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车站——飞鸟琳
飞鸟琳  发于:2013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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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锡裕说:“要不你先洗吧,我怕我先洗了,你就不敢用那个澡盆了。”

为了避免打击到余锡裕洗澡的积极性,白染连连摇头,说:“这事哪用客气,你先洗吧。”

余锡裕爽快地答应了,哗哗地兑完了水,就开始脱衣服。

这个季节还不算太冷,余锡裕本来就没穿厚衣服,外面一件衬衫,底下就只有一个贴身背心,余锡裕二话不说,刷刷地脱了衣服,一分钟不到就一丝不桂了。这一下出其不意,白染把余锡裕的捰体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时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终于有点理解为什么头天齐芸会那么惊慌失措。他是一个男人,头一次看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捰体,是一幅很惊人的场面,更不用说齐芸这么个女孩子了。早已看惯了的,穿戴清楚的余锡裕,是个有些颓废但又相当文质彬彬的青年男人,不料脱完了衣服,简直就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个男人肩背厚实,肌理紧致,皮肤晒长时间日晒,在油灯的光里成了小麦色,两条腿笔直健壮,腿间深色的草丛里探出的器官尺寸也颇为可观,比白染自己厉害得多了。

白染慌慌张张地侧过脸,随手拿起一本书,低着头看书,可脸上就是有一股热潮,无论如何都褪不下去。而且,在一瞬间他突然发觉,自己竟然博起了。他简直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又唯恐被余锡裕发现,只能对着书装出正在读的样子,希望这尴尬的情形快点消失。可惜事情并不如他所愿,余锡裕并不仅仅是脱衣服而已,之后往盆里一站,用毛巾沾了水仔仔细细搓洗起来。

大概是前一晚被白染嫌弃的缘故,余锡裕洗得非常之用心,每寸肌肤都用力搓了个遍。那场面如果细看,搓出来的泥其实挺可怕,但白染没去细看,低头坐在一边,只是不断受到水声的攻击而已。那水声并不大,但在些时听来特别清晰,一声一声地伴随着余锡裕的动作,使白染似乎感受到毛巾擦在余锡裕身上的触感。白染心神大乱,眼睛虽然死盯着书,但是一页都没有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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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锡裕动不动就要起心思逗弄白染一下,不仅仅是为了好玩,也是想要时时试探白染。他问也不问一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脱光了衣服,如果白染真的无动于衷,那他非得大大失望不可,现在白染一脸不自在,他又有些拿不准,不知道白染到底是因为情感上的困扰,或者只是因为性格上的腼腆。不过余锡裕的个性,本身是不会因为洗澡这种事情不好意思的,白染不理他,他就更是泰然自若地洗下去。

白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从小孤僻,虽然不可能不明白郁念是怎么回事,但向来也并不强烈,自渎的行为做起来不会觉得别扭,但也并不经常,偶尔为之,平时也没特别在这方面觉得压抑。可这天晚上反应强烈,简直不可理喻。他想着,来了黄平乡也快有一个月了,因为跟女孩子在一起,一直都不敢往那方面想,睡在床上也不可能做那种事,现在突然放松下来,又冷不防看到了别人的捰体,才自然而然有了反应吧。他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余锡裕拖拖拉拉地洗完了澡,又马马虎虎洗了头,一板一眼把澡盆给涮干净了,说:“我洗完了,你也来洗澡吧。”

白染这时候倒还没怕在余锡裕面前脱衣服,只是心想,我这状况,怎么洗澡呀,脸都丢尽了,就说:“我就洗洗脸洗洗脚就行了,用不着洗澡。”

余锡裕说:“那你上次是什么时候洗的。”

白染说:“就几天前吧,没多久。”

余锡裕说:“原来你是双重标准,嫌弃我不洗澡,结果自己也不洗的。”

白染脸上有些挂不住,说:“我跟你才不一样,每天都洗了脚洗了脸的,澡也是定期洗的,那像你,跟个泥巴人一样。”

余锡裕突然从背后一把抱住他,说:“你闻闻,我现在还像泥巴人吗,是不是香喷喷的干净得不得了?”

白染吓了一跳,使劲推开他,说:“你再捉弄我,我可要生气了。”

余锡裕心里有些痒,但还是不能确定,于是只好放开他,说:“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又没做什么。”

白染不敢再纠缠下去,站起来,说:“把你的澡盆收起来吧,我只洗洗脸洗洗脚,用不着这大家伙。”说着就拿出自己原来的那个搪瓷脸盆,兑了一点热水,开始洗脸。

余锡裕也不敢再惹他,没有说话。白染有些担心,不知道他是不是不高兴了,洗完脸一看,余锡裕已经躺在床上,盖好被子了。

听到白染洗完了,余锡裕说:“赶紧上床吧,随便帮我把油灯带过来。”

白染拿了油灯搁在床头,说:“你要睡在床上看书?对眼睛不好。而且,小心把床给烧了。”

余锡裕说:“放心吧,我只看一会儿,催催眠。”一边把腿蜷起来,让出地方,“你快进去,把被子盖上。”

白染必须脱衣服了,偷眼瞄余锡裕,他的脸正好被书遮住了,就很快换好睡觉的短衫,钻进床里侧。睡到余锡裕旁边,再看他,他却拿着书看得正入神,一张英挺的侧脸只留给白染一个朦胧剪影,油灯的昏黄的光映上棚顶,其余基本都被余锡裕挡住了。白染躺在余锡裕给他留出来的暗影里,一时觉得非常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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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白天余锡裕的那番高谈阔论真的产生了作用,白染有了一种奇妙的安心感,旁边的人显得很熟悉,平时觉得脏到可怕的这张床,也好像不是那么不可忍受了。白染明明下午睡了加长型的午觉,这会儿一沾着枕头,竟然立刻就被睡意熏得迷迷糊糊了。

余锡裕装着看书,其实一直在偷眼看白染。没想到他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连卧谈的机会都没有,真是啼笑皆非。余锡裕俯下头去,稍一迟疑,还是轻轻亲在了白染的嘴唇上。唯恐惊醒了白染,所以只是勉强碰触就退开了,但白染睡得稀里糊涂,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余锡裕有些微失望,吹灭油灯,躺了下来。

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白染突然就醒了,反应了半天才想起,原来自己已经正式搬到余锡裕这里来了,而自己是被憋醒的。再次体会到跟男人一起住的轻松,就是用不着费神避讳什么。不过自己睡在床里侧要出去,也不那么方便,轻手轻脚的爬到床到,正要跨过余锡裕的脚,就听到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说:“要出去解手?”

白染“嗯”了一声。

余锡裕说:“你不怕黑吧?”

白染说:“睡你的吧,管那么多。”

这一带就只住了余锡裕一个人,所以连厕所都没有,直接在野草堆里解决。秋夜的风很冷,白染一出去就打了个寒战。外面倒不黑,天空里斜挂着将满的月亮,白染不会算阴历,也醒悟肯定马上就要过中秋节了。不知道父亲一人在家过得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母亲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另外嫁人了。走到草丛深处懒洋洋地解决了,又懒洋洋地走回去,小心翼翼地爬回床上。

白染刚躺稳,余锡裕突然翻过身上挨上了他,胳膊横过来抱住了他,模模糊糊地说:“冷到了吧?快抱着我。”

静夜里面,余锡裕的声音沙哑慵懒充满了宠溺,是白染从来没有听过的,显然是睡梦里面把白染当成了从前的恋人了。白染心里涌起一股热辣辣的激流,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嫉妒余锡裕之前的那个恋人,这样的自己也未免太可怜了。他想推开余锡裕,但又怕惊醒了他两个人一起尴尬,不如自己先忍着不动。幸好余锡裕只抱了他一小会儿,就累了似的松开了白染翻过身自己睡了。

这一下,白染完全无法入睡了,他在想余锡裕从前的恋人是多么乖巧动人,越想就越是沮丧。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等着天亮,然而终于没有等到,就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一醒,晚上的情形不觉忘了大半。余锡裕已经早起了,正蹲在炉子前煮粥。白染想,余锡裕肯定不知道晚上的那些事,也就决定抛诸脑后了。

白染坐起来穿衣服,余锡裕头也不抬地说:“你醒得正好,红薯粥已经煮好了,起来吃吧。”

白染说:“好。我们吃完粥把被子床褥搬出去晒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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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余锡裕有些哭笑不得,可嘴上当然一口答应:“是我太懒了,这床铺早该好好晒晒了。不过我这里没有晾衣竿,待会搭一个,很快的。”

余锡裕没有拖延,一吃完早饭就出去搭架子。实际做起来,比白染想象的还要简单得多了。稻草垛之间本来就有很多废弃的竹竿,余锡裕随手抽了几根用麻绳绑起来,就成了晾衣架了。回去一看,白染已经把凉席给揭了,床单拆下了扔在大澡盆里,对他说:“可以了,把褥子和毯子拿出去晾着吧。”一边说一边端着盆子往外走。

余锡裕乖乖抱起那堆棉絮,说:“你要洗床单?我这里已经没有替换的了。”

白染说:“我有干净床单,可以先铺。”

余锡裕说:“还是放着我来洗吧。”

白染回头看他一眼,说:“要洗嘛,你就把你的衣服好好洗洗吧。”

余锡裕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说:“我的脏衣服堆了好多,都在床底下,现在洗,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出来。”

白染说:“就是堆得久了才越是要洗呀,不然不会长虫?一起拿过来吧,我帮你一块儿洗。”

余锡裕迟疑了一下,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把褥子晾上。”

白染放下了盆子,余锡裕晾好了褥子,从床底下搜出老大一堆脏衣服,都扔进了盆里。白染弯腰去端盆子,余锡裕说:“再等一会。”

白染一看,余锡裕是去拿收音机去了,怪道:“拿这个干什么,还不如好好帮我拿块肥皂呢。”

余锡裕说:“肥皂要拿,收音机也要,不然蹲河边多无聊。”

白染说:“拿个收音机就不无聊了?”

余锡裕只顾嘿嘿傻笑,白染转身就自己走了。两个人快一步慢一步,很快就到了河边。白染把床单铺开来,搓了服皂开始洗。余锡裕拿着收音机摆弄了好半天,终于设定了一个比较满意的频道,接着就蹲到白染旁边一起开始洗衣服。

这个台的节目也不怎么高明,翻来复去地念那两三条旧闻,余锡裕却听得津津有味,大概真是因为自己喜欢的人就在自己身边的缘故。

白染说:“听个新闻,你在傻笑什么呀?”

余锡裕笑而不答。

白染洗完了床单,也帮着余锡裕一起洗衣服。原来余锡裕的衣服很多,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他不爱洗衣服,一件衣服穿很久,实在脏得狠了就换下来,不洗,堆着。

白染说:“看不出来呀,你倒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少爷,腐朽资产阶级残余说的就是你吧。你衣服堆着,是等着使唤丫头来洗的吧。”

余锡裕还是不说话,心里就有些苦涩,白染并不是第一个对他说这话的人,他也不是从来都不洗衣服的。从前是懒,但也不至于脏衣服全都不洗,后来,活着跟死了好像也觉不出明显的差别,也就不会花力气去弄洗衣服之类的事。现在有了白染,他觉得,也许能够暂时告别无病呻吟的颓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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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染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心想该不会是自己得罪他了吧,埋下头搓衣服。衣服上的黑垢黄渍层层叠叠,不用力吧,洗不干净,用力吧,又怕把布料给搓坏了,着实费劲,白染洗着洗着,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余锡裕说:“今天麻烦你了,以后我不会偷懒了。”

白染说:“也没有什么麻烦,就当看看风景了,这里风景挺不错,早上看又是不同的味道。”

虽然是秋天,可青山绿水依然清新。余锡裕说:“那是,黄平乡什么都没有,风景还是有。将来就算走遍天下,就未见得就能看到更好看的山和水,可惜呀,山水不能吃也不能穿。”

白染说:“还好意思说啊,你没穿的是因为懒。”

余锡裕说:“知道拉,你比……我妈还要啰嗦。”

白染听他提到母亲,想到他是被家里赶出来的,微微有些后悔说这么多,就转过话头说起村里的其它琐事来。

照余锡裕的说法,得大后天才开始播油菜种,这两三天都不用跟村里其他人见面了。两个人谈谈说说,又讨论讨论收音机里的社论,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把衣服洗完。回去是大太阳,正好好衣服床单。晾完了大堆衣服,一排排的随风招展,白染心情大好。简单吃了些面条,两个人接着弄前天被打断的版画。

间断了一天,白染反而熟练多了,跟余锡裕合作,一下午就印出了一大叠小册子。白染说:“这么些该够了吧。”

余锡裕说:“明后天还得印一点儿,因为还要给邻近的沟口村送一些。”

白染看看外面日光已经转暗,就把床褥给收了回来,铺上床。在自己的箱子里翻出床单铺在褥子上。余锡裕的床一是张双人床,白染的床单却是单人的,铺上之后窄了一截。白染把床单往余锡裕那边拉,自己那一边暂时留成空的。

余锡裕说:“没有换洗的就算了,也不在乎睡这么一天。”

白染说:“都已经拿出来了,就铺上吧。我没关系的。”

到了晚上临睡,白染发现自己又有了古怪的反应。

白染睡觉的时候穿件棉布短衫,余锡裕稍一转身,就瞅空儿换好了。端了热水坐在床沿洗脚。余锡裕说:“你今天还是不洗澡啊?那是不是说明我也可以不洗?”

白染说:“不洗就不洗吧。”

完全出乎意料地,余锡裕又三下五除二把衣服脱了个干净,只留了一条贴身短裤就上床了。白染才想起自己昨晚尽去纠结余锡裕洗澡的事,没有注意到,其实余锡裕睡觉的时候是不穿衣服的。

白染觉得自己肯定疯了,因为一看到余锡裕的捰体,他立刻就博起了。跟洗澡没有关系,跟暧昧的水声没有关系,是那油灯光晕里的匀称矫健的身体刺激了他的眼睛,而那种刺激没有任何延迟地瞬间就传到了下半身。意识到了这一点,他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就像挨了一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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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于白染的阴暗,余锡裕则显得正大光明,大剌剌地往床上一滚,裹上被子,拿起一本书又开始催眠。

白染整个人都僵硬了,胡乱涮了涮脚,拧了毛巾,端了盆子出去泼水。回来时脚步呆滞,生怕余锡裕看出自己的不劲,可余锡裕看都没看白染一眼。

白染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小心翼翼地躺下来,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余锡裕的影子严严实实地覆盖到他的身上,有种极诡异的感觉,就好像是某种实际的东西在触摸着自己一样。昨晚是刚搬来浑身不适应,一时混忘了,今天就不那么容易混过去了。郁望就是这样一种可怕的东西,平时压抑着还好,现在心防一松,越是想赶走,就越是赶不走。白染想,自己是积得太久了,才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如果在家里,他肯定毫不犹豫就动手了,但现在,跟别人同睡一床的麻烦就体现出来了,简直无所适从。

白染很不自在,宁愿余锡裕早些躺下。幸好余锡裕只看了几分钟的书就熄了油灯躺下了。

没有了余锡裕的视线,白染松了一口气,但浑身的不舒服还是无法解决。跟另外一个人睡同一个被窝,自己却缩起来自卫,白染自问做不出这种事来。

焦躁之中,白染不自觉地多翻了几次身,就听到余锡裕的声音在背后试探着说:“小白,你是不是……不舒服?”

白染听到这句话,就像挨了雷劈一样,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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