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
这水倒是清醇甘甜,冰凉消暑。可若是让人浸入其中,那冷冽刺骨之感也是不言自明。
篱瑾身子虽本就性寒凉,前几日也在池中浸了三日,饶是如此,他也只能一点一点的将身体没入。待到全身都被泉水覆
盖,篱瑾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不住的颤抖着,背靠着汉白玉的池壁,倒觉得那里反而有些暖意。
拨弄着池水清洗着身体,篱瑾渐渐就有些力不从心了。且不说这砭骨般寒冷的池水,浑身的酸痛就已然让他的行动受限
。依靠着池壁,篱瑾将头侧放在池沿上,想要缓口气。
抬眼的瞬间,篱瑾恰巧瞟见天边亮起了第一颗星。初初入夜,黑暗并不十分浓重,恍惚之中篱瑾忆起儿时的往事来。
那时自己随师父回教不久,师父说他身上的毒似是从胎里带来的,若不清除,怕是会伤了心脉。为了解毒,从那时起,
师父便让他服药,并时常药浴。
师父总是会找来些苦涩难咽的药材熬成汤汁,或是让他服用,或是让他浸泡。小孩子或许会惧怕吞咽那药汤,可是他却
是最怕那药浴。
整个身子泡在那乌黑滑腻的汁水里,本就憋闷难捱,吸进鼻腔的水汽里却仍旧是让人作呕的药味。虽然师父总会在药水
温和适宜的时候把他放进桶里,但为了药效,从来都是等到药冷透了才把他捞出来。
还好,那时纵是再痛苦,身旁总是有人陪的。
顾朗坤总是守在桶边,和他说笑着,生怕他睡了过去,滑进桶里呛到了。当药汁冷掉之后,他就会央求坤哥哥把他捞出
去,可是师兄那么听师父的话,又知道那是为他身子好,自然是不许的。可看他可怜的模样,又于心不忍,顾朗坤便把
手伸进桶里,或是和他打水仗,或是哈他的痒,总之是陪着他玩,不让他算着时辰挨日子罢了。
一笑一闹,过不了多久师父就会走进来,责怪顾朗坤没个正行,让他去把身上的药水洗洗,然后转过身来,把篱瑾抱出
来。这对于篱瑾像是噩梦一样的泡药就如梦一样结束了。
“坤哥哥,我冷呢……” 嘴里如儿时一般的呢喃,篱瑾的神思有些恍惚。
同样是在冰冷的水中,同样可以看到远方的月亮,篱瑾觉得好像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朦朦胧胧中,他似乎看到他的坤哥哥从远处走来。篱瑾有些不可思议的伸出手去,迈开步子要迎上去。却不想脚下一滑
,身子就歪倒了,紧接着冰冷的池水就没过了他的头顶。
篱瑾想要站起身来,却发现脚踝刺痛难忍,许是崴了脚。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找不到支撑,渐渐就有脱力的感觉,而
身体的疼痛反而在窒息的感觉中消弭了一般……
若是溺死在着池子里,要到什么日子才有人发现自己呢?
那个时侯,他的坤哥哥会不会为他难过?
篱瑾胡思乱想着,任由水波阻滞了自己的呼吸……
就在他眼前阵阵发黑的时候,隐约之中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第7章:痛楚
结束一天的修炼,顾朗坤站在玄冥坛门外,望着空中的半月。
方才教主气定神闲的吩咐自己,今晚要进行血祭。若是在往日,他定然是想也不想的就应下了,可这次,不知为何,他
的脑中突然就浮现出头天祭坛上,那张比汉白玉还要白上几分的面庞。
那时自己只是想着赶快完成任务,早日让他怀上圣胎,教主神功大成也便指日可待。起初还可以听见身下人压抑的痛呼
,渐渐的自己被一种莫名的快感包围,根本就不知何时篱瑾已然陷入昏迷。当自己力竭,倒在一旁时,方才方觉,那石
台是如此冰冷。侧过头去,身旁人的纱衣早已被剥落,露出的光洁肩头隐隐有青紫色的痕迹,想来是自己有些粗暴的举
动伤了他。
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篱瑾面色苍白,双眸紧闭,唇瓣上挂着血珠,嘴角却微微上扬。顾朗坤忽然觉得胸膛涌动着
一股不知名的情愫,那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他很是焦躁。猛地坐起身,扯了扯身上的衣袍,顾朗坤拽过篱瑾的纱衣,胡
乱将他笼上。本想就这么离开,一阵风刮过却觉周身寒凉,烦躁的把篱瑾提起来,快步回了他的卧房。把他丢在床板上
,又发现他露在外面的身子让自己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的不爽,连忙抖开锦被把他裹了起来,这才转身逃也似的出了玄冥
坛。
回到自己的居所,竟是一夜无眠。
现下又站在这门板前,顾朗坤有些踌躇不前,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一颗星辰划过夜空,在顾朗坤面前坠落。
对的,他顾朗坤和篱瑾终究是圣教历史中的一颗流星,为圣教献出一切,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思及此,顾朗坤也不
再犹疑,转身推门而入。
小院里一片黑暗,也安静的可怕,顾朗坤踏进卧房,唤了几声,竟是无人。他点亮火烛,绕着小院查看了个遍,却仍旧
没有找到那人。沉吟了一阵,想到他或许是在祭坛祷祝。
绕过前院,当那沐浴在月光下的圣洁祭坛出现在顾朗坤眼中时,他又有些迈不开步子了。昨日的场景开始侵入他的脑海
,那快要把他逼疯的悸动的感觉让他很想转过身子回去。可是教主的吩咐,身为左使的他怎么能违背。
用力吸了口气,顾朗坤大步迈上祭坛。环顾四周,仍旧没有那人的踪影,顾朗坤有些不耐烦了。
“知道随时可能要血祭,这身为右使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
嘴上这么念叨着,不知为何,寻不到他,顾朗坤心里倒是好像有一丝庆幸。正准备提步离开,忽然听到近处的水声,仔
细辨认下,似乎是从泉池发出的。今夜无风,耳边的声音也不像是潺潺流水声,似乎是拍打水面的声音……
顾朗坤快步走到池边,借着并不十分明朗的月光,他看到了水下没着的人影。来不及多想,弯下身子,大臂一挥,捉住
了那人露在水面上的手,再一使力,把人给捞了出来。
“篱瑾,篱瑾!”顾朗坤用力摇晃着篱瑾软绵绵的身子,又拍着他的脸,连声呼唤着,却得不到丝毫回应。及至探他的
鼻息不到,顾朗坤已经有些着急了。
不管顾朗坤怎么摇怎么晃,篱瑾就是闭着眼睛,丝毫没有清醒过来的兆头。看着他有些发紫的面色,顾朗坤头脑有些混
乱,但是隐约间想起师父曾经做过的一些事。于是把篱瑾平放在池边,低下头,堵住他泛紫的嘴唇往里吹气。
许是篱瑾溺水的时间并不长,他这样毫无章法的施救竟然真的见效,不一会儿篱瑾就剧烈的咳了起来,吐出几大口水,
慢慢睁开了眼睛。
“坤哥哥……” 篱瑾颤巍巍的抬起手,抚上了顾朗坤的面颊。
顾朗坤忽然像被一道雷劈到一般,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这样对着他被憋得发红的小脸,
听着他虚弱却染着喜色的呼唤。过去的事情他不是忘记了,只是那些不若现下的重要,被他弃在一旁了而已。
想到现下的事,顾朗坤的心就硬了下来,“你怎么搞的,这么浅的浴池也能淹得到。”
“我,我不小心……”
不给他机会再说下去,顾朗坤急急的打断他,“好了,回屋吧。教主吩咐,今日血祭。”说着站起身来。
还沉浸在被他救起的美梦之中的篱瑾,被他突然的狠绝吓到,身子抖了抖。垂下头,叹了口气,自己还在奢望些什么呢
。
身上冷得厉害,顾朗坤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已经迈步往前走了。篱瑾撑着身下的石板,站起身来。
“啊!”篱瑾刚想要站起身,脚腕的疼痛就让他一下子坐回原处,又碰巧牵扯到身下的痛处。
顾朗坤听见他的叫声,不耐的转过头来,看他还伏在地上,“怎么了?”
“我……我崴到脚了……”
顾朗坤的眼睛眯了起来,探究似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
篱瑾感到一阵心寒,不爱,就连儿时的信任都不再了么?他用手勉力支撑着石板地面,避过受伤的脚踝,尽力直起身子
。本就因为寒冷和溺水脱力的身子,因为疼痛颤抖的更加厉害。
尝试着向前迈出一小步,却身子一歪,又要摔倒。这次倒是没有落回地上,一个宽厚的臂膀撑住了自己。
篱瑾抬头看着身前的顾朗坤,“师兄……就在这里血祭吧……我,我走不回去了……”
顾朗坤皱了皱眉头,没接话。沉默了一会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多事。”
躲在顾朗坤的怀里,篱瑾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那句嗔怪在他听来,也好似情人间发牢骚一般。
顾朗坤见他勾起唇角,还在自己怀里蹭了蹭,蹙着眉头,却也不想去管他,快步回了卧房。
把篱瑾放在床上,顾朗坤拢了被子把他盖住,又走到桌边燃起了烛火。
“不是,要血祭么……”
“当然。”顾朗坤回身走到床边,从腰间抽出匕首递到篱瑾手上。
看着那柄上雕着繁复花纹的匕首,篱瑾笑了下,“要说师兄浑身上下,只有这把匕首是和我有着最多的肌肤之亲。”
“你胡说些什么。”
篱瑾也不再接话,只是略略昂起头,看着顾朗坤,“师兄能不能扶我一把,我身上没力气。”
“你!”顾朗坤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他青白的脸色,想着他方才面无人色的样子,还是走过去帮他靠坐在枕头上。
刚才月光昏暗,还看不真切,现在烛火摇曳,锦被从篱瑾身上滑落,浸水的纱衣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精瘦的上身。顾
朗坤急忙把头转到一旁,直起身子返回桌边。
篱瑾瞧见他脸上若有若无的绯红,心里自是欣喜,他的坤哥哥终于不是对他无动于衷了。
“你快些,教主还等着呢。”
权当他是在害羞,篱瑾的声音也轻快了些许,“嗯。”
******
打这次之后,除了不定时的血祭,每隔七日顾朗坤就会来玄冥坛。教主对圣婴之事似乎很是心急,以往总是一副从容的
姿态,这次却隔几日就会遣了教医来给篱瑾诊脉。
顾朗坤随教主闭关八年,一直清心寡欲,若不是为了任务,他也不想男欢女爱这档子事。教主神功大成急需这味药引,
再加上他越来越发觉自己的心神会被这个小师弟扰乱,一些早就尘封在他心底的东西,总是跑出来惹他烦乱,他现在是
巴不得快些让篱瑾怀上这圣胎。
篱瑾感觉得到顾朗坤的心急,可是却告诉自己,他不过是看自己太过痛苦,不忍心再这样罢了。
篱瑾对于这产子之事不甚了解,虽是继任那时曾读到上任右使的留书,他毕竟未曾婚娶,自打五岁入了教,就一直随着
师父修习,这女子怀胎生子之事他尚且不知,更匡论世人看来颇为耸人听闻的男身产子。他做这一切,无非是为了顾朗
坤。一日无子,他反倒可以更多的见到自己的坤哥哥,自是不急的。
一个多月下来,若不是对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篱瑾对那欢 好之事绝对是兴致全无,那种身子裂开似的疼痛每次都能
让他在半道上被夺了神智。他从不知顾朗坤是何时离开的,每次清醒过来的时辰都在推后,而且之后必定会高烧几日。
他却已经习惯了拖着沉重不堪的身子到泉池清洗一番,再倒回床榻昏睡几日。待他稍微恢复些精力,顾朗坤就又会来了
,不是血祭,就是又要行 房事。
这种日子周而复始,篱瑾在痛苦中沉浮,却不愿有所改变,毕竟能贴近自己爱的人,是他想了许久的事情。付出了太多
,怎能轻易放弃。
又是一夜来临,这次篱瑾竟是在顾朗坤离开前又醒了过来。不是因为顾朗坤的动作轻柔了,反倒是因为他的粗暴,将前
日篱瑾心口处划开的口子再次扯破。篱瑾是因为胸前和身下双重的痛苦而生生痛醒的。
“呃……”
他的痛呼上身上的人停滞了一瞬,但他很快就退了出来,翻身下了床。
这夜月黑风高,屋内未曾点灯,故而篱瑾看不清站在床边穿衣那人的表情。
“坤哥哥……”嘶哑的嗓音在这寂静的屋内有些让人惊悚的感觉,背对床而立的人身子顿了一下。
顾朗坤并没有转过身来,浑厚的嗓音带着冰冷,“你好好休息,过几日教主会再遣教医来的。”语毕推门离去。
篱瑾捂着心口的伤处,却没有力气去取床头的药来,只能那么躺着。
“好好休息么……是啊……是该好好歇歇了……”
呢喃着,篱瑾就这么昏昏沉沉的又睡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篱瑾一直迷迷糊糊的,睡不醒,也无力起身做些什么,连日夜都颠倒了。
日升日落,夜幕降临,篱瑾却无知无觉,他只觉得冷,觉得疼。
一人踏进了玄冥坛,推开了篱瑾卧房门。他站在门边,听着床上人梦中的呓语,皱起了眉头。
“坤,坤哥哥……冷……疼……”
他走过去,把蜷缩在床上的人揽进怀里,感觉到那人身上不正常的热度,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姣好的面容上也覆上了
狠厉之色。
抬起手在篱瑾胸前揉抚着,他一直紧抿的嘴唇优雅的上下开合,言语间却带着坚决。
“我绝不会让你走上爹亲的老路……”
第8章:点拨
是梦就终有结束的时候,所以,美梦总会有醒来的那天,梦魇也不会纠缠到永久……
顾朗坤坐在床前的木凳上,看着锦榻上沉沉睡着的人,他想不透,这样温润如玉的人儿,梦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几日前顾朗坤和教主钦点的教医常长老来到玄冥坛,篱瑾躺在床内已然是烧得神志不清了。常长老搭上他的脉,神情一
变三变,却始终一言不发。顾朗坤正想开口问,常长老却一把掀开了篱瑾身上裹着的锦被。
一朵暗红的花绽开在篱瑾雪白的中衣前襟上……
“这……”顾朗坤有些吃惊,按说上次血祭已经是六日前的事情了,照往日的情形看,篱瑾胸前的伤口在金创药的药效
下,早就应该愈合了。可那个地方,分明就是心口处,他又做了什么?
“右使可是做了什么剧烈活动么?”常林小心的揭开篱瑾胸口处的衣襟,皱着眉问道,那处刀痕有些红肿,看着倒像是
再次被撕裂了。
“朗坤不知。”
“不知?”
“朗坤已有三日未曾来玄冥坛了。”
“左使大人当真不知?唉……罢了罢了……”常林仔细的处理了那伤处,药水涂抹在患处时,昏迷中的篱瑾小声哼唧了
几下,却是无力挣扎。老人的手在伤处四周力道适中的按揉着,眼里满是痛色,“这傻孩子,怎么就撑到了现在……”
“长老,篱右使他……”顾朗坤对于教主急于了解的答案似乎更加热衷,却不好直言,只得暗示常林。
“也不知行至今日,这孩子可曾后悔啊……”常长老倒是一副不知其所云的样子,并不理会顾朗坤的暗示,自顾自的说
着,“那时他咬着牙硬挺着要做这右使,办的那些个傻事,却总是让人忍不住心疼。早知他身子骨还不若当年的思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