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中——夭卡
夭卡  发于:2012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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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斜然是真的怕冷,可是,与其被裹成粽子,他更希望喻书能够留下来陪他,在胳膊被塞进被子之前,他使劲拽着喻书的袖子,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的,直直地盯着喻书看。

喻书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也不是说过一次了。

喻书一向也不是那么计较的人,可是,对于这个要求,他难以答应。

他不讨厌段斜然,甚至可以称得上喜欢,可是,那种事情,不可以。

段斜然其实并没有要求什么,只不过是想和喻书一起睡,而已。

他自以为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可是来喻家的大半年,他就一直一个人睡,无论被窝多么温暖,他都是一个人。

他甚至开始怀念叶子和叶子的体温,这让他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

做了一个吉祥梦的段斜然心情挺好,早早起床去看他种的那些粮食和蔬菜,果然是梦境里所预见的样子,植物如果也有表情,大概也会像他一般甜甜微笑了。

他在院子里巡视了几圈,喻书不在。

喻书最近经常不在家,他忙得很,忙着助人为乐。

喻书初来乍到受了邻里许多恩惠,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自己的家收拾得差不多了,就总想着要为别人做点什么,一个大小伙子的空长了一身力气,没有事情做的话简直要难受,加上他真的是个热心肠,村子里老弱病残多得是,每个人都看起来很需要关爱,他于是就这家帮着挑个水,那家帮着劈个柴,每日忙得不亦乐乎,自己家的那点田地都没有这么上心。

村里人都夸:“这小李娃……哦,不,人家现在叫喻书!真是个好青年!”

段斜然倚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冷眼瞧着好青年喻书被一群大妈大婶的围在中间夸奖来夸奖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倒不是因为喻书被夸奖了不好,问题是被夸奖的喻书简直要成了村子里的香饽饽,凡是家里有闺女的,甭管年龄大小都希望能够嫁给喻书这个高大英俊敦厚老实的好青年。

每日来提亲的简直要把喻书家那根原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门槛给踏破,喻书又不会招架,每次被提亲,都窘迫的不知所措,被那唇舌灿若莲花的媒婆们说得面红耳赤呼吸都不畅,可是,在段斜然眼里,这喻书是乐得昏了头了!

他原本就没什么风度,这个时候,更是气得五脏六腑都不顺,虽然没有撒疯似地搞破坏,但还是忍不住在屋子里碍眼地走来走去,并时常制造各种噪音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村里人都知道喻书家有个小少爷是来下乡体验生活的,但是这都大半年过去了,这位少爷丝毫没有体验完毕要走的迹象,谁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干嘛来了,不过这人除了看着面容清秀是个养尊处优的孩子之外,在乡下混了大半年,吃穿一概不讲究,渐渐混得跟那乡村小子没什么差异,大家甚至经常忘记了他曾经是个少爷,都把他当成了喻书的哪个不长进的远房亲戚了。

譬如说这个时候,媒婆正在那鼓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对某个姑娘的面容进行文学性描述,段斜然就在门口呼啦啦地吃面条,一根面条吸得支溜溜响,响声之大几乎要盖过媒婆那经过几十年锻炼的尖利而蛊惑的音色,也好几次打断了媒婆的思路,愣是卡壳了要重新组织词汇。

而喻书总是忍不住要去看他那夸张的吃相,时不时走过来帮他擦擦脸——段斜然脸上挂着根面条的样子让他觉得很别扭。

几次三番下来,媒婆们都要给那些想嫁女儿的家庭一点中肯的意见——那喻书固然是个好青年,但却是个拖油瓶的!女儿嫁过去可得忍受家里养着个白吃不干活的半大小子!

饶是如此,想把女儿嫁给喻书的人家还是有增无减。

这是个贫穷的小村子,没有谁比谁更富有,嫁给有钱人的诱惑远没有嫁给个好人的诱惑来的大。

喻书就那样一个让人垂涎三尺的好人。

段斜然暴躁了很多天,终于觉得有必要和喻书认真地讨论一下。

喻书觉得拉开这么严肃的阵势讨论这种事情,简直是胡闹,可是段斜然偏偏摆了张一本正经的脸问:“你是怎么想的呢?你看中了哪一家的女儿?”

喻书笑着说:“你怎么也同那些人一般说这种笑话?我现在穷人一个,哪里有能力娶妻!”

段斜然凑进一步道:“你说的!永远都不娶!”

喻书苦笑道:“这……这算什么话?”

段斜然着急道:“你刚才还说不娶呢。”

喻书道:“现在……当然不合适……可是,以后……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不是。”

段斜然气得想扇他一巴掌,自己对他一心一意的,他竟然还想着以后要讨个老婆生一窝孩子出来!

于是忍不住粗声道:“打一辈子光棍怎么了?我就不要娶老婆!”

喻书眨巴了下眼睛,其实,段斜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值得惊讶,可是,就像是对话的一种惯性,喻书反射性地说:“那怎么行……”

段斜然忽然眼圈有些红:“我是说真的,如果你愿意,我就一辈子守着你。”

喻书沉默了,他其实很怕听到段斜然说这句话。

段斜然也觉得自己很悲哀,如果可以,这些话他也不想说,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难为情。

可是,他不说,喻书那个家伙就装着不懂。

那么多的女孩子涌上门来,环肥燕瘦,美丑不一,即使喻书无动于衷,段斜然却被吓到,顿时觉得措手不及,防守不稳。

第六十一章:不要脸精神

因为段斜然把话说了出来,喻书不能再继续装糊涂。

他其实可以勇敢点,煽情点,无耻点,摆出个冷酷的表情说一句烂俗的台词:“段斜然,我们是不可能的,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那就不是喻书了,他只是比段斜然还要难为情地垂下头去,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段斜然既然抛却了脸面,索性更不要脸些,走过来搂住了喻书的脖子,把脸紧紧贴着他:“我什么都不要,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你要是不想要我……现在说……也已经晚了……”

喻书被他蹭得脸烧起来,轻微地挣扎着要和他保持一点距离:“我不是不要你……”

听了这半句话,段斜然就足够高兴了,在喻书耳朵上使劲咬了一口:“我就知道喻书你对我最好!”

喻书为难地说:“可是……”

段斜然预料到他会说什么,根本没有要听的心思,一把扳过他的头,把嘴唇送了上去。

喻书只觉得唇上一热,反应过来就要去推他,可是段斜然忽然来了力气,死活都推不开。

喻书想要说话,让段斜然松口,可是方一张嘴,段斜然的舌头就趁机滑了进来,像一尾小鱼在他口腔里缓慢而灵活地摇摆起来。

喻书有些僵,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段斜然以前就亲过他,但那是在极度饥饿状态下把他的脸当成了包子才作出的行为,虽然,现在的生活并不富裕,可是,喻书自信温饱总是解决得了的,而且自己的脸也不是那么圆了,段斜然忽地来这么一出又是为哪般呢?

并且,他刚刚吃过大白菜炖豆腐,嘴巴里应该还有一股白菜豆腐的味道,段斜然不嫌弃,他自己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这么一想,愈发窘迫,终于使劲把段斜然给推开了,一边抹着嘴巴一边红着脸道:“段小斜你……你……”

段斜然带着一抹微笑看着他,就知道喻书“你你你”的半天也说不出来你到底怎么了!

之后的几天喻书收敛了很多,不再闲着没事就去助人为乐了,尤其是那些有女儿的人家,打死也不进去了,每天早早回家来大门一关谁敲也不开——万一是个做媒的,段小斜又该让他不得劲了!

段斜然看在眼里,心想,这大概是那天一番眼泪告白加上一个强吻发挥作用了,看来,人要是想做成点什么事,就得舍得出去一张脸。

有了经验的段斜然决定把不要脸精神发挥到更高的程度,于是,当夜晚喻书给他掖好被角要走的时候,他果断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并且没有放开的意思。

喻书知道他的心思,一边拽胳膊一边道:“我就睡在隔壁,你有事情叫我一声就好啊,这么大的人了,还得有人哄着睡不成。”

段斜然眨巴了两下眼睛,大概是想酝酿点眼泪出来,虽然没有成功,但是也足以使那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呈出一副可怜模样,他还应景地抽了一下鼻子,小声道:“喻书……我晚上老是做噩梦,我害怕……”

喻书为难地说:“那……”

段斜然立即跳起来,把被子掀开一角,眼巴巴看着喻书:“那个……”

喻书挠了一下头,最后道:“你……你不能咬我!”

这分明就是答应,段斜然点头如捣蒜:“我不咬,不咬!我晚上吃得可饱了!”

于是,段斜然的不要脸精神再次发挥了作用——他终于成功地把喻书拉上了床!

喻书别别扭扭地在段斜然身边躺下了,心里泛着嘀咕——段小斜的保证可不值得信任。

但是,段斜然这一次却是遵守了约定,再也没有咬喻书一口,喻书背对他躺着,他就是想咬也不容易。

然后,刚刚进入睡眠的喻书忽然被一阵奇怪的感觉弄醒了,他睡得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有虫子爬到了脖子上,于是在半空中挥了挥手,然而,这虫子非但不走,反而缠得更加起劲了。

他困倦地伸手想把扰人睡眠的讨厌虫子拿走,然而伸手却碰到了谁的脸,顿时一惊,猛地转过头去——他忘记了自己是睡在段斜然的床上。

段斜然正在他脖子上舔得得趣,没想到喻书忽然醒来,于是像做坏事被逮到,顿时就是小脸一僵,舌头打结:“我……我只是……我没有咬……”

喻书没料到他会是这么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不由得愣住,等反应过来,在黑暗里慢慢地红了脸,憋了半天,最后粗声道:“别胡闹,快点睡吧。”

段斜然大概是狗托生的,就喜欢舔人,以前只有叶子可以舔,叶子不摆他,他自己也能舔得怡然自乐,因为叶子对他这种行为并没有排斥,只是被舔得厌倦时会毫不客气地把他踹到一边去,所以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毛病有多么不好,如今被喻书撞见,露出那么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不得不另段斜然觉出自己下流来。

虽然他已经决定发扬不要脸精神了,可是,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人发现自己的龌龊,还是让他臊了个大红脸。

幸好喻书并没有说什么就又背对着他睡去了,他自己羞愧了半天也就释然了——不要脸精神得时时贯彻才好,一次两次三四次,多练几次就习惯了。

于是,决定不要脸的段斜然伸出胳膊轻轻搭在了喻书的背上,等了半天,并没有遭到什么拒绝,才稍稍用力,把喻书往自己怀里揽了揽——他是个小个子,要说是把大个子喻书抱进怀里那也不现实,可是他用双臂拢着喻书,真有一种把喻书抱在怀里的感觉,于是,心满意足。

都说了一个人睡会做噩梦,偏偏别人不信,如今喻书在这里,真的是月色如水,一夜无梦。

一夜无眠,当然也就一夜无梦。

第六十二章:威胁

喻书最近变得可以亲近了很多,段斜然觉得很满意,他其实要的也不多,抱一下亲一下就可以了。

于是,对于变乖的喻书,段斜然暂时放松了警惕,不再像个跟屁虫似地黏在他身后,喻书毕竟有自己事情要做,恋人之间也需要空间啊空间。

段斜然对自己忽然这么通情达理感到满意,觉得自己又往成熟的道路上迈进了一大步。

这一日风和日丽,秋光大好,段斜然和叶子一起去钓鱼,因为心情舒畅,他主动要求帮叶子背着鱼竿。

有时候想起来,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叶子,他铁了心要和喻书好,可是,他不愿意放弃叶子。

不愿意放弃叶子,他自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小姐们出嫁都还有陪嫁呢,何况自己上山下乡要比那个辛苦得多,带个把叶子也是理所当然。

至于,带来了叶子,用着得的时候用一下,用不着的时候就晾一边,叶子也毫无怨言(有怨言他也不说,谁让他喜欢装哑巴呢~),这让段斜然更觉得心安理得——叶子就是这一点好,别人不懂叶子的好!

因为最近和喻书进展顺利,段斜然终于心血来潮匀出心思来关注下叶子,叶子老是一个人出去钓鱼真是太寂寞了,他做主人的好歹也要尽尽责任——养条狗还得经常牵着出去溜溜呢。

于是一路上段斜然竭尽所能要逗叶子开心,直到叶子摆开阵势开始钓鱼了,段斜然还是在那聒噪不已,鱼竿稍一晃动他就大呼小叫,扰得鱼儿再也不来上钩,叶子钓了一上午只钓得两尾小草鱼和几串不明垃圾物。

段斜然非但不认为这是他的过错,还讥笑叶子垂钓技术太差。

叶子被他聒噪的头大,收了渔具要走,段斜然却没有玩够,拍着胸脯保证再也不会胡闹,央求叶子再钓几次。

叶子于是换了位置继续钓鱼,段斜然也管住了自己的嘴巴,乖乖地坐在叶子旁边,偶尔想说话就趴到叶子脸边去咬耳朵,声音堪称细弱游丝,热乎乎的气流搞得叶子耳朵直痒痒。

不过由于段斜然总算不再发出各种噪音来,叶子很快就钓到了几尾大鱼,段斜然很兴奋,但是因为保证过不发出噪音,所以只是捂着嘴巴瞎蹦达以表达自己的兴奋之情,但是他兴奋得过了头,蹦蹦哒哒地差点跌进水里去,叶子拎着他的后衣领把他往后拉了拉,免得耽误自己钓鱼去钓他。

终于钓满了小半桶,叶子晃晃胳膊表示胳膊酸痛,不肯继续钓了,段斜然见收获颇多,也不再强求,挽了袖子挎着那桶沉甸甸的鱼回家去。

如果他肯正儿八经地走路,不一会也就回去了,偏偏那天他兴奋地不正常,规规矩矩地走路简直是不能,一边走一边晃,晃着晃着他似乎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他认识,抡着镢头锄地的喻书,他再也熟悉不过了。

另外一个人,他其实也认识,村子又不大,来来往往就那么几个人,他就是光用眼睛看也能认全了。

那正拿袖子殷勤地给喻书擦汗的小丫头是村子里的一个哑巴——是真的哑巴,和叶子那种假哑巴是不一样的。

看这架势,定是那喻书在给小哑巴锄地呢。

那其实没有什么,乐于助人嘛,这活喻书又不是干过一次了。

可是,段斜然还觉得心里被堵了一下,别人也就罢了,他闹一闹不过是虚张声势,真正令他在意的其实还是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哑巴。

小哑巴长得不好看,大概是由于长期营养不良的原因,皮包骨头的形容很是贴切,身上常年披着块抹布似的东西,头发乱糟糟地遮着半张脸,怎么看都是个讨人厌的小乞丐,又不会说话,就会支支吾吾地叫唤。

这样一个人,应该是不能构成什么威胁的,而且小哑巴家只有一个老爹,老爹也并没有派人提亲来,可是,段斜然每次看见喻书和她在一起就会很不舒服。

光是被段斜然看见的喻书和她在一起的次数就很可观,更不要提他没有看见的。

小哑巴没有姿色,但那不重要,关键是她够可怜。

段斜然有时候傻,可是大多数时候还算头脑清楚,何况对于喻书他也花了不少心思,别的不说,喻书是什么样的人,他大概还是能略知一二。

除了喻之海,喻书只对一种人感兴趣——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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