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沉浸在无边思绪与烦恼的人,正无所觉的低头夹菜扒饭,丝毫未感受到两道异样的眼光已经驻足在他身上许久,终于,齐亨柱
再忍耐不住,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人,叫唤道:“阿矜……阿矜……电话阿……”
赵兰矜如大梦初醒猛然抬头,看着齐亨柱的瞬间兀自带着茫然,齐亨柱笑了一声,往他胸前的口袋指了指,说道:“手机阿…
…你的手机响了……响到都停了……”
赵兰矜“阿”了一声,慌忙掏出手机,一看未接来电,惊讶中不觉带着一抹欣喜,他站起身朝眼前的两人微一欠身,说道:“
不好意思,我回个电话……”不待二人反应,一个转身便往餐馆门外走出,立在门外拨打起手机。
傅濯然自见到赵兰矜,那深黑如墨的眼眸便一直未从对方的身上掉转离开过,此时人在玻璃门外的台阶之上,他目光依旧追随
而去,几乎瞬也不瞬。
只见赵兰矜电话似乎已然接通,微微侧脸说话的表情让人一览无遗,傅濯然看得清清楚楚,那轻柔带笑的神态满是柔情蜜意,
竟像是热恋中人,他胸口一震,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过发堵。
忍不住,他朝齐亨柱敲敲侧击的问道:“兰衿跟谁讲电话呢,这么高兴。”
齐亨柱正想拿起桌面的一只鸡腿大啖而起,闻言停下了动作,随着傅濯然的目光看向了门外的人,一会,他回过了头,微微一
笑,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这几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阿矜有这么轻松的表情……唉……别说了……我们吃
饭吧……”说着将盘中的鸡腿一把抓起,放在嘴边大口的撕了一块,“咂巴咂巴”的嚼了起来。
傅濯然性格含蓄内敛,就算心里有一千一万个疑问,也能不动声色的隐忍而下,他听了齐亨柱的话意,多少了解到赵兰矜从前
日子并不好过,那么……是甚么原因让他拥有了不好的过去,而现在又是甚么原因改变了呢?一年多的寻觅里,赵兰矜……究
竟在这中间发生了甚么事情?
傅濯然年少之时,对赵兰矜生了仰慕之情,但尚未宣之于口,这方才萌芽的情愫便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于岁月之中。
然而时间或许可以抚平许多的过往,但是那隽刻于心的身影只会跟着岁月腐蚀的更为清晰。
多年之后的偶遇,他蓦然惊觉,原来时空的洪流并不是要带走人的记忆,而是让人在挖崛记忆的过程中,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思
念是如何深刻。
那次的分别,他终于将心中多年的想念倾泻而出,得到的回应虽然也是如他所预期,但是傅濯然并未真的放弃,他认为那只是
一场短暂的分手,为的是要制造更多的机会,然而,命运总是捉弄着人,到他认为可以亲手把握更多的偶遇之时,机会却已然
从手中流逝。
从他醒悟到那人真的可能寻找不到,悔恨开始如潮涌至,思念更是渗入百骸,也终于开启了他在茫茫人海中的找寻。
众里寻他千百度,岂知蓦然回首的瞬间,他竟然真的再一次见到了那寻寻觅觅的人了。
这一次,不管甚么方式,他都不能放弃,也不能放手了……
只是……一年多前在他面前伤心哭泣的人,如今还能让他有一丝机会将自己驻足到对方的心海之中吗?
念及此处,傅濯然敛眉低首,不由思绪纠结,轻声的叹了一口气。
这声叹息微乎其微,然而,却这么刚好的让早已挂上电话走回餐桌的赵兰矜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他脱口而出的问道:“濯
然…… 你怎么了……”话一出口,他便后悔了,心里才告诫自己不可与这人有所牵扯,但看到那淡淡的眉宇愁思盘绕,就彷佛
看见了傅崧青的伤心叹息,如此相似的面貌展现到了自己的眼前,想起了这两人密不可分的血缘,除了一在软化了他筑起的心
防之外,也总是让他升起爱屋及乌的怜惜之情。
在赵兰矜单纯的信念里,纵始傅崧青如何怨怼着傅家人,但是,终究是血浓于水的亲人,不管甚么天大的仇恨,都该有化解之
道,尤其,是最为无辜的傅濯然。他认为,这两个人,说甚么都是最不应该彼此仇视。
只是赵兰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一闪而逝念头萌发之后,却导致了日后自己几乎碎心而死的结果。
一句简单的询问,让傅濯然郁闷的心得到了些微的舒缓,他听得出来,赵兰矜 淡然的口吻里,有着细腻的关怀,那甫一见面的
疏离防备,在这句问话说出的霎那,登时消失无踪。
他微微摇头,却不回答,只是欣喜的直盯着他。赵兰矜被他瞧的有些狼狈,轻咳了一声,连忙转头对齐亨柱说道:“柱子,其
实我家里还有点事……必须先走一步了……对了……餐钱我都付清了……你们两位好好聊吧……”
不顾傅濯然黯然失望的表情,更不等齐亨柱的阻止,他匆匆忙忙的挥了挥手,转身快步而离。
齐亨柱瞪着那飞奔似的背影,张口愣了又愣,随即苦笑一声:“阿矜真不够意思……东西吃不到两口,话也讲不到十句就这样
走了……我看八成是谈恋爱不敢给我知道……这么神神秘秘……呿……”
边说边转回过头,正巧与傅濯然若有所思的眼神撞个正着,齐亨柱先是一征,随即有些尴尬,挠着脑袋说道:“那个……同学
……其实我是个粗人……不像兰矜这么有气质……哈哈……呵呵……”他干笑了数声,顿了一顿,才又说道:“……虽然我们
是同学……但你现在可是我上司的老板的老板……这种寒酸地方……其实你不用勉强的……”
“不会……”只听傅濯然缓缓的回了一句,继而摇了摇头,温言道:“一点都不勉强……这里的东西很好吃,你也是很好相处
的人……对我来说……你跟兰矜都是不可多得的朋友,有些事情我还真得跟你们学习……”说着,朝齐亨柱浅浅一笑,继续说
道:“而且我的确想跟你请教一些建筑工程的事情……这也是我今天到工地巡视最大目的……那位吴经理说的天花乱坠的,反
倒搞的我一头雾水……所以……还要麻烦柱子你跟我说说你的专长……顺便给我点意见呢。”
只见傅濯然神态谦柔,言语谦逊,那轻浅的一笑更把他原本漂亮的面孔显映托衬得更加俊美儒雅,气宇轩昂。
齐亨柱想不到他如此纡尊降贵,虚怀若谷,对傅濯然顿时好感大增,哈哈一笑说道:“好样的……就冲着你一声柱子,老子交
定你这个朋友了……吃饭……吃饭……嗳……老实说……我一开始看到你,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总觉得你是个不懂人间
疾苦的温室少爷,下凡来看热闹的……哈哈哈……不好意思阿……”
说着,俯身向前朝傅濯然的肩膀拍了一拍,再无隔阂芥蒂,有问必答,有话必说了起来。
只是……说着说着……那话题,也总是不着痕迹的被傅濯然转到了赵兰矜的身上了……
“你还在忙吗?”
“……吃了一点……就冰箱里的粥……”
“……不用买了……等你回来我们下面条吃好了……我突然想吃面……嗳……你现在就回来?……不忙了吗……?”
“……我当然等你……”
我等你回来……
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当然等你……
曾经等待,如今有人等待,尤其是认为理所当然等待他的人是那让他爱逾性命,刻骨铭心的人,一路上赵兰矜只觉得此生无憾
,心满意足之极。
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赵兰矜现在就恨不得生有翅膀,飞到傅崧青身边,以前,他是那个守候的人,等待已经成了他的日
常的盼望,从不知道,原来被人等待,比等待还让人心焦难耐。
为了快点到家,他直接叫了车,一路上畅行无阻,其实很快便到目的地,却一直让他有时间停止,恍如隔世的错觉,到他意识
到已然在居住的大楼路边,这才匆匆的下车付钱,飞也似的直奔家门口。
打开大门,客厅的灯是亮的,餐厅的灯也是亮的,一室的灯火通明,但赵兰矜却有些情怯了。
他征愣的站在玄关,回忆早不受控制的如潮水涌上了心头,原来,他终究是在意的,虽然从未询问,也绝口不提,但并不代表
忘却。
赵兰矜嘴角不觉泛起苦笑,为了自己虚伪的大方,也因为那刻意遗忘却缠绕不休的伤痛。
有时候,他会去想,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自己未曾遇见过傅崧青,是否会有遗憾?
有时候,他也想,如果自己当真在那个时候死了,傅崧青是否才是真正的解脱?
到底谁是谁的缘?谁又是谁的劫?
而傅崧青口中的一辈子,真能让彼此如愿以偿吗?
第七章:往昔
与傅濯然重逢的事情,赵兰矜终究未说出来。
他还是由齐亨柱载着照常到工地报到,过了十几天,也没有再见到傅濯然,而傅崧青在生活上早已可以自行照顾,不但医院自
己去,现在还开始帮忙做起了早饭。
这一天,傅崧青一样起了个大早,等到连面包都烤好了,却见一向自律的赵兰矜还未起身,他不由疑惑,推着轮椅进到房间,
正好看见赵兰矜顶着一头乱发,睡眼惺忪,脸色潮红呆坐在床上,一脸的倦意不适。
傅崧青心头一惊,连忙转动轮椅到了床边内侧,二话不说的将手搭在了他的额上,这一触手便是一阵滚烫,只把傅崧青烫的险
些叫了出声:“兰矜,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发烧了。”
赵兰矜眨了眨发红的眼,随即微微苦笑,乾哑着声音说道:“昨天夜里就觉得冷,看来是感冒了,我喉咙痛得很。”
傅崧青连忙衣橱里的外套取出搭到了他的肩上,说道:“你怎么就一声不吭的,快起来,我们去医院。”
“不用了……”赵兰矜阻住了要托自己起身的手,说道:“吃个药就好了,一大清早的,也没有医生。”
说着,摇摇晃晃的就想下床,哪知脚才落地,随即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甫站起的身体瞬间跌坐回床,他不由呻吟了一声,只觉
头痛欲裂。
傅崧青一旁瞧着,早心疼到骨子里,忙将他压回了床上,“你就别逞强了,药在那?我先让你吃了,等一下我们就到医院去。
”
赵兰矜浑身不舒服,不但四肢发软,喉咙刺痛,连头都有快裂成两半的趋势,他也不再强撑,闭起了涩红燥热的双眼,说了放
置药的位置,便昏沉沉的又想睡去。
傅崧青找到药,又端进了面包牛奶及一杯温水,这才把赵兰矜又摇了起来:“等一下再睡,先吃一点东西后吃药。”
赵兰矜挪了挪身体,困难的坐了起来,却只是拿起了药,傅崧青打掉他的手,说道:“吃点东西才行。”说着将牛奶面包递到
了他的面前。赵兰衿皱起了眉头,说道:“我吃不下,吃药就好。”
傅崧青不由分说的斥了一声:“不成,先吃东西。”
赵兰衿身体热的厉害,实在没有力气跟他争辩,匆匆的咬了几口面包,喝了几口牛奶便连忙将药塞进自己嘴里,和水吞了下去
。
傅崧青见他有些孩子气的举动,好笑之馀,更是怜惜大起,思付起自认识眼前这人,记忆中皆是他照顾关怀着自己,何曾角色
易位,自己可以转而照顾着他。
这个人,在感情上执着脆弱,但生活里却强悍无比,他打理周遭的一切,也管理日常的琐碎,钜细靡遗,不曾疏漏。
他心醉于他的情感,依赖着他无微不至的照管。但不知从甚么时候起,他更加喜欢那种彼此需要的感觉。
耳鬓厮磨,相互依偎,在一成不变的生活里,为着对方持续的改变。
他为赵兰矜改变,赵兰矜为他又何尝没有改变。
生活便是如此,不需要大风大浪,却又因着丝微的起伏波动,使得人可以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
而曾经如此的惊心动魄,如今宁静安详的日子,让傅崧青总觉得过的像是在做着一场又一场的美梦。
他只怕甚么时候梦醒,甚么时候灰飞烟灭。
爱怜的看着倒头蒙被的人,傅崧青也不愿意打扰了他,想就先让赵兰矜睡会,等他舒服些再把他叫起来带去看病。待对方鼻息
渐稳,看似睡去,傅崧清这才开始收拾起床边的东西,却在这时听得床头赵兰矜的手机响了起来,他连忙转着轮椅接起电话,
便听的那一头齐亨柱大剌剌的叫着,“阿矜…… 你怎么了,时间都过了,怎么还不下来。”
怕惊扰了那迷迷糊糊睡去的人,他推动轮椅到了房门外头,这才拿起手机说道:“不好意思,我是他的同居人,兰矜他病了,
今天就不跟你去了。”
“甚么……病了……怎么会病……我就知道会这样,早叫他不用这么拼命,他就是不听劝……”
只听齐亨柱拉哩拉杂的说了一大串,傅崧青却逐渐的听出了不对劲,他微微的触起眉,低声问道:“你说甚么劳力,兰矜为什
么要做劳力的工作……他不是去帮你忙的吗?”
“唉……都是我不好……因为最近工地找不到人,我一时心直口快,想着他从前也做的得心应手,所以才会这样拜托他……”
说着说着,齐亨柱在傅崧青一点一滴的询问之下,慢慢的说出了赵兰矜一直未曾明确告诉过他的事情。
赵兰矜醒来,浑身便像是泡在水里,又似被烈阳曝照,大汗淋漓,湿黏满身。但那周身乏力,犹如铅重般的身体却已经变得轻
松,他知道热度已退,纵使喉咙疼痛依旧,但也比早上那刀割般的感觉要好上许多。
很久没有这样突然的生病,他的身体免疫力曾经一度失调,就算不染风寒,也常常因为压力和情绪而不其然的突然发烧。
但这一次,单单纯纯的一场感冒,烧来的快,去得也快,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但他知道,顶多喉咙再痛个几天,流
几天的鼻水,再咳个几天也就没甚么大碍。
他反倒担心自己把感冒传给了傅崧青。
想着,这才发现周遭静的出奇,整个屋子空荡荡的彷佛没有了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