缸里涌出来的水扑了他一身，他却毫不介意似的用力收紧搂住我的手臂。“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那样丢下你。可是

为什么不等我一下，你知道我回去的时候看到你人不在家里，却连外套都没穿就走了，我多害怕吗？打你的电话一直都

无人接听，再打回你家里你妈妈说你根本没回家……刚好又听说附近出了车祸，受害者当场死亡。我真的……如果你出

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耳边的是启介语无伦次的焦灼声音，眼里是他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每一样都很真实，每一样都不是伪装的。可是…

…不觉得来得晚了一点吗？出车祸当场死亡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啊。不是每一次运气都那么好的。

“师兄，为什么不说话？唔！我的天，你在这种水温里呆了多久？”他匆匆捞起我，一边咒骂自己竟然没注意到水都变

得冰凉，一边用毛巾把我裹住。

从浴室到卧室，一路上淌满水痕，在黑暗中我闻到泥土的味道。姜启介也许真的找我找得很辛苦，鞋子和裤子全是泥泞

。

“东……”一开口，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又肿痛，皱着眉咳了两声，勉强挤出一个句子，“东方拓……怎么样了？”

“那种祸害死不了的，亏我还那么担心他，早知道直接拖出去放在门口就好了。”

启介快速地说话，同时也麻利地用力擦干我身上的水，一把将我塞进被子里。打开空调之后，他也快速脱掉自己的衣服

，掀开被子挤了过来。

每次说到东方拓，启介总是一副“那家伙随便怎么处理都可以”的不在乎的态度，但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有

多在乎那个人，旁观者的我看得一清二楚。

我的身体好像已经冻僵了，几乎感受不到启介的手在我身上抚触的感觉。被他捂了好一会全身才恢复知觉开始不受控制

地哆嗦起来。

“知道冷了吧。”他更加用力地抱住我冰冷的身体，我感到他似乎也在颤抖着，却死活抱着我这块冰块不撒手。

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是因为总是在一线之间被姜启介一把拉住，所以我才一次又一次不能放开他。就像现在这样，从他

身上传来的与我分享的体温，虽然热度还不够，但紧紧抱着，渐渐就能燃烧起来。我终于是忍不住回抱他，将两人已经

没有缝隙地贴合在一起的身体贴得更紧密。

“师兄，我发现你有时候也挺孩子气的，”启介像是松了一口气，手掌在我背后摩擦着。“是生我的气才走的吗？你也

真大胆，这样子也敢摸着出来，居然还能摸回家。但是以后不准这样吓我了。”

“我没有摸着回家。”

“好啦，不用不好意思。我又没有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我能看见。”

“什么？！”他猛然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伸手打开床头灯，不敢置信的目光直视着我的眼睛。“怎么会，什么时候恢复

的！？”

我平静地用手抚摸他的脸，“就在你抱着东方拓离开的时候。”

“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瞪大了眼睛。

“那个时候你只看得见东方拓，你有注意到我吗？就算是现在，不是我说出来你也没有发现吧。”

“……确实，没有察觉到你的变化是我疏忽了。但是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我只要确认你平安无事我就满足了。眼睛的事

怎样都好，我一点都不在意。”

“既然你那么担心他，扔下他来找我，这样好吗？”我依然语气平静地问。

姜启介总算察觉我情绪上的冷淡，仔细地看了我之后，有点不能置信地问，“师兄……难道你是因为吃醋，才淋着雨回

家，甚至难受得自虐地把自己泡在冷水里？！”

“……”

“我真高兴，”他翻身把我压住，不停地亲我的脸，“师兄居然也有为我吃醋的一天。像做梦一样。啊，请更在乎我一

点，请多吃一点醋，我真的很开心！”

任他胡乱亲了一阵之后，我略为推开他，“启介，我想有些事情也到了摊开来说的时候了。我记忆的事，东方拓的事。

”

第29章

“……这个……”启介的脸色顿时黑了下去，把头凑过来撒娇地磨蹭我的脸。“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说了吧，我们不是都

已经重新开始了。以前的事都打包扔掉吧。”

被东方拓拆穿的时候，我就知道假装失忆的事情不可能再瞒住姜启介，并不是我想自己坦白，因为一说出来无疑就是承

认了彼此对彼此的谎言。那些谎言，其实我是想要相信的。但是看启介毫不意外的态度，就知道东方拓已经什么都和他

说了吧。这种事情由他人来揭穿，感觉真是不怎么好。

我直直看着启介，被我看得没办法，他只好收敛起嬉皮笑脸的表情，叹了口气，在我身边躺下，手指在我脸上抚摸着。

“一开始你说不记得我的时候只觉得一切都完蛋了，虽然在此之前你对我态度那么决绝让我死了心。那时候不想见到你

的心情是真的。因为见到你，就像被你嘲笑一样。但拓的恶作剧我并不喜欢，这也是真的。我始终觉得就算一切都结束

了，至少我们之间的过往是无法被抹杀的。即使你否定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也抹杀不掉发生过的……”启介苦笑了一下

，说下去，“然而，你却说忘记了一切，单方面彻彻底底抹掉了过去。就算结束了，我也不想被师兄忘掉啊。本来就已

经没希望了，还被忘掉，这对我来说真的太不公平了。”

“对不起……”即使是现在，我也没办法说出口那种痛苦与绝望交织的心情。我会决定忘掉过去，是因为我以为启介已

经忘记了我。我只是想要保留一点的自尊罢了。我没有办法像启介那样坦诚自己对所爱之人的渴望，也没办法做到乞求

对方的爱。不管是多么爱的人，让我觉得受到否定我就会放手。并非是潇洒，而仅仅是因为懦弱和自尊心而已。即使是

现在，我也是一边想要挽回启介，一边想着放弃他。

“不过，那只是一开始的想法。”启介摇摇头，拉过我的手轻吻我的指尖，“后来却觉得这样子说不定有机可乘……我

是个无时无刻都想着钻空子的家伙，只要有一点点机会和希望，我都不想放手。我是这样想的。所以，一看到你温柔待

我，我就忍不住对你说了谎。就算是骗你也好，也想把你留在身边。”

“为什么……”

“为什么？”他不解地抬起视线。

“你不生气吗？对你说了这样大的谎言。”

启介轻轻地笑起来，“我其实一直对师兄的‘失忆’半信半疑。一直到拓对我说你已经露馅了才确定这件事。光从‘说

谎’这一点来看的确蛮令人生气的。但是，一想到你是明明知道真相却故意听信我的谎言，还那样热情地邀请我。那样

子的反应，要说你心里一点也没有我的位置，谁都不会相信吧？师兄，其实你也是爱我的吧。呵呵，不要扭过头嘛，又

不是什么让人不好意思的事。”

“那你又如何，”我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不觉得自己的谎言被拆穿了会难为情？你说的谎可比我要多多了。”

“说谎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想试探你，一个是想趁机拐跑你。”

启介看着我，嘴角带着一抹笑容。他的笑容让我觉得安心，却又觉得有些怪异。启介很爱撒娇，不是这样容易承认自己

撒谎的人。就算被正面揭穿他的小把戏，也绝对会胡搅蛮缠到底，是个叫人吃不消的孩子气的家伙。在我记忆中，他从

来没有这样老实诚恳地说出自己诡计的时候。

其实在咖啡馆里见到启介和东方拓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在我面前的启介和在别人面前的启介不一样。所以东方拓才会说

我把藏獒当做京巴来饲养。我对启介的了解仅限于展现在我面前的他，无论他在别人面前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在我面

前的启介，并且见到他冷酷的一面也不觉得讨厌，这样就够了。

“我在师兄面前的确会不知不觉地说谎，迄今为止我欺骗了你的事绝对不止这些，还有很多我都忘记了……爱撒谎的人

很讨厌吧，但我并没有坏心眼——或许有吧，回想起来，我好像就是靠一个又一个谎言把师兄你骗到手的。但是那又怎

么样，我爱你的心情是真的。就算我撒了弥天大谎，我也只是想你爱我而已——因为我无法强迫你，只好骗着你哄着你

一点点占有你。所以我不在意你骗了我，只要你是爱我的，谎言那种无关重要的东西，要说多少都可以。我心甘情愿被

你骗。”

“你倒是很能开解自己嘛。”

“当然啦，不然早就死在绝望里了。”

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带着寂寥，那么沉着的反应太出人意料。我原来以为他会更难缠，也做好了被他趁机要挟的准备。这

样轻松结束这个话题让我有点无法反应，许多准备好了的台词也胎死腹中了。

“呐，师兄，请对我说吧，说你爱我。”

“……”这种话很难面不改色地说出口啊，这个笨蛋。有哪个男人会把‘爱’这个字挂在嘴边的。也只有姜启介才能像

个复读机似的叨念个没完没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张了张嘴，但无论我怎么尝试，那三个字依然固执地卡在喉咙里无法

顺利说出来。

启介嗤笑一声，将我拉进怀里。“好了，不勉强你。也不是什么话都要说出口才能明白。但是，我可以相信你是爱我的

吧？我可以这样相信吗？”

我点头。启介舒了口气，将灯关掉。“睡吧。”

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倦意渐渐涨满身体，我困乏地闭上眼。在睡眠将我彻底吞没之前，我察觉到有些事还没有说清楚。

启介，你和东方拓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醒来时启介已经不在身边。我想今天应该回一下家，我恢复视力的事情还没有和家里人说。然而身体却不受控制，不

要说起床了，身体沉重得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我静静地躺着，但思维并没有因为醒来的时间延长而变得清晰，反而越来越混沌难辨。奇怪，明明盖着厚被子，暖气也

一直开着，为什么我还是觉得冷？身体颤抖得像痉挛，连翻个身都做不到。大概是发烧了吧。我呻吟了一声，嗓子像被

撕裂般疼痛，肿胀地顶着喉咙，连吞咽口水都痛得难受。

在床上挣扎了很久才爬了起来，脚一着地就脱力软下去，我及时扶着床才没有摔倒。就着白天的亮光，我总算看清楚地

上的一片狼藉。已经干掉的泥土粘在木地板上，从卧室到客厅一路踩得乱七八糟的泥鞋印。——就算当年家具店的伙计

送家具来组装，也没有弄得这样脏乱过！

无力地扶着额头呻吟一声，我小心翼翼地扶着墙走到客厅倒水。像灭火一样狠狠喝了两杯水，找到消炎药吃掉之后又扶

着墙爬回床上蒙头大睡。

再度醒来，天色已到黄昏，启介陪在我身边。我的精神好得多了，身体也轻松了许多。见我醒来，启介皱着眉不悦地说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你不是在上班。发烧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我故意轻描淡写，本来想坐起来，看到手臂上挂着点滴，我就继续老实

躺着。

“那也该联络小区诊所。发烧不是什么大事，但感染肺炎也不是好玩的吧。”启介瞪了我一眼，没好气地说，“真不让

人省心啊，稍微不盯着你就出乱子。你这样我怎么能放心把你交给其他人。”

“启介，我饿了。”为了阻止他继续念叨，我转移了话题。说起来，昨天晚上到现在什么都还没吃呢。

“知道了。粥都热了一个多小时，就等着你醒来喊饿。”启介起身走出去，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大碗。

我小心地坐起来，启介为我掖了下被角，才端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粥碗。他舀起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确定温度之后才

喂到我嘴边。我乖乖地张口吃掉。虽然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子般照顾，但启介显然气在头上，我还是顺从一点好。

“好吃。”

“撒谎。”

“没有啊。”

“你现在味觉迟钝了吧，怎么可能吃得出好吃还是不好吃。”

“对我来说，启介做的东西都很好吃。”我笑着看他，难得地见到那张脸上露出羞赧的表情，因为生气而绷紧的脸颊上

透出一丝红晕。

“就算你奉承我，我也没那么容易原谅你。”他赌气般低下头，又迅速喂我吃了一口粥。

“对了，你吃饭了没？”

“吃过了。我才不像你，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我没有接话，快速消灭那一碗令我胃口大开的瘦肉粥。

吃饱了之后，点滴也打完了。启介去洗碗的时候我顺便拔掉针头，将空了的药水瓶扔进垃圾桶里。之后我走到厨房，看

到启介忙碌的背影。难以抑制的感情充满了我，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

“呃，师兄？”启介僵住，有点不太确定地询问。“你还在生病，拜托别乱跑了。”

“启介，谢谢。”我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收紧搂住他腰部的手臂，确切地感受到他的身体传来的体温。“谢谢你总是在

我身边。谢谢。”

“呵，说什么呐。”启介迅速把碗洗好，擦干手之后回过身反抱住我。“能在你身边我就很高兴了。如果真的感激的话

，与其道谢，不如给我一点实际的奖励更好。”

“想要奖励？”

“想要。”

“听说发烧的时候，身体内部的高温会让人很舒服，想试试吗？”

我的话才说到一半，启介的身体僵化得更厉害，语句都不再流畅，“开、在开玩笑吧？对病人出手这种禽兽的事、我怎

么可能做得出来。”

“是嘛，真遗憾。”我笑着放开启介，向卧室走去。“那我继续休息了。”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等一下——既然师兄诚心诚意地邀请我的话，就算被说是禽兽我也认了！”

身体被从背后追过来的人抱住，脚步踉跄一下随即被双手稳住，脸被扭过去急切地堵住我的嘴唇。滚烫的口腔内，被注

入令人感到快乐震颤的柔软感触。

启介，我爱你，我爱你。

就算我还不能坦诚地告白，我的心，明白无误地这样一遍遍说着。

我爱你。

第30章

我很少做会让自己后悔的决定，一旦做了选择那么紧接其后的所有结果我都会没有怨言地承担——但显然昨晚这个决定

大错特错让我悔不当初。错就错在我不应该自以为是地相信那种情况下姜启介会懂得节制，甚至哭着哀求他停止也无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