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由的,赵兰矜一阵心慌,他跳下了床,踏着冰冷的磁砖赤脚跑出房门。
房门外,落地窗的帘子被束在两墙之上,灿烂的阳光在玻璃的折射里不规则的洒落厅间,遍地纤尘不染,却倒映出一抹寂寞。
赵兰矜走进厨房,跑到浴厕,间或叫唤着时刻牵动他心房的名字,然而除了空荡荡的回音和被风吹动的玻璃敲打声,整个屋子
寂静的让人有着错觉,错觉里,是他赵兰矜的梦醒时分。
恍惚的把自己埋进了沙发,赵兰矜表情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彷佛被抛弃般的无助;傅崧青甫一进门,见到的便是那脆弱的不
堪一击的神色。
他慌忙的丢下手中的蔬果瓶罐,推着轮椅急急向前,一边叫唤着那浑噩的人,一边探身将他从沙发里拉了起来,着急的说着:
“怎么起来了,衣服也不披,鞋也没穿的坐在这发甚么呆,要再着凉了可怎么好。”
赵兰矜呆呆的看着一边脱着外套叨念,一边将外套用力裹在自己身上的人,忽然鼻子一酸,喃喃的叫了一声:“崧青……”
“嗯……”傅崧青回应了一声,自然而然的将手搭向他的额边探着温度,却不期然的听见对方呢喃的问着:“你去哪了……”
只是一句问话,傅崧青却听出了那不同以往的凄然语调,他霍地抬头,深深的望进有点失焦的眼神,许久,缓缓的的说道:“
除了你的身边,我哪都不会去……赵兰矜……你相信我……”
你相信我……
你要相信我……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禁不住,赵兰矜眼泪就这么掉了出来。
终于,他缓缓的点了点头,将头埋进他的腿上,轻轻的“嗯”了一声。
傅崧青环抱着他,抚着他的发,一会,也是轻轻的叹了口气,突然轻声说道:“兰矜……对不起……”
赵兰矜疑惑的抬起了头,却见傅崧青的神情带着伤痛,眼底透着悔恨,良久良久,才执起了他的手一边抚着,一边说道:“兰
矜……我知道自己是个浑蛋……但却一直不知道自己是个应该死上千万次的王八蛋……”
赵兰衿被傅崧青自责的语气骇了一跳,征楞的看着他说道:“崧青……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傅崧青涩然一笑,轻声说道:“早上……你睡着的时候,齐亨柱来了电话,于是我跟他见了面,问了你以前的一些事情。”
“我以前的事情?”
“嗯……”
齐亨柱来了电话之后,傅崧青从对方的话意中探询到了赵兰矜过去他所不清楚的事情,为了更进一步了解身边的这一个人,他
直接约了齐亨柱见面。
从齐亨柱的叙述中,他豁然明白,为何赵兰矜在当初会拒绝收取自己为他管理的钱财。
当时候的自己无所不用其极,凌虐着他的身体,鞭搭他的精神,索取他的金钱,为的就是想将这人赶离自己的视线。
但是这人不但未曾离开,甚至献上一切。
他的人,他的心,他的灵,他的魂……以致于他做为人应有的基本生活。
他知道他将一切所有都献上了,也知道他生活拮据。
然而对于可以轻易赚取金钱,将金钱当成复仇工具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赵兰矜为了与他维持那薄如棉纸的关系,在平日里是
如何的努力艰辛。
而在赵兰矜被伤害到了极处,自己却只是在医院里感伤自怜的时候,他早已用着最原始的本事,在社会最底层的环境里出卖劳
力的工作着,为的,也只是要维持生为人的根本尊严。
傅崧青知道他辛苦,但未曾理解他如何辛苦。
想到自己沾沾自喜的把原本就属于赵兰矜的东西捧到了他的面前,想到被责备了还恼羞成怒的自己……想到了先前那幼稚卑鄙
的手段……想到了偏激疯狂的前半生……
傅崧青在赵兰矜的面前,已经完全无地自容。
他紧紧的握着起赵兰矜的手,缓缓说道:“兰矜……我以后只对你好……”他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若负你……我便诅咒
自己……千刀万剐,生不如死……死后……永远承受烈火焚身的痛苦……”
“崧青……”惨烈的誓言,却让赵兰矜心里一阵发怵,他慌忙的捂住了他的口,脸色发白的说道:“不可以诅咒自己……”声
音一抖,继续说道:“会成真的……不管是起誓还是赌咒……都是不对的……我们……永远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甚么事……
所以不可以轻易对别人起誓……也不应该诅咒任何人……包括自己……”
傅崧青握住捂在自己嘴边的手,正色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说真的……不骗你……”
赵兰矜苦笑一声:“……我相信你不会骗我,只是……这世上有太多的时候,是你我无法掌控的……但是说过的话,却是绝对
没有办法抹灭,人都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任的……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
赵兰矜凝望着傅崧青,眼神散发着豁达温柔的光芒,缓缓说道:“我们……活在当下,不要辜负彼此就好。”
活在当下,你不负我……我也不负你……
如此……便好……
一场感冒,无形中竟将赵兰矜与傅崧青的感情信赖更推进了一步;傅崧青舍不得赵兰矜劳累,要求他不要再到工地,但赵兰矜
表示做人要言而有信,不该半途而废,两人言语中一来二往,交杂着轻怜蜜爱的温言软语,到最后傅崧青发现自己根本违拗不
了赵兰矜,无奈之馀,只得千叮万嘱的要他不可逞强。
赵兰矜微笑的应下,心里却是又喜又甜,又暖又软,那身上再多的不适,也早被傅崧青极尽缠绵的话语给抚慰的通体舒畅了。
之后无话,午后傅崧青坚持替赵兰矜熬粥,但是终究身上不便,更兼是个厨房风暴,那必须控制火侯的功夫他实在不行,弄到
最后还是退居客厅去看电视了。
二人随意吃了几碗,赵兰矜又开始觉得乏力,洗了个澡后便又躺了回去。这一睡又是一个下午。
傅崧青陪在身边,寸步不离。
他也不是无所事事,反倒常常电脑不离手,赵兰矜看他有时候持着电脑就是一天,连复健也要抽空瞧个几分钟,三更半夜更是
会起床上网,问他,他也只是笑着回答,赚钱。
久了,赵兰矜也不再过问。
反倒是傅崧青还会跟他解释几句,告诉他半夜起来是在看国际股市。
赵兰矜从来不懂,听听也就算了。
此时他拿着笔电倚在了床头,一脸专注,却不知是看了甚么,神色带着些微的凝重,些微的兴奋,更多是难以言喻的矛盾。
这样的神情,他从来不显露在赵兰矜的面前,只有在独自一人,不经意的念起前尘往事的时候,他才会露出这样挣扎愤恨的表
情。
直到日阳西落,窗外的天空抹开一片的夕红,见到赵兰矜即将转醒,他这才勉力的收拾了自己的情绪,关上了电脑,转头朝自
己翻身睁开眼帘的人展露出可比媲晚霞般美丽的微笑。
晚间齐亨柱又来了电话,那头叨叨念念的嘱咐了一堆,并且表示已经找到人手,要赵兰矜不要再到工地,安心养病等等。赵兰
矜听了反倒一阵失落,虽然是辛苦的劳力行业,但这样的工作在他心理上意义终究不同一般,现在总想好好的珍惜把握。
傅崧青听了却乐得高兴,从一开始他就不乐意赵兰矜为了他人旁鹜必须离开自己眼前,纵使一刻都难以忍受。每每目送赵兰矜
出门,除了依依不舍,更多是无法言喻的寂寞。
这样的寂寞空虚总是在自己孤身一人的时候就突然悄然袭至,挡无可挡,无计回避。
甚至到了最近他看着转身出门的背影,就会开始胡思乱想,这个人会不会就这么一去不回头了。
短短几十天,他却有度日如年的感受。
原来,思念不需要时间的推演,它自然会无时无刻的存在。
此时听见赵兰矜不需要在出门,他怎么都掩盖不住兴奋,一把将他抱在了腿上,坏笑着说道:“我的好兰矜,从此我们感于心
,合于行,亲如胶漆,被翻红浪,寸步不离床,你说好是不好。”
赵兰矜闻言,却是噗嗤的笑出了声音:“崧青,你的语言造诣过于高深,我听不懂。”
傅崧青眉毛一挑,邪邪的一笑说道:“听不懂……听不懂我可以翻译给你听。”
赵兰矜脸上一红,挣扎便要从他腿上起来:“你还是别说的好,肯定不是好话。”傅崧青哪这么轻易放过他,把他紧紧压在身
上,“嗳,怎么不是好话,我这是情话,情话绵绵,耳鬓丝磨,只为一刻千金的暖帐春宵阿。”说着双手已经不规矩的在他身
上摸了起来。
“崧青……别这样,你会被我传染……”赵兰矜被他抚的心猿意马,嘴上小声的拒绝,却早已全身无力的软在了傅崧青的怀里
。
傅崧青被这样欲拒还迎的模样搅的情动不已,登时更加肆无忌惮,将人狠狠的拽紧,让他的背不留空隙的与自己的胸膛依偎相
连,随即一个探手便伸入对方的衣襟之内。
赵兰矜前胸一被两只大手覆盖,登时浑身一颤,不觉扭动起身子,险些就要呻吟出声,然他的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猛然一个
向前,抽身而起,拉平早被扯到腰上的衣摆,这才转过身面向傅崧青,红着脸呐呐说道:“真的不行,我真的会将感冒传给你
……”
只见傅崧青有些征愣着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突然一个眯眼,像只大灰狼般的瞪向眼前有些手足无措的小绵羊,许久,嘴角却
是微微一翘,云淡风轻的说道:“没关系,你要知道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我总有一天会让你舍不得离开我的怀抱,我的
大腿。”说完故作潇洒的掸了掸衣服,再朝他抛了个媚眼,随即坐直了身子,一拍肚子,老爷般趾高气昂的说道:“饿了,我
要吃面。”
赵兰矜看他痞子般的行径,孩子气似的言语,终于忍不住,莞尔一笑。
就在这时,赵兰矜放置在桌上的手机却不适时的响了起来,他连忙拿起,看到的却是陌生无比的电话号码,他疑惑了一下,随
即按下接通按键,“喂”了一声。
那一头,傅濯然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可以见一面吗?”
第八章:邀请
赵兰矜坐在离自家十公里外的简餐餐厅中,刚点上的花茶还冉冉的冒着氤氲的热气,他却已然坐立难安。
并不想隐瞒傅崧青任何一件事。但是,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他惊愕之下,不加思索的选择了欺骗。
他告诉傅崧青,齐亨柱来了电话,要他出去一趟。
傅崧青不疑有他,甚至告诉赵兰矜,有甚么事干脆就让齐亨柱到自家里谈。他的想法很单纯,只是舍不得赵兰矜已经受寒的身
子还要忍受外头的冷风侵袭。
于是,一个谎言既出,只能再圆一个谎言。
赵兰矜强自镇定的告诉傅崧青,齐亨柱现在还在工地忙着,只怕难以抽身,还是自己去见他的好。
说着,披着外衣,拿着手机和钱包,二话不说便匆匆出了门。
此时坐在餐厅里,赵兰矜不无懊恼,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齐亨柱会把自己的手机给了傅濯然,更没有想到,傅濯然会在这个时
候突然跟自己连系。
电话的那头,殷殷期盼的语气,让赵兰矜无法在傅崧青面前出口拒绝。
他其实应该要立刻拒绝傅濯然的,但是……他也知道,若是当场的态度过于坚决,定会引起傅崧青的疑问。
而傅崧青若是问了,他就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所以,赵兰矜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下,并且到了外头才跟他约定了会面的地点。
傅濯然开门进到餐厅的时候,着实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俊美非凡,温文儒雅,风度翩翩。
这样一个气度不凡之人,出现在一间不怎么起眼的简餐餐厅里,的确是格格不入。
然而,这个人浑然无视周遭的惊叹奇讶,只因在他的眼里底,那坐于一隅的身影才是真正光芒万丈的人。
他欣喜万分的走到了赵兰矜的跟前,轻声说道:“不好意思,叫你出来还让你等我,没等太久吧。”说着,拉开椅子,微笑的
坐到了赵兰矜的对面。
“没关系,我也刚到……”赵兰矜却是客气而疏离的回应。
傅濯然心里微涩,表面却不显痕迹,温柔的说道:“你饿了吗,我们叫点东西吃可好。”
赵兰矜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家里有人等我,我不能待太久,你找我出来有甚么事情吗?”
赵兰矜实在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开门见山的直接问了起来。傅濯然听了他的话中之意,更加确定他已心有所属,心中不免
一痛,头一低,忍不住苦涩的问道:“那个……等你的人……是你喜欢的人吧…… ”
见了他微微发苦的表情,那彷佛受了委屈的神情语态,竟与傅崧青更加相似了七八分,赵兰矜瞧了不忍之情油然而升,却又不
想骗他,只能轻“嗯”一声,口气一软的说道:“对不起……”
“不……没关系……”傅濯然压下酸涩的情绪,强自一笑的说道:“我没有想过问你的私事,其实……我今天请你出来,只是
想尽一点朋友的心意罢了……”
赵兰矜抬起头,盈润双眸直直的盯着他,却是透着不解,傅濯然被他瞧的反倒有些心虚,忙说道:“我知道你或许不需要……
只是……我听亨柱说……你生病了……虽然不是甚么大病……但终究是因为劳累……我……”顿了一顿,鼓足了勇气的深吸了
口气:“我这边刚好缺一个助理,想问你有没有兴趣……”
我这边刚好缺一个助理,想问你有没有兴趣……
虽然也不是甚么轻松的工作,但是总比在工地强……
兰矜……我只是想……问一问你有没有这个意思……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
我没别的心思……我只是想尽点朋友的心意罢了……
赵兰矜步行于行人道上,心中百转千折,感慨万千。
看着傅濯然期盼深切的目光,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回应。恍惚的,他想到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百般讨好过另一个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