文案:
他说过薄情的人最受不了别人薄情,
可是他明明是做薄情的人,
他还说过不要问什么天长地久,所谓海不会枯,石不会烂,
他看得最通透,他看得最不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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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苏还莺,恭帝,陶九雁 ┃ 配角:晏子然,李滟翛,柳然漪 ┃ 其它:虐心
第一章:傲然出世
对于上京赶考的举子,抑或是说整个归朝的书生来说,苏还莺都不是一个寻常的存在。多少人苦守窗寒,熬尽灯油,不
过换了一片蓝雀补服,九品的芝麻官而已。而苏还莺,只是在水乡十里,灯花秦楚的温柔乡里数尽了风流,便成了圣上
钦点的东风才子。归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文宰。
倒也不是命数,归朝文宰,若当真是俗子凡夫,岂得信手摘得?世上便就有这样一种人,明明看起来轻狂浮骄得不行,
带着顶纨绔子弟的帽子,数尽风流名。但这样的人却是最苦楚。人前风光,可是那寥寒孤寂的夜里,挑起了银灯到几更
?梆声传着朔气,莫说是红袖添香,便是连盏薄茶都没有,除去剔灯花,捧残卷,风紧的时候扯一扯衣领就再没他物。
或是说,除去以上的寂寥,便只剩下了书生恹恹的三分薄凉。
苏还莺便是这种人里的代表。
苏还莺,明明是水乡菱歌里的公子哥的名字,带着三分脂粉气,可偏生是个耐得寂寞的主。平日里也若寻常王公子弟般
走马游街,泛舟赏湖,可是苏宅的下人都明白,苏三少爷苏还莺书房的那盏灯,总是摇曳到四更。有点昏暗,恰好能看
见苏三少爷那瘦削的身子,像片秋叶,游移不定。
但终还是定了。
归朝恭帝南巡,困于一隅山间,流寇草莽不识真龙天子,只是寻常的乡绅,便捆了起来欲向本家批二两纹银。偏生这时
苏还莺路过,明明是弱不禁风的翩翩书生,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救了一个天子两只侍卫于山匪手中。恭帝于是对这人上
了心,到了苏州城里,留红楼上,花魁嗔一句“苏公子”恰巧撞进了耳里,回头一瞥,便看见昔日采药的苏还莺负手立
在画舫上,眉目风流,颜色轻薄。
恭帝便踏足了留红楼。彼时苏还莺不知自己救的竟是天子,看见昔日流寇手里落魄的乡绅摇身变成了峨冠博带的文土豪
客,拱手打趣一句:“山中兄,恁久不见。”恭帝也不应,笑着回了一揖,算是天子头遭向个草民行礼,正好看见那人
眼角一丝戏谑后的两行落魄。
苏家,是望族。
打有了这水乡十里,便有了那苏宅百亩。只是苏还莺却不想要那百亩田宅。苏还莺三岁的时候,母亲病逝黄泉,好端端
的父亲也殉情而去,全然不顾咿呀的娃儿。苏家便落入了苏还莺他大伯手里。人心不古,一个没爹没娘的孩子,叫什么
?叫少失怙恃。在大伯家中,头顶上两个哥哥,明面上他是苏家三少,可背地里有多少白眼多少嘲讽?他苏还莺想出人
头地?怎么可能。苏家人巴不得他成了纨绔子弟,败了苏三少的名,好逐了府宅。如是苏还莺也就做了纨绔子弟,只是
夜里,苏家人都酣然的时候,他才在那远离宅中,遥隔了一片竹林的书房里,点盏灯,夜读。
但也最终读了出来。
恭帝打见到苏还莺便就忘不了这个人。终是在秦楼楚馆里得了再相逢。恭帝不用看什么文章诗赋,遍料准了此人定有满
腹经纶。当时一句玩笑,称了苏还莺的一句戏言,赞文若东风,便也就成就了东风才子苏还莺。
如是苏家三少便这样出人头地了,且还是当今天子钦封的东风才子,归朝文宰,祖坟上冒青烟的幸事。
如是易手的苏府便又归了苏还莺的手中。二十七岁的翩翩才子,家宅百亩,算得上是春风得意,如是苏还莺仍也还是风
流,画舫荡在秦淮上,临江的楼上招摇红袖,眸子里印得尽是苏才子的影。
归朝的文宰,并不常出朝,只是在一片水秀山清中做个寻常的隐者。逢上乱世才摇一柄湘妃竹骨扇,卓然出尘,做个济
世的回天郎中。
如是苏还莺也就仍那般闲适风流走马游街,泛舟赏湖,只是那盏摇曳游移的灯火,却仍是幽幽的亮着。
其实恭帝对苏还莺当真是不错。苏还莺虽是殷实富贵,可终归是个商贾人家。便是富可敌国,落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
个满身铜臭的势利小人。恭帝自是知道这一点,如是给了苏家封地,仍是山清水秀的江南,中山缠延,便做了一个东风
山庄,庄主人便是这文宰苏还莺。一时之间,苏家各地的商号门前是水泻不通,上门的客人数不胜数,虽是仍做一个商
贾,却是皇恩笼罩上的福门了。
如是苏还莺也就仗着圣眷,一身风流的行于啼莺鸣蝉的千里桃花堤上,着白衣一身,乌骨折扇一柄徐徐而行,倒也真是
风华卓代。但终归苏还莺是个没有家世的商贾之子,也没考取过功名,天下多少才俊豪杰,岂能甘心服于他之下。如是
上天造化,苏还莺被封为文宰的第三个秋天,北面胡人来犯,大将重伤,眼见着雁门关将破,文宰的东风山庄得了一纸
皇召,东风才子苏还莺一朝出尘,未及汴城,早已在帷幄之中定却敌之计。金銮殿上面圣,侃侃而谈,已是决胜千里之
外。
从此,便再没人道过苏还莺一个“不”字,只是说斯天赋禀异,而斯只是笑。
那里有什么天赋禀异,世间人人不过是毫末之差,若是村野樵夫有一份苦心,十年苦读,守窗寒,熬鬓雪,当也是第二
个五柳先生了。
恭帝看着苏还莺总是心疼。心疼斯容光风流下那一丝掩不去的落魄倦怠。恭帝总想着劝苏还莺,也许是说些宽心休息的
话,可是他总是说不出。他总是看着斯故作轻薄临风一笑,瘦削非常的肩背挺得笔直,似乎是睥睨天下。只是,在恭帝
的眼中,斯只是个倔强的孩子。守护着一个所谓超群的苏还莺,不容别人窥视其内心的脆弱。
也是,少失怙恃的孩子,多少年的辛酸苦楚,怎能不防人如斯?
恭帝想,自己应是喜欢苏还莺的。不然为什么心中总是萦系着那人眼角的一丝倦意,抽心的痛,只是斯呢?那样清冷孤
傲的一个人又怎会垂爱于自己?恭帝仍是抽心的痛。
其实恭帝当真是喜欢苏还莺的。
只是苏还莺呢,苏还莺真心喜欢的呢?也许已伴随着三岁那年的变故化作了飞烟。
如是恭帝小心翼翼的守护着那似乎风流轻薄,天赋异禀的苏还莺,就如同苏还莺亦小心翼翼的守护着那人,他刻意做了
数十载的风流轻薄,超尘出俗的苏还莺。
其实苏还莺又何尝想做哪个风流轻薄的苏三少爷?
不过是当年的压迫紧了,生生将一个该是温良儒腐的书生逼成了一个淡看世事醉戏红尘的纨绔子弟。尽管如今已不再是
那个寄人篱下的倔强孩子,可是伴随着他苏还莺捭阖纵横,运筹帷幄名满天下的,还有他水乡里苏三公子东风才子的风
流名。
如是也就继续做着他的苏东风。
虽是累了些,但就好像是蚌贝,有这样一层瑰丽绚烂的外壳,也不错,守住了璞质的本真。只是,却又藏得太深,以至
于机关算尽,也算不过斯一片冰心。
恭帝自是晓知这一点,也便只当是文火烹茶。随是耗些功夫,却终是能待得一室馥郁。
第二章:相逢
晏子然,是京中望族晏大夫的独子,袭了官位,是十足的纨绔子弟。写得一手好华赋,富丽精工,一时间,是洛阳纸贵
。
这样的人——苏还莺想,若是没有那样自私轻率的父母,自己也该是这样吧。只是命运多舛,多少注定都只做了孤烟一
缕,在尘埃中蔓延,有点落魄,有点嘲讽。
如是苏还莺有些嫉妒晏子然。
汴京城里的晏大夫,端的是足风流,只合得与文人墨友,联袂登楼,雅集唱酬,只合得与红衫翠袖,烟花卷陌,缱绻温
柔,自在逍遥,笑弯那一双桃花眼。
只是可惜,苏还莺生的,不是那么一双桃花眼,而是狭长犀锐的一双凤眼,而眼角,纵是满荡着笑意,也掩不住个中三
分疏离。
如是苏还莺忘不了晏子然,忘不了那一双桃花眼盈盈笑意,忘不了酌沉楼里初逢时,那人拱手道一句“小园忽得东风到
,却疑已是故人来。”风流得意中那一个故人,便像是他打趣的一句“山中兄,恁久不见。”
其实人也就是这样一种东西,总是艳羡别人身上。那些可能是自己失去的东西,又总是欣喜别人身上、,与自己太相同
的那些东西。他苏还莺如是,晏子然亦不能免俗。
晏子然当真是艳羡,艳羡苏还莺覆手之间决胜天下的那份豪气,艳羡他苏还莺名满天下的卓智绝才风流轻薄。可惜他看
不见,苏还莺眼角的那一份倦意,只是注意那挑起的眉目间一点戏谑,三分嘲弄。
如是,晏子然也就忘不了苏还莺。
汴京苏宅,虽不算富丽,却是真雅致。想现今这么个风流潇洒的文宰,金瓦红墙倒也真是十足的不衬,如是恭帝特意从
水乡十里的苏杭请了师傅,仿着那青瓦白墙的水榭亭台造了一处苏宅。
极尽风雅。
这是晏子然第一次到苏府时的感觉。苏还莺花中爱荷,树中喜松,如是引着见苏文宰的路上尽是怪柏奇松,走尽珑玲的
回廊方见了一池荷花,廊尾一点竹亭,斯人就那么自如潇洒的倚在亭里,把玩着一朵冷绿的荷,嘴角三分说不明的美意
,眉目上挑,自成一段疏然淡薄。
“苏大人,好雅致。”
“我还以为,你会道一句苏东风。”
苏还莺仍是把玩着那只冷绿的荷,似笑非笑,看着面前一揖的晏子然,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
“东风先生好雅致。”
“只是,现今,没了。”
起身,拂袖,掸坐。一气呵成,待到晏子然回味过那六个字时,斯人的一点五纹罗衫早已在怪柏丛中,化成了一缕轻云
。
苏还莺这辈子,最厌恶的,便是做作之人。
如是当年,恭帝面对着他留红楼里山中兄的戏谑,笑而一揖,便再让他忘不了那一分泰然气韵。
若是晏子然?或是换了自己,怕也是要手忙脚乱的解释,弄巧成拙,平白当一回跳梁小丑吧!
苏还莺想,斯人那份举手投足间的坦然自若,怕是自己穷尽一生也学不来的。
如是苏还莺想起恭帝,总有无名的三分怅然,更一分妒忌。
晏子然忘不了苏还莺,不仅是忘不了斯人那一份决胜千里,睥睨天下的豪气,更忘不了初访苏宅时,斯人眉目轻薄见那
一份显而易见的倨傲。
苏还莺,举手投足间,都是晏子然穷尽一生也学不来的羁狂倔强,就像是恭帝之于苏还莺,那一份无法琢刻的自若从容
,那一份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自若从容。
如是晏子然当真是垂慕于苏还莺的,而苏还莺未尝不赏恭帝一双青眼。
晏子然第二次见到苏还莺时,是九卿朝列的金銮殿堂,斯人着大红朝服,持笏板,列万臣之首,高谈雄辩,方寸之间,
举手投足,竟能见了倾城意味。
果是人间奇才。
如是当日朝罢归府,晏子然再度登访,仍是昔日的一池荷花,仍是那一盏风雅亭,仍是疏离倨傲的苏还莺,端了薄酒一
杯。
“苏相果是满腹经纶。”
“这般倒胃口的话还不如当年苏州茶馆里赵老儿,好歹也晓得一句腹有诗书气自华。”
刻薄尖酸的要命。
苏还莺当真是艳羡晏子然的,可越是艳羡,便越是看不上那一点世家子弟的市侩鄙俗。
晏子然仍是归的落魄。
落魄到将自己的影子点染成了恭帝眼中的一分笑意。
晏子然前脚迈出了苏府,后脚恭帝就踏进了苏还莺的一盏风雅之至的潋滟亭。
“莫不是还莺今日也要唱一出藕花深处的戏?”
“刚才看见晏子然了?”
苏还莺瞥了恭帝一眼,也不接应恭帝的打趣,径自问了句不关痛痒的话。
“看见了。失魂落魄的要命。”
“不能怪我。”苏还莺一面斟着酒,看着恭帝脸上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应和道:“昔年里我初见他是酌沉楼里一句
小园东风,当时便念着,若非是幼时的那些变故,我也应是如此呢,便以为他是文人风雅。”
“只是可惜,晏子然似乎不是苏君初识的那个汴都城里的晏公子。”恭帝接了酒,抿着唇,笑的若有若无,“你定是受
不了他那一个市侩俗鄙。”
“好一个市侩俗鄙,果然是山中兄气意。”
第三章:尖酸刻薄
苏还莺总不记得,他在恭帝面前,总是能敛了眉目间的三分疏离,笑开了那一双犀锐的丹凤眼。就像是苏还莺总不能忘
记,晏子然一揖之间的少年风华。
事实上也就是如此。纵然苏还莺尽伴恭帝捭阖开益,算尽机关,看惯了恭帝的泰然自若,覆手风云,可是恭帝在苏还莺
心中,仍是那个落魄乡绅的山中兄,仍是苏州城里那噙着笑,默然不语拱手一揖的风流子。如是纵然晏子然数次在苏还
莺面前失态而逃,可苏还莺心里的晏子然仍是那个少年得意轻狂自在的富贵公子。
按照酌沉楼掌柜李滟翛的话说,这就是傻,就是贱,自欺欺人的营生还干得这般顺心如意。
可李滟翛呢?还不是为了一个柳然漪,巴巴地舍了金陵的好景美人,将逍遥自如的酌沉楼搬到了这烟火汴都。
如是说,这般精明的人,口口声声说别人是儍是贱,可自己呢?不过也是将那自欺欺人的营生操持的得心应手。
可最终苦的还是苏还莺。
李滟翛是没见得有多高明,可人家好歹是两情相悦恩爱情浓,可苏还莺呢?
而晏子然当真是割舍不下苏还莺。
割舍不下苏还莺举手投足之间点染的倨傲。
说来晏子然又何尝不是自欺欺人?苏还莺在心口上绘了一张文士风雅晏公子的影子,便当了真。晏子然又何尝不是呢?
晏子然眼里,只有斯人的倨傲不羁,可是那份夹带在斯人眉梢的疏离疲倦呢?他总是看不见,他总是视而不见。
如是晏子然也仍就是恋着苏还莺。
汴都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暮秋的光景,就已经零零星星的下起了小雪。苏府留了一池残荷,没能听见雨声,倒是平添
了三分颓败的意味。
苏还莺身子有寒症,不到冬天,就捧着一盏小火炉,一张脸苍白的吓人。恭帝看不下去,便打发了苏还莺归了江南。
苏还莺回江南的那天,汴都破天荒的是个艳阳天。恭帝亲自到渡口送行,苏还莺一脸嘲讽,酸兮兮的地来了句:“果然
这老天是有心和我作对,我想留下的时候,这天气寒冷的要命,我这一要离开,便有了好颜色。”
恭帝习惯了他的腔调,也就一如既往的笑,只是笑,笑而不语,反正苏还莺也没打算让他说话,也省的自讨没趣。而一
旁的晏子然却仍是不长记性,也酸兮兮地接茬道:“那苏相便不要回去了。”惹来苏还莺一记白眼:“晏大夫还真是把
自己当个人物。”于是又成了恭帝脸上的一点笑意,笑得诡异,笑得猖狂。
苏还莺看着恭帝笑得恣狂,也起了玩笑心意,不急不缓地道:“晏大夫若是真没事闲的,倒不如帮在下把宅子里的那一
池残荷拔了,顺便也能捞上两斤莲藕补贴生活。”
果然是嘴下一点阴德不积。
倒也是巧,苏还莺前脚离了汴都,汴都的天气马上变了晴空万里,不见一点阴霾,而苏还莺的南下之路上是所过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