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无赖 中——夭卡
夭卡  发于:2012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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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马立刻更加暴躁,前腿一抬就把段斜然撇了个老远,段斜然被撇得很没有面子,就恼羞成怒地要来打马,手伸出去却没有落下去,而是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他一向算不得个灵敏的小孩,可是,这里忽然泛起的气味让他觉得很不安,他抽着鼻子,把目光渐渐地移到了水面。

水依然是浑浊的,但是那浑浊却不一样了,浑浊里泛着触目惊心的红。

段斜然惊恐地看向叶子,叶子表情严肃,然后一言不发地朝着上游走去。

段斜然愣了一会,跌跌撞撞地追上来:“血……叶子,是血啊……”

叶子当然知道是血,可是,血是从哪里来的呢。

走了一会,段斜然又大叫道:“啊,那里……”

上游不远处的河水里若隐若现地浮着一大团不明物体,走近了去看,竟是一个人的模样。

段斜然尖叫一声,捏着鼻子要走,叶子却脱了鞋子下水去把那个人拖了上来。

段斜然想这可真是傻了,这人都浮起来了定是已经死了,救上来还有什么用呢。

叶子把那人平躺着放下来,在胸口处按了几下竟然还是活着的,只是浑身都是伤,新伤旧伤,大面积地裂开来简直要血染了这条小河。

这人被救上来感恩不尽,喝了几口水后道出缘由,原来是个逃兵来着,原本在战场上就受了伤,半路又遇到劫匪被砍了几刀,挣扎着到这里渴得半死想去河边喝点水,结果头晕眼花的一个猛子就扎了进去,要不是河水流得缓,大概要被冲走了。

段斜然听了发笑,觉得这人活得有够失败。

叶子检查了那人的伤口,觉得这人要是不好好救治大概会死在这里,可是,放眼望去,似乎也无处可去的样子。

那人大概看出叶子的犹豫,一把拉住叶子的胳膊央求道:“好人,你既然救了我,可万万不能在这里抛弃了我啊!你要是现在扔下我走了,当初还不如不救我呢,我可是活不了的啦!”

段斜然鄙视地想,这人脸皮真厚,不愧是逃兵!脸皮什么的本来就不重要的吧,也不知道是哪个将军手下的,这么没有种!

叶子竟然没有附和段斜然也给那逃兵来一个响亮的鼻息,倒还真是一副为难起来的样子,段斜然简直要诧异了。

逃兵道:“好人你救救我,我家就在不远处了,你只要把我送回家去就可以了,我和我媳妇一定好好谢谢你!”

段斜然忍不住道:“关你媳妇什么事呢?”又转头对叶子道:“喂,你想什么呢,我们还要不要回家了,你可不是要带着这么个黑乎乎的玩意回去?”

后来段斜然后悔地想,其实自己应该不开口的,要不然叶子还会犹豫犹豫,现在倒好,叶子二话没说就把那人扛到马背上去了。

小逃兵趴在马背上,血珠子顺着马鞍一滴滴落下来,脸白得跟张纸似的,还在那仰着脖子傻笑呢:“唉,你真是好人,唉,真是好人。”

段斜然瞪他一眼:“你怎么只谢他啊,这马可是我的呢,我的马驮着你,你怎么不谢谢我啊?”

逃兵道:“那也谢谢你。”

段斜然得了谢,也不管这谢意算的附带性,心里舒服了点,于是就客气地跟他聊起来:“你今年多大了?”

逃兵道:“十八了。”

段斜然道:“放屁,瞧你胡子拉碴的,二十八也有了!”

逃兵委屈道:“真的啊,不信你问我媳妇。”

段斜然道:“你媳妇说的就是真的啦?”

逃兵道:“那是!我媳妇长得可俊了,当然……”

说了一半没说下去,因为叶子忽然回头朝着他脑袋拍了一巴掌,小逃兵顿时一翻白眼昏了过去。

段斜然叫道:“你干吗啊!”

叶子横他一眼,继续朝着小逃兵指使的方向走去。

血都流成那样子了,还能叽叽喳喳个没完,想以死证明自己是个话痨么!

小逃兵说得没错,这地方是荒凉,可是拐了几拐还真是发现了一个小村子,找到小逃兵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小逃兵家徒四壁,倒真的有个媳妇,见自己的丈夫像个血葫芦似地被人背了回来,顿时捂着胸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逃兵媳妇跑出去请了大夫来救治逃兵,见丈夫并没有生命危险之后,终于顾得上两位救命恩人,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段斜然打了个哈欠,趴在叶子耳边催叶子快走,反正人也救了,而且给送到了家里来,算是送佛送到了西天,还赖在这干嘛呢,这家子穷成这个样子,难不成你还指望人家给你谢礼?

叶子不置可否,一直盯着床上病歪歪的逃兵,连眼都不眨一下。

段斜然诧异了,心想,这算是怎么回事?要说是看上谁了,这整个屋子里除掉自己不算,也就是那小媳妇看起来还略有几分姿色,怎么叶子竟是盯着个脑袋上缠满绷带脏兮兮的小兵来了劲?这是说叶子的审美有问题呢,还是,叶子已经练就了透过现象看本质,透过绷带看脸面,洞察出这个小兵其实是个倾国倾城的货色?

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偏偏这家没有多余的床,叶子又不肯走,段斜然只好蜷缩在凳子上,盯着一豆烛火,目光涣散,小鸡啄米似地点了半天头,终于昏昏沉沉睡去了。

第七十七章:祸起萧墙

要不是睡凳子实在是难受,段斜然也不会醒那么早,要不是醒那么早,也不会发现叶子在说话。

段斜然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是醒来了,并且往前探了探身,确定那个虽然有点僵硬但是完全不影响交流的声音的确是叶子发出来的。

叶子在说话,段斜然并不觉得惊喜,他只是觉得愤怒——这该死的叶子,又背着自己说话!

他一个激动跳下凳子,冲到叶子跟前指着他的鼻子道:“你!你又说话了!”

叶子的确正和那醒来的小逃兵说话呢,猛地被段斜然打断,回过头了不耐烦地盯了他一眼,小逃兵倒是被吓了一跳,心想这人真是怪得很,还不让人说话!

段斜然气愤地说:“你不装哑巴了?”

叶子不理他,继续问小逃兵:“段王的兵力大概还能撑多久?”

小逃兵苦笑着说:“哟,你真是太高看我了,这我哪能知道啊,我又不是军师!不过吧,我琢磨着吧,大概撑不了多久,唉,要是能撑下来我也不至于跑了,我在那军营里都饿了半个月了,整天喝刷锅水,身上又受了伤,我想着死也就罢了,可是被活活饿死了临了连媳妇也见不上一面,那实在是太悲剧了,我怎么着也得回来见我媳妇一面!唉,媳妇,我的媳妇啊!”

小逃兵似乎动了情,抓着自家媳妇的手摸个不止。

叶子又问:“段王手里大约还有多少人……照你的那个军营估计?”

小逃兵想了半天道:“唉,那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呢,我们那个营一向不受待见,所以死的多跑的也多,没剩几个人了,大家背地里都骂姓段的,这人心太黑了,就知道自己享乐,也不管部下们的死活,但是话又说回来,大伙都说姓段的其实有一支敢死队的,那估计比皇帝老子那近卫队还要厉害,那,那,那人家定是饿不着的,咱不能跟人家比去,是吧,媳妇,呵呵。”

段斜然听了一会,觉得这些话怎么听起来别扭,那姓段的怎么听都是像说在家老爹,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哪儿又打仗了?”

小逃兵本来是在和媳妇卿卿我我的,听到段斜然这话忽地乐了:“嘿,小兄弟你是哪里来的啊,这仗都打了大半年了,你难道是头一次听说打仗了?”

段斜然一直在乡下呆着,可不是一点打仗的消息都不知道,傻着眼问:“打……打的什么仗啊,蛮子来侵犯我国境了?”

小逃兵道:“呸,那倒还好呢,打蛮子我们当兵的还能算个为国效力,这他妈的算个什么东西呢,他们自家里闹矛盾,想争皇帝做,倒叫我们这些不相干地去送命!”

段斜然心里一惊,他知道老爹名声不好,没事就被骂个窃国家贼之流的,当时先帝驾崩,本来要三王继位,可是这段匡亦硬是发动兵变扶持了个小孩做皇帝,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把个小孩做傀儡,真正掌权的不就是段匡亦他自己!他估计是自己想做皇帝呢,只可惜名不正言不顺呢。

段斜然想起先前明秀提起过,段匡亦四处联络,甚至与祁家联姻,看苗头就是要造反了呢,大概是如今小皇帝长大了眼看着一天天的不服他管束了,就想把这皇帝给踢下去。

段斜然一向厌恶这些权力纷争之类的,当时明秀一提这话他就烦得要命,如今却应验了,段匡亦果然造起反来!

段斜然很沮丧,段匡亦是个奸臣,他就是奸臣之子,段匡亦如今又成了叛臣,他于是就是叛臣之子,他想段匡亦老是嫌我不争气给他丢脸,我还觉得他太争气了老给我丢脸呢,谁乐意给坏蛋做儿子呢!

小逃兵叹息道:“唉,你说这人也真是奇怪,吃好喝好的,怎么就是不知足,非得折腾出些事情来才好!老百姓过天好日子容易嘛,他们皇家里就知道整天争着当皇帝,当皇帝有什么好呢,白给我当我都不当!”

这话说得不恭敬,那媳妇吓得连忙去堵他的嘴,他笑道:“嗐,又没有别人,这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难不成就因为我说了混帐话就把我害了?没有这个道理,恩人,你说,是不是?”

这声恩人是对着叶子叫的,叶子只好勉强点了点头。

小逃兵得意地说:“可瞧见了?咱们都是明白人,犯不着为那些大人物的私心卖命,皇室里也就罢了,历朝历代不也就那么回事,我觉得真正好笑的,倒是那姓段的一家子。”

叶子觉得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就要准备告辞了,但是段斜然却好奇起来:“此话怎讲呢?”

小逃兵道:“那还不够好笑?好好的一家人,全天下都羡慕着,整个朝廷被操纵了一半,有钱又有权,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如今倒好,儿子打了老子,可叫咱老百姓看了笑话!”

段斜然更加疑惑:“咦?”

小逃兵笑道:“噢,我忘记了,你是个啥也不知道的,我就当笑话讲给你听吧,你可知道这场叛乱是哪一个挑起来的?”

段斜然脱口而出道:“我爸……”

这话说得有歧义,很容易就听成了“我吧”这种意思,尤其是小逃兵这种幽默细胞发达的人更是一听这话就笑翻了肚皮:“嘿哟,我还以为我就够逗了,却不知道小兄弟你才逗呢,哈哈,你?你……你实在是太逗了!”

段斜然难堪地抽了抽嘴角,等那逃兵笑够了,就急急忙忙问:“那是……”

小逃兵道:“名义上是三王爷要夺权篡位,可是,三王爷能有多大能耐呢,实际上却是段将军挑起来的,不过是拿三王爷做个幌子罢了。”

段斜然想,果然,果然是段匡亦在背后使绊子,可是,段匡亦的称呼有很多,譬如段王,段丞相,段老贼,姓段的,等等,却不曾听谁呼他一声将军,难不成这小逃兵搞糊涂了?

段斜然试探着问:“段将军……可就是那段匡亦?”

小逃兵一歪脑袋看着他,一脸的鄙夷:“嘿,你还真是啥也不知道呢,段将军虽然姓段,却不是那个段王,段家人多了去了,这段将军就是段家最出息的那个大公子啊!”

段家大公子——段元然。

段斜然呆了一阵,想起两年前,大哥哥的确是升了大将军的没有错,可是,那大哥哥一向少言寡语,怎么这会子倒是挑了大梁闹起造反了呢?并且,如果这场叛乱是段元然挑起的,那么,段匡亦又发挥了什么作用呢?

逃兵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道:“段王啊,他能干啥?当然是守住小皇帝啊,要是小皇帝被打倒,三王登基,哪里还会有段匡亦的一席之地!这有名的大奸臣如今竟成了忠臣了!嘿嘿,这样子,你说逗不逗?一家人各司其主,热热闹闹地打了起来,可不是叫天下人看了笑话?都说那段匡亦老谋深算心狠手辣,依我说啊,竟然是再毒毒不过他那大儿子!那段元然年纪轻轻竟然悄无声息地发展了一大把势力,真上了战场,那老子竟然打不过这儿子了!先前听说段匡亦讨了祁家小女做儿媳,应该算是笼络了祁家,谁知道,他那个儿子也甚争气,居然联合祁家一并反了他,唉,这可真真要笑死了人,都说赔了夫人又折兵,如今倒有赔了儿子又折兵一说了,段家总共几个儿子,倒是一下子反了俩,被儿子打了个落花流水,你说,这算不算个大笑话?”

小逃兵似乎毫不介意自己就是那落花流水之一员,自顾自笑得很是开怀,段斜然呆若木鸡地站着,以他迟缓的脑袋瓜而言,要消化这个笑话,大概要花费很久。

第七十八章:段家变故

离开小逃兵家,什么话也没有,对叶子的抱怨也忘记不提,只一个念头要回家。

打仗也好,篡位也好,这些其实都与他无干,就算是所有的人都反了段匡亦也无伤大雅,只是,在这个为人津津乐道的笑话里,他的四哥哥,却怎么也成了主角之一?

段采然,那不是应该整日闲养在小院里,养养鸟种种草,听着小曲喝着小茶,天气好的话才会偶尔出来露个脸,云淡风轻一样的存在么?这样的段采然怎么会和诸如叛乱诸如战争之类丑陋的字眼扯上关联?

段斜然想不通,迫切地想要赶回家去知晓答案,谁知道不是那小逃兵信口开河漫天胡诌呢!况且,当日一个冲动玩了一场私奔,什么没有得到不说,竟是错过了四哥哥的婚礼,明秀托人去看他时曾经告诉过他,他四哥哥已经完婚了。

他不知道段采然的婚礼办成了什么样子,段匡亦一向偏爱四哥哥,大概一定热闹至极,他至今还没有见过四嫂嫂,据说祁家小女是个美丽动人的女孩,可是——段斜然简直要不屑地皱鼻子——在他眼里,四哥哥才是真正的美人呢,虽然总是病歪歪的,却是神仙一般的风采,什么样的美人才会配得上这样的人物呢?他见过祁家那个哥哥,长得凶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他的妹妹能好看到哪里去?把四哥哥交给这样的人一定要受委屈了!

他在喻书的村子时,并不记得要考虑这些事情,可是如今听到别人提起段采然来,顿时就觉得这个美丽而柔弱的四哥哥是多么让人不放心呐。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直奔段采然的小院,这样的季节,太阳暖暖的,是段采然喜欢的时节,这样的日子,身上舒服的段采然大概会闲坐在花廊下,饮着一杯清茶怡然自乐吧。

然而,小院空空,只有几个匠人在花圃里修修剪剪,见到段斜然都是一脸诧异。

段斜然黑着脸问:“我四哥哥呢?”

匠人心想这段小五出去玩够了就回来,却不知道这里发生的变故,还要回来找哥哥呢,却不知道如今在这个家里提大公子和四公子简直成了禁忌,要是被段匡亦听见非得拖出去打死不可。

于是一个个支支吾吾都不敢说什么,段斜然窜到一个跟前揪着衣领恶狠狠道:“说啊,我四哥哥去哪里了?”

那人苦着脸道:“五爷饶了我吧,我一个干活的,哪里会晓得四爷去了哪里!您要是真的想知道,大概只能去问老爷了。”

一听到段匡亦,段斜然的火气顿时小了一半。

去问段匡亦?如果这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他大概直接放弃比较好。

段斜然觉得丧气,一路上都在为四哥哥担心和愤怒,可是要真的让他去向段匡亦一问究竟,他居然立刻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似的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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