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纪雍刚走不久,门铃被人摁得震天地响。
……准是那厮神经断了三两根,没带钥匙。
我忍着酸痛起床,随便套上一件不知道是谁的Polo衫,狼狈地去开门,然后,硬生生地给怔住。
门外的人,居然是脸色难看的顾怀泽。
他问我:“庄纪雍那死断背呢?!”口气横冲直撞,十分不好。
“刚出去。”一提到那厮我就一肚子火气,但当目光落在顾怀泽那张俊朗的脸上时,口气一软,“要进来么?”
顾怀泽没有进门,他站在门口,表情晦暗地向我陈述一件事:“昨天晚上,他妈给他打了电话,庄纪雍没有挂断电话,所以,你
们……那个的声音被她听到了。她打电话问我人在哪里,我说在书店,她又问我是不是还有别人和我们一块儿住……我说出了你
。”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我,一丝歉意和懊悔从黑色里化出。
我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轻松地笑:“没事。快早自习课了吧!你们班主任阿义很凶的。”
顾怀泽担心地看了我几眼,无奈地叹了口气,跑下楼去。
我只是知道,我现在的脑子非常地乱。
13.温情的埋伏
我在家里无聊地上网刷网页,没有等到敲门声,却等到了我妈的电话。
她的声音一贯是打电话时才有的温和:“小涵,你班主任说你请假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声音却依旧和平常差不多:“嗯,不
舒服。”“去医院了吗?”“……去了。”
和她无关痛痒地扯了几句,我妈终于开门见山:“你现在是和同学一块儿住么?”我慢慢地移动鼠标,关掉浏览器,不动声色地
回答:“嗯,宿舍的人都撤退了,一个人住很不习惯。”“那干脆回家住。这个学期也快结束了,让你爸接送你一阵子。趁着暑
假,赶紧把脚踏车学了,以后就靠自个儿去学校。在外面,一堆孩子,又要读书,哪有时间做饭搞家务!”
“不要。”我皱起眉头,压下不快之情,淡淡道:“你们老出差,家里就我一个人。”“那把爷爷奶奶接来,你看成不?”我妈
的口吻有些怒意了,估计差那几个百分点,就可以磅礴地冲我爆发了。“……隔了四五十年的代沟。”我硬着头皮,弱弱地反驳
。
我妈一反常态地平静,冷静地开口:“别以为你在学校做的那一点破事我不清楚。你只要做得不太出格,我也不会说你什么。当
然,人是你自个儿的,而且你爸也就你这么个儿子,我也说不了你什么。但是。”她轻咳了声,慢慢地接下去,“你给我规矩点
。病好了就赶紧回家吧。”
然后,她极其响亮地挂断电话。我估计,我家那部电话,应该还能再活三个月吧。
我神游太虚了很久才逐渐清醒过来,无奈地摇摇头,慢慢地打开电脑,继续刷网页。
庄纪雍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哼着歌,有一下没一下地切着洋葱,打算做洋葱焖肉。他从后面抱住我,下巴摩挲着我的头发
,宠溺地笑:“怎么这么高兴,居然还唱歌。”我刚唱到‘留给我一生牵挂’时,扬刀狠狠地剁了一只洋葱,眼睛酸酸地,把刀
一扔,红着眼睛瞪着他。
那厮立刻就心疼了,吻了吻我的眼睛,温柔地说:“这种粗活,秋涵你怎么做得来?我帮你借了份笔记,你去温习功课吧。”
我解下围裙,沉默地递给他,张了张口,才慢吞吞地吐出一句:“是洋葱焖肉,不要再煮成炖洋葱。”他温柔的笑意一滞,就差
没把我丢出门去:“……这旧事,就别提了。”
淡淡地嗯了一声,我走出厨房,来到卧室里,坐在床上翻那厮的书包。看了一会儿笔记,实在没心情,玩了会儿手机,上扣扣发
说说,无缘无故地骂人。
这心情……实在是太挫了。
到一点多的时候,我们差不多才要吃饭。我舀了一勺子的橄榄菜、鱼子酱、芥末、虾米、辣椒酱,用力地拌饭。
那厮停了筷子,问我怎么了火气。
我淡定地说:“没事儿,抽风着呢。”然后舀了一勺饭,递到他面前,淡淡道:“张口,试试味道。”那厮仔仔细细地观察了那
一勺饭很久,看得勺子都羞涩了。最后,他视死如归、大义凛然地张口吃下去,边咀嚼边说:“我希望它不要成为第二个茶叶蛋
。”
我当时就乐了,眉开眼笑地说:“你说话说得真是有建设性地逗。一团饭,给鸡生也生不出个鸡蛋,还茶叶呢。”
庄纪雍无语了很久,抚着额头,无限嗟叹:“秋涵,我很好奇……你妈一职场女性,怎么就生出了你这脑残。”
他一提到我妈,我就闹心。所以我冷下脸,淡淡道:“我还真脑残了,你不乐意?”
见我翻脸,那厮只得哄着我,特荡漾地说:“没事,尽管脑残吧,我就喜欢你这脑残样。”
我嘴角抽搐了几下,决定无视他。
14.西风吹散菊花落
那些一直回避着一直拒绝着的事物,具有客观性,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我知道我玩够了电脑过够了二人世界做够了,回头我还得面对这个不只是摆着杯具还是洗具的世界。
它很搞笑,搞笑到了极点,就剩下深切的悲哀了。我对此,无话可说。
呃,对了。我对自己也无话可说。
漫长的补课终于结束了。
那天晚上整理书的时候,我坐在庄纪雍的床上,踌躇着怎么开口。最后在那厮不耐的目光下,干瘪瘪地挤出一句:“喂。……下
学期,我要回家住了。”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活,只是抬眼,语气很平淡:“为什么?”
“你要高三了,而我是高二,学习负担都加重了。两个人呆在一起,很浪费时间。”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心里七上八下地
说道。
他沉默了,然后把书搬起来,码在书架上,仔仔细细地,专注而温柔,却透露出一种忧伤。他淡淡地说:“拉开我床头抽屉的最
后一层。”
我怔了怔,伸手去拉,拉出一大堆照片。
街心公园的拥吻,雨伞底下的亲近。此类等等。
“很疑惑是吗?”庄纪雍侧过脸,打量着我手里的那些照片,厌倦而轻蔑地笑:“那是我妈找私家侦探跟拍的。我还没那个能耐
自拍到这种程度上。”
“你妈她……”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追问。
庄纪雍完全转过脸,他走到我面前,温柔地捏住我的下巴,却让我心口不自觉地发凉:“呐,秋涵,你充什么傻呢。顾怀泽那积
极份子,不是告诉你了吗?我妈听到咱做‘爱的声音了。”
“不是。……我以为过了这么久,她早忘了。”我张口,愣愣地吐出一句毫无营养的话。
他漂亮的唇角扬起,可惜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我妈她一学法律的,知道什么叫证据,什么叫人心服口服。出其不意,攻其
不备,这是她的手段。我对她的这么一手,很是淡然。可是秋涵……你让我寒心了。”
我不会读心术,我不知道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庄纪雍的心理究竟是什么感觉。我只是看见他唇边的笑弧不断扩大,扩大到一
道让我惊惶的弧度。他收起笑,轻描淡写地说:“路秋涵,你随便地和我交往,又随便地选择离开。你根本就是在玩我。”
我怔住了。
他的手离开了我的下巴,把我直接按倒在床,身体压了下来。
他吻了吻我的耳垂,淡淡地问:“我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你会认为顾怀泽比我好?”
我压下酥麻的感觉,抗拒着他幼稚的行为:“庄纪雍,喂你冷静点成不?!”
他盯住我的眼睛,笑得云淡风轻:“我认为我很冷静。嗯……你的意思是顾怀泽那厮比我冷静吗?”
“唔,不是啊。”我简直欲哭无泪了,“顾怀泽是顾怀泽,你是你,你跟他较什么劲儿,两个根本就没什么可比性。这点你给我
搞清楚。”
庄纪雍有点冷嘲意味地反复咀嚼着:“没有可比性?”他危险地眯起眼睛,淡淡道,“你们一年的感情比我和他十几年的感情还
坚实。”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已经不打算打温情牌了,他丫的就是一个疯子!
庄纪雍的唇紧紧地抿成一线,过了很久,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认为你根本就是在玩我。”
“放屁!”我火大地推开他,站起身,冷冷地盯着他。
他掸了掸衣服上根本就看不出的灰尘,淡淡道:“你扪心自问,你到底喜欢谁。”
我扬眉冷然地笑:“搞笑。这个问题我老早就想问了。高一上学期,你处处维护顾怀泽,让我不要接近他,我还怀疑你喜欢顾怀
泽呢。”
“你的想法实在令人不敢苟合。”庄纪雍嘲讽地笑了笑,”我要是喜欢他,还不得眼巴巴地把他留住?人家当初可是要带你离开
我这狼窝。”
言语方面,我们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其实我们都清楚,顾怀泽不爱我,他也不爱顾怀泽。
这变态的恶心的扭曲的爱情,压根儿就没关顾怀泽那直男什么屁事。
我们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摧毁这段爱情的炸药。
很不幸,顾怀泽成了那个无辜的炸药。
然后,我们就可以对自己说———
算了吧算了吧,就这么散了吧。
这份感情……退无可退,我们已经都不给对方留一寸应许之地了。
15.你这个懦夫
2007年高二上学期,我回家住了。和庄纪雍终于断了来往。
我不知道我是该呼天抢地地哭,还是欢天喜地地笑。
我曾一度以为,我们的爱情穿越了社会传统底线,超越了人类的道德认知,它突破了重重枷锁,我们足够和这个社会作抗争。
可是现实把爱抽丝剥茧,什么都不剩了。
啧啧,你看看,我们以为的盛大的爱情,其实就是一充气的巨猪。它看起来庞大而可爱,然而一枚细细的针就可以把它轻而易举
地戳破。
信仰崩溃了,我就翻箱倒柜地寻找下一个信仰。终于给我找到一个叫做培根的老头。
那个叫做培根的伟大的外国佬说,一切真正伟大的人物,没有一个因爱情而发狂的人:因为伟大的事业抑制了这种软弱的感情。
我伟大的高考事业抑制了这种软弱的感情,所以考场春风得意。
高二下学期的时候,我挤进了前三甲,放开了电脑、放弃了CS、背叛了篮球、退出了学生会,抱起了一摞书,死命地读、死命地
背、死命地做,心甘情愿地做世俗小人。
那时候,我和顾怀泽还是有来往的。当时他高考第一轮复习落照孤鸿,可惜被我们高二年段的以女生追得紧,所以就天天拿我当
挡箭牌。
我们偶尔谈谈天,交交心,都有默契地没有提到庄纪雍。
而我和庄纪雍再也没有碰过面。
有一回,我漫不经心地问:“好神奇啊,从开学到现在,都没有看到庄纪雍那魂淡了。”
顾怀泽转了转笔,头也不抬地说:“他高三就走了,天天吃英国菜去了。”
我怔了怔,拿一本书递过去:“喂,我这道题目给卡了,这个怎么反推回来是等差数列?”
“这个没有规律……假设法和归纳法会好点,不过,你们文科班没教归纳法吧。”他皱起眉,‘唰唰’地写下一大串数字和字母
a。
再后来,顾怀泽离开了,我高三了。
时光打马而过,交睫之间,一年已逝。
等啊等啊等啊,终于等到有一天,所有人都走光的时候,我对自己咬牙切齿、恶声恶气地说:路秋涵,你这个懦夫!
但是我等到了那一天,却等不回那一刻温暖的重归。
曾经刻骨铭心的温暖,只有半晌,却全部酿成了残忍。
我在填报着与顾怀泽截然相反的南方院校时,对自己慢悠悠地说,路秋涵,你这个懦夫啊。
16.再遇顾怀泽
大学的日子纯粹就是用来混的。
在短短的两年时间里,我交了三个女朋友,还跟两个男的暧昧不清。
顾怀泽那厮在我大二结束的时候,很无耻地离开了学校,打算去做社会实践。
人家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由此观之,我的思想觉悟还是太丢人现眼。
2010年8月份的时候,顾怀泽大老远从北京横跨了好几个纬度,直奔浙江来看我。我们约在西湖附近一家饭店里。
那厮那天打着领带,穿着烟灰色的衬衫,头发整齐利落到了一个极点。果然人家IT精英跟咱小老百姓是有根本性区别的。
以下为我们俩的对话:
顾怀泽【大汗淋漓】:秋涵你个没良心的,扔了个地址,让我跟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我【波澜不惊】:我以为你会使用GPS全球定位搜索。
顾怀泽【无语】:……最近在干什么?
我【想也不想】:写文码字泡女人。
顾怀泽【闭眼】:……你强了,兄弟。
我【不屑】:这话从你嘴里蹦出来,没带个脏字我还奇怪。你瞧你那一身锃亮的派头,整一有为知识青年。
顾怀泽【闷声】:扯淡。谁高一高二混日子,高三又烧香又佛脚,你自个儿心底清楚。
我【正中心病】:……来我这儿干什么?别说你旧情难忘,对小爷我有意思哈。
顾怀泽【笑容扭曲】:我那是有妇之夫!
我【撇撇嘴】:成,那咱开门见山地说,究竟是个什么事儿啊。前两年白衣飘飘时不来,现在一身尘嚣了你就过来,说观光我第
一个不信,你说你观光个毛。
顾怀泽【充耳不闻】:庄纪雍那死断背回来了你知道吗?
我【漫不经心】:哦……不对!那魂淡回来了关我屁事?!……还有什么事?我忙着把文结了呢。
顾怀泽【不死心】:……你就不想知道他的近况?
我【不耐烦】: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我还是想回去把文结了吧。
顾怀泽【恨铁不成钢】:他要结婚了!
我【暴怒】:放屁!他一个纯Gay结什么屁婚?!
顾怀泽【冷汗涔涔】:你还说你对他没感请?
我【揉着太阳‘,十分伤神】:都这么久了……这感情跟牛奶似的,早搁酸变质了。我这是纯粹的关心啊。
顾怀泽【十分怀疑】:别以为写了几个破字,就可以跟我拽文字游戏了。
我【无奈】:我说顾大少爷……你到底是想怎样啊?难道你家夫人就是庄纪雍的未婚妻?为了不费一兵一卒,你打算让我使用美
人计反间那俩个未婚夫妻,夺得美人?
顾怀泽【太阳’肿胀】:秋涵……你小说最近是不是看太多了?
我【随意打发】:没呢。我女朋友写言情的,天天在我耳边叨念那几样,不听不行,不听跟我闹脾气。
顾怀泽【惊奇】:有女人降得住你?
我【拿筷子敲他乘虚而入的筷子】:爷是BI,当然对女人有兴趣。那小丫头是大一的,纯得很,就是粘人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