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的事,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唯一存活下来的族长之弟,写下了所有事实的真相后托付予我们一族。要我们总有一天一定要复兴旺夏公爵家。”
(令人不敢置信……)
怎么可能有如此离谱的事,路克利欧尔不得不心存怀疑。路克利欧尔也知道,王公贵族之间屡屡会发生这类的阴谋。不
过,若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现在也没办法查证。即使看到像是遗书之类的东西,也没有相信的理由,因为那种东西事
后随时都可以捏造。
“那个……嫉妒公爵家的人,究竟是谁呢?”
听到路克利欧尔的询问,旺夏公爵缓缓摇了摇头。
“较有可能的人是一个平民出身,但是却飞黄腾达的外国佣兵……不过老实说,还无法确定真伪。”
“那个……你……”
仿佛被附身一般,路克利欧尔无法停止发问。他非常想知道有关旺夏公爵的事。
“在这座城内,究竟在做……”
“当然是为了复兴旺夏家,而日日夜夜努力奋斗。虽然为了复兴偶尔会袭击海盗船。”
听到海盗船这个名词,路克利欧尔的心猛然跳了一下。路克利欧尔终于问到他最想询问的核心。
“掠夺过来的……人们呢……”
“限制他们自由一段时间后,再送他们回到陆地,因为我们的人员已经足够了。”
“骗人!”
路克利欧尔反射性地大叫:
“这种的……要我怎么相信。这种事……!”
“大英帝国就是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吧。”
有些悲伤地,旺夏公爵微微一笑:
“受诅咒的旺夏公爵家不可以存在。这是王室和军队的意思。”
“为了什么……!”
“请你思考看看。王室和军队到目前为止隐蔽了多少非法情事?不只人民而已,还有不知多少贵族因为不顺从他们的意
思而流下了鲜血。”
“那个……是……”
路克利欧尔顿时语塞,他已经十分明白,虽然王室是他应该效忠的对象,但隶属它的海军并不是绝对的正义。这件事是
世界上他最信赖的前长官让他知道的。
路克利欧尔紧握住拳头,试探公爵:
“那么,你可以让我立刻从这里逃走吗?”
路克利欧尔明明知道不可能,所以故意如此问。好不容易花了大把钱买来的娼妇,怎么可能轻易放走。
但是,公爵却——
“请便,只要你有地方可去。”
极其容易地,他如此说完后指着出口。
“这附近有许多贫穷的农村,所以卖身的女孩络绎不绝。这个夏洛特也是其中的一人。”
公爵轻轻抚摸着银色头发。夏洛特只是睁着眼,面无表情。
“虽然不可能救到所有人,但我想若能帮助其中一部分的人也好,所以才假装在收买那些人。……即使这么说,你应该
也不会相信吧?”
“……”
被这么一说,路克利欧尔无言以对,只是他也不能就这样待在此地,于是脚便往门口的方向移动。
旺夏公爵却在此绝妙的时机中叫住路克利欧尔。
“在那之前,可以和我喝一杯茶吗?美丽的公主。”
路克利欧尔慢慢地转回身。公爵只是微微笑着,他又闻到了浓浓的麝香味。
“……好。”
路克利欧尔勇敢地接受了公爵的邀请。他现在还没有达成救出纳修的使命,而且就这样逃走的话,他没有脸再面对雷诺
兹。
路克利欧尔他当时的确是这么认为。
正确说来,他相信自己是“这么认为”。
路克利欧尔没发现,靠近天花板,应该已经被路克利欧尔射落的珍珠,不知何时又回到相同的地方闪耀着光芒。被公爵
催促走出房间时,夏洛特悄悄地确认过后,淡淡地笑了。
5
再度登上漫长的螺旋回廊,路克利欧尔与夏洛特被带到一楼客厅旁的沙龙,如此宽广的城堡,却看不见任何女仆或管家
的身影。先前带路克利欧尔过来的恶心老人,现在也不见踪影了。
“我偶尔会从外面雇用人手,但都不长久。毕竟我是这样的身世。”
旺夏公爵亲自泡茶,同时进行说明。弥漫着玫瑰香气的红茶冒出热腾腾的雾气,摆在白色桌巾上。路克利欧尔僵硬着身
体,注视着杯中荡漾的红色液体。
(这个人……到底是……)
夏洛特坐在路克利欧尔身旁的座位上,平静地喝着红茶。看起来红茶应该没有下毒,但路克利欧尔还是没有就口的想法
。
旺夏公爵本身也在喝茶的同时,询问路克利欧尔:
“你是隔壁汉普夏村出身的吧?”
“是的。”
这当然是谎言,不过路克利欧尔连忙点头。公爵继续发问:
“那房间应该有锁才对,你是怎么出来外面的?”
“那……个是……”
路克利欧尔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冷静点、冷静点,他拚命对自己说。
“锁……坏掉了,所以我……”
“如此纤细的手指居然能把锁破坏,真是奇怪的技能。”
公爵摇晃着杯子呵呵地笑着,看来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真相。路克利欧尔涨红了脸。
“只有我发问太失礼了。你有想问的事情吗?”
“没……没有……”
想问的事,刚才几乎都问了。路克利欧尔摇了摇头后,公爵轻轻地将杯子放在杯碟上。
“那么我可以继续发问吗?”
“是的。”
“你在村庄里有喜欢的男生吗?”
“啊!?”
因为路克利欧尔夸张地晃动了身子,使得桌子也跟着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夏洛特带着迷蒙的眼神看着稍微溅出来的红茶
。
“啊……对……对不起!因为……太过突然了……”
“你说话的方式很奇怪。”
被公爵提出来这么说,路克利欧尔内心焦虑不已,但总算装出冷静的模样。
“很奇怪吗?”
“不会。非常有魅力。”
听到他当面这么说,路克利欧尔不禁栘开视线。可以平淡地说出普通人在没喝醉时绝对无法说出口的调情台词,这个公
爵看来和雷诺兹是同一种人。
不知是否因此缘故,路克利欧尔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竟然以“真心”老实回答:
“我……有。”
拿着杯子的手,微微颤抖。
“我有……喜欢的人。”
“真是令人羡慕。”
旺夏公爵温柔地眯起眼睛。
“当然是羡慕你喜欢的那个男人。”
路克利欧尔再度涨红了脸。
“我可以请问,能够掳获像你这样女人的心的,是怎样的男性吗?”
“……怎样……的……”
他的问题令路克利欧尔为之语塞。路克利欧尔无法立即想到该怎么形容雷诺兹。
“他是个捉摸不定的人,我无法理解他在想什么。”
听到路克利欧尔的回答,旺夏公爵摇晃着肩膀笑了起来。
“有……有哪里好笑吗?”
旺夏公爵仍旧笑着说:
“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真是出乎意料,连初次见面的人也评断他“可爱”,狠狈地刺伤了路克利欧尔的自尊心,见到他的模样,旺夏公爵慌慌
张张地挥着手谢罪。
“失礼了。对花样年华的小姐,我应该说美丽才对。”
“……那么我差不多该告辞了,可以吗?”
路克利欧尔一不留神回到了身为武人时的措辞方式,询问后,旺夏公爵慢慢站了起来。
“好的。虽然很可惜,不过太阳快要下山了。请你多小心。”
真的十分干脆,旺夏公爵丝毫没有挽留便将路克利欧尔送到城门口。穿过玫瑰拱门,踏着长了青苔的石板路抵达城门后
,旺夏公爵端正地行礼,目送路克利欧尔离开。
“请你多小心。”
“好……好的……我走了。”
路克利欧尔怀抱着不可思议的心情,往森林的方向踏出一步。旺夏公爵先前代为道歉,说夏洛特因为患了皮肤照射到太
阳就会溃烂的病,所以无法出来送他。
(总之先回去会合地点,向提督他们报告。有关纳修的事也再跟他们重新商量。)
路克利欧尔对于之前获得的旺夏公爵“情报”与亲眼所见的落差太大,感到困惑。
雷诺兹一行人正在一座越过森林后位于街道上的废屋中等待。只要跑大约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的距离,应该能在太阳完全
下山前到达吧。心里如此思考的路克利欧尔,在踏出步伐时一颗水滴落到了脸颊上。
(下雨了吗?)
路克利欧尔蹙起眉头,望着天空。白天来到这座宅邸时,天空便一直笼罩着厚厚的云层,现在终于开始下起雨了。
(礼服真是极度妨碍行动的东西。)
路克利欧尔厌恶地想着,迈步往森林的方向跑去。路克利欧尔没有发现,自城堡的窗户中目送着他的视线。
夏洛特用银色的眼眸,注视着奔跑的路克利欧尔。
路克利欧尔抓着礼服的裙摆跑过茂密的兽道(注:野兽经过所形成的道路)。因为对自己的脚力很有自信,路克利欧尔
其实打算在一个小时内抵达藏匿处。
但是——
“奇怪?”
一直往前跑,还以为终于穿过森林时,眼前出现了城堡。那是他刚刚才穿过的城门,旺夏公爵的城堡。
(我看错了吗……?)
浓雾中,路克利欧尔揉了揉眼睛。或许在这附近还有另一座城堡也说不定……
(没有这个可能吧?)
在作战开始之前,路克利欧尔确认过好几次地图,还事先来此勘察过。他十分清楚这附近并没有其它的城堡。首先,如
果还有一座如此大的城堡,他不可能会漏看。
(我在途中走错了吗?)
一定是因为浓雾才导致他目测错误吧,路克利欧尔这么一想,再度回过身往森林走去。
雾像是浓纯的牛奶流过似地笼罩住大气,到最后路克利欧尔连自己的手指头都看不见。
即使如此,路只有一条,只要直直往前走应该就不会迷路。路克利欧尔气喘嘘嘘,继续往森林前进。缠绕在四周的浓雾
濡湿了路克利欧尔的礼服,感觉到空气比平常还要稀薄,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但他没有时间休息。
就连微弱地飘浮在空中的太阳,也已经逐渐隐身在西边的山后方。等太阳完全落下,就无法在森林里行走了。
全力奔走,终于穿过森林的路克利欧尔,下一秒“唔”地倒吸了一口气。
因为眼前再度出现了城堡。这次不是正门,而是城堡的后方。
(到底是……为什么……)
明明一直往前直直奔跑,为什么又回到同样的地方了?
(因为这场大雾,所以在某个地方走错了?可是,这里只有一条路啊……)
路克利欧尔将手抵在额头上,努力让呼吸平静下来。
(虽然会绕远路,我还是走街道好了。)
若是最初乘坐马车来的那条路,道路既宽广视野也良好。只不过太阳下山后,街道上会出现盗贼这点比森林还来得危险
,但反正入夜后也无法在森林内走动,路克利欧尔做出决定,这次往街道奔咆。
然而跑不到十分钟,再度——
“……!”
这次路克利欧尔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已经是第三次了。
他确定是以直线方向往前跑的。
眼前,却依旧出现城堡。只有城堡的周围完全没有受到浓雾笼罩,在微暗中苍白地浮现出它的全貌。
这时陡然刮起了一阵强风。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麝香的味道。城堡的中庭内,煤油提灯缓缓地摇晃过来。
“你怎么了吗?”
那道嗓音令路克利欧尔不知不觉感到安心。没有比在日落后的浓雾森林里迷路还要更让人不安的事情。
煤油提灯的火光微微摇晃着,朝路克利欧尔靠近。
看到满身泥泞伫立在原地的路克利欧尔,旺夏公爵夸张地张大双眼。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这么问,路克利欧尔也无法回答。路克利欧尔才是最想问到底发生什么事的人。
“总之先进来吧。”
旺夏公爵招手的瞬间,突然雷鸣乍响。倾盆大雨像敲打似地开始倾倒而下。
“怎么了?快点过来。会淋湿喔。”
“……”
路克利欧尔的脑袋一片空白只剩下困惑而已。
走不出去的森林。
散不开的雾。
还有——
(……这绝对是……偶然……)
路克利欧尔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个不祥的传说。然而他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简直就像是说给自己听般,路克利欧尔在心中不断重复。
这种事只是偶然。
因为在森林内不断来回奔跑,所以路克利欧尔满身泥泞,残破不堪的礼服裙摆,在空中随风飘荡。这点终于令路克利欧
尔回过神来。
“请……请放我下来!”
“你不适合这种模样。”
将煤油提灯放在石板上,旺夏公爵横抱起路克利欧尔。
“这附近有野狼出没。你不会跟我说你打算露宿野外吧?”
“这……个……”
路克利欧尔吞吞吐吐。刚才路克利欧尔的确在森林中听到了野狼的咆哮声。
“让你成为野狼的食物……太过可惜了。”
比冰还要寒冷的嘴唇,触碰在路克利欧尔被雨淋湿的金发上。公爵的眼眸甜甜地眯了起来。路克利欧尔的呼吸一滞,缩
起了脖子。
(结果又回到起点了吗?)
浸泡在放满热水的浴缸里,路克利欧尔感到沮丧。居然会在一条直通到底的路上迷路,莫非自己其实是个很离谱的路痴
吗?他内心感到绝望。
(实际上,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让热水浸泡到下巴,路克利欧尔认真地思考着。如果无法回到雷诺兹他们所在的秘密基地,就只能靠自己“判断”。
(虽然……我觉得他很可疑……)
他……旺夏公爵的说辞,路克利欧尔不可能完全相信。但是他的言行举止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矛盾。
(明天一定要离开这里,向他们报告关于旺夏公爵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