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中——夭卡
夭卡  发于:2012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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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斜然想这怎么还知道照顾我的感受了,你都决定结婚了,说这样的话算是什么呢,想至此倒觉得脑瓜子转过来了,笑着道:“你还不急?让我看看你的手摩出茧来了没?”

喻书一呆:“唉?”

段斜然笑:“难不成这辈子就靠手过活了?”

喻书再笨也听了出来,顿时臊个大红脸,虽然料到自己提这话不会引来什么好话,也做好了挨骂的准备,却不料竟是这么一句。

段斜然继续伏下身去喝粥,也不用手端碗,就把脸埋进碗里,也不知道是怎么喝的,居然能不沾到脸上去。

关于结婚的事不是心血来潮,喻书一定是盘算了很久了。

段斜然抱着个胳膊打量着喻书领回家的那个姑娘,瞧着挺面生,喻书说是外乡逃难来的,来了有一个月了。

段斜然没有理会喻书,径直走到那姑娘跟前去,想使自己显得和蔼可亲些,却不料没有拿捏好尺度,一张嘴甜腻得要命:“姑娘长得可真漂亮,敢问芳名呀?”

那姑娘和喻书同被吓了一跳,喻书自觉地抢答道:“她叫青豆。”

段斜然斜了他一眼,阴声阴气地说:“我问你了?”

不理会喻书窘迫的神情,段斜然把嗓音的甜腻度稀释了下,拉着姑娘的手亲切地说:“啊,青豆姑娘啊,真美的名字啊,姑娘是哪里来的呀?”

青豆看上去就是那种极羞涩的女孩,被段斜然拉了手顿时就飞红了脸,忙不迭地缩回手:“我……我是南面村子里来的……”

段斜然立刻叫道:“呀,原来不是哑巴啊,那青豆姑娘你的眼睛可好使?腿脚可灵便?身上哪里可少了一处?”

青豆被问得摸不着头脑,喻书却听得出这其中的意思,知道这是段斜然在那故意找茬呢,顿时拉着脸道:“段小斜你胡说什么呢,青豆姑娘好着呢。”

段斜然认真道:“唉?那可奇了,好手好脚的一个人,怎么能被喻书你看上呢?”

喻书越发难堪,道:“又胡闹!”

段斜然还待讥讽几句,青豆听得模模糊糊的,但是知道这俩人是为自己不快呢,就着急解释道:“我们那个村子被大水冲了……我逃难到这里来……喻书哥对我好……”

段斜然冷笑一声:“那是,他巴不得对你好呢。”

喻书见他已经要翻脸的样子,就连忙支开了青豆,拉过段斜然道:“这又是做什么呢,昨天晚上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不是你同意把人领回来的吗?”

段斜然说:“那我说不愿意,你就不领回来了吗?喻书,你真的会在乎我的意思吗?”

喻书不说话了。

段斜然说:“喻书你是真的喜欢她吗?一定要娶她吗?”

喻书说:“也不是一定要娶她……只是,她实在是无处可去,一直住在那个破庙里也不是个办法……我是想把她领回来住,可是毕竟人家是个姑娘,说起来又不好听,还不如我直接娶了她,谁也说不得闲话了。”

段斜然点头道:“嗯,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头脑,打着救助的名义白捡个老婆!可是,好歹也是个大姑娘,连个场面都不走,直接就领家里来做老婆了?”

喻书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斟酌了半天道:“青豆是不讲究那些的……而且,我想……小斜你……你大概也不会喜欢……”

段斜然叫道:“哟,这怎么倒怪起我来了,我成了什么了?我拦着你不让你结婚了?这真是笑话,冤枉人也不带这么冤枉的!”

喻书说:“那么,你是愿意了?”

段斜然忍不住要笑:“唉?你这是要娶我吗?还问我愿不愿意?喻书你难不成讨到了老婆乐昏了头?”

喻书不好意思起来:“那……改天我去求个好日子来……”

段斜然说:“求什么好日子啊,改天是哪天啊,人都领回来了,还不就办了。”

生平没有这么热心过,段斜然也顾不上咳嗽了,跑前跑后去下帖子,虽然不过是挨家挨户站在人家门口喊一嗓子:“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大哥大姐,我们家喻书要娶媳妇了,明天过来捧个场啊。”

喻书哭笑不得,明天就结婚,那也得准备得及才行啊,段斜然说:“不妨,你需要什么,我连夜给你置备去。”

喻书盯着他瞧,看见他脸上是正经神色不像是说笑顽话,更是摸不着头脑,只好道:“并不需要什么,简简单单的就好了。”

段斜然不以为然道:“那怎么行,你当然觉得简简单单就好,可是青豆姑娘好好一个闺女白嫁你了?我这里还有些银子,是明秀以前送来的,反正你也不肯用,那就算我的,我再送给你,算是给青豆做嫁妆了。”

段斜然比青豆还小上几岁,也不知道他是哪里的觉悟和资格要给人家出嫁妆,喻书当然不同意,最后段斜然恼了,一把把银子摔在地上去,大声道:“喻书你自己寒酸就罢了,还连带着你老婆跟你受穷吗?”

喻书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低着头。

段斜然恨不得扇自己个大嘴巴,一直告诫着要淡定要宽容要伟岸要崇高要向着圣人的背影看齐,可是,怎么就是矜持不住,一不小心就露出本性来,看喻书被吓得一脸惶恐和内疚,这几日伪装出来的那副友好形象大概又要土崩瓦解了。

段斜然叹了口气,弯身去把银子捡起来,好好地塞进喻书手里去,轻声道:“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可是,就这么一次,你总不能让那姑娘穿着乞丐的衣服嫁给你,好歹给新娘子置一身新衣服吧。”

第七十章:小三口

喻书一向是优柔寡断的人,唯有这一次娶亲进行的迅速,简直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村子里好久没有举办喜事了,这一次又是颇受大伙亲睐的喻书,村民们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原计划一个简简单单的婚礼办的小有规模,很是喜庆。

新郎新娘英俊漂亮自不必说,就连那个整日讨人嫌的小亲戚也面带笑容举止谦恭,竟显出几分不凡的气度来。

村民们看着这和谐的一家都感动得要掉下泪来,那些没能把女儿嫁过来的人家更是颇添了一番酸楚。

一直闹到夜深,村民们赖着不肯离去,喻书和青豆累得要昏过去,被簇拥着推进洞房去。

段斜然和几个好事之徒贴在窗户上舔着窗纸往里面瞧,黑乎乎的其实什么也瞧不见,偏偏还都看得津津有味。

段斜然身高不够,被挤得站不住,就自动退了出来,一步一步退到离洞房最远的那个角落里了去,慢慢地挨着墙坐下来。

忙了一天,真的累了。

一整天都在笑,面部肌肉有些不受控制地保持着那个微笑的弧度,伸手拍了几下脸,简直要怀疑自己收不回来那笑容,一辈子就要带着这副奇怪的表情见人了。

洞房花烛夜,那里到底是怎么一种风景,他看不到,大概也永远不会看到了。

可是,从站在窗外的人来看,那大概是风光大好,要不然那一个个怎么都看得兴奋至极的快乐样子?

不过是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喻书所在的世界,段斜然所在的世界,却再一次泾渭分明了。

从此,喻书不再是他的。

想至此不来得及伤心,反倒好笑,不再是的前提是曾经是,可是,仔细说起来,他竟然说不出喻书什么时候是他的,除了他那些自以为是的拥有,喻书其实一直都是把他排除在外的吧。

喻书要成亲,这个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他不害怕喻书要成亲,甚至连对策都想好,大不了就玩一场以死威胁,喻书那个小胆子的至少能被吓上几天,就算他敢把哪个女的弄回家来,段斜然是个讨人厌的,大不了就冲那个女的下手好了,定能把女孩给讨厌的受不了回娘家去!

可是,以死威胁,这戏码已经上演过,在那未来的女孩领回家之前就上演过,差点把小命栽上,换来的也不过是两厢客气从此生分,如果说为了娶亲之事再来这么一场,别说喻书不再吃一这套,连段斜然自己也觉得寒碜,黔驴技穷也不带这么一场戏码耍两次的。

至于那方案二,要说实施,为时未晚,那女孩才过门多久,哪里曾领教得他的脸皮与手段,别说来日方长瞧咱与你斗智斗勇,哪怕就是现在,此时此刻,如果我愿意,也能给你闹个鸡飞狗跳了去。

可是,怀着一腔恶心肠的段斜然却有气无力地坐在那偏僻的墙一角,所有的恶计划都胎死了腹中。

在墙角睡了半宿,后来被冻醒回屋去睡觉,钻进被窝倒又清醒得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半天,爬起来去找了纸笔,扑在桌子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封信,内容写得一摸一样,加上落款也不过是七个字:带我回家,段斜然。

翌日寄了信出去,一封给明秀,一封给叶子。

倒不是说他一寄寄两家想逗人家多跑一趟,只是因为他心虚得很,总觉得收信人见了这信大概要笑得肚痛,揉巴揉巴扔了垃圾桶,全然不把他当回事。

尤其是,他居然还有脸给叶子写信,寄完了信站在村口的段斜然几乎要佩服起自己的脸皮之厚来。

然后回家。

回家的概念已经不准确,确切地说,回喻书的家。

喻书和新娘子都是勤劳的,晚上折腾到那么久,竟然也不睡懒觉,段斜然出去晃了一趟回来,竟然连饭也做好了。

而且是有菜有汤正儿八经的一桌饭,段斜然蹲在桌边嗅了嗅鼻子,居然觉得很有食欲,拿起筷子来就是一番狼吞虎咽。

自顾自吃了半天发现喻书和青豆都直直地看着自己,顿时觉得自己吃着人家的饭连个招呼都不打简直是太失礼了,随即放下筷子道:“呃,谢谢青豆……”

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倒把青豆吓了一跳:“唉?这……”

喻书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抽什么风呢?吃个饭怎么这么多事。”

段斜然摸着脑袋想,这可真是怪了,我不过是想显得彬彬有礼些,倒说我抽风!

既然无需礼貌,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拾起筷子来又是一阵翻卷残云,吃完了摸着肚皮满意地说:“唉,青豆姑娘你的手艺可真好,我整天吃喻书做的面条和清粥都要吃得吐了。”

青豆得了夸奖,不好意思道:“哪里……就是普通的饭啦……小叔叔要是喜欢……我以后再多做些。”

段斜然正在有规律地打饱嗝,忽然一怔,怔得连打嗝都忘掉:“小……叔叔?”

他那表情大概只是为了表达诧异,而在青豆看来,却是有些愠怒的意思,慌不迭地解释道:“我……听喻书讲……小斜是弟弟,所以,就……”

段斜然呆了半天,喻书讲自己是弟弟,那么青豆唤自己一声小叔叔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他生平没有被人唤过小叔叔,竟一时不能适应这个称呼,浑身别扭的要紧。

别扭了半天,他忽然觉出这其中的趣处来,亲亲热热地走上前去一把搂住青豆的脖子,撒娇地喊了声:“好嫂嫂。”

那声音像是撒了几斤蜜,顿时把喻书和青豆同时腻了个半死,段斜然却没事人似的,又精神抖擞地去搂喻书,甚至还在他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哦,好哥哥!”

俩人都被段斜然恶心得再也没了胃口,匆匆结束了这顿早饭。

段斜然心情大好,心想这大概就是以毒攻毒的妙法所在吧。

因为这好心情,他主动提出要去洗碗,青豆还想谦让,喻书却道:“青豆你去外面看看园子去吧,我和小斜来洗碗。”

段斜然抱着几个碗晃晃悠悠在水槽边洗了起来,心情好得一直吹着口哨。

喻书把他自称洗过却和没洗没什么两样的碗挨着又洗了一遍,洗了一会,忽然道:“早上……你去了哪里?”

段斜然正在吹口哨,没听清,就凑过个耳朵来道:“哦?”

喻书只好放大声音道:“早上你去了哪里?”

段斜然说:“哦,没去哪,就出去散了个步。”

喻书说:“胡说,你什么时候会去散步?哪一次不是睡到大中午。”

段斜然说:“那又怎么样,我忽然想早睡早起了不行啊?”

喻书沉默了一阵,忽然小声说:“我早上看见你不见了……还以为……'

没有说下去,段斜然却感了兴趣:“什么?你以为什么?”

喻书摇头道:“没有什么。”

段斜然冷笑了一声:“还以为我走了,是不是?”

喻书一向藏不住心思,一被揭穿立即不好意思:“没有……我不是……”

段斜然放下碗,站直了面对着他:“喻书你是不是巴不得我立即消失?”

喻书说:“段小斜你胡说什么呢?”

段斜然说:“那么你是不希望我走了?”

喻书说:“我……”

段斜然拉长脸说:“唉?那还是希望我走了?哈,那你可要倒霉了,我可是赖上你了啊,我才不走呢,这里山美水美,嫂子也美,做的饭又那么好吃,我为什么要走呢,先前只吃面条和稀粥我都不走,难不成我脑袋被门夹了这会子好吃好喝的倒要走了不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我的好哥哥?”

一席话说得喻书红了脸,只低着头使劲磨着手中的碗,半晌道:“我不是想要你走……段小斜……你一辈子留在这里都可以……”

这话说出来,其实有些打自己嘴巴的意思,火急火燎地娶了亲摆明了要和段斜然划清界限,好在段斜然脸皮厚,还能面不改色地赖在这里腻歪人。

果然,听了这句打嘴巴的话,段斜然嗤笑起来:“哈,现在怎么说这样的话了,一辈子都可以?好哥哥,你可别给嫂子听见了,谁家里要养个小叔子养一辈子的?说你傻你还不信,这种不要脸的话亏得你说的出来!”

被奚落了一番的喻书并没有在意这话里的恶毒与幽怨,他只是在想,今天早上发现段斜然床铺空空的时候,心中是怎样一种猛然而至的巨大失落。

那是一种把他自己都吓住了的感觉,比先前在京城里丢了段小斜时的感觉还要来得强烈。

第七十一章:黄粱一梦

喻书觉得段斜然变得很奇怪,最大的改变就是不那么缠人了。

如果喻书能够更敏锐点,大概会发现他其实不只是不缠人了而已,他甚至有意无意地在躲着人。

有时候喻书一整天也见不着他的人影,好在段斜然保证过不会一声不吭地溜掉,可即使如此,喻书也觉得很是忐忑。

段斜然的确没有溜掉,他最近染上了老头子的毛病,有事没事地就到村口去蹲着晒日头,却并不和老头子们闲聊,就一个人远远地蹲在那看着村口的方向。

段斜然想,我其实可以狠心一点,就这么不告而别的话,喻书应该会伤心的吧,我是有理由好叫他为我伤心一场的。

可是,他没有走,他就蹲在那里不回家也没有走,不是因为他多么善良不舍得喻书伤心,只是,他出了这个村子就不认得路,他倒是想耍一点脾气潇洒地玩一场不告而别,可是,等他出了村子就迷路,没得吃没得喝,反倒做了野兽的粮食时,那潇洒就没什么意义了。

说起来,他还是那个胆小的没有用的段小五,如今连心中那点坚持也失去,更是愈发没了一点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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