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我回答道，“所以我会保护他直到再也没有那个能力为止，我站在林轩身边，我给他退路。”

“你不保护我？”钟秦耸耸肩膀，“怜生，我也需要保护，哎……我走的这条路也会没有结果吗？我不想重蹈覆辙，真

的不想。”

“呵呵，”我捧着钟秦的脸，嘴唇挨在了他的鼻尖上，轻声却重语，“要不要跟我走一条路？等你有这个打算我就带你

走。”

钟秦哈哈一笑，环住我的腰，把脸贴在我胸口上，闷着声音道，“和你在一起真的很快乐，是真的，可总觉得还是差那

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

“什么？”

“钱。”

次日，艾平达来电话叫我们赶快回去，贺明出事了。我和钟秦不得不赶快往B市去，坐火车？没那个必要，我的花销都

可以找林轩报销，他的钱不干净我何必为他心疼。登机前，我最后一次看了眼这个城市，古老而慵懒游走在世俗之外，

就连漂浮在空中的云朵都若凝若散，它可以完全接纳有罪无罪的灵魂给他们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每一个得到庇护

的生灵都该心存感激，我亦如此。

三月九号下午一点，艾平达来飞机场接我们便直接说出一个使我心里不是滋味的消息：贺明退学了。原因很简单，挂科

超过学校规定的底线而被劝退，他在校逗留期间每天来找李江鹏麻烦，结果被以前经常厮混的“手下”殴打了一顿，还

在住院。因为事情出在云梯馆，艾平达被迫引咎辞职，校理事会极其重视这件事正在商讨他的去留问题。

坐在车上听艾平达云淡风清断断续续的讲述，望着林立高耸的楼宇由远而近一点点占据了我的整个视野，心里一点淡漠

的惋惜瞬时而亡，我恨贺明，现在这个结局最好不过，可为什么我感觉不到任何快乐。

“你别做什么宿舍长了，学生会还挂着职干吗这么操心，好事，早该辞掉了。”钟秦叹了一声，又说，“理事会还不是

外公一手把持着，谁敢驳他的面子给你难堪？”

“……钟秦，你什么时候能干点正经事儿？”

“一旦我认真起来就跟你一样了，你可真笨之前就该装疯卖傻外公对你的期望就不这么高，我现在可是学乖了，我就是

个无所事事的浪荡子吃好喝好糟蹋一点让他们对我没什么幻想，让他们恨铁不成钢去，我自由一些就好。”

艾平达含笑在后视镜里看看我，“不努力点以后可没人养你到时候别来找我蹭饭。”

钟秦一瘪嘴，道，“你若真有那么硬狠的心肠早就自由自在了。”

“呵呵，说的也是……”艾平达中途便在他的别墅提前下车了，他认真看了看我，轻声道，“现在是无论如何都没法自

由了。你们先走吧，我晚上才能过去。”

我看着艾平达的身影一点点缩小消失，问钟秦，“上一次你说你的死穴是什么？”

“钱。”

“什么意思？”

钟秦沉默了一会儿，道，“只要我不听话，就会穷死，逃不掉，只要我在这个世界上就从我爸手掌心里逃不掉，他有本

事让我离开他就一分钱都拿不到，”他侧眼苦笑，“想不到吧，我是个真正的穷人。”

“你以后也会和艾平达一样吗？”

“……不知道，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束手无策，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相比之下林轩已经自由了，我其实很羡慕他。”

“他怎么会自由呢，哎……”

我望着浮云，隐约有香气袭来，快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

云梯馆在寒休时又装修了一次，329更是焕然一新，只是我的房间依旧，钟秦屋里的床稍微大了一些，床上的两套睡具

一模一样，我非常领情打算在他屋里常驻，似乎已经习惯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人，无论是谁。还没收拾好行李，李恒和李

栋霆便闻风而来，抱住钟秦感慨万千好像几千年没见了，听李栋霆说他组建了自己的乐队，正在努力搞创作，叫我们有

时间去他们演唱的酒吧捧场，择日不如撞日，钟秦说今天正好周六，晚上一起去，下午他要去找崔晓凉，他说到这里略

微犹豫，看了我一眼，又道，就说几句话然后就回来了。

即便知道他们之间谁也没真心，还是在意，我可能领悟到钟秦心里最本真诚实的想法了，他不得不按部就班生活，变数

在他的生活里很难成为主角。而我，是变数之一。

下午去郝强那儿报道，听到他在给林轩打电话，死性不改让每日一束送不出去的月季在花瓶这个没有活力的地方自然萎

蔫。我顺道借用他的电话和林轩交谈了几句，照钟秦教我的，语气刻板严肃不给对方见缝插针的机会，林轩有点不适应

，但也没有深究，淡然挂断电话，只听郝强笑眯眯道，“我打赌他过不了几天又回来了。”

“这不是一件好事嘛！解了你的相思之苦。”自从得知郝强什么身份后他教授的影子在我眼中已成虚无，于是我很自觉

给自己倒了半杯他刚煮好的咖啡，一点都不见外，说不好听点我们是同事了。

“你们大炮造出来没有？”

“造出来了，但威力不太够，谁出的馊主意我为了钻孔差点没牺牲，太累了。”

“哈哈，是我啊！为了看看你胆量如何，人要敢想敢做才行，尤其跟在林轩身边，怎样有没有成就感？”

“真得感谢你让我操劳了一个假期，”我恶狠狠道，“赤青不在，林轩又不肯干活，我差点变成黑奴了，白天跑前跑后

流血流汗还要做饭洗衣打扫房间，晚上睡不好，把我胃病又折腾复苏了，我真得谢谢你！”

郝强认真听到最后，眼睛一瞪，反问，“为什么晚上睡不好？”

林轩大概是因为身边没女人委屈一下自己对我动动手脚过瘾罢了，还好没有越线行为。

“我认床，换个地方休息不好。”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编谎话蒙骗郝强，有些事情还是做些保留妥当。

郝强一副“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表情”，他把这一学期的工作安排交给我整理，周一上交，我走之前，他别有意味

告诉我，“怜生，他身边需要一个真心实意的人，他自己不知道也不会承认。”

我怎么可能对他真心实意，我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他。不过同样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我会好好利用一下林轩难以启齿的

渴望，要利用他并不难，我已经开始慢慢掌握技巧了。

装傻吧，我告诉郝强，“我也希望林先生早日寻到真心人。”

林轩，不配得到别人的真心，这是我当时残忍的想法。时隔多年我曾后悔，在我这一生中无时无刻后悔，可一切从开始

就注定无法挽回。

在回宿舍的途中我撞着了钟秦和崔晓凉，两人在争执什么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崔晓凉，脸上一阵阵煞白受了惊吓恐吓

似的，我踟蹰了一下很不解风情走了上去。崔晓凉一见到我，二话不说两步跨过来，骂道，“因为他吧！你烦我是因为

他吧！你这个不要脸的，你对钟秦说了什么，你——”

“别这样，”钟秦抓住崔晓凉的胳膊，“和怜生无关。家里有人说闲话，你再考虑考虑。”

崔晓凉一改往日众人面前美姝娴静的姿态，暴跳如雷，“不可能！你又要去和肖薇彩和好！告诉你不可能！我决不让她

把你再抢走做梦！我恨死她了我一定要杀了她！”

崔晓凉跑走了，一路泪奔。钟秦笑了一笑，拍拍我的肩，“得了，让他们两个女人争抢去吧，凭什么我到头来成工具了

。积怨颇深呐……”

“薇彩呢？还在家休息？”

“切，在学校要不要去看望一下？你欠她的鞋子她现在还记着，我看你逃不掉了。”

觉得有些好笑，薇彩在我心里突然变得执拗可爱起来，对一双鞋子念念不忘，也懂得使点手段给不可一世的钟秦点颜色

看看，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倒挺赞同她的做法。

只可惜我的想法太肤浅，我根本不了解薇彩是什么样的人，等我发觉已经——晚了。

“哎对了晚上咱们去看栋霆演出，看看这小子捣腾出什么了有模有样的，春天时尚酒吧，离这儿不远。”

“时间来得及？这不是顺道要去看薇彩吗？”

钟秦在我背上狠拍了一巴掌，目视前方，“你还打算停留多久？就五分钟看了就走，我可是一和她见面就来气。”

藏青楼里突然出现我和钟秦两个人非常突兀，他人缘很好几乎会和所有过路的女生打招呼，相形见绌，我认识的人少得

可怜，而且看上去外人对我的印象并不好，似乎从一进校我就被贴上了各种属性欠佳的标签，小偷，流氓，坏蛋，什么

都有，来不及解释，也没有任何必要了。

第一次来女生宿舍难免紧张，大概是受固定思维模式的影响，即便钟秦不承认，我也觉得薇彩的房间比我们的整洁顺眼

，她的室友不在，她开门的时候第一眼看到钟秦苍白的脸瞬间更加阴沉，再一眼看到了我，微惊，小小“呀”了一声，

“顾怜生？”

真是很久很久没有见面了，她还是那么瘦。我很礼貌和她打了招呼，钟秦今天沾了我的光得以在她屋里坐坐并且能喝到

一杯茶，落座，我认真看看薇彩，她因为身体一直虚弱而有了很重大的变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仿佛更加敏感了。

钟秦不停看表催促我赶快走，薇彩说道，“你先走，你不该来。”

钟秦闻言嘿嘿一笑，“正合我意，怜生走吧！”

薇彩扫了我一眼，抿抿唇将头偏至一侧，我是真的怜悯她于是对钟秦说，“在楼下等我一会儿。”

有人摔门而去。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盛怒之下扔开我独自走了。

“你晚上有事吗？”

“噢，要和钟秦一块儿去看李栋霆演出，不着急。”

薇彩支着下巴浅浅一笑，“能不能带我一起去？我很久没有出门了。”

这样的请求我无法拒绝，她裸露的手腕上明显的疤痕在提醒着我她前不久自杀过，虽不太清楚事情经过但她受了伤害却

是毫无争议的事实，我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责任感还在，保护女人是祖先遗传给所有男人的天责。看我点头，薇彩荡漾

出一个恬淡的笑颜，她叫我稍等去换了一身洁净的白色衣裙，在这还不温暖的季节里她显得太超凡脱俗了。

钟秦在一楼大厅等我，瞧见薇彩一道跟着反而隐隐笑了。

晚上7点半春天时尚酒吧里已经隐约有了沸腾的迹象，李栋霆原本就是个造型夸张的家伙，今晚把自己搞得像个像个失

魂落魄的酒鬼，长发摇来甩去站在麦克风前抽筋似的，重摇滚，摇得我脑袋炸了。

钟秦拽我一起去舞池里跳，结果薇彩细声慢语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高脚杯道，“这个不适合怜生。”

我想了一想确实如此，拒绝的话一说出口看到钟秦差点怒发冲冠法反而高兴的不得了，攘了他几下，大声喊，“你去跳

吧去吧我在这儿看着。”

钟秦很容易成为焦点，因为无论相貌还是身材都太过出众，我盯着他的身影问薇彩，“感觉怎么样？”

薇彩似乎明白我什么意思，换了位子坐到了我身边，纤手一伸，拈过了我两指间一颗准备下肚的水煮花生，“很好，我

早就说过钟秦会倒霉，我不管他，你也一旁看着，他真的倒霉了。”

“呵呵，真是这样。”

“崔晓凉也好，肖薇彩也罢，钟秦根本不会真正爱谁，他最后选择的一定是不得不爱的人，明白吗？”薇彩眨着长而密

的睫毛，冲我笑道，“他这个人是妄想狂，几乎会永远活在失望中。但他不会绝望，因为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怀着失望接

受或者放弃。”

“他应该是最幸福的人，不知道绝望的滋味。”我怅然一叹靠在沙发上，舞池上方的镭射灯快频度转动，五颜六色炫目

的光影把人们都笼罩在阴暗的空间里，反而静谧了，我不知道薇彩是否能清晰地听到我的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语气，

以及我凝固的表情，她能够全部透析吗。“所以我很想在他身边呆着。”

薇彩没有回头而是轻蔑地说道，“让一个人绝望还不好办？迟早他也必须绝望。”

大概是晚上9点，疯狂扭动的人群才差不多停歇下来，灯光稍暗，音乐舒缓起来，李栋霆变个脸就成了深情款款的情歌

王子，怀旧的老歌换个节奏听上去就不一样，我正聚精会神，角落里逐渐升级的争吵已经波及到了我们这里，方才跳得

口干舌燥的齐琪探着脑袋瞧了一眼，大声道，“真见鬼，那个王八蛋怎么也来了？真晦气！”

钟秦正在为他扭累的腰杆念悼词整个人愁苦极了和李恒一人一嘴乐在其中，于是李江鹏走上前来挑衅时大家谁也没在意

。但站在远处一直密切关注我们的李栋霆看到了不好的兆头，一首歌戛然而止先行跑了过来，挡在了李江鹏的面前，“

这位客人，有什么话好好说。”

“他妈的钟秦出来！”

钟秦这才懒洋洋转过眼去，阴沉着脸道，“滚。”

李江鹏一个冬天没见又囤积了不少脂肪，倒是他身边的李云翠换成了别的女人。

“你活腻烦了吧！我今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李江鹏猛劲儿推开李栋霆，带着一些人挤到我们面前，“想整我你算个

什么东西！”

我立刻意识到钟秦有什么事情瞒着我。立刻，人群外有人嚷道，“滚开，给大爷滚开！”

只见贺明鼻青脸肿被两个男人架着走过来，而跟在他们后面的人是张华明！钟秦似乎知道我会被这个人的出现所刺激便

在暗处用手肘按住我的胳膊。

“你敢叫贺明来缠我？他把你出卖了！”

贺明大哭大叫，喉咙里呼噜呼噜卡了一口血水，“钟秦你帮我你答应了！他妈的快帮我！救我！”无论他如何挣动都被

人死死反扭着胳膊。

酒吧老板不得不出面来解决问题，人越聚越多。齐琪一直是个见不得欺凌弱小的人，小声嘀咕道，“什么玩意儿！”

李江鹏的一个手下听到了拽起齐琪的衣服，一巴掌就要扇下去，“臭娘们闭嘴！”

我，钟秦几乎同时起身，但没有料到最快出去阻止的人竟然是薇彩，她不紧不慢伸手挡走了那一巴掌，在男人另外一句

脏话骂出口之前，转向李江鹏，“你走吧，你们让我太烦了。”

李江鹏肥厚的嘴唇抖动几下，憋红了脸啐了一口狠狠指着钟秦，“你小子给我等着！走——”

他们扔下贺明扬长而去，酒吧老板捏了把汗感激地望着薇彩，免了今晚的酒水钱。酒吧继而恢复平静，钟秦在我耳边笑

道，“别吃惊，李江鹏的老子就是薇彩她爷爷一手提拔上来的，老爷子死了他们家影响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