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细细地抽泣。
受不了别人在自己面前啼哭,才忍不住开口安慰:“我觉得他一定不会再怪你了,迟早会放你出去的。”
这样想应该没有错,他那一脚几乎要踩死自己,又怎会因他繁弱少给自己送几顿饭,就天长日久地关黑山洞,这样不是很矛盾
吗?
繁弱擦了擦鼻子:“还有一件事……”话未说完,封裔就进洞来。
封裔在自己旁边站定,看都没有看自己。而自己却激动得要扑过去,只因他手里轻巧地拎着那只紫囊。
想要伸手去夺,才记起两条手臂被两只又细又长的铁钉,挂钉在墙上,身子一挣扎,钉子就在插进里肏戳,血顺着胳膊淌下,
已将两侧的衣袖浸湿,白色的衣服,几乎大半已是鲜红,触目惊心。这才明白刚才繁弱看自己时,眼中为什么满是惊恐。
“把它还给我!求你了!”一开口就是乞求的软调,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封裔这才打量起这个昨晚被自己按在身下的人,不免意外,他从来没有求过自己,就算是自己对他做那事的时候都没有。手提
平,对准了旁边一个深潭:“你……。明白的……”说着只用一根小拇指勾着线。
“不要……不要!”凄恻的吼声在石洞回荡。
“你们早就认识。”封裔望着潭水自言自语。
“不要……唔……”
咚!
归于宁静。
蔓笙停止了扭动,看着它渐渐黯去,消失在潭底,感觉心也和它一起沉了下去。半夏已经走了,这玉埙丢了就丢了吧!翠眉却
紧紧皱着,眼泪止不住的掉。
赤脚踩着的冰块又融陷一寸,身子也往下坠了一寸,细细的铁钉将自己的手臂撕开长长的口子,痛得自己连颤抖都不敢。
“谷主!那铁钉已经切划到手腕,再不止血,手臂废了不说,恐怕……”即墨忍了再三才道。
啪!宽大有力的手背甩上即墨的侧脸。
“我怎么这么巴不得他死呢……”疑中带叹,殇残的尾音疲惫地湮灭。
就是到这刻蔓笙也不明白,他封裔为什么要这样的折磨自己,他不是老早就想杀自己,拖来拖去到今日都不给个干脆。若不是
他,自己何必要自轻至此,何必要隐瞒种种,又何来今日?说自己不怨他,那不可能,只是多少而已。
蔓笙被重新抬回了酒窖。
直挺地躺在床上,两手袖子高卷着放在被褥外,稍散了些药粉,并没有包扎。
第二天血才凝成痂,四条红褐肉沟由肘至腕。蔓笙以为自己的胳臂再也不能使力了,没想到几天后就可以稍事挪移。
这也好,酒也不用自己酿了,没事就躺着,无聊不过就去那溪滩发呆。
日子过得很飘渺。
黄萎的蒿已顶出嫩芽,半黄半绿,溪底也是绿幽幽的一片。
冬已逝,风里还是有些寒意。
蔓笙裹裹衣服,在原来两人常躺的芦蒿窝坐下来,晒太阳。垂眼看到那块白色鹅卵石,捡来捏在手中,冰冰冷,这冷意又让自
己想起那雪天,半夏眼中的哀愁。
如果换了自己,肯定也是头也不回的走掉。
泪水在眼眶转了一圈,没掉下来。
啪!终是捂不暖它,松了手。
第二天、第三天……自己每天都去那溪边,是在期盼吗?那就算是吧!
“唯绿蚁白衣青莲!”蔓笙默念着。
就把它当做是他对自己的赞美,如果一定要如此,才能听到他这样的话,那自己也情愿了,并不再埋怨什么。
又将那白色卵石握在手中,依然冷意,可决定不再放开,但最终还是从手中滑落。
蔓笙楞站着,对着阳光眯起眼。
半夏站在那里,背着阳光,面对自己,湛蓝的轻衫,丝带松绾长发。自己猛才惊觉,春天的气息是这么浓重,满目鲜绿盎然,
生机灵动。
蔓笙抿嘴一笑,这一笑是自嘲,嘲自己又胡思乱想。
隔了良久,再望,他还站在溪畔,只是已走进了些。
蔓笙争气地没让眼泪掉下来,还是笑了一下,这笑一半是高兴,另一半是酸涩。
他慢慢地走进,直到他的胸膛抵住了自己额头,自己手一松卵石就从手中滑落。
蔓笙觉身子一紧,被半夏横抱在怀里,耳畔有风在呼啸。探出脑袋一看,有些眩晕,自己和他都飞在半空中,参天的乔木都在
自己身下。
这时的溪畔。
“嗵”的一声。
白色卵石被人丢入溪中的石堆,凌空篆刻出淡淡的“离别”,黯淡了玄黑的身影。
“握不住的沙,扬了它??”仰头遥望空中远去的白色身影。
一圈圈的涟漪荡印着一张英野的脸,涟漪再澜也终将平复。
“谷主,繁公子不吃饭,就想见您……”
良久
“好……”
风劲猛地吹着蔓笙的衣衫和头发。
挺天拔地的青灌,青砖黛瓦的小屋,熙攘马龙的街道,飞快地向后退。有些头晕恐高,蔓笙肩膀一缩想拥住他,无奈双臂还使
不上太大的劲,只好乖乖放在了自己小腹,将脑袋在半夏怀里埋深些。
就算他一个人这样消失了,再也不回来,自己也很是理解。而他回来了,还像风一样把自己也带离了那个地方。难道他不计较
吗?自己却无法做到从前的坦然。有些东西就这样,不管你愿不愿意总是会变的。
飞了很久,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依稀好像是向南去,穿过了好些村子林子。一路下来,自己是鞋不沾尘,不觉半点累。可是半
夏急速赶了半天,自己还要拖他抱着,肯定是疲惫欲死。
蔓笙伸出脑袋望他,从下往上只见他尖尖下巴,又把脖子长了一长,才见他脸颊有些微红,呼吸却很平稳绵长。原只知道他懂
武功,却不知他有如此绝好的轻功。跑了这甚久,竟一点也不喘,不过还是忍不住清了清喉咙开口:“那个……会不会很累?
歇歇吧!”
他没有停,只稍稍放慢了速度,低头瞅自己一眼,叹了一声道:“你瘦得只剩包骨头,我又怎会累。”
“……”蔓笙语塞,吞咽口水,被他抱着很舒服,忍不住又把头往里挤挤,藏在他怀里,湿了他一片衣襟后睡着了。
第二十六章:牧菱
农舍的屋子有点简陋,硬床灰帐,蔓笙被放了在床上,睡得仍旧很沉。
打点好吃住,进屋时已暮色悄临,桌上油灯朦胧。半夏这才顾得,喝上口白瓷胖壶中新沏的热茶。在桌前静坐,床上的人丝毫
没有要醒的样子。天黑前不回去,那就暂且先在农舍歇一晚再走,不赶时间,只是担心封裔的人追来。
床边,垂下的帐摆挡去了本就微弱的光线,蔓笙的脸模糊进偏角阴影,半夏视线移到他前臂的褐红斑块上,是从简单缠着的白
纱渗出的。迟疑了一下,没有去碰。
笃!
敲门声只轻轻地响了一下。一个六旬老妪进来,朴衣素裙,颊上阡陌皱纹,面容却是祥睦。早被嘱咐过屋中有人睡憩,老妪轻
踏而入,慈笑低声道:“没什么好招待,就揉了几个菜馍,公子将就了。”说着欲将一盘热腾白馍摆上桌。
半夏伸手缓冲,瓷盘轻轻落桌:“这将入夜还劳您操心,这碎银您莫推辞。”
“几个馍哪值这个?”两人不自觉都将声音压低了。老妪目光顺到床幔:“公子的银子还是留着给床上的人治病吧,老妇看这
位公子,面痿气溃,像是病得不轻呐。”
半夏轻嗯,偏头也望了过去。
“这菜梗薄粥润肠,我特地为这位公子煨的。”钝钝的尾音夹着叹息,见半夏还欲递自己银子,老妪只是频频摆手,就掩门去
了。
桌上白馍松软粉热,很是新鲜。床上的人呼吸浅轻若无,脸陷在棉枕中,更添苍白,半夏摇醒了他:“吃了再睡吧……”一句
话说得又犹豫又委婉,还未待蔓笙凝起神,已径自桌旁。
蔓笙定了半天,才不至于天旋地转。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褥,却没能使自己多少的惊讶,再突兀的境况经历多了,也就促不起
那种波澜。
回味着依稀听到的话,蔓笙目光循着房中唯一的光,灯有些弱,其实也不是灯的缘故,是墙,灰黄的凹凸不平的墙面,反不了
任何打在上面的光,透出老宅特有的混沌与寂寞,光线不能射盖的周身处处是暗洞,而半夏在那片光下就特醒目,腰坐得很直
,一手放腿上,一手捏着一只馍,吃得很认真。
蔓笙怔看了会儿,下床踩着弱弱蔓延的光踱到桌旁。
他自然地出手将长凳拉开一些,“有些凉了……”又将一碗粥推了过来,眼睑始终半垂着没有看自己。
突然感觉有些泄气,嗯了声也没有开口就坐下,刚醒还没什么胃口,一碗粥只喝了几口,拿过一只馍,学他的样慢慢地啃。吃
下大半只,便再咽不进一口去,沉闷了的气氛实在勾不起自己的食欲。
偷眼看他,银色绡带将清松发丝连带不羁的留海,都挽在左后侧,一张脸全看在自己眼中,红润的一双唇抿得优雅无双,一下
下地咀嚼,没发出丁点声响,文静雅致的吃相,却又不是那种呆板成规。不敢相信这双唇曾亲吻过自己,是自己熟悉的容颜,
可此时一种无法言语的生疏却横亘了自己。
本想问他,要去哪儿,这么简单的话,突然就问不出口了。也许觉得打破了这种贫寂,有些悲愫就将无情,自己就将再也不容
。其实很清楚,这样的时光终将过去。
离得这样近,就像现在,和他一起干干地啃馒头,也是好的。将那剩下的半只馍放回盘子,一顿饭再长,也总有吃完的时候。
“床你睡,我坐坐就行。”
这是自己被他叫醒后,他说的第二句话,淡淡地语调,听着却觉得有些沉。
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已是睡意全无。瞟见他坐在墙边的木椅上,靠上椅背就闭目,该是有些倦意了,行了一天的路,多少是会
累的,蔓笙向内侧挪了挪:“还是来床上躺躺吧!”声音有些干巴巴。
半夏睁了眼,目光由地上慢慢移到自己脸上,眼神有些不稳。
蔓笙才察觉自己在这样的当口,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不恰当。
他果然没有动弹,也没有话语。
心里难过,他又怎会愿意和自己睡一个床?将自己带出谷,到现在还容自己在旁边,那已是做到至极了吧?不过还是将被子挪
到中间,靠墙躺了下来,没有目标地呆望,盛夏闷雨前乌云样的灰色帐顶,压迫得自己难以透气。
就在蔓笙认为这漫无边际的暗夜将会乏味了所有的期待时,床板一低,半夏躺在了身旁的空白处,自己心里的空白却没有因此
而被填上。中间虽只隔了一条被子,感觉却是山重水复。
他在自己旁边,气息很轻,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可自己无时无刻不强迫着提醒自己:他在,他就在身旁。隔了很久,自己也没
有转过头去看他,因为觉得很不知趣。他应该睡着了,僵硬地躺着很累,蔓笙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呀……”
手臂被握住,微微地疼痛和突然,都让蔓笙这声叫得不小。转过了头,看到他简明的轮廓,两片唇瓣蠕动着。
“不要动!”黑暗中他的声音显得低沉。
他这样一句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话,都能让自己心头干涩得像一只被剥了壳的荔枝,吹在冷风中。
他的手在自己前臂缠着的纱布上蠕动了一下,就伸了回去,之后就没了动静。
蔓笙不知道他有没有睡好,自己是这一夜都没能睡沉稳。
第二天当然是疲惫地睁开眼,这才知道两人歇脚处是一户农家。
慵云懒风,草醒土芬,天空说不上的明丽动人。
今日半夏没有运轻功,两人步行,他的速度不快,蔓笙不知道要去哪里,恹恹地跟在后头。穿过一个小村庄,又是一片林子,
林子不荒,枯叶覆盖的蜿蜒土径宽敞,很好过人。
艳媚的阳光间或洒下,鲜明了青芽和攀附的野蕨,春的朝气荒芜了冬的萧瑟。蔓笙闭了眼,急急地吸了几口气,将这春的生机
也一并灌入自己的身体,夸张地舒展着四肢,一扫慵乏。满足地睁开眼,半夏已停下来,回望自己,脸上是平静的,不过在自
己看来却是有点素陌,规矩地缩回四肢,跟了上去。
他还是站在原地睨自己,末了问道:“除了西街花坊,你可还有去处?”这么平淡无奇,近乎冷漠,就像这初春的早晨,依然
充斥着冬天的寒意。蔓笙怅然摇头,他到底是不愿自己在他旁边的,可偏偏自己又是这么个无处可归的人。
如果自己有去处,他想怎样?甩了自己吗?虽然是早晚的事,还是有些郁闷,步调不由得又放慢了些,一片青桐叶递到了自己
面前,上面滚动着晶透的水珠,也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水,别扭地接过来托着吃干净。就因为“这个”心里又生出了一点期待
,真是觉得自己很可笑。
虽是走了一天,但没赶多少路。到傍晚时,进了一片竹林,这是一片慈竹林。
正要担心今晚要在哪儿落脚,一座木屋被腰高的青竹篱笆圈着出现在竹林密处。圈中枯叶被清得很干净,种了些黄蕨,地方虽
是清净,但却荒僻,有谁会把家安在这种地方的。
思索着今晚是不是要住在这小屋,半夏已一步跨两阶推门进屋,轻车熟路得就像回家一样,而事实也就是回家,蔓笙愕然未几
也跟进了门。
屋子不大,除了一个厅室,还有两间别屋,家具以木橙和竹青为主调,天然的藤、竹等材质质朴的纹理,使空间蕴含一种悠闲
、舒畅的生命,而窗牖和竹拱门上垂挂着的粉色纱帘又平添些可爱。
简约又不失温馨布置,全然不是外面看似的荒凉,想他是费了心思的,家就应该是这样让人心境宁静,只是这样的暖色调屋子
怎么都让人觉得该是女孩子住的。
蔓笙有些反应不过来,转头瞥见半夏撩开了纱帘,些些阳光随风步进来,手里正捏着茶杯边饮边着吹风,脸上满足的安逸感让
人不容质疑这儿不是他家。
他曾和自己提过,全家被灭的身世,那么后来他就是住这儿的了。
晚上,自己被安排在其中的一间别屋中,不知怎的自己这会儿就是那么的笃定:这间就是他的房间而不是客房。
仔细打量这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房间,从没来过,却觉有种亲切。抚过屋中旧成紫色的藤山桌上的窄窄裂纹、桌上精巧沙漏
的不起眼小缺口、木墙整齐的纹路。
躺在床上,虽然只有太阳的烤香,自己还是一遍遍地深闻着被子的味道,试图从各种微不足道的无意间留下的细节中更多地揣
摩他过去。
心里的期待又一次膨胀了。
这样的心情几乎又使自己一夜未能眠。
隐约中感觉有些凉凉的,睁开了眼,天已大亮,翘起头望了望,斑斑驳驳的纱布凌乱在手边,自己手臂的伤口已结上血痂,高
高硬硬地一条痕起,咋看像趴着条掀了壳的蜈蚣,现在和上乌褐的药汁看上去恶心极了,蔓笙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而那个正
拿了棉棒为自己涂药的人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似的。
当下她抬起头,不客套地说你醒了,只是像好友知己般关切:“还痛不痛?”声音甜软,如春风下的水波一般温和的笑容将本
就水灵的眼睛修饰得更加完美细致,指头缓缓不停地擦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