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示好
段斜然其实真的很困，被抛到床上的时候那么重的一摔都没有哼一声，抱着枕头就开始流哈喇子，但是等叶子洗完澡过来时，却看见段斜然竟然还在眨巴眼睛呢，睁一下合一下，明明困得要死，却不知道在和谁较劲偏偏不要睡。
叶子凑近他看了一眼，想知道这到底是睡着了在做梦呢，还是睡不着难受呢，怎么几个月没见，这段小五睡觉添了这么个毛病。
段斜然闻到一阵清新的皂叶的味道，那是叶子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立即觉得清醒了大半，伸出胳膊就把叶子抱住了，叶子皱了一下眉头，好久没有被段斜然骚扰，猛地来这么一下子有点不习惯了。
段斜然却没有因为很久没有接触叶子而觉得生疏，相反，在他抱住叶子的身体的时候，他觉得娴熟极了，他从来没有做一件事像抱住叶子这样自然而舒坦。
他把脑袋抵在叶子的后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一整天他都处于兴奋的不正常的状态，到此夜深人静，只剩下他和叶子两个人的时候，他忽然觉出一点心酸，一点后怕——他差点就失去这个人了。
于是他把叶子抱得更紧些，叶子被他勒得不舒服就要拿胳膊顶他，他顺势握住了叶子的手腕，捏着玩了一会，忽然低笑着道：“叶子，你摸摸我。”
叶子以为段斜然睡迷糊了在说鬼话了。
段斜然却以为他没有听清，于是放大了分贝，他又说了一遍：“叶子，你摸摸我。”
叶子干脆把手抽了回来，心想段小五抽风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段斜然有些讪讪的，叶子背对着他，看不见他其实脸红得要命，他不是睡迷糊了才说鬼话的，他是认真地思考了很久才说的。
明秀总喜欢摸他，他如果心情好，就会舍上一晚上给他摸，他表达好感和谢意的方式匮乏而拙劣，可是很真诚。
叶子那么高傲，段斜然只好舍了脸想把自己献出来，可是叶子不领情。
这其实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不过他知道自己在叶子这里一向都没有什么面子，再丢人也不会太丢人，于是只是在黑暗里默默羞愧了一阵，沮丧得连睡意也消散了。
过了一会，他再次把胳膊拢到叶子身上去。
叶子很温暖，比过所有的火炉，而且火炉再好也不能抱在怀里。
段斜然想我是真的喜欢叶子的，比喜欢火炉和明秀多很多。
只是叶子似乎不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接受他的示好，这让他觉得头疼，他发誓要让叶子感受到自己的好，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再也不会离开。
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什么有效的办法，他抬头看了一眼叶子，叶子面容平静大概已经睡熟。
于是释然，人已经在我这里，来日方长，我总会让他知道我是对他好。
他悄悄探过头去，在叶子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忽然觉得这个动作很像是打了个印记。
他想，以后每一日都要在叶子身上留一个印记，日久天长，这个人全身盖满隐形印章，每一处写的都是他段斜然的名字。
心里忽然涌出那么点希望来，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耐心，似乎什么都是可以实现的，何况他要的又不多，不过是一生一世。
段小五恢复了正常，连发神经都发的很正常。
先是把自己的房门锁了三天，谁也不让进，自己和叶子两人窝在里面不出来，谁也不知道俩人在干嘛，都怀疑这五爷是把叶子关在屋子里折腾着玩呢，管家打着送饭的名义想来看看这段斜然在搞什么名堂，隔着门板喊：“五爷，您好歹要吃东西啊，把身子给饿坏了可就坏了。”
段斜然在里面喊了声：“滚，滚得远一点。”管家无奈端着饭菜转身走，却又听得里面喊：“把饭给我留下，妈的，老是吃馒头要吃得吐了！”
于是管家每天负责去给他送一次饭，竖着耳朵贴在门板上想听听能听出什么端倪来，然而总是很安静，并没有人们臆想中施虐的动静，管家纳闷想难道这是打累了歇息呢？
忽然飞来个物件打到门上，把管家的耳朵震得嗡嗡响，屋子里段斜然骂道：“给我滚啊，你要听墙根去你媳妇和王二麻子那听去！”
管家气得鼻子歪——这段小五别的出息没有，偏偏耳朵忒灵！
更可恶的是，谁稀罕听你的墙根？你能造出点什么动静来？这段小五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混账话？我媳妇……王二麻子……呸，你媳妇才偷汉子呢！不，你连媳妇都没有呢！
这管家受了人身攻击和精神打击，心情低落，再也不去给段斜然送饭了。
失去了外部救济，段斜然又坚持了两天，彻底断了粮，大概是连馒头渣渣也没得吃了，于是终于把门打开了，领着同样脸色苍白的叶子出来晒太阳，顺便去厨房讨了几个大包子。
于是这主仆二人就站在日头底下啃包子，除了脸色有些营养不良，看上去都正常的很，一点都不像是在屋子里与世隔绝了好几天的样子，段斜然吃了两口，在额上用手搭了个凉棚感叹道：“唉，外面的阳光可真好，我们不该老是憋在屋子里，明儿我领你上街玩去！”
又咬了一口，嚼了两下，感叹道：“唉，这是包子么？吃了一半了也没见着馅儿，厨房那死胖子又拿馒头糊弄我呢，我非揍他一顿不可，我瞧瞧你的……唉？你都咬出馅儿来了！”
于是他吵着要和叶子换包子，叶子自从回来之后脾气竟然见好，包子被夺走了也不过是翻了个白眼，接过段斜然那个伪包子继续大嚼——管它包子还是馒头呢，这两天被段斜然锁在屋子里，净喝凉水充饥了！
至于外界所猜测的段斜然施虐，这其实是没有的事，他好不容易把叶子领回来，疼爱还来不及，怎么会打他？
所以段斜然听见别人背地里叽叽咕咕议论着他的暴虐与叶子的可怜，就觉得很不忿，他才没有虐待叶子，他不过是把自己和叶子关在一起共同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而已。
而这段美好时光，当然是不能与外人道的，外人也理解不了他所谓的美好。
几天几夜，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他不过是抱着叶子把他亲了个遍，说是亲又不完全是亲，这段斜然很有些狗的属性，他总是喜欢舔人，叶子的一张脸被他舔得湿乎乎粘嗒嗒的，尤其遭殃的是鼻子。
叶子坐在床沿，段斜然面对着他站了，因为俯身的久了会很累，他就把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弓着背，把脸凑近叶子，从鼻根开始，沿着鼻梁一路舔到鼻尖，笔直的挺拔的，像是溜了一趟滑梯，那感觉真是好极了！
可是后来叶子被他腻的受不住，觉得自己的鼻子快要被他舔平了或是舔歪了，就一巴掌把他扇开了。
宅了几天之后，这段斜然又忽然变得活泼好动了，每一天都拉着叶子去逛大街，一逛就是一天，玩到大半夜才回来，也不叫门，俩人翻墙进来，被狗咬了两回，被看门的老周咬了一回，除此之外都算顺利。
人们看不过去了，说这段斜然简直就有些胡闹了。
然而，也就是说说而已。
段斜然不是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吗？他是段家最不长进的那个小儿子，虽然不受宠不成材，可是，也娇贵也蛮横，也要像任何一个纨绔子弟所能做到的那样顽劣才对。
哪一个都优秀的发光，金子还值什么钱？
他段斜然不无能不渺小，怎么能反衬出哥哥们的有为与伟大？他段斜然不无赖不卑劣，怎么能突显出哥哥们的谦和与高尚？
而且，无论他如何闹，他也不过是在他自己那方天地里闹，扑腾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小鸭戏水，浪花一朵朵却打不到别人的身上。
那么，谁还去计较他呢？
而且，最近段府忙得要命，更没有人腾出心思去理会他，因为，段家的四少爷要订亲了。
第四十七章：小吵
段采然要订亲，段府上上下下忙得很有秩序，段斜然在这秩序之外。
又出去疯玩了一天，回家的时候大门竟然还开着，段斜然很沮丧失去了一次爬墙的机会，门房老周探出头来道：“五爷，九王爷来了，等了您一天了。”
段斜然愣了一下，说：“已经走了么？”
周门房道：“没呢，还在您屋子里等着呢。”
段斜然歪头看了叶子一眼，叶子对九王爷的名号并不敏感。
因为先前在明秀那做了一些恶心的事情，他如今还有些不愿意见明秀，但是当时他那么慷慨地送自己人和东西去找叶子，如今叶子也找到了却对他避而不见，好像有点说不太过去。
段斜然心情复杂地往自己那院子里走，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明秀。
明秀已经等得很火大了，他听说段斜然最近玩得厉害晚上回来的晚，但是没料到这么晚！
京城就这么大，有什么好玩的？再说了，有这么闲着玩的都不知道去看看他去，亏他还惦记着他！
越想越气，想找个段斜然的东西摔摔解恨，偏偏段斜然那屋子寒酸至极，简直找不出什么东西值得一摔。
正焦虑地踱来踱去，那段斜然终于回来了，明秀一喜，赶忙迎上去：“哎，小五！”
忽然觉得这景象有点奇怪——他像个主人似的迎了上去，那段斜然倒像个客人似的在门口站了，还局促地喊了声：“明秀。”
明秀顿时就愣住了，心想这算什么，难道是段小五来我家做客了？
于是收住脚步不再往前走，只是笑着说：“哟，回来了？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段斜然说：“嗯，多玩了一会……”
明秀说：“去哪玩去了？”
段斜然说：“也没去哪，就蹲在河边看大爷钓鱼了。”
明秀说：“胡扯！这么晚了，哪里还会有人在钓鱼？”
段斜然说：“大爷走了……我就又在河边玩了一会……”
明秀说：“黑不隆冬的有什么好玩的，你……”
忽然觉得这对话怎么那么不对劲，倒像是老子在讯问儿子似的，那儿子甩着脑瓜子要扯谎，扯得太低级，老子简直都要嫌他侮辱自己的智商。
先是主客颠倒，再是莫名其妙的老子与儿子式的对话，自从段斜然进来，他们俩的定位就没对上！
明秀郁闷了，也顾不得扯别的，干笑了一声：“哎，你老是站在那个门口干嘛？我都等了你一天了连口茶水没喝上，好不容易主人回来了，你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客人自己去泡茶？”
段斜然被提醒了下，也觉得自己怠慢了客人，当即吩咐叶子去泡茶，自己也慢慢悠悠从门口那移了过来。
明秀瞥了叶子一眼，觉得这人除了长高了点之外什么也没变，还是那么一副惹人讨厌的样子，就是不明白怎么段斜然非他不可，当日闹得他简直要心酸。
于是难以抑制地要牢骚：“哎，我说小五，就算你审美有问题非看上了这么个家伙，也不至于什么都让他一个人做吧？他除了长了张面瘫的脸，他还会干啥？你就不能找个别人去泡茶么？哎，我上次送你的那几个丫头呢？”
段斜然就不爱听明秀说叶子的坏话，立即也没了好脸色，干巴巴地说：“让段匡亦送给四哥哥了。”
还没等明秀发表意见，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嘟囔了句：“你审美才有问题呢。”
明秀没听清这最后一句话，光是听到段匡亦把他的人送给段采然了就立刻火大：“唉，这算什么啊，你们家的人我管不了，可是那好歹是我送给你的啊，他怎么就抢去给老四了？哦，你们家就老四是个宝贝，段小五就什么都不配有是吧？使唤个丫头都要被掠夺！”
段斜然见他似乎对段采然也有了意见，就解释道：“先前我不是在你那吗，又用不上，四哥哥总是需要人伺候。”
这解释搞得明秀更加火大：“哦，你不在就要把你的抢去给别人？难怪我看你这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是不是也被段匡亦那个混蛋挪去给你四哥哥生火去了？”
段斜然觉得这明秀不讲理，懒得和他计较，只是往椅子上一歪，等着叶子送茶水过来，他玩了一天也有些渴了。
偏偏那茶水老是端不上来。
他甚至等得都要去看看叶子到底是需要花多长时间来泡这一壶茶！
明秀似乎忘记自己“等了一天连口茶水都没有喝上”的抱怨了，对段家的人挨着个批判了一番。
段斜然听得生厌，就不客气地说：“噢，我们家的人都坏！那你还来做什么？谁请你来了？”
明秀隔着桌子在段斜然头上拍了一巴掌，恨声道：“要不是看你比我小，我真他妈的想揍你！”
段斜然捂着脑袋说：“这不是揍了么？”
明秀气得要吐血：“段小五你瞧瞧你这是说得人话么？噢，你不请我我还就不能来了是吧？你个混小子当初在我那混吃混喝的，玩够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不让走就要死要活的，离了那个破叶子就不行了似的！如今叶子也找到了，你算是了了心愿了是吧？可是你记得告诉我一声了吗？你记得去看看我了吗？你他妈地以为我愿意来你们家啊，你不去，还不准我来，你还真想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不成？”
段斜然原本就觉得内心有愧，被明秀这么一说更是不安，但嘴上依然反抗道：“我没说不让你来啊，我……我也想去看你的……”
明秀见他扯谎都扯得这么勉强，气得反而笑了：“哦，原来你还想着要去看我呐，那么，你是准备什么时候去看我呢？”
段斜然犹豫道：“就……就是最近……”
明秀点头道：“哦，你四哥哥就要订亲了，你不参加你哥哥的订亲宴，反而要去看我，那我还真得好好感动一番呢。”
段斜然红了脸不再言语。
明秀见自己的讥讽与愤怒终于收到了成效，那厚脸皮的段小五终于也觉得愧疚了，于是难免有些得意，语重心长地说道：“哎，你也不要觉得为难了，我知道你最近忙，你哥哥要订婚，你也得跟着操心不是？身边又没个得力的人，做什么都没个分寸，段匡亦又偏心偏到肋骨去，你也不容易，我知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你别那么一副不待见我的样子，我就感天谢地了！”
叶子泡得那茶水终于姗姗而来，明秀与段斜然斗了半天嘴，正觉得渴，就端起来一饮而尽。
段斜然也把茶杯端到嘴边嘘了两口，心想你怎么不嫌叶子泡得茶不好喝了！
明秀喝了茶水，补充了精神和体力，火气也没那么大了，就舒舒服服地歪坐了，和声道：“本来是想和你好好聊聊的，净说些废话了，我都困了！”
段斜然“嗯”了一声，又喝了口水，忽然反应过来，变色道：“那个，你……你不会是想赖在我这过夜吧？”
第四十八章：不情愿
明秀忍住要揍他的冲动，板着脸说：“当初我把你从大街上捡回去，供祖宗似地供着你，现在大半夜的你就忍心把我往回赶？段小五，做人得讲点良心。”
段斜然心虚地瞟了叶子一眼，小声道：“那个……我……我这里小……住不下……”
明秀觉得已经快要攥不住拳头了，咬牙切齿道：“那我打地铺行了吧？”
段斜然又看了叶子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
明秀在心里发誓，要是这段小五再这么不情不愿推三堵四地找些混账理由，妈的，我非揍他不可了！
其实段斜然实在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只是不住地去看叶子，似乎是指望叶子能拿出点主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