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沛低叹:“我现在相信了。”
“为什么?”浓眉高挑,十六坏笑着问:“想通啦?不让人查我了?不装监控拍我了?”
看这鬼头鬼脑的坏小子形象,阮元沛再次失笑:“呵,如果世上还有比燕十六更胡闹的人,那也就太不幸了,我只好相
信,还世界一点希望。”
“我擦,你这是讨打吧?大夫人,你可不是女的,我不会留情。”
“你现在赢不了我。”阮元沛分神瞥一眼瘦巴巴的小子,摇首重叹:“太瘦了。”
十六气得炸毛,身子卡在安全带后蹦个不住:“屁,你要讲什么年龄的,再过十年、二十年,不信赢不了你。”
“呵。”阮元沛只觉好笑,戏谑:“再过十年,二十年,你就还跟我在一起?”
“当然啦。”十六听过这话,特别的敏感:“喂,吃子弹的感觉一点也不好,你可别尝。”
话语间无形中透露出关心,阮元沛只觉心中暖洋洋的,真心微笑:“嗯,但是吃过后,说不定就变得比你更年轻。”
十六一撇嘴,唾弃这脑子不清醒的:“切,没事谁爱死一回?你看我现在要认球球有多困难?别说得那么轻巧。”
眼见笑容好像蒙上薄云,阮元沛却不准备点到即止,有些事他必须要替十六想想,替这个年轻的小身板想想。
“是呀,死……的确不轻巧,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嗯?”十六困惑:“你是指哪方面?”
叹息声悠悠,阮元沛苦笑:“吴水牛的未来,你现在毕竟已经是吴水牛,仅仅是一贫困山区的小子,一无所有,你有考
虑过未来吗?”
十六眨眨眼睛,明白了。
“我未来还是希望当警察。”
“是吗?”意料之中,阮元沛并没有惊讶:“那你就不能只知道追逐燕裘,要多关心学业,我可以替你铺垫,但走这路
的人仍是你。”
十六感觉这话题沉重了,但却不得不面对,他沉思。
自从变成吴水牛,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山区里,他也只心心念念着儿子,倒真是没多少考虑自身,如今问题被挑明,他就
不得不去想。
搭档多年的默契让阮元沛知道十六听进去了,便接着说:“其实燕裘没有你也能好好过活,他比你想象中坚强,你不用
急着与他相认,多腾些时间处理吴水牛的事。”
十六撇着嘴,认了:“好啦,我今后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阮元沛只想把脑袋往方向盘上砸,恨不得停车先跟这臭小子掐上一把:“燕十六,你变成吴水牛,就连脑袋也长草了吗
?”
十六龇着牙笑得可恶:“逗逗你而已。”
车子一阵蛇行,前阵子才送修归来的车子差点又一次壮烈。
“吴!水!牛!”阮元沛承认,总能让他咬牙切齿的人的确只有一个,一如当年给他‘名分’的男人。
十六把洁白牙齿晾晾,给逗得大夫人青筋直冒,却又突然淡化笑容,透出那么一丝无奈。
“大夫人,你想我变成吴水牛回来,是为什么呢?”
突然的情绪转变让阮元沛有些不习惯,眉头堆起高峰,他沉声回应:“这不是回来讨债的?”
十六吃吃地笑,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我想,我回来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球球,为了你,为了阿飞,老万,小乔
,孔子等,队里的好兄弟们。你说,我要是不能大声吼一句‘我回来了’,那么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至于吴水牛,你
认为我会活出让自己后悔的人生么?别扯谈了,我就是扛大包也攒钱给自己未来,不过费劲一些而已。”
阮元沛默默看着前路,把车子操控得平稳流畅。
他明白,这是燕十六的作风,风行雷厉,势在必行。
“你有想法就好。”半晌后,阮元沛妥协。
十六灿笑:“果不愧是我的大夫人,真贤惠,要不我们搞个派对吧?年轻人都爱这个,我顺道给球球做做思想工作。”
阮元沛暗叹,总觉得自己像那给唐僧念了紧箍咒的孙猴子,从此万劫不复。
第十四章:吴水牛
大夫人的一番话,十六听进去了,而且不是一般的深刻,因此他回到家以后就好好地把屋里逛过一圈,直让阮元沛以为
他又有什么鬼点子,最后这一向活泼的小子竟然反常地窝进房间里闭门不出,大夫人落下满腹疑虑。
这头牛发烧了吗?
其实十六哪是病,他只是反省,他将乡下带出来的行头掏出来看了一遍,又细细地想过了。
的确,燕十六的脑袋已经被子弹崩掉,如今活着的是十七岁的吴水牛。
“我是……吴水牛。”十六对着镜子,茫然地轻声喃喃:“不再是……燕十六。”
变成了吴水牛……又怎么样?
十六抚颌沉思,深入考究,在身份问题上头纠结了好一会,而后又黑又亮的眼珠子盯紧镜中深邃的眼睛,半晌才憋出一
个词:“好帅。”
他不是在自夸,而是吴水牛真的帅,至少比燕十六原来的样子要俊,除了脑袋没有牛顿或爱因斯坦聪明,至少身强力壮
,素质很棒。
那么……变成吴水牛又怎么样?
儿子没了,会认回来。
地位没了,再爬上去。
朋友断了,重新联络。
身份变了,无伤大雅。
生活变了,可以调整。
想着,十六觉得这问题忒无聊,净是发愁有屁用,他本来就不是智脑型人物,更不是诗人,多愁愁能把星星月亮给愁下
来了吗?如果对着天空哭鼻子能让时光倒流,那他倒拉得下这脸,可他妈的这比重生还要诡异!草,有空不如捣捣鼻孔
,搓搓脚丫子,还能保洁。
他本来就死了,现在不仅站在这里,好吃好住,还夺回了大夫人的信任,而且吴水牛又年轻,体质又好,活个七八十岁
不成问题,甚至硬生生地给他年轻20 岁。
总结:赚了。
“哎!甭想了!是就是,难道是吴水牛就不能上贵族学校,不能上大学,不能当警察了吗?又不是成了外星人,好!从
今天开始我就是吴水牛,吴家照样承担,儿子照认,学照上,警察一定要当,哈哈,不成问题。”
他的确不是燕十六,他是重生的吴水牛,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问题结了,从此他彻底地当吴水牛去。
就这样……
“嗯,睡觉。大夫人,喝牛奶咯。”山民小子欢乐地吆喝着冲出房间。
阮元沛躲避不及,硬生生被敞开的门板给打到墙上去,当时他就反复地想:我该不会被这傻缺给传染了吧?
“咦,大夫人,你在偷听?”十六挑眉探看夹在门缝里的人。
阮元沛无力地建议:“先让我出来再说。”
自那一天以后,阮元沛不再提起身份与重生的问题,因为他知道吴水牛患有先天性选择型忧患意识缺乏症,明显身份与
重生问题不列入思考范围内。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操这心?或许吴水牛没错,这的确不值得再深入,因为牛牵到北京还
是牛,不会因此而变成牛魔王。
阮元沛释怀,吴水牛根本没有心结,于是日子还是平常地过。
大夫人继续办案,吴水牛在学习的空档里努力跟儿子交朋友。
吴水牛说过要办派对,但毕竟阮元沛这队长也不是当着玩的,自然没有空去张罗一个年轻人的派对,因此他给了水牛足
够的钱,让这小子随心所欲去。
这可让水牛头痛,从前办聚会多半就是大家一起喝酒,喝个酩酊大醉然后睡大觉,别提有多痛快,而今他特地上网搜索
相关资料,然后觉得派对这东西特别傻,特别疯。要知道他打击罪恶是从不手软,但要他控制一群容易头脑发热的小鬼
,而又得疼着惜着别弄伤了?对不起,恕他缺乏这份温柔。
左思右想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水牛干脆将这想法抛出脑海,开始寻觅新的法子跟球球培养感情。
“水牛。”走廊边上高高壮壮的男生喊住苦思中的学弟,笑盈盈地赶上来:“课后有练习赛,来助阵吧。”
练习赛?水牛耸耸肩:“我看看有没有空。”
“尽量来吧,虽然不是正式比赛,但也多上我们那儿玩玩,教练也老惦记你。”
“得了,我尽量。”
挥别篮球部队长,水牛转身走进L班课室,他前脚才进去,肖缇就与篮球队长擦肩而过。
“早。”肖缇瞅一眼队长:“水牛,这又是来借你了吗?”
“没呢,找我去玩的。”水牛随口回答, L班特别生的功用就是为学校争光,他是体育特别生,只要有正式比赛校方就
会出条子安排他参赛,而友谊赛练习赛之类的,只是玩玩,他可以自由选择参加与否。
“真好,你太强了,大家都喜欢你。”肖缇的大眼睛里满是崇拜。他并不是夸张,毕竟L班的体育特别生不只一个,但
是像吴水牛这样的全能型,什么都行,什么都精的,就特别稀罕,因此不仅整个B高的休育团体趋之若鹜,水牛在同学
之间声望也高,老师们更对其刮目相看,大家都喜欢这样阳光的人物。
水牛倒没有自觉,听了这话也只认为肖缇夸张了,直翻白眼:“肖缇,要数讨喜,又有谁及得上你?”
肖缇只能苦笑:“那是因为我无害。”
水牛点头:“没错,没有男生比你更纯良了。”
肖缇只觉被纯良这块巨石给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反复思量也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错了,以致他身为男儿却怎么也
没有男生的魄力。
水牛不理解大眼睛同学的苦恼,径自回应着同学们的招呼。
离早读还有些时候,林安没有回来,二人落座后,水牛不动声色地问:“燕裘呢?”
既然肖缇不紧张,那应该不是被苏卷卷带走了。
果然,肖缇后知后觉地‘隘了一声,微笑:“他刚才被姚老带走了,好像是要谈奥林匹克竞赛的事。”
操,这学生还是人当的吗?水牛砸了砸嘴巴,对奥林匹克竞赛特别头痛,连连暗咒那些变态的试题,更糟糕的是他必须
要将成绩维持在合格线上,不然就得接受辅导直至成绩再上去,那要多痛苦呐?!
肖缇看穿了水牛的苦恼,便笑说:“别担心,这段时间请燕裘帮我们补习就好,会过的。”
脑中一颗灯泡亮起,水牛的表情立即亮起来:“他会帮忙?”
“当然会。”肖缇以微笑鼓励好友。
“肖缇,你真是我的救世主。”水牛感激涕泠,狠狠地抱紧肖缇,重重地拍肩膀,心中狂呼:太好了,这下我跟儿子又
大大地跃进了一步。
肖缇被水牛这样夸张的举动给弄得不知所措,连连苦笑。
“那也救救我吧。”
提花包包砸在桌面上,林安抱胸等待答案,神态轻松,根本不像在求人,倒像随口开的玩笑。
水牛和肖缇互觑一眼,最后肖缇很无奈地叹气:“我问问燕裘。”
林安似乎很满意这答案,淡淡地笑开了,那份犀利平和不少。
林安并不介意水牛和肖缇过分讶异的目光,她从包包里取出素描本子递给同桌:“送你。”
“我?”水牛困惑地指着自个鼻子,疑惑地问。虽然不明白有什么特殊意义,但也接过了礼物,他翻开本子一看,立即
笑颜逐开,津津有味地翻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校运会时候的速写,虽然笔束随意,却成功勾勒出燕裘的神韵,
栩栩如生。
水牛看得仔细,并没有注意到肖缇的讶异,更没有注意到林安了然的奸笑。
看得正欢,水牛突然福至心灵,他惦量着球球是Gay的事已经公开,就没有顾虑,迫切地问:“喂,燕裘有喜欢的人没
有呢?”
林安支着脸,笑容可掬:“我没有听他提起过男朋友。”
水牛总觉得这笑容有些奇怪,这女孩子平时挺酷的,现在却亲和力十足,太诡异了。
肖缇神色古怪,支吾着问:“你为什么在意这个?”
水牛就觉得他们都很奇怪,他不能问么?
“没有啊,就是好奇,嗯……因为我崇拜燕十六,所以想多关心燕裘一些,不可以吗?”
“切。”林安捣了捣鼻孔。
水牛立即送她一串白眼。
肖缇脸上有几分忧愁:“水牛,我能单独跟你谈谈吗?”
未等水牛压下满腹疑虑,就听林安不满的冷哼:“比起水牛,我跟你们同学两年,有什么秘密还是我听不得了?哼,怕
我嘴贱,会到处乱说么?”
肖缇本来就脸皮薄,这下子别提有多尴尬,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连水牛都可怜他了。可林安也不是普通人,她管你尴尬
不尴尬,姐要不爽,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赏脸,她支颌冷笑,无形中散发剽悍的压迫力。
“不……不是的……”肖缇红着脸,都结巴了。
水牛也拿这女孩子没办法,可是兄弟有难,不能不帮:“林安,这是男人之间的事,你别插嘴啦。”
这下子无疑是捅了马蜂窝,矛头立即调转。
林安眯起眼睛,目光冷冷地杀向水牛:“礼物不送了,还来。”
水牛立即抱紧素描本退开。
“好了。”肖缇弱弱地喊了一声,鼓起勇气,压低声音说:“我只是想告诉水牛不要追求燕裘,他……他好像真有喜欢
的人,他不会接受别人。”
啪!
素描本落地,水牛差点把下巴也掉地上,不只因为儿子真的有爱人,更因为:“肖缇,你这是什么鬼话?!我干嘛要追
燕裘了?!”
林安双眼也瞪得老大,闻言便眯起眼睛睨向水牛,语气是深深的质疑:“哦?是吗。”
“什么是不是的?!”水牛气得牙关打抖,猛拍桌子,吼道:“我看上去像同性恋吗?!”
声波所及之处,男男女女都被镇住了,个个呆若木鸡,死死地瞪着这个咆哮教的。
女生们抽着气,惋惜低吟声此起彼落,男生们完全石化了。
水牛哪管得住大家有什么看法,他义正词严地声明:“我只是想跟燕裘交朋友,没有要追求他!”
林安龇着牙抽气,直揉耳朵:“小心你的狮吼功,我要被震聋耳朵了。”
肖缇也扯着水牛袖子劝:“没有就好,不要激动。”
“同学们。”
姚老的声音犹如天降惊雷,劈得L班同学们风中凌乱,一个个突眼金鱼似地瞪班主任看。
老人家很淡定,徐徐走到讲台上,他对身边的燕裘甩甩手:“回座位上去。”
打从看见燕裘那一刻,水牛就傻了,木头似地忤着,脑海中塞满挣扎——球球听见了吗?他怎么想了?该不会从此不理
我了吧?要是惹球球生气了,该怎么办?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变态?至少会觉得我是个大嘴巴吧?会从此厌恶我吗?
儿子……
燕裘却没有太大动作,他表情淡漠,合作地回到座位上,平平瞥上水牛一眼,说:“坐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