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嫂子和好了没？”许笑哲一边看着面前一杯规规整整银针茶水，问。

“都吵了这么些年了，就是为着这么点破事儿。”许笑贤说，“贾琳他弟弄了块地要搞开发，结果被人给骗了，这不，又打上你的主意了。”

“我？”

“我现在在那医院不是咱家有份么？爸临走的时候，都留给你了。”

许笑哲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你不肯待在医院，爸就说该管的都归我管，可是钱算你的。这事儿贾琳知道，气得不行，说哪有哥哥给弟弟打工的道理。爸不让我跟你说，怕你不要。其实爸的意思我也知道，你那时候不肯学医，在爸眼里那就是不务正业，怕你以后吃不上饭；又看你这么倔，将来无儿无女的，老无所依。”许笑贤点了支烟，看着窗外。

“别和我说什么你不要，贾琳要卖要怎样都随她。贾琳那弟，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这医院，你不要，难道我就会要了？咱家的东西，难道还要给别人不成？”

许笑哲基本上可是知道老爷子走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了。如果许笑哲这辈子真的无儿无女了，到最后这医院，还是要留给许欣然他们的，这对于许笑贤，也无甚损失。

许笑哲脑子像是被火车碾过轰隆隆地抽疼。医院许家占了个大头，到底占了多少，许笑哲也不知道，到这一刻，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老爷子到最后还是留了件事物给他，留了个念想给他。

突然一个黑影站到了身边，问了一句：“你还好吧？”

秦方南本来就潜伏在不远处，看着许笑哲苍白着脸浑身发抖，不由自主窜了过去。深吸一口气又对上了许笑贤的眼：“哥！我叫秦方南。”

许笑贤也没有半分意外，笑着点了点头。秦方南胆子瞬时大了，一屁股坐在许笑哲身边，桌面下握住了许笑哲的手。

许笑贤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很年轻，很年轻，很年轻，目光坦然无畏而又真诚。许笑贤突然释然了，年轻，年轻多好啊，起码还有一颗真的心。

许笑哲是怎样从张扬乐天变得小心翼翼许笑贤没有忘，许笑贤一直不喜欢回来之后的谢让，那眼神太深。

“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请你们吃饭。”许笑贤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开口道。

“哥。”

“嗯？”

“别和嫂子闹太僵。”

“知道了。”

许笑贤说完就离开了，秦方南捏了捏许笑哲地手问：“你哥跟你说什么了？”

“没事。”

“你是不是还不肯跟我说？”秦方南突然有些气恼。

“说什么？”

“你嫂子……”秦方南组织了一下语言，婉转而隐晦地说：“不是帮你出柜了么？”

许笑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以为我和我哥是在说这个？你以为我告那状呢？”

秦方南不解。

许笑哲笑够了说：“我哥跟我说我爸把医院留给我了，我一时激动而已。”

“那我把所有东西都给你你是不是更激动？”秦方南想也没想就接话。

许笑哲拍他的手：“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那你嫂子那？”

“我不怕出柜的，之前没说只是因为没必要说。我只是不想我妈知道。”许笑哲想了想又说：“你要是不愿意，我可以先让我哥去试探下口风。”

秦方南也仔细想了想，老太太都有七十了，他也就大了许静然一岁，万一老太太给气出个三长两短……

“你要不要去见见我爸？”秦方南问。

第74章：云开月明5

在大部分时候，我们不能如电视电影小说里一般，刚好是孤儿或者是曾经遭受虐待拥有离奇的身世，我们本身就处在一个巨大的关系网中，这个世界本身不欠我们什么。总有些人于我们是恩重如山的，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时给我们保护，对我们纵容，给我们支持。他们是等到某一天，我们已经大到有能力反抗时也不忍拂逆的。

我们总是认为，只要我爱他，而他也爱上我，世界就是完美的。可是我们却又总是需要去面对其他超出我们负荷的东西，亲人的老去和离去，朋友的各奔东西，以及那些莫名其妙的不谅解。我们总是不能只活在两人世界的，我们也不能总是贪心地以为，在某一天，我们能得到全世界、

我们总是以为，有一天当世界向我们展现它的全貌时，它会是光明无限的，它会是豁然开朗的，可是这条路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它越来越窄小，它越来越让人感觉到压抑，不堪重负，到最后也许是我们丢盔弃甲，连信仰都舍弃。

这些，许笑哲都经历过，彷徨过，怀疑过。

最终发现自己也不过是个平凡人，拥有卑微的梦想，和这世界千千万万平凡而木然的人一般，吃饭睡觉打豆豆。

因为秦重山是秦方南重要的人，当自己的模样与秦重山的期望有所出入时，活在夹缝中的秦方南觉得快要被挤成纸片。

许笑哲深知这种痛苦，远大于一场失恋。失恋的痛，总有一天会慢慢痊愈，总有人再替上那个恋人的位置。无论曾经那个人是你怎样的最爱怎样的最痛，那些逝去的爱与痛，总是越来越淡，最终消散。那场爱恋，甜蜜与痛苦都成为回忆。可是却永远不会有人能替上父亲这个位置，他曾给你的爱与期待，以及你给他的失望与震怒，在你今后的人生中，每一次回想起来，都将是一场凌迟。

许笑哲知道，爱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它有时候是锦上添花，有时候是雪中送炭，有时候……有时候是秦方南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秦重山的裤管号啕大哭。

爱情，有时候也是许笑哲走过去跪在秦方南的旁边。

秦重山叹了一口气，道：“都跪着干什么？不吃饭了？”

“啊？”秦方南的声音戛然而止，许笑哲松了一口气。

他和秦重山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该说的，该作的保证，他一项没落。现在如果非说有什么不同，是他再也不能把那一句“如果他要走，我不会拦”说得那么云淡风轻。

秦方南这半年过的什么日子，秦重山是知道的，看在眼里，也揪在心上。他希望秦方南长大成熟有担当，可是也不想以这种方式。

“爸，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秦方南破涕为笑，语无伦次。

秦重山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最终什么话也没说，下楼了。

许笑哲捏起秦方南的脸使劲儿蹂躏，秦方南还带着哭腔哇哇大叫：“你不能看我爸刚下楼，就欺负我啊！”

“你刚才说的话，我给录下来了。不许反悔的。”

说罢，许笑哲打开手机。

“爸，真就是他了！爸，如果你不答应，我听您的，但我这辈子也不会再找别人了。我是真要和他过一辈子啊！哇哇哇哇哇……呜呜呜呜呜呜……爸啊啊啊啊啊……”

那叫一个撕心裂肺，秦方南本来就算不得伶牙俐齿，不然也不会回回都被许静然顾晓晟欺负了，许笑哲倒是没想到，秦方南这么会哭。看着秦方南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又咧嘴笑了，许笑哲一边把他拉起来，一边帮他把脸上的眼泪鼻涕等不明液体擦干。

“反毛悔啊，老子说了就是说了，你把它当手机铃声我都不怕。”秦方南死猪不怕开水烫。

“得了吧，做手机铃声我还瘆得慌呢！”许笑哲说。

最后到底没做了手机铃声，却被许笑哲设定成闹钟了。可怜秦方南每日就要在自己抽抽嗒嗒的表白声中不情不愿地起床。两人一起准备早餐，也许是牛奶面包，也许是豆浆油条，也许是白粥包子；两人一起吃完早餐，也许笑着，也许闹着，也许也就是不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