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中——夭卡
夭卡  发于:2012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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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可就舒坦了,他细细盘算起过年的情形来,已经嘱咐喻书务必要买一些爆竹来,到时候就在院子里,不,找个高高的山坡上去,撒开了放,要多爽就多爽!

仿佛都已经听见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声,伴着巨大的烟火在天空中绽放散落的情形,段斜然在这幻想中嘴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

一个人傻笑了半天,忽然觉得除了幻想中的爆竹声,现实里好像响着一阵敲门声,似乎敲了很久了。

难道是喻书回来了?

喻书回来就会叫他了,不至于敲门敲个没完没了的,段斜然跳下床,嘟囔着走到门口去,把眼睛贴在门缝上往外瞧。

门是旧日李老爹遗留下来的,风吹雨打的已经斑驳不堪,段斜然的鼻子都可以塞进门缝里去,隔着这道门缝,他看到了脏兮兮的小哑巴阿静。

第六十五章:不作为

小哑巴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有时候喻书见了她也会绕道走,家里那个怨念太厉害了,整天像个游魂似的在你身边晃悠,两只大眼睛水汪汪地瞅着你直眨巴,一言不发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你——我其实也很可怜!

段斜然对此深感满意,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分日子,那讨厌的小哑巴居然找上门来了,立即把脸一拉想装着没看见她,转身就走。

那阿静不会说话,偏偏眼睛却尖,隔着门缝也看了见他,见他转身要走,急得什么似的,使出全身力气拍那个晃晃悠悠的门板,还张着嘴巴发出奇怪而刺耳的声音。

段斜然听得生厌,知道如果不理她,她大概会一直敲下去,索性回身开了门,冲着她吼道:“还没完了?你喻书哥哥不在家,甭敲了,敲也不给你进门!”

小哑巴当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比比划划地很着急,段斜然见得她久了,也差不多明白她那手势的意思,大概是有重要的事非得见到喻书不可。

段斜然冷哼一声:“都说了喻书不在啊,你怎么还不走,难不成还要来屋子里坐着等?你可真不要脸!你还算是大姑娘吗?巴巴地上赶子倒贴个男的!”

明知道小哑巴听不到,段斜然更是放心地要放出些恶毒的话来,以排解内心的愤懑。

小哑巴摆出一副苦苦哀求的样子,就差要跪下磕头了,眼泪哗哗地顺着那脏兮兮的小脸滑下来,冲出两道干净的轨迹来。

段斜然想难怪喻书那个混蛋总是瞧着她心软,这死丫头的确是很会装可怜的,连自己这么怨恨她的人,都不好意思骂她了,明知她听不到也不好意思骂她了。

于是段斜然黑着脸道:“喻书不在,你快点给我滚啦,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吧,我瞧着你就生厌!”

小哑巴见他要关门,就死死地扒住门板不让关,段斜然来了气:“嘿,你个死丫头,还来劲了?我不骂你你倒是蹬鼻子上脸了,下贱东西还不快点给我滚!”

说完就冲着小哑巴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那瘦弱的女孩受了这一脚立即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去了,段斜然趁机啪地关上了大门,径直走回屋子里去了。

后来没有再听到敲门声,但是小哑巴并没有走,段斜然几次悄悄地走到门边去从门缝里看见那她蜷缩着坐在门口呢。

段斜然想,她这是誓要等到喻书回来了,不知道那一脚有没有踹痛了她,看她抱着肚子的样子,大概是疼得厉害。

段斜然伸手想去拉开门,可是犹疑了一下,还是没有开门。

反正喻书不在这里,自己和小哑巴有什么可以说的呢,只要她没有晕倒在自家门口,就没有必要把她请到屋子里来吧。

可是他在屋子里没办法呆的安心,于是悄无声息地在门后坐下来,不时地从门缝看一眼小哑巴。

喻书迟迟没有回来,天快黑的时候小哑巴终于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焉焉地走掉了。

段斜然松了一口气,也起身回屋去了。

天黑透了的时候喻书才风尘仆仆的回来,嚷着道:“唉,集市上的人可真是太多了,可累死我了!”

段斜然打起精神来道:“噢,是啊,快过年了嘛。”

喻书见他精神不太好的样子,就把手在他额头上试了一下,道:“怎么又厉害了?不是让你好好在床上躺着吗?”

段斜然不耐烦地晃了晃脑袋:“热死了,躺不住!”

喻书说:“就是要热得出汗才好嘛,你就是不听话。”

段斜然只觉得心里面不安静,没心情听喻书废话,记起什么似地说:“我要的爆竹买了吗?”

喻书兴奋地说:“哪能不买呢?瞧,都在那边呢,买了好多呢。”

段斜然于是去看那堆花花绿绿的爆竹,看得高兴起来,渐渐地不那么烦躁了。

喻书一边整理买来的东西,一边随口问道:“家里可有什么事么?有没有人来找?”

段斜然先是一惊,转而又觉得生气:“你倒是希望谁来找你呢?”

喻书笑道:“瞧你那个小心眼的样子!我不过是问问,兴许谁要找我帮忙呢,这也要生气,真是的!”

段斜然想可不是有人要找你,你怎么就这么会想!

喻书见他不答,就又问道:“有什么事吗?”

段斜然忽然就觉得堵得慌,被爆竹带起来的好兴致也没了,懒洋洋道:“没有。”

喻书见他没精打采的,想大概是由于感冒的缘故,也没有多问,做了晚饭,两个人早早地吃完饭洗漱睡下了。

第二日天微亮的时候,听见有人大呼小叫凄厉无比,喻书一个打挺从床上跃起来,套上鞋子慌慌张张就往外跑,段斜然从被窝里抬起脑袋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喻书道:“大概是出什么事了,你不要管,继续睡吧。”

说着就跑了出去,段斜然趴在床上呆了半天,却隐隐觉得不安,也穿了衣服跑了出去。

出事的地方是叶子经常去钓鱼的那个河边,里里外外围了一圈人,段斜然挤来挤去终于挤了进去,结果就看到了一句泡得浮肿的尸体,顿时就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倒不是因为见了尸体害怕,他段斜然胆子小,唯独对死亡这种事情不太在乎。

那尸体虽说已经泡得浮肿,可是,段斜然还是真真切切认出那是小哑巴阿静,那身破抹布似的衣服他再熟悉不过,昨天他还在那上面印上了一个恶毒的脚印。

同样对着这具尸体呆若木鸡的还有喻书,他似乎是最不能理解也最不能接受为什么小哑巴的尸体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小哑巴的父亲抱着那具尸体哭得昏天暗地的,很是凄惨。

然而并没有人对他抱以同情,反而都很是痛恨地瞪着他,段斜然从人们的只言片语中大概理清了思路。

其实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那混账老爹日子过得糊涂,竟准备把这小哑巴卖给邻村的一个老头子去,小哑巴不从,于是跳河死了。

这故事俗套而合乎情理,当年老李家的闺女们也差不多是这个下场,村人们见多不怪,只是觉得那小哑巴的老爹可恨。

直到小哑巴的尸身被拖走,人群陆陆续续散去,喻书还呆呆地站在河岸上。

段斜然一直很心慌,可是喻书比他还要失魂落魄,他上前拉住了喻书的手,牵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回到家里,喻书还是魔魔怔怔的,坐在床沿上抱着脑袋,他就是想不通,怎么好好地,那小哑巴就投河了呢,就算是她老爹要卖她,她也不能一声不吭地就去死了啊!

他想到这些天一直故意疏远她,她大概是觉得寒心,所以出了这种事情也不肯来找他吧,可是——

他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前几天他还见到她在路边踢毽子玩,他远远地望着她觉得小哑巴虽然脏脏的,可是笑起来是真好看,可是,曾经那么活蹦乱跳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喻书忽然恨恨地在床上锤了一下,段斜然一直惴惴不安地坐在他身边,被这动静吓得一哆嗦。

喻书仿佛才瞧见段斜然,看他小脸发白,一直在发抖的样子,想必是见了尸体受了惊,而自己一直顾着伤心却没有顾得上他,于是勉强挤出个笑来:“小斜,你别怕,不关你的事。”

听了这话的段斜然却更加苍白了,他张了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喻书想这可真是把这孩子吓坏了,于是安慰道:“你饿了吧?我去做点面来吃。”

段斜然点了点头,想自己大概真是饿坏了,要不然怎么会一直抖个不停呢,可是等热气腾腾的面端上来,他咬了一口却梗在了喉咙里咽不下去。

喻书问道:“怎么?不好吃吗?”

段斜然摇了摇头,然后就看着面发呆,呆了半晌,他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喻书,带着受惊过度却反而冷静得可怕的那种茫然,说:“小哑巴……昨天……她来过……”

第六十六章:我不走

喻书从没有骂过段斜然,更没有打过他,而此时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中间隔了一碗面,热气袅袅的把人物的脸都熏得朦朦胧胧的。

挨一顿打,挨一顿骂,段斜然觉得两者肯定跑不了其一,喻书不会骂人,大概是免不得一顿打了。

挨一顿打总比心里忐忑着不安要好,他倒是希望喻书狠狠打他一顿。

然而喻书的脑子转得慢,比段斜然还要慢,等他把那句话消化完已经是很久之后,久到他根本就没有力气去打人。

小哑巴昨天来找过他,可是段斜然却故意欺骗了他,所以小哑巴死了。

逻辑很清晰,他想不明白都难。

段斜然见喻书的脸色比先前更吓人,心里害怕起来,起身往前倾了倾:“喻书?”

喻书抬起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看得段斜然心里一惊。

喻书从来没有用那种眼神看过他——失望的,甚至怨恨的。

“喻书……”

喻书忽然起身走到里屋去,段斜然呆了半晌也跟了进去,发现喻书正在收拾东西,段斜然凑前一看,收拾的竟都是他服装杂物等,心里隐隐猜出点端倪,再开口时连声音也颤抖:“喻书……”

喻书乱七八糟地抱了一大包,转身对着段斜然,眼睛红得像只大兔子:“段小斜我对不起你,你太娇贵了我照顾不了你,你现在回家去吧,我真的养不起你了。”

段斜然想喻书可能只是吓唬吓唬我,可是,即使是吓唬我,大半夜的就要赶我走是不是太过分?

他勉强地笑了笑,想把气氛搞得轻松点:“喻书你什么时候变小气鬼了?我不过是吃你一点点粮食,你就心疼的受不住了?以至于大半夜地要赶了我走?”

喻书沉默了一下说:“那么,我送你走,我把你送回段家去。”

说完就拉着段斜然的胳膊往外走,段斜然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玩笑,一向都认死理的喻书什么时候会开出这么夸张的玩笑!

可是,不是玩笑,那算是什么?

段斜然被拉了胳膊,脚却像是黏在了地上死活不肯动,一边抗拒着行走一边高声嚷着:“我不走我不走!凭什么赶我走啊……”

喻书不理会他这小孩子般的耍赖,铁了心要拉他走,段斜然那点力气如何挣得过他去,硬是被拖着走出了很远。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整个村子静谧无声,段斜然的尖叫声就显得尤其刺耳,带着惊恐带着委屈,他反反复复就是那么几句话:“我不走我不走,我做了什么……凭什么要我走?”

喻书跟他揪扯了半天,竟也累得气喘吁吁,听了这话忍不住苦笑:“段小斜你什么都没有做,你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做……”

段斜然知道他这是责怪他隐瞒了小哑巴来找他的事,为这件事情他自己也觉得内疚他也觉得不安,可是,喻书这样子做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小哑巴的死倒成了他的错?他不过是少说了一句话,谁知道小哑巴会去投河呢?

可是,就为他少说了一句话,他就得为小哑巴的死负责任吗?

喻书对他失望,他还对喻书失望呢。

适时已经走到小哑巴投河的地方,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得看向水面去,想到今日小哑巴的尸体就是从这里被打捞上来,从此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再也没有了。

喻书瘪了瘪嘴,竟然是要落下泪来。

段斜然瞧在眼里,竟不觉得悲伤,反而觉得好笑——为了一个小哑巴,值得伤心至此?

他朝那黑黝黝的水面瞧了一眼,心想小哑巴跳个河很了不起吗?谁知道她是不是心血来潮就跳下去玩玩的,这种事情我也做得来,只是,喻书,你确定你也会为我伤心至此?

喻书还沉浸在小哑巴死亡的悲伤里,段斜然挣脱他的手从他身边跑开他都没有发觉,直到一声巨大的扑通声响起,那平静的河面泛起四溅的水花,喻书才发现段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段斜然在水里扑腾了没几下,就被喻书捞上上去,但还是被呛得不行,跪在地上咳个没玩。

喻书冷着脸看着他,等他咳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段小斜你能不能不要胡闹?”

段斜然从地上抬起头来,因为方才咳得太厉害,现在胸口还疼着呢,他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捂在胸口上,脸上还挂着水珠,他仰着脸看着喻书,脸上是一种说不出来的茫然。

他下定决心去投河,怎么在喻书眼里,却不过是胡闹?

他觉得心脏也随之冰冷,可是,他看着喻书,唯一说出的话却依然是:“我不走,喻书我不走……”

喻书似乎也很是疲倦,不再提送他回家的事,转身往回走。

段斜然在地上跪了半天,慢慢地爬起身来,缩着脖子也往回走。

等他走回去,喻书已经径直进了房间关上了门。

段斜然在门口抽了一下鼻子:“喻书……”

被冷水浸了那么一下,段斜然觉得自己有些冷静了——被水浸的滋味的确是不好受,何况小哑巴还在里面浸了那么久。

他拍着喻书的房门,大声说:“喻书,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撒谎,我原谅我吧,我再也不对你说谎了。”

这种信誓旦旦的小孩子的保证当然不值得信任,可是喻书不知道,对于很少许诺的段斜然而言,这样的保证其实是有约束力的。

段斜然听屋子里没有动静,知道喻书大概不会那么容易原谅他,也觉得懊恼:“我对不起小哑巴,可是,我也道过歉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喻书在屋子里苦笑了一声:“段小斜你还是这样……”

段斜然把耳朵贴在门板上,询问道:“我怎么了?”

喻书摇了摇头,不肯再说,段斜然着急道:“我什么也没有做啊,又不是我把她推下河的,是她老爹把她逼死的,你不去找他老爹,怎么反倒是揪着我不放呢?”

喻书忽然说:“够了,段小斜,你就是这样……你的确是什么都没有做……你就是什么都不肯做……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喻少爷也好,阿静也好,你宁可看着他们死,也不肯说一句话……段小斜你就是这样……你是个少爷,理应娇贵,理应高傲,可是,你却自私,冷漠,没有人性……对你而言,别人的生命都不是生命……为什么我爱的人都要落得这种下场……段小斜,我懂你的心思,我们不是不可以在一起……可是,不能以这种代价……”

段斜然半张着嘴巴听着,喻书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这么长的话,他简直都要惊呆了,可是,听到喻之海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心中一痛——原来,那一笔,也算在了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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