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秋风+番外——暮远长河
暮远长河  发于:2013年05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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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被国事家务纠缠的父皇感叹着一段话,是多么的无奈。

就这样,凌疏雪与燕秋笛反成了至交,秋漠归平素看着性子冷淡,最难相处,又比他们大了好几岁,关系却只是一般。倒是清梅,秋漠归极是怜惜这个小妹子的。

前尘往事闪过,再想着今日他病才好就巴巴的赶去秋漠归的山门,苦苦相求,还有被逼问“你当我不知,你被刺杀是怎么回事?”时的尴尬,心中越发的冷,眼中的怒气却渐渐浓了。

凌中恒跪了半天,没有反应。他犹疑着抬头,却正对到了凌疏雪的滔天怒火。

凌疏雪森寒的问道:“你就只去喝酒了?”

凌中恒咬咬唇,坚持道:“是。”

他只道是凌疏雪得知自己甩掉了他的探子所以生气。

凌疏雪阴沉沉的盯着凌中恒看,半晌,大笑道:”好!好!真是我的好儿子!”

凌中恒听出了言下的冷意,惊慌的抬头:“父亲!”

凌疏雪冷淡道:“你不必叫我父亲,我凌家也没有你这样悖逆的小畜生!”

“再问你一遍,你只是去喝酒了?”

凌中恒心中诧异,莫不是自己还是不够小心?

凌疏雪看着沉默的跪着的儿子,道:“说话!不敢说了?你真以为朕肯带你出来你就还有希望了?朕告诉你,那不可能!我就是绝后了,也不会传位给你这个杀父弑君的畜生!”

凌中恒怔怔的听着,句句诛心,字字刺血,凌中恒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几曾杀过父,弑过君了!有哪还会抱有什么幻想?

凌中恒苦笑着道:“儿子不忠不孝,也是父皇教养大的。”声音虽轻,却含了丝傲然。

凌疏雪一脚踹下去,“混账!”抄起倚门的竹竿,一阵痛打。

凌中恒一瞬间的解脱,疼痛?疼痛!疼痛能淹没理智,抑制思维!疼痛于他,真是最好的良药了!

凌疏雪打了一阵,也听不见呻吟声,心中微微一空,蹲下来看儿子。

凌中恒趴在地上,豆大的汗珠颗颗滚落,俊朗的面容皱成一团,面色惨白。

凌疏雪侧过脸去,半晌,道:“说,你再也不敢了。”

凌中恒微弱的笑笑,不语。

他什么也没有做,又谈何不敢!你既然这么笃定,我还有何话可说?

左右不过一死!他也没什么可贪恋的了。

没有声音,凌疏雪顿了顿,再一次打下去。

棍影夹杂着沉闷的击打声,凌疏雪的怒气却在沉默中一点点消磨。

云兰,这就是你的好儿子!你舍命得来的好儿子!

无父无君,无法无天!

凌疏雪的心一点点凉冷。

冷冰冰的声音在寂寂夜空中如遥远的风声:“你私自去见锦州知州,为的什么?你以为他就算是逃过一劫了?”

凌中恒挣扎着道:“不,父皇!蒋大人他是一个爱民的好官,他不会再有什么心思了!他会替父皇,替太子,好好地治理锦州的,父皇留情!”

凌疏雪冷笑:“我凭什么信你,就凭你杀父弑君?”

凌中恒心中苦涩,道:“儿子,从没有过……”

声音却渐弱了,脑中一阵阵晕眩。

凌疏雪一怔,道:“你倒是越长大越出息了,你也算是个男儿?敢做却不敢当?”

凌中恒咳喘着道:“儿子有什么不敢当的?”轻微却讽刺的声音让凌疏雪再次愤怒。

待要举棍再打,却发现凌中恒没了生气一般的趴在地上。

凌疏雪一怔,放下竹竿,颤着手探了探儿子的鼻息,旋即舒了口气,凌中恒只是昏迷了。

今夜无月,凌疏雪怒哼了声,甩手进屋。

夜渐渐深了,半夜起了大风,凌疏雪披衣起身,看着窗外隐隐约约的影子,回身拿了本书看。

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吹着树梢,扰得凌疏雪越发睡不着。凌疏雪索性放了书踱出门外。

凌中恒还在院子里,单薄的衣衫紧紧我贴在身上,浸透血痕。

凌疏雪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儿子,忽的一怔,儿子头前的地上有一摊暗红色的血迹。

凌疏雪心中一颤,这个孩子,又吐血了?

沉着脸将凌中恒抱进屋内,皱眉放下。神色间犹豫而复杂。

枝叶乱舞的影子仿佛凄厉的笑声,浓重的黑色蔓延着肆意,点灯如豆,隐约而晕黄。

第39章

清晨的山间丝丝云雾缭绕,燕秋笛诧异的看着一脸铁青的凌疏雪。

凌疏雪顾不得多说,问道:“我记得你曾经给我吃过的风隐翠华露,可还有?”

燕秋笛讶然道:“你要他做什么?”

凌疏雪沉默。

燕秋笛苦笑:“不是我不肯给你,只是这样珍贵的药材,我手上的确没有。”

凌疏雪闻言叹息一声,道:“罢了,这也是命数。”

燕秋笛试探着问道:“可是你家老四的病又复发了?”

凌疏雪怒哼了声,不说话。

燕秋笛道:“你把他带来我师兄瞧瞧,兴许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呢。”

凌疏雪扯了扯嘴唇,苦笑道:“他吐血了,又着了风寒,这会儿高烧不退,满嘴的胡话呢。”

雁雨然曾说过,这孩子再经不起一次风寒了,也是自己气糊涂了。

燕秋笛惊诧的问道:“怎么好端端的,会……”

凌疏雪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苦涩的笑笑:“冤孽。”

秋漠归正从山顶下来,见到凌疏雪微微颔首,问道:“凌中恒呢?”

凌疏雪拱手道:“我正是为此子而来。”

“凌中恒伤重,需要风隐翠华露延续性命,还请秋大哥不吝赐药,疏雪在此谢过了!”

秋漠归略一扬眉:“风隐翠华露?”

凌疏雪默然,良久,叹息道:“罢了,这也是他的命数。”

燕秋笛下山相送:“不是师兄不给,实在是,这药太贵重了,还是早先师祖所传。师兄几次将死,我苦苦哀求,他都不肯用药,他说过,这药,是要紧时佑护我门能存血脉的法宝。上次我偷了一点你用,险些没被师兄打死,先祖牌位前跪了足足三天!”

凌疏雪神情淡淡,也不知是不是在听。只是听到跪了三天时,勉强露出一丝笑意,道:“那小畜生是自作孽,三弟不必再说了。”可是那言下的一缕叹息还是让燕秋笛心中微颤。

凌疏雪回小院时,凌中恒还在昏迷着,凌疏雪目光凝视着儿子的面容,无言。

傍晚时凌中恒醒转,看着凌疏雪冷淡的神色,微笑:“爹爹。”

“爹爹还记得檀山的枫叶么,娘亲最是爱那处的,恒儿后来才明白,娘亲爱的,哪里只只是枫叶呢……”

“求爹爹,求爹爹就将恒儿带回那儿,不然恒儿怕成了孤魂野鬼了,恒儿不要进什么宗庙,那儿太冷,太冷。”

微弱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竟隐隐含了解脱的笑意。

凌疏雪撇过脸去,不忍心看儿子的面容。原本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容,潮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凌中恒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凌疏雪的声音,急切的道:“何况,儿子,儿子杀父弑君,原也没资格入祖坟的!”

许是说的急切了,剧烈的咳嗽回荡在空朗的屋子内,撕心裂肺。

凌疏雪只是冷淡的端起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道:“喝了吧。”

凌中恒一怔,低头饮尽,嘴角有了丝笑意:“恒儿,谢谢爹了。”

“忤逆,不安分,这就是下场,再有下次,绝不姑息。”铁青的神色中不知怎的夹杂了丝希冀。

冷淡的话语让凌中恒忽然觉得有一点点委屈,旋即自嘲的笑笑,呵,人死梦随浮尘卷,来生不入帝王家啊。

凌疏雪恍惚的看着儿子的笑意,内心冰凉。

药里带了安眠的成分,凌中恒不多时又沉沉的睡去。

凌疏雪神情这才微变,只是怔怔的看着儿子。

早知道这一场江南的求生之旅,反倒是儿子的死亡之旅,他何苦不远千里!何苦,那样的苦苦相求?

凌疏雪端了一盆温水来,要帮儿子擦拭身子。

薄薄的锦衣掀开,凌疏雪微怔。

背上,臀腿的伤痕交错,一时间是那样的刺目。

凌疏雪颤着手抚摸,睡梦中的凌中恒疼得一颤。

凌疏雪眼中终于蒙了层泪痕,喃喃的说道:“恒儿,恒儿……”

凌疏雪机械而又轻柔的替儿子处理伤口,擦拭身子。

他从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儿子,这样的瘦,这样的,冷。

水都冷得差不多了,凌疏雪才轻轻的给凌中恒盖上被子,星光满天,辽远而寂静。

听说,若是带着一身的伤痛走的,来生也无法解脱。

恒儿,你能坚持过来的,你是我的儿子,是凌家的儿孙,你知道么?

番外1:相见不相识

冷雨已下了两天,青石板湿漉漉的。秋风紧,携着冷雨打在檐上。街上绝少人迹,只有几个小贩在檐下护着些瓜果蔬菜有气无力的叫卖。

空荡的街上走来三个人,走在前面的两人三十五六岁模样,绸衫外套一件薄的皮子背心,后跟着一人,看模样是个侍从,但步子稳健,顾盼见气势凌厉,颇有些大将的风范。倒是前面的两个人,意态慵懒,只左手的那位似有不尽心事,神色愁苦。

冷雨很小,三人都没有用伞。走进一家酒店,店小二在柜台旁睡着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乞儿窝在墙角,也是昏昏欲睡。三人进门,带着门外的冷气惹得店小二一个激灵,忙招呼道:“客官里面请,要些什么?里面有雅座,几位爷……”

为首的人打断道:“不了,只来一味羊肉火锅,一尾鱼,冬笋汤,再随意来些素菜,花雕酒一坛。”说着,二人坐下。侍从没敢坐,侍立在旁。小二忙答应着:“爷英明!我们这儿的羊肉火锅可是镇上一绝!您稍候。”走过小乞儿时,皱了皱眉:“小孩儿,你在这儿有半日了,还不走!别搅了客人的兴儿。”小乞儿睁眼,全身是泥灰,这眼倒是灵得很,道:“您就行个方便,这样的天气,您叫我往哪处去啊!”小二正犹豫着,却见那小乞儿向三位客人唱了个诺:“我原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只因家里遭灾,到了这步田地,二位爷您瞧这外面天气,就行个方便可好?”

这二人正是凌疏雪与燕秋笛,侍立的是将军高正则。皇六子年少有为,安抚了两省灾民,平了匪患,除了怡王爷。凌疏雪大喜,拟了立储诏书。只待六子回来,压制中宫,废除嫡子,立凌牧川为太子储君。岂料一等二月有余,驿站的喜报来了两个月,楞是没了凌牧川的踪迹。唯恐有变,凌疏雪携了燕秋笛,高正则来此。

凌疏雪虽有心事,闻言也是心中微动,抬头,盯着小乞儿问道:“你读过书?”小乞儿笑着道:“书读了两年,是爹咬牙凑的钱,如今家里遭了洪灾,爹娘为了救我……”笑着笑着,低下头来,声音小了下去。两省洪灾,泽国千里。多少家破人亡。

凌疏雪心中恻然,道:“你过来。”

小乞儿怯怯的看了凌疏雪一眼,走近。

凌疏雪拍了拍小乞儿的肩膀,温和的说道:“坐下吧。你读了两年书?还愿不愿再读下去?”

小乞儿眼睛忽闪忽闪:“真的?”

凌疏雪笑着点头:“真的,你愿意跟着我们,便是真的。”燕秋笛微微一笑,凌疏雪素来冷肠,今日却不知怎的动了恻隐之心。到底,还是当年那个阳光温和的皇子吧?

小乞儿却是摇头道:“不。”

凌疏雪诧异问道:“怎么?”

小乞儿站起,走向店外,口中道:“我随了您,算是什么?”

凌疏雪一凛,从初见这孩子开口闭口,只道是个机灵孩子,却不料如此有骨气!是啊,跟着他,自然是随从。这个孩子,不愿寄人篱下。

凌疏雪微笑,这样的孩子,他喜欢。

高正则察言观色,上前一步拦道:“小兄弟,相识便是缘分,坐下一起吃一餐,再走不迟。”

小乞儿仰头,笑,“好!”

火锅菜蔬不一会儿上齐了,小乞儿先是忍耐,只拣了些鱼肉素菜,没动火锅。凌疏雪似有心事,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他见小乞儿吃的拘束,笑道:“我们吃不了多少,你可不要拘束。”小乞儿手一僵,旋即抬头甜甜一笑,埋头吃起来。

凌疏雪只道这孩子想家,心中一叹。

门又开了,冷风灌进,走进来几个儒生。高正则抬头扫了几人一眼,暗中微惊。

小乞儿显是许久没有这样吃过了,不多会儿桌上的菜已去了一大半,小乞儿这才停下来。

凌疏雪始终看着窗外蒙蒙雨雾,此刻回过神来。看着小乞儿,仿佛想起了什么,眯着眼睛,还一会儿,轻声道:“你跟着我读书,待你长大了,想留下,很好;想走,我给你银两,绝不拦你。有能力了,你还我便是。”

小乞儿默然,好一会儿,道:“我去洗手。”

举起手,果然,双手油渍汤汁,没待二人反应,一溜烟跑到了后院。

燕秋笛看着这个孩子走远,笑道:“你原来是佛家胸怀呢。”

凌疏雪笑笑道:“这样的天气,他一个孩子,太艰难了。”

燕秋笛怔怔,举杯,“想川儿了?”一饮而尽。

小乞儿双手湿漉漉走过来,笑着拱手:“多谢。”坐下。

小二提着茶壶送来,小乞儿连连呼喝,便要去抢茶壶,仿佛是一个不小心,茶水撒了一地。

小二怔怔的看着一地的茶壶碎片,下意识的向那一桌儒生看去。

几人神色陡变,拔剑向凌疏雪刺来。

凌疏雪将小乞儿他在身后,高正则沉着脸连消带打将几人的攻势挡在身外。

小乞儿惧怕一般躲在角落,目光却一直随着其中一人,炯炯有神。

小二反应过来时,屋子里已倒了一地的人,凌疏雪和燕秋笛皱眉而立,看向那唯一活着的人。

他们没有注意的是,一旁的小乞儿神色分外凝重起来。

高正则剑尖点了一下,寒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那人冷笑道:“贪官污吏,人人得而诛之!”说罢,就欲举掌自杀。高正则手指轻轻一动,剑光过处,鲜血喷出。

那人脸色苍白,看着地上的断臂,半晌,抬头。神色怨毒的嘶声道:“士可杀不可辱!”

高正则淡淡的道:“你也算是什么士么?什么人,说!”

那人咬着牙没有说话。

良久,凌疏雪叹息道:“你家主子,就这么急么?”

那人一怔,抬头:“我家主子?”

凌疏雪淡淡,“他给你什么好处?”

那人不易察觉的一颤,绝望道:“自杀都不让么!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问我做什么?”

凌疏雪恍惚,高正则见状,收剑道:“你自我了断吧。”

那人见高正则收剑,狰狞一笑,忽的暴起踢向凌疏雪。他示弱蓄势已久,这一脚的速度,连高正则也不及拦下。

眼见就要成功,小乞儿上前一步,举掌相迎,却蓦地退后几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那人倒地,高正则这一剑才递出,眼见那人死的不能再死了,高正则才舒了口气,道:“属下失职,不料这人……”

凌疏雪回过神来,看着小乞儿,道:“伤重么?傻孩子,救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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