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隐常也安慰道:“清颜,没事的。”陈清颜感激地点点头:“谢谢你苏大哥。”
过了一会儿,外婆将一包裹着帕子的东西塞到陈清颜怀里。她说的那么坚定,陈清颜虽说羞愧难当,形势逼人,也当是厚着脸皮接受了。扑通跪到了地上:“外婆,苏大哥,你们的恩情我陈清颜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赶紧起来啊你这傻孩子做什么呢。你这里有多少先给他们多少,那些人总是见钱眼开的,眼下的日子总要先熬一熬。”陈清颜使劲地点头,外婆连忙抓住她双臂将她扶起来。
夜色被蒙上层层雾气,直教人闷得踹不过气来。那天晚饭显得有些沉重,外婆洗了碗筷,在楼下屋里收拾此次出行的衣物。
“外婆。”苏隐常倚着门。
外婆斜看他一眼,手中依旧在折叠着衣物:“这两天我不在,你可要记得按时吃饭睡觉。今天的药喝了没?”
苏隐常点点头:“放心吧,我这么大个人了。其实,我也有点积蓄,虽说不多,也可以给清颜应应急。”
“外婆还要你的钱,你每个月给我许多,自己本来就省吃俭用的。你给我的那份子和你自己的钱将来是要娶媳妇儿用的。外婆可不打这个主意。”
苏隐常身边钱财确实不多,听陈清颜叙说遭遇的时候,恨自己做不了英雄,既然外婆应下了,他也缓了口气。他也是个软心肠,见不得别人委屈。
外婆道:“得人恩果千年记,当年我们最落魄的时候,梅姨没少帮过我们。你当你外婆我真有这么大本事带大你,你小的时候我要出去干活儿,都是梅姨照顾你的。人啊,总要念点情,既然知道到头来死了一场空,不如把日子活的完整一点。说句私心的,人都是有来有往,别太执着于自己拥有的。你外婆我没读书什么书,很多事情也是你爷爷教我的,只可惜命短,这么早就去了,哎。”
苏隐常试探着问:“那我父母呢?”
外婆这次没有回避苏隐常的话,只是淡淡地说道:“命不好,没有享儿子福的命。给了你条命就双双离了人间。过去的事情还提他做什么。现在不好么?”外婆的话语重重敲打着他的心,反复琢磨,总之父母生前一定很凄惨,外婆言语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不好再多说。
“外婆,你早点回来。”苏隐常搂着外婆的脖子撒娇着。
外婆笑着反手拍他脑袋:“长不大似的!赶紧娶个媳妇儿生个娃娃让外婆乐乐。你成了家我也就安心了。”
“外婆,这可不是说有就有的。总要碰上合适的才行。”苏隐常嘟哝着嘴。
再三嘱咐:“等你碰上要什么时候了,小颜可是个好姑娘,你要努力了哦。”
第二天下午,苏隐常送外婆到码头,刚准备步行回家,竟然又遇见了方宗宇。
“宗宇?”苏隐常轻轻唤了一声。
方宗宇回过头看,有些意外地问:“你是?”
苏隐常面露三分失望,犹豫着要不要转头走了,嘴上忍不住说:“昨天早上我们不是见过面吗?还有子鹏。”
看着苏隐常这个样子,方宗宇不禁觉得又有趣又好玩。
“子鹏。”方宗宇转溜着眼珠子,故作恍然大悟道:“哦!对对,你看我这记性,你叫苏隐常。你看我这坏记性。昨天接了一宗案子,连夜抓捕道嫌疑犯,凌晨也没休息,都在给他们做笔录。一晚上没睡,脑子都糊涂了。抱歉。”
苏隐常看他穿了件黑色皮外套,倒反显得面色更苍白了。本来还觉得与他同月同日生很亲近,可昨天刚见过面今天就把自己给忘记了,不免会失望,于是改了称呼:“方处长真是事必躬亲,谢你还来不及呢。”
“谢我,谢我什么?我不过是个劳碌命。”
“谢谢你为百姓除暴安良啊。”苏隐常道。
“呵呵,你这句话我当年在警校的时候到听过念过。要说现在的老百姓。”方宗宇无奈地摇摇头。
“自然有棘手难办的案子,老百姓看在眼里,好好坏坏可记得清楚。只是有时候嘴上不饶人。你想,扯上到了警局的哪会是好事,不急才怪呢。”苏隐常笑着摇头。
方宗宇调侃:“其实你这人挺能说的啊。”
“别取笑我了。”
两人走着走着,走到一辆警车边,方宗宇正要跟他告别,瞧见对方正望着自己车子里的烟花,许是他喜欢,于是就忍不住俯身凑近苏隐常的耳朵问:“你喜欢烟花吗?”
苏隐常感觉耳边一股热气,退了一步讪讪说道:“烟花很漂亮。”
方宗宇问道:“今天你又休息?”
“恩。”
“来码头送人?送什么人?”
苏隐常咧着嘴开怀大笑:“方处长您的职业病又犯了。”
方宗宇突然紧绷的脸软了下来,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是啊,习惯了。尤其是对你。”方宗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的脸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觉得你这个人挺有趣的。总会说一些我意想不到的话。”方宗宇思考着说。
“那是因为我跟人打交道不够多,所以,嘴巴不机灵。”
“你会说这话,证明就不是那么回事。一人一种性格,多历练历练,人自然而然会变的。对了,你还没告诉我刚才在送什么人?”方宗宇不厌其烦地追问。
“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苏隐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平日里不会说的话,对着眼前的这个人会说那么多。说完,就后悔了,却仍旧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没什么好处,我可没东西可以贿赂你的。”
“怎么说也要我来贿赂你吧。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苏隐常打趣地问同一个他想知道的问题。
方宗宇再一次凑到他耳边,用极其暧昧的语气说:“我不是在这里等你吗。”这一次,贴得更近,苏隐常耳朵都要烧起来了。
方宗宇想笑又紧关着嘴巴不笑出来。
苏隐常心想自己好歹是个男子汉,这种挑逗性的话语同为男人的他怎么说得出口。努力对上对方的眼睛:“你等我,却装作认不出我?你比戏子还会演戏。”苏隐常似笑非笑。
方宗宇点头:“一个处长,每天要面对形形色色的罪犯,周旋在他们之间,不演点什么,怎么办事。隐常,你相信哪个是真的我呢?”说着,耸了耸肩双手环在胸前,一副悉听尊便的摸样。
苏隐常笑道:“你是拿我跟罪犯比。
方宗宇忙澄清:“不不不,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你是一直都在开玩笑吧。”苏隐常道。
方宗宇告辞:“聪明。我还约了人,先不聊了,改天见。”
“好的,慢走。”苏隐常告辞。
方宗宇上了车,车子一路往前开,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他透过后视镜,失了神地看车后的人越来越小。
“老黄,把我送到前面那个口子停下,你去一趟白家,跟白小姐说一声,今天晚上我不过去吃饭了。”
“好的,处长。”老黄笔笔直地坐在驾驶位置上。他是方宗宇的司机,警局配给他的车子平日里是他在开的。
方宗宇抱着一堆烟花,徒步走进了一条巷子,巷口拱形铁栏上高高挂着几个红色大字:“福乐里”,走到一户人家门口用背抵着墙站着,头微微抬高往两边打量,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副烟盒,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里,再用那只手摸出一盒火柴,“嗖”地划起一团火星,点燃烟头,吸一口再呼出去,仰头看着被自己吐出的层层烟圈在空气中浮着。透过烟圈看那双迷离的眼睛,有一点哀怨又有一丝狡黠。
第四章
“方宗宇?你怎么在我家门口?”苏隐常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里,看着熟悉,又不敢确定。直到那人在他面前笑意盈盈才肯定地问。第一次从正面仔仔细细打量他的全身,个头高大,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他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如果说以身高来断定一个人的身份,那么自己一定不能跟方宗宇相并论。
只见方宗宇随意地站着抽两指间夹着的雪茄,身旁的墙壁边上堆着一箱烟花。他依旧穿着那套警服,外面披着的貂皮大衣跟自己的弄堂住处可真不配:“抱歉,没打招呼不请自来了。”
“你的车子呢?”苏隐常定了定神问道。
“我叫老黄开走了,呵呵,这是我捧来的。”随意地指向身边的一堆烟火,顺手将手中的烟蒂往一边角落里扔。
苏隐常瞥见地上的烟蒂,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一边请他进屋里坐。
进屋后,方宗宇便四周打量着屋子里的环境,走进去便是一个间客厅,桌子上泛着一层油光,显然苏隐常和他外婆是在这张桌子上解决三餐的。一眼望去,左边直走是厨房,右边是楼梯上去又是一个房间,楼梯右边凹进的位置里是一间厕所,门还微微地开着。左、右两边拐进去各是一间屋子。家具摆设都是极其简单的。
“鄙舍简陋,招呼不周了。宗宇,你坐,我去给你泡杯茶。”苏隐常道。
方宗宇笑道:“到底是读书人,说话都文邹邹的。”
顿时气氛轻松了些,苏隐常笑了笑。
“这房子,你跟你外婆两个人一起住?你外婆呢?”方宗宇问道。
苏隐常走到厨房里,拿了杯子抓了点茶叶,边倒水边说:“是啊,刚刚在码头送走了她。”缓过神后,发现自己像是落入别人圈套似的,转过身,那个人就站在他对面,双手插着裤袋紧紧地看着他。
苏隐常递过杯子,按耐住心中的起伏,蹙眉道:“你找我有事吗?”
方宗宇尾随他回到客厅,指指桌子上的烟花:“我见你喜欢,便拿来送你。而且……”说着,将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苏隐常拘谨地问。
方宗宇想逗逗他,打趣道“我是个处长,要查个住址,不难吧。”
苏隐常觉得自己被他兜得团团转,心中激起一股愤怒:“我与你相识不久,可你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都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难道你待每一个朋友都这样?你看我这里也没什么好骗的。”
方宗宇打断他的话:“如果我今天冒昧打扰了,那么,对不起。”压低嗓子说完这些话,转身要走。苏隐常也没拦他。
方宗宇打开门,门口站着林子鹏。林子鹏问:“宗宇,你来了啊。”
方宗宇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有事先走了。”
耳边,林子鹏在喊方宗宇的名字,苏隐常瞬间明白过来,正要开口说什么,方宗宇已经走远了。
林子鹏手里提着几盒东西进了屋:“这小子怎么了,我跟他说好一起来你家做客的。”
“你也不跟我打个招呼,要是我不在,你们不白跑了么。”苏隐常埋怨地看着桌上的烟火。
两人一反常态,林子鹏猜想刚才肯定发生过事情了。
“你这个夜不出户,我都摸清你的规律了。隐常,你该不会是误会宗宇了吧?”见苏隐常未开口,想必自己没有猜错,为了替方宗宇和自己解围,他故作叹气道:“我这个朋友脾气是有点怪,哎,我也疏忽没提前跟你打个招呼。这些烟花是他拿来的?”
苏隐常点点头,怀疑是不是让林子鹏觉得自己这个大男人太小鸡肚肠了。
“是我告诉他你住这里。宗宇说想一起吃个饭,我提议去你家,也好给你热闹热闹,没想到好心办坏事啊。”林子鹏懊悔,“啪”一声,手心拍打另一只手背。
苏隐常淡淡道:“没事,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你买了什么好吃的?”说着伸手翻看盒子里的东西,却心不在焉。方宗宇这个人真是狡猾,什么都不解释,让自己误会他。自然免不了要跟他赔不是,早点说清楚不就没事了,实在狡猾。
“太狡猾了。”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漏了嘴。
“你说什么?”正在摆弄着烟花的林子鹏问道。
“没,没什么。”苏隐常心虚。
“哈哈,第一次见你为了一个人发脾气。你很少生气的。”林子鹏笑道。
“是么。”苏隐常不服气,明明是那个人先惹自己的,这么一听反倒是自己不对了,心里知道其实也并非对错,只是这么轻易就被惹恼,实在不像自己以往的脾气。
“咚咚咚”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闷。苏隐常心一惊,林子鹏嘴角一弯,眼睛瞪亮:“居然回过来了。”
林子鹏笑着去开门:“方大处长,你。”
开门见到的却是一名女子。
四眼相对,女子朝他善意微笑,声音更是如沐春风般。
“你好。”陈清颜微笑道。
“子鹏,是谁啊?”苏隐常边走过来看见是陈清颜,她手里还提着一筐子的碗,每只碗上盖着盘子,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是几道菜。
“清颜,是你啊。快进来坐吧。”苏隐常忙招呼着。
苏隐常见林子鹏看得两眼发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别看到人家姑娘漂亮就盯着不放。”
林子鹏缓过神来:“我还没说你呢,你小子瞒着我偷偷谈了朋友,难怪你不担心自己终身大事啊。”
“别胡说,人家可是黄花大闺女。”胳膊肘顶了顶林子鹏的身体。
三个人进了屋。“啊,这里有菜啊。”陈清颜遗憾道,声音也特别的轻,以至于林子鹏疑惑地凑上耳朵。
“清颜,你带了什么好吃的,一块儿吃一顿吧。”苏隐常热情道。
“不,你们吃吧,我先走了。”放下了篮子,转身开门回去了。
苏隐常忙拉着她:“清颜,留下来一起吃吧。他是我同事兼老同学林子鹏,大家都很熟的。”
陈清颜笑着露出了两个酒窝:“真的不用了,我知道外婆回乡下你一个男人家的又不会自己打理,所以就做了点饭菜给你吃,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况且,你朋友在,我怎么好意思打扰。”
林子鹏豪不畏生,打交道也是他的长项,说话直来直去也不忌讳,凡是礼数都会尽到,除非是自己不愿意。大大咧咧惯了也干脆将什么礼数抛之脑后,这个人就是讲义气,说的好听点是忠,说的难听点就是笨。读书时代,没少为苏隐常打架。苏隐常又弱不禁风似的,倒也也会理论几句,拳脚功夫就不如苏隐常了。他们哪能打打杀杀的,挥拳是很严重的事情了,难为林子鹏的父亲在给他撑着,要不然,给他是个机会也不够花,老早送去劳改了。像他们两个性格反差甚大的做了朋友,也正好互补了。
林子鹏表现出一副“你想多了”的模样,爽朗道:“都是来凑顿饭的,涂个热闹。姑娘,来了就一起吃个便饭吧。”
苏隐常将陈清颜拖到凳子上:“是啊,一起吃吧。”展手向林子鹏介绍道:“陈清颜,老邻居了,在医院里做护士。”
陈清颜害羞地低着头,经过门口的林子鹏时,朝他点头打个招呼。林子鹏笑着在后面调侃:“以后我要是生病什么的,都找陈姑娘了,哈哈。”
苏隐常翻了个白眼,对陈清颜说道:“他这人就这样,别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