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记错，秦方南的那套小户型是出国之前逼着秦重山买给他的，不买就不出去。后来秦重山就没有再管那套房了，秦方南出国那几年，那套房一直都有七七八八的人打理。

“有时候我也觉得很诡异，他和我，本来就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到了这一步，要收手也是不可能的了。”许笑哲一直在斟酌自己的措辞，避免惹怒了眼前这个可怜的父亲。

“他很喜欢你。”秦重山想通了一些关节，下了结论。

许笑哲闻言一怔，许笑哲他就是想这么说来着，可是怕自己这样说了秦重山会接受不了。

“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我不年轻了，我知道你在担心顾虑什么。我只能说，我会陪他一段路，如果有天他要离开，我不会拦着。”深吸一口气，许笑哲有些艰难地说。仿佛真的看见某天秦方南离开。没有谁会永远陪着谁的。谢让会离开，秦方南也不会例外。许笑哲不会拦着。

秦重山并不是个容易暴怒或者失去理智的人，基本上他是可以确定是自己儿子赖上了眼前这个人了。他现在不能制止他们交往，他只有这一个儿子，他不能让儿子恨他。但是他也不想就此妥协。

“他从小被我惯得很厉害，小时候调皮点证明这孩子聪明。我只有这个儿子，我喜欢他有正常人的生活，有一天娶妻生子，我想你知道我的意思。”秦重山对这许笑哲，突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许笑哲不是那种毛头小伙了，不是威逼利诱就能让他退出的。

“他还年轻，还没有定性。如果有天他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不会不让他走。”可是现在，既然他在我身边……

秦重山知道是自己儿子缠着这个人赖着不肯走了，可是自己要说的话都被这个人说了，确实是有些郁闷。如果这段感情，真能只是秦方南人生的一个插曲，那现在自己管这么多，确实是没有必要的。秦方南交过女朋友，以后当然也会找到合适的女孩子在一起。秦重山知道这种事情逼急了反而有反效果，只得和许笑哲客气地到了别，起身走了。

秦方南在回家的路上又给许笑哲打电话。许笑哲在开车。

“老头，你说我爸不会逼我们分手吧？”

“不知道。”

“他会不会和我脱离父子关系？”

“不知道。”

“他要把我从家里赶出来了你养我吧！”

“不行。”

“他如果对你怎么样怎么办？”

“随便他。”

“他不会硬找来个女的逼我结婚吧？”

“……”

秦方南的想象越来越恐怖，包括许笑哲的同事都知道了他是同志，然后许笑哲也被家里逼婚，然后他被踢出家门许笑哲丢了工作，再然后，他们都众叛亲离一穷二白但是两人不离不弃感天动地……一时间，被害妄想得热血沸腾。

不料回家吃饭就是回家吃饭，想象中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连个预兆都没有。秦方南想好的死生相随的台词都完全没了用武之地。秦方南突然有些忧愁。他宁愿暴风雨来得猛烈些，而不是这样一家人都揣着心事。

一家五口，吃得规规矩矩，秦方南吃完饭一时郁闷，就去找顾晓晟了。上官电话停机了，夏沐晗恋爱了，秦方南只好去找顾晓晟。

顾晓晟一下子就触及了问题的实质。

“你说你老爹知道了？”顾晓晟刚下班，瘫在床上动都不想动。

“是。”秦方南点头。

“你老爹说啥了没？”

“没。”

“靠！这不就是默许吗！”顾晓晟一拍床沿，激动得坐了起来。

默许？！

自己老爹居然可以开明到这个程度了？秦方南很怀疑很怀疑，再怀疑也没用，对于秦方南的好命，顾晓晟看不顺眼很久了，一脚将他踹出门去。

秦方南被踹到大街上又给许笑哲打了电话，“老头，在哪呢？我去接你。”

秦方南的车是曹瑞原来那辆，意义其实挺重大的，曹瑞自己开始赚钱之后买的第一个大件，就是这台现代，没用多久就送给了秦方南。秦方南对车没有特别的执着，只是要靠着这个东西来提醒自己到底有多废柴而已。

许笑哲旁边坐着小陈和季年年，季年年竖起耳朵凑了过来。

“还在台里呢，可能还要一会儿。你这么快就吃完了？”许笑哲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八点。年底总是特别忙一些。

“我爸什么都没说，就是让我回家吃顿饭！那我一会儿在楼下等你吧。”

“嗯，你路上小心点，悠着点开。”

挂了电话，季年年奸笑了起来：“老大，电话里是个男的！”

许笑哲无语，秦方南是男是女难道还要季年年告诉他不成？

“季年年你得了吧，你就不能消停些？”天气干燥，小陈虚火上来了。

季年年吐了下舌头，承认自己是太无聊了一点。许笑哲也笑，这事儿要给许静然，能直接就甩给小陈一巴掌。

当然这只是讨论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讨论完了，小陈和季年年继续留在台里加班，许笑哲回家了。

秦方南仍然是不敢相信自己老爸会如此开明，许笑哲知道秦方南是了解他爸的。只是秦重山宠儿子的程度，秦方南可能不敢想。在这件事情上，秦重山的顾虑要比秦方南的多得多。以秦方南的脾气而言，秦重山阻挠的结果，无非就是一个对他有怨言的儿子或者是彻底失去这个儿子。秦方南对这段感情如果很认真，秦重山不敢阻挠，如果秦方南只是想玩玩，秦重山没必要阻挠……

许笑哲知道秦重山选择静观其变，而秦方南也在竖着耳朵听他老爹那边的风吹草动。

第57章：爱的教育3

秦重山对秦方南是有所期望的。秦方南的成长，是伴随着这样一个故事的：从前有个人，他特别特别地懒，有一天他家人出门走亲戚，就给这人做了一个环形的饼，套在这人的脖子上，让他饿了就吃。可是啊等到家人回来，这人已经饿死了，原因就是他太懒，面前的饼子吃完了，他懒得把饼子转到面前来，于是就这样饿死了。

秦家少爷被一脚踹出国门的时候，他老爹如是说：我也不求你有多出息，你只要学会怎么把脖子上的饼子转到面前来就成！千万别饿死！

秦方南当时想，饼多难吃！你给我信用卡难道我还不会刷？我哪有懒到那地步。

不管怎么说，千万别饿死，就是秦重山对秦方南的最高指示。

这是红果果的溺爱，所以秦方南长到如今，还不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秦方南没有生活的压力，家里也没给他实质性的期望。没压力的孩子长不大，他不知道自己该成为的样子。秦大少虽然过得风光，本质上而言，被人鄙视也不是没理由的。

纵然如此，秦方南也没有让人省心。就在秦重山看着他开始认真工作，自己退休有望之时，他gay了。让秦重山接受这一点是不可能的，秦重山只能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秦方南坐在他那台破现代里等人，这次自从他这次回来之后就没洗过，本该锃光锃亮的车身上蒙了厚厚一层灰，许静然总说你这车透出一种朦胧而又颓废的后现代气质，和你真相衬。顾晓晟在一旁说：对，忒废！

胡思乱想到许笑哲出现在视野为止，秦方南钻出车门等他。许笑哲认识那俩车，大冷的天秦方南完全没必要钻出车里等他，就这么两步路了。可是秦方南见着许笑哲，什么也没想就钻出来了。许笑哲见他冻得一激灵，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人生的完满也不过如此吧，有人在等你，有人在心疼你。不必说出来，只是在这样的冬夜两两相望，微笑着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恍惚间又回到那年要出国，许静然提升他英语能力逼着他看了不少电影，其中有一部里面说：The greatest thing you‘ll ever learn is just to love and be loved in return.

秦方南想，他终是得到了这个return，他终是知道了爱情的滋味了。

第58章：快活年

所谓快活，就是快快地活。一晃眼就要过年了，许笑哲催着秦方南回家待着，别就在一个城市还一年上头回不了几次家。

秦方南知道许笑哲是孝子，想回家和家人一起过年了，用许笑哲的话来说，老太太满打满算统共也就这么些日子了。

许笑哲他老爹一辈子都被老太太压制着，脾气温吞到左邻右里都觉得他受尽欺负。许笑哲现在的性子，像极了他。可是当年的许笑哲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在家里谁都宠着这个小弟，在学校又有谢让罩着，更是不知道收敛了。

老爷子是在那年秋天病倒的，有心结，却没对任何人说。他只是问许笑哲是不是真的，许笑哲说是。陈年旧事，许笑哲本不想想起，只是又是年来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绝望总是困扰着他。所以才会劝秦方南回家，他有过的遗憾，不想秦方南也经历一遍。

老爷子陪着老太太过了那年的生日，是在一家人正欢欢喜喜准备过大年时去的。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许笑哲从未痛恨过自己的软弱，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倚靠。许笑哲那时甚至认为，人生就是由重要的人的离去组成的。

后来的日子里，许笑哲敛起了自己的任性嚣张，最包容自己的那些人，全都离开了。生离和死别，就在那一两年间全经历了，刻骨铭心，也让他瞬间长大。

所以现在看着当年在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又都发生在秦方南的身上，许笑哲觉得有些不忍。

其实有些事情，许笑哲完全可以当作不知道。那天回家陪老太太吃饭，吃完饭许笑哲和大哥聊天，不经意就瞥见了许笑贤桌上的病例。

“呵，和那个谁同名。”许笑哲随口说了句，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

“什么和那个谁同名，就是那个谁！”许笑贤伸手拿过病例，整理好。许笑哲知道他是不想让他看病人的资料。

“他不身体挺硬朗的吗？”许笑哲心想，你不给我看难道我还不会问！

“哦，例行检查。”许笑贤随口答道。许笑哲心想例行检查你把它带回家，骗鬼去吧。

“没什么大问题吧？”许笑哲还就想问清楚，他也知道人上了年纪总归是有些毛病的。

“不太乐观。这么关心你认识？”

“见过几面。”

“没确诊，不过……”许笑贤没再说下去，而是换了话题：“上回妈给你介绍那女的不是还见了两面吗？怎么又没联系了？”

“你说谁？”许笑哲根本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个上回的女的。

“就是那个姓颜的。妈那天回来特兴奋地说你俩有戏！”

许笑哲笑了，老太太就是八卦。许笑贤不笑了，他老弟这个表情分明是在说根本就没可能。

许笑哲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颜瓷了，现在在许笑哲的心里有两个对立的方阵：一边是谢让何沉何欢当然也包括颜瓷，一边是秦方南许静然自然也还有他自己。许笑哲突然觉得饭后的闲扯已经够了，该回家了。

秦方南没许笑哲的好命，这个时候还对着图纸以及计划书打哈欠。

看着秦方南在在台灯下伸着懒腰，许笑哲突然有些不忍心。许笑哲轻轻走上前去，按住他的肩膀。

“还在忙呢？吃晚饭了没？”许笑哲给他捏了两下，秦方南的肩膀很僵硬，最近的确是比较累。

秦方南就势仰在椅子上，手臂反着圈住了许笑哲：“老头你回来了啊。”

就许笑哲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秦方南亮晶晶的眼，许笑哲的呼吸就在秦方南的头顶，拂动头发整个人都痒痒的。秦方南拉过许笑哲坐下，吻了上去。这是许笑哲第一次坐在秦方南的腿上，秦方南的脸红得烫手，许笑哲不由得笑出了声。

“喂，老头你不专心！”秦方南一边控诉，一边把手不安分地伸到许笑哲的衣服里。

许笑哲拂着秦方南额前散落下来的发丝，轻轻地把唇印了下去。秦方南看着那双沉静的眼，只觉得今生有这一次就足够了。唇落在秦方南的额头，眼睛，鼻尖，密密的细细的，带着温暖的柔软，这样的幸福。

清晨醒来，许笑哲还在秦方南的身边，不过已经醒了。大冬天的只要是个人就爱在被窝里多窝一会的，何况是秦方南呢？秦方南笑着往许笑哲身上拱，被许笑哲一巴掌挥开了。

“你不是说周末要加班的吗？”

这句话让秦方南无语了，秦方南赖到许笑哲身上撒娇，“老头，外面好冷，我不想去了。”

“那就好好休息。我腰酸背痛的，你给我捏捏。”许笑哲一个翻身直接用背对这秦方南了。

秦方南笑得阴险：“老头，我用嘴给你捏捏！”

许笑哲顿时觉得自己是真老了。

两人收拾妥当已经是中午了，许笑哲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有空就回家去趟吧。”

秦方南不解地回头：“过两天不是年假了吗？到时再回去也是一样的。”

许笑哲想了想也是，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跟着秦方南出了门。

第59章：快活年2

对于许笑哲一直劝自己回家这点，秦方南一开始不以为意，直到放了年假许笑哲回了那边的家，秦方南这才不情不愿的回了大宅。

到家的时候秦重山正盖着薄毯坐在二楼阳台上打盹儿，秦方南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这个状态。秦方南印象里的父亲，强壮，严厉，无所不能，总是很忙却，总是什么也不说就满足自己的所有要求。可是此刻的秦重山，和秦方南心中的父亲，是如此的不一样。那张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是秦方南所熟悉的，可是却又更加深刻，眉宇间那些隐藏不住的疲累，让秦方南觉得揪心。这个如山一般给他依靠的男人身上那些藏都藏不住的衰老，让秦方南的眼睛发酸。

一双手搭在秦方南的肩膀上，曹瑞轻声说：“先去把东西放下吧。”

两人轻手轻脚地转身进房，秦方南放下手里的包说：“爸最近瘦了不少。”

“嗯，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

“没事吧？”

“应该没什么。”曹瑞倚在秦方南的门口看着秦方南放下包换衣服，突然又像意识到什么一般笑了起来，“你要是关心爸就回来啊，一直住在外面算是怎么回事？你早早接位，他老人家也能早点休息。”

秦方南把外套甩在床上，曹瑞说得也没错，可是他并不想接下公司，他并不比曹瑞更适合。

曹瑞看秦方南的表情不善，叹一口气说：“小南，你不能永远抗拒长大。”

秦方南知道自己在众人眼中的形象，无非是个超龄的儿童，任性而又不务正业，仗着家里不愁吃穿就在外面胡作非为。这个家就是因为这样，才让秦方南觉得压抑，他不能成为他们想让他成为的样子。秦方南待在这个家里就不得不去面对家人对他的失望，以及他自己对自己的失望。

秦重山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把公司上上下下都交给了曹瑞，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曹瑞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曹瑞没有成为第二个秦方南也正是因为他不是亲生的，曹瑞有曹瑞的乖觉，他从小就知道他所拥有的一切本就不该属于他，他不敢任性也不敢挥霍更不敢吃白饭。

亲生儿子还不如继子这么一个尴尬，就发生在秦家。秦方南在外人眼里不过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现在曹瑞暂时替了秦重山的位置，秦方南还在曹瑞手下混着，秦方南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是曹瑞还是不想自己成为别人眼里卖弄乖巧的篡权者，他曹瑞在哪里都能发光的。

“哥，谢谢你。”秦方南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