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风月——泊桐
泊桐  发于:2012年01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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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九雁走了。

留下了一个苏州城百年来茶余饭后的谈资,留下了陶家母亲,留下了新过门的妻子,一个人走了。

一个人,什么都没带,只是背上了有着苏还莺批注的那些书。他要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莺歌燕语,他要一个人,守

着他心中的苏还莺。

记得那个时候,还是孩子吧,在学堂被欺负得狠了,苏还莺红着眼睛,说自己要做一个教书夫子,一定不偏袒权贵,一

定要好好对待每一个孩子。

听说后来,陶九雁到了一处没有名字的小村子。那里民风淳朴,他就做一个教书夫子,每天带着小孩子们读:“关关雎

鸠,在河之洲……”

陶九雁人长得好看,总是有耐不住寂寞的小姑娘来示好。陶九雁这个时候,就说自己心有所属,那个人哟……

一边说,一边笑,笑得温暖

第十六章:瘦尽灯花又一宵

陶九雁走了。

苏还莺是在满城风雨中得知的。

陶家母亲在那天夜里一下子老了很多,曾经姣好的面容在沧桑的颜色下失去了光彩。薛家闹上了门,一夜之间,最让人

羡慕的薛大小姐就那样灰头土脸地回家本家。嫁出来的女儿,再怎样没等到三朝回门就已经守了活寡,是要一辈子叫人

看不起的。

苏还莺听着这一城的风言风语,原来的陶小公子哟,一出门就荡漾了满城女儿的心思的陶小公子哟,怎么就这样成了过

街老鼠,怎么就这样成了别人口中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混账东西呢?

苏还莺不敢说自己一点感触都没有。只是苏少爷从来都是那么的决绝,感情那种东西总是要的纯粹,要么没有,要么就

轰轰烈烈白头偕老一辈子。温存过,相爱过,留红楼里一点灯火下也吐露过心意,也相依相偎缠缠绵绵过,最后自己想

着怎么摒弃浮名长相厮守,那人却一顶花轿娶了娇妻,披红挂彩的笑他天真。苏还莺总想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要

做那个被人离弃的跳梁小丑,?

然而情爱这种事情,说不清道不明的,谁也不能说跳梁小丑就一定遭人唾弃。话本里的人物从来都是那个被人抛弃的最

终得到真爱,而抛弃人的也总是一脸不舍说什么自己有苦衷,身不由己有委曲求全,反正风风雨雨一番,最后都是幸福

美满。苏还莺也知道,退一步,也许这个爱了经年的人也就能回到自己身边,可是苏还莺却一定要整个谁对谁错,一点

委屈受不得,斤斤计较的好像早市上买菜的婶婶婆婆,那还得了?情爱里最计较不得,计较来计较去,最后只能是错肩

而过,一辈子伤心。

可是,苏还莺也就认了这一辈子伤心。

陶九雁将天下多少商号弃之不顾,记得苏还莺小时候的话,跑到穷乡僻壤里当夫子。而苏还莺呢?抛弃了多少年寒窗苦

读的心思,什么归朝文宰,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全然放弃,不顾身后恭帝一双情深如许的眼,带了三十两银子和苏家

的几坛好酒,也是一个人就离开了自幼生长的苏州城。

苏还莺顺着水路一点点的走,江南的风光好,不知不觉就走了许久,盘缠用完了,就在落脚的小镇子支起了一个小摊子

,给人写写画画。苏还莺的字好,待人谦和,加上小镇子文化人不多,平常过活得写个对联匾额什么的,远方游学的孩

子来了信件,也要回的,所以生意自然也好,一年下来也攒了些钱财。苏还莺索性盘下了一个店面,平日里给人写写画

画,捎带着也沽酒卖茶,什么时候苏还莺心情好了,还能当一回说书先生。苏还莺学问渊博,见过大世面,总是能讲得

一个镇子的老老小小听得津津有味。生意也就一点点做大了。

渐渐融入了小镇的生活,苏还莺到了那里都是个焦点。有学问,人又俊秀,提亲人的人络绎不绝。苏还莺每次总是笑着

拒绝,于是媒婆王婆婆不甘心的问苏还莺到底还有哪里不满意,苏还莺就笑笑,说自己心有所属,那个人哟,长了一双

桃花眼,性子也好,最大愿望是做个行走四野的好商人……

苏还莺一边自顾自说着,王婆婆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扯着嗓子说:“现在的年轻人哟,不知足,不知道眼前的,得的到

的才是最好的。那边的小村子也有个小伙子,讨姑娘家喜欢,可是也不娶妻,也说什么自己心有所属,不过那个小伙子

说,说他喜欢的人爱读书,心系天下苍生的安乐。诶哟,你说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姑娘哟,一准儿是看坊间的话本多了,

都不晓得世道了……”

苏还莺听了就笑,笑得有点狡黠,有点悲戚,还有点欢喜。惹得王婆婆一脸正经的劝他:“小伙子,知足吧。”

然后苏还莺仍是笑。

后来王婆婆也不来了。听说是劝了这个苏掌柜又劝了陶夫子,嘴皮子磨破了却只换来两个人的一点笑。

再后来呢,那些曾经看着苏掌柜,陶夫子脸红的小姑娘都抱起了孩子,那些跟着陶夫子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孩

子有人中了状元,御前宴饮,得意的不行。而听着苏掌柜的传奇的孩子也有人成了带兵打仗的将军,每个月来一封信,

从来不忘了问问苏掌柜讨到了婆姨没有。

再再后来,陶九雁托了学生,带来一本封面上什么都没有的书来,打开一看,写着什么“孝公平画,公孙鞅,甘龙,杜

挚三大夫御于君……”

苏还莺笑笑,仔细收了起来,打一壶好酒让孩子给陶九雁带回去。

就这样,苏还莺家里的书越来越多,陶九雁也经常对月独酌。

再再再后来,帮忙带书的小孩子都长成了翩翩少年,也到了繁华的地方谋一方天地,陶九雁的学堂后面经常就能看见两

个白发苍苍老人一起喝酒,一起说什么《老子》《墨子》,天上地下,除了自己不说,什么都说。认得的,一个是苏掌

柜,一个是陶夫子。便有好事的夫人说一辈子不讨婆姨,老了以后没人疼哟。话里头飘着一股酸味,便是当年倾慕两个

人的。

最后呢,最后两个老人在中秋的月亮下喝酒,酒是留红楼里的桂花酿,苏州城里捎来的,不过已经不是那个说话尖酸的

如意嬷嬷,而是老了容颜的翠翠。

月光下两个老人靠在一起,肩并肩,一夜无眠。天亮的时候,镇子上的年轻人看见了两句僵硬了的尸体,还笑着的,似

乎想起了年少轻狂鲜衣怒马的风流岁月。

两个人的人缘都是不错的,加上民风淳朴,村民们把两个老人葬在了学堂后面的山坡上,两块光秃秃的石碑上写着苏还

莺,写着陶九雁。两个坟头紧紧地挨着,像是依偎的两个人。

一年又一年,时间过得飞快,带兵的将军不再来信,中了状元的书生抱上了大胖孙子。再也没有人记得苏掌柜,陶夫子

。村子里年轻人发现了两处坟茔。

“这墓的主人一定是一对夫妻。”

“夫妻都是同穴葬的,哪有这样分着的。一定是不相干的人。”

“不相干的人干嘛葬的这么近,他们就是吵了架的夫妻,才分开葬的。”

“你胡说,他们,他们,对,他们就是夫子说的那个。”

“说的什么?”

“说的,此情不关风月。”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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