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南这话其实有语病，他根本就没在家住过，什么叫“出去住段时间”？秦夫人极少见这么懂事的秦方南，被吓住了。

“你爸刚打你啦？打哪了？你这孩子刚回来又出去住什么？上去给你爸服个软认个错，乖。”秦夫人温柔说道。

秦方南有些无语她哄孩子的口气，想想自己也真是让人不省心，但是现在什么也想不了这么多了。

“没事，我今天先回那边了。您也早点去休息吧。”

说完秦方南拿了外套就又出门了。屋外面天寒地冻，秦方南在一个寒噤之后，决定叫顾晓晟出来。

第63章：快活年6

顾晓晟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被秦方南叫了出去的，虽然义无反顾地离开了家，但秦方南心里还是有些难受的。

一般人的自我满足感是与同人的承认有直接联系的，也就是幸福是因为别人承认了你。或者换而言之，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总是处于这样或那样的社会关系中，你不仅仅是你自己，而且还是谁的谁，只有扮演好这些角色，达到自己以及别人的期望，你的人生才能活得满足感。

顾晓晟最近也很忙，听着秦方南絮絮叨叨地分析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他皱着眉只想催促秦方南长话短说。

秦方南一愣：“长话短说，好吧，总而言之，我被赶出家门了。”儿子这个角色没有扮演得很好。

顾晓晟懵了，他一直觉得秦方南他爸只是有些严肃，但是本质上该是很开明的一个人。秦方南究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让秦重山不得不把他赶出了家门？

“去你的！”秦方南骂，把事情的经过两句话解释了一遍。

顾晓晟突然想笑，依然觉得秦方南身在福中不知福。顾晓晟大学读了两年就辍了，四处混日子，再也没有回过家，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能去哪。在顾晓晟看来，秦方南有他所没有的一切。秦方南有家人，有爱人，还有他顾晓晟需要卖心卖肺卖肝卖肾卖眼角膜才能赚来的那么多的钱。

顾晓晟觉得秦方南来找自己说心事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秦方南的处境，他理解，但是却觉得很没有道理，秦方南明明什么都有，但是却自己把自己逼进绝境，有闲有钱就瞎折腾着。现在回家说句爸我错了能怎样？

每个人都处境都不同，就如同秦方南知道顾晓晟的生活窘迫，但是却永远无法体会这种窘迫所带来的无依无靠的具体涵义。

一个人挣扎久了，顾晓晟难免有些冷漠，对于这种精神层面的东西，顾晓晟感受无能。他完全理解秦方南，却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更不知道怎么劝慰。

许笑哲的情况，顾晓晟也从许静然那里了解了不少，他突然理解了许笑哲的选择。许笑哲必定曾经经历过什么、失去过什么，于是现在才不会为了爱奋不顾身。许笑哲必定也是了解的，这个世界，除了爱，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同样重要。

顾晓晟忽然又想起来他认识的某些人，最瞧不起的就是不肯出柜的钙，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每个人的选择不同而已。

秦方南还在问顾晓晟他该怎么办，完全没想到顾晓晟这里已经把里里外外想了个通透。

顾晓晟知道秦方南有倾诉成狂的毛病，只是心里很乱想找个人聊聊，并不是真的想要他的主意。

“你和你家那个说这个了没？”顾晓晟突然问。

“还没，这么晚，他都睡了。”秦方南说。

顾晓晟低头看手表，十二点半。怒！“草，他睡了我就活该从被窝里爬起来！”

秦方南连忙笑着说，“这我不是在最无助的事情第一个想起了你了啊！”

顾晓晟也懒得和这种重色轻友的人计较，白了秦方南一眼说：“我觉得你就这样出来了，十分的不明智。”

秦方南也觉得了，可是出都出来了，难道还真要回去服软？

算了，不想了。买了单要送顾晓晟回家，一切都等睡醒了再说。

顾晓晟说他去许静然那，许静然出去玩去了，让他看家。秦方南点点头，他知道许静然不爱过年这种应酬场合特别多的日子，也就没有多想，把顾晓晟送到了又回了许笑哲那。

许笑哲晚上其实睡得不太安稳，醒来了之后右眼皮一直跳一直跳，跳得许笑哲有些心慌。

出了卧室，就见秦方南抱着个枕头窝在沙发。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笑哲走近，把秦方南拍醒，“你怎么回事呢，怎么不上床睡？不怕感冒？”

秦方南一回来就坐在沙发上想事，想着想着没想到睡着了。被许笑哲拍醒，微微动了下，浑身酸痛，特别是脖子——落枕了。

许笑哲看着秦方南那蠢样就知道落枕了，把秦方南推起来按摩脖子，秦方南疼得龇牙咧嘴。

“我说，你昨晚怎么又回来了？”

“呃……”秦方南干笑两声，并不开口，许笑哲一听，觉得不对劲，松了手劲，等秦方南组织好语言。

“我和家里，闹崩了。”秦方南憋了半天憋出来句。

许笑哲没问怎么回事，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秦方南压根就没想过怎么和家里交待这方面的事情，家里一逼得急一点，他就容易跳墙。这个显而易见，他只是怕，秦方南以后后悔，像他一样后悔。

“再两天就过年了，你打算去哪里过？”许笑哲问。

这个问题让秦方南有些迷惑。当然是……秦方南愣了，许笑哲要回家陪许老太太，而秦方南不可能同他回家。

“我……我在家上网游戏就好了。”秦方南想了一圈只能想到顾晓晟一个不用回家的人，但是谁知道顾晓晟又有什么安排。

许笑哲听着秦方南的话心里一揪。许笑哲是个很传统的人，把亲人也看得很重，特别是这种大家都团团圆圆的日子，他不能想象他让秦方南一个人对着冷冰冰的电脑。

“你这逼我呢？”

“逼你什么？”秦方南问，他有些吃不准许笑哲的意思，但是直觉接下来的事情不会那么让人愉快。

“回去！和你爸道歉！”许笑哲冷着脸说。

“为什么？”秦方南有些招架不住。

许笑哲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把什么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强压下来，说：“听话，别太任性。你会后悔的。”

秦方南听着这哄孩子的语气轰地就火了，他做怎么多是为了谁？他离家出走是为了谁？他把他爸气得血压升高是为了谁？秦方南觉得自己受够了！许笑哲永远就这么站着，不温不火地接受或者拒绝。许笑哲永远都这么神色漠然地看着，仿佛对于他秦方南的去留完全地不上心！秦方南在许笑哲眼里究竟算什么算什么！

“这算什么？”秦方南开口，声音暗哑带着些许颤抖。

“你说算什么就是什么。”许笑哲也懒得多说，他还清楚记得大哥拿回家的那份病例。

“你说这究竟算什么？”看着许笑哲想要转身，秦方南一把抓过他的胳膊，“你他妈到底要我怎么办？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我受够了！你让我笑我便笑，你让我哭我便哭，你给我根肉骨头我就撒丫子奔过去捡，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有意思？许笑哲你的爱就真他妈的珍贵，统共就这么一两三钱，高兴了就分我一点不高兴了就当我不存在！你他妈变态啊你！”

许笑哲甩开手，秦方南的话让他有些火，但却没打算发火，“我去洗漱，我就这样了，受够了就别受！”

说罢转身去洗漱了，仍旧是把秦方南一个人留在了客厅。许笑哲不是没想过就这样留着秦方南在身边，可是他怕秦方南有遗憾；他也不是没想过好好劝他回家，但是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只知道自己这样做，绝对没有错。

许笑哲走到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人，突然觉得是如此的面目可憎。他到底错了没有？他凝神听着客厅里的动静，手不由得攥紧了刷牙杯。客厅里秦方南正在穿衣，然后许笑哲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许笑哲一甩手把刷牙杯砸向镜中的自己，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爱情有什么错，可是为什么就这么难！哐啷一声，镜子碎裂开来，却并没有掉下来，千百个许笑哲就这样充满怜悯地看着自己，一时间让他所有的软弱都无所遁形。

秦方南在带上门的瞬间听见了房里的动静，反应过来门已经关上了，着急地推门，胡乱地在自己身上摸钥匙。然后，他就冷静了下来。许笑哲这样的人是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他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许笑哲可能不会为了自己保重，但是他会为了别人保重。

秦方南拖拉着脚步离开，但是没有回头，所以他也不知道许笑哲在他离开之后抓着一片碎玻璃哭了有多久。许笑哲不会出什么事情，却不代表他不会哭不会痛。

秦方南陷入绝望里，他用爱情支撑自己，他的所有选择都是为了这个人，他告诉自己的父亲，这段感情是比所有东西都重要的东西，他为了他，可以舍弃一切。秦方南不顾一切地奔向许笑哲，可是许笑哲却总有办法将他的真心扔在地上再狠狠地碾碎。就在秦方南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爱情的时候，爱情不要他了。他唯一用来支撑自己走下去的东西也没了，秦方南的世界天塌地陷。

秦方南觉得自己处于一个巨大的关系网里，而他与别人的联系，没有一个是稳固的。他知道许笑哲看重家人，恍惚间就想起，自己能有这段好日子是不是还得感谢许静然？如果不是许静然和何欢彻底闹崩，许笑哲未必会为了护着许静然和谢让何沉撕破脸……

一个人走在路上，秦方南觉得自己不该再想了，再想下去真就得一口血吐出来了！这真他妈的都是些内伤！

第64章：快活年7

秦方南没打算如今这个处境，原本是没打算昭告天下的。他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就开始蒙头大睡，不是顾晓晟的电话，秦方南根本就不会醒。顾晓晟找他吃饭，说一大群人要聚聚。

左右无事，秦方南就去了。顾晓晟说他请客，吃涮锅，秦方南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顾晓晟已经开吃了，根本没等他，看见他来了，包着一嘴肉片招呼他坐下，顺口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如果你是他，你会怎么办？”

“怎么办？”顾晓晟愣神了，如果自己的恋人为了自己和家人出柜然后被赶出家门……那当然是好好收留他，日夜逍遥啦！不过看着秦方南这么一副憔悴样，这话顾晓晟还真说不出口。

“你说他这人怎么就这样呢？”幸好秦方南也没想要顾晓晟的答案，又继续问。

他这人怎么这样？还不是你自己找的。

秦方南看顾晓晟一脸不以为然的神色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我是犯贱。我跟你说，我和他……我和他就像是一个y＝sinx的函数，无论我这个x付出多少，是不是已经到了无穷大，y永远只在一和负一之间徘徊。就这么个对应关系！”

顾晓晟点点头表示认同，抬手又放了一盘鸡翅膀进锅里。秦方南也就没在继续废话，一天没吃东西也饿了，心里虽然不舒坦但还不至于吃不下饭。秦方南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并不是只有许笑哲的坚持才是坚持，并不是只有许笑哲的底线才是底线。

这顿饭吃得也不算欢畅，快吃完了的时候秦方南捂住嘴冲进洗手间里吐，顾晓晟冷着脸跟了过去，顾晓晟有些生气，气秦方南就这么点出息，也气许静然她舅怎么这么能折腾。

秦方南倒也不觉得丢人，反正再难堪的时候也都做过，照着安排一大群人去唱歌。这个时候一般人都在放假，也就比平时多出来了几个人，有男有女。秦方南在人群中找了找，没看见许静然。

包间很大，吧台旁坐了几个人在玩骰子；上官恩阳在小沙发上捏着一姑娘的手貌似在给人看手相，朱莫和几个人在玩牌，茶几上散满了钱，一个酒促小姐跪在桌旁倒酒，旁边几个人在逗她玩。这才是该属于秦方南的生活。

秦方南随手拿起一杯酒就往嘴里倒，被顾晓晟挡下来。秦方南准备想和他急，结果看见顾晓晟一脸的鄙视，不知道怎么就真的心虚了。自己果然还是太幼稚了吗？

“许静然那丫头去哪了？”秦方南问。

“不知道，她往常年不都在陈家过的年吗？”许笑贤答道。都上午了，他才从医院里回来。

许笑哲哦了一声，看来是没人知道那丫头去了哪里了。

许笑贤瞥了一眼小弟的包扎得同熊掌一般大小的手，说：“你那手怎么了？”

“昨天想回去打扫打扫卫生，不小心把镜子弄破了。”许笑哲随口解释倒。

许笑贤是不明白是怎样的镜子能把手变成这样，他也不打算多问，换了衣服要进卧室补眠。许欣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叔，你这是和人打架了还是咋了？”

许笑哲往沙发上一仰，说：“你叔我是闲得慌才有那兴致！”

“那到底怎么样才能把手弄成这样？”许欣然好奇。

“没这么夸张，我就是多包了几圈。你姐去哪了你知道吗？”许笑哲实在是不想提包扎这一段，他觉得窝囊得很，就好像是大马路上生气摔了电话的人又折返把电话捡回来一般的感觉。许笑哲自我厌弃得厉害，md ，你有本事自虐，有本事就别包扎啊！

许笑哲觉得自己生活都成一出闹剧了。

“她啊，不知道，挺久没和我联系了。上回打电话给我我要考试了，她就说让我好好考。后来她电话就一直没人接了。好像是出去玩儿去了吧，以前听她说过的。”

“去哪了？”

“那我哪知道啊！”许欣然翻了个白眼。

“嘿，你个小丫头，敢对伤员翻白眼？”

“小叔，你真没出什么事？”许欣然偷偷凑过来问。

“问这个干嘛？”许笑哲警戒。

“不知道，直觉。”

“你直觉不准。”

许笑哲就这样和欣然在客厅了闲聊斗嘴，等着饭熟。许老太太看着许笑哲的伤手不由得皱眉，吸了一口气，在她吸气的同时，许笑哲已经开始头疼了。

“我说你啊你，也是时候找个人安定下来了。你看看朱家的孙子都结婚了！我知道你嫌我烦，我一样老太太我还没嫌你挑三拣四烦呢你皱的这是哪门子眉？上回给你看的那姑娘到底怎么样……”

老太太还准备继续唠叨，许欣然大叫一声：“啊，奶奶，那是骁然在厕所里叫您吧！”

许笑哲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感激这姐弟俩！

你看，生活还是照样在继续是不？

秦方南的生活，也在继续。他昨晚最后还是被曹瑞拉出了KTV，曹瑞的脸色太难看了，朱莫和顾晓晟也都跟着出来了，上官那厮一早就不见人了。

“爸进医院了你知道吗？”曹瑞说。

秦方南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能理解到底曹瑞的话。曹瑞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如以往精神，青白脸色，黑眼圈，胡渣。秦方南呆立里了片刻突然拔腿就跑了。

顾晓晟知道事情大条了，跟着跑了下去，曹瑞对朱莫笑了一笑，算是打了招呼，转身也离开了。

坐在曹瑞的车里，顾晓晟想笑，祸不单行啊祸不单行。秦方南在一旁有些发抖地盯着前方，顾晓晟觉得他那眼神能把一路上的红绿灯都给毁了。

秦方南不敢问什么情况，曹瑞也没主动说，顾晓晟也没那身份问，一路上就这么沉默着。秦方南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许笑哲的那些叮嘱，仿佛是带着预见性的一般，不由得开始责怪自己的任性。

赶到医院的时候，曹瑞他妈正在一旁抹眼泪。秦重山的情况很凶险，早些时候就查出来的得了病，但是他一直瞒着家里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