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她收拾,就来,要不,咱们先吃?”
“坐吧。”纪康伸手按他下来,自己夹了一筷粉条,随口道:“哪儿用请,都嫁进门了,又不是客。”
“对,还是老大厉害。”小剑嘿嘿贼笑,探过身就要来跟他碰杯:“快给咱们说说,县城里那些女的,有啥子不一样?
”
“毛不一样!”纪康拿筷子挡开,眼神匆匆掠过赵辉,回头叱道:“老实吃你的菜。”
他看过来前赵辉就侧开了身,听旁边一个高个子大事吹嘘:“这女人啊,可千万别惯着,”这人不记得名字,平时就油
嘴滑舌,是赵喜班上的:“早早地就得给她立规矩。”他惬意地喝口酒,笑看赵喜不住摇头:“可别让你老婆拿捏住了
,给兄弟几个丢脸啊。”
赵喜憨着脸正难堪,二毛也乐了,拍着他肩膀说:“没事儿,别听他瞎扯,再难搞的女人,只要一跟你,就啥毛病都没
了。”
“哈,赵喜脸红了!”眼看话题逐步‘深入’,小剑越发来劲儿:“人家还纯着呢,哪像你俩呀?噢,对了,”他眼睛
乱转见谁逮谁,瞄着赵辉噗一下笑出来:“还有你,赶紧给人过两招,别等晚上洞房了才到处摸瞎。哈哈,那笑话可大
了,妈吔,我都不想回家了。”
“我?”赵辉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扯啥呢?”刘斌就已经接着诡笑:“赵辉,你这个月都没自己洗过衣服吧?”见
他张口结舌,乐得猛敲他酒杯:“别浑水摸鱼呀,我可盯着呢!赶紧干了,把两个女生迷得团团转,咋能酒都不会喝。
”
纪康闻言也停了箸,抬头看过来,脸上淡淡的倒没啥表情。其他几个却早让酒烧糊了头,立马哄笑开闹。最先发话那大
个子拿起酒杯就塞他手里:“对,到底使了啥招,把我们班那位整得死心塌地?快把恋爱史说出来,咱们也好学两手。
”
“我的?恋爱史?”赵辉撇开那束笔直的视线,失笑地握住杯脚,递到嘴边喝一口,喉咙立刻火烧火燎。他拿起筷子:
“那就是个屁!”
刘斌说的是程惠雯。艾滋村刚传开那会儿,她也避忌过一段,后来听了讲座,两人关系才恢复常态。可能本就有点歉意
,上个月住院又得他帮忙,越发内疚。这妮子说风就是雨,从来都是行动派,有次见到他洗被单,二话不说就抢了过去
。此后隔三岔五上他宿舍收拾脏衣服,虽没其他意思,也让赵辉头疼不已。光赵玉霞一个搞 ‘伏击’还能对付,现在
两个一块儿来,只能眼不见为净,随她们弄去了。
“屁就屁,那更得说!”几个油子哪儿肯善罢甘休,连二毛都不依,箍紧他脖子就要逼供,一边那扇闭着的房门却突然
开了。
赵芳当先走出来,笑呵呵说:“新娘子来咯!”众人视线立刻被收了过去,赵辉也抬起头。
伍秀长得高高大大,看着竟比赵喜还要壮些。留着齐刷刷的短发,用缠了红毛线的卡子利落地别在耳后。眼睛果然还肿
着,脸型圆中带方,嘴唇有点儿厚。并不像其他初来乍到的新媳妇儿那般扭捏,反倒快步走到刘氏跟前,端起酒杯叫声
婆母就递上去。随后又跟着赵喜一路含笑给客人敬酒,那落落大方的做派,当即引来不少夸赞。
乡里人娶亲,最看重的是身板子。伍秀显然没得挑,那架势一放就是能吃苦耐劳的。赵喜咋样还看不出来,刘氏自然是
合不拢嘴。一时间各个喜笑颜开,场面立马热闹起来。碰杯的,让菜的,拉着新媳妇问长问短的,祝赵家香火连绵的,
七嘴八舌、嘈嘈杂杂,似乎能把连天的阴雨都堵回去。
赵喜这个家,是该有人替他撑着了,这小子熬得实在太苦。赵辉转过头,带着笑擎起酒杯,正打算往下喝,却冷不防从
头顶探过只手,差点儿就被夺了去。赵辉咬紧牙,屏着气,用力攥住杯脚,像突然从热闹的酒席坠入了阴冷的地窖。眼
前修长的指节,鼻端熟悉的味道——用都想得出那是谁。他皱着眉低声说:“放手!” 那手却不由分说,握着杯口一
拧就把他撂开。
赵辉压着气,闭了闭眼,人多不好争持,只想散了席快走。旁边二毛却纳了闷儿,瞅着他俩诧异地问:“纪康你抢他酒
干啥?瓶子里多得是。”
“一会儿醉倒的更多,”纪康寒着脸,盯着赵辉微微冷笑,话却是对二毛说:“你一个人能扛下山?”
“呃……”二毛立马语塞,瞠着眼呵呵两声,解嘲道:“那我也少喝点儿。”纪康却已经冷冷背过身去,换上笑又为一
对新人挡酒。
赵辉不由苦笑,看向一桌子红头涨脸的瘟神,刚还没想到这茬,现在是要走都走不脱。再顾不上烦心,站起身拿了酒瓶
,趁人不注意赶紧往屋里送。山路本来就陡,尤其鹰爪坪那段儿,全是光秃秃的岩层,这又赶上下雨。那帮小子好几个
都是第一趟来,真不敢就这样放人下山。
“呵,刚就想找你,这酒太烈。”赵敏拿着两只碗过来给客人盛饭,笑着说:“路远,别再让他们喝了。”
“嗯,”赵辉笑笑,心里就跳了一下,赵敏跟那混蛋,还真有默契。念头一转马上抛开,伸手接过碗去:“我来吧,你
忙了半天,也去吃点。”
饭后紧接着是闹新房,把两个新人可劲儿折腾了一遍,那帮浑小子才意犹未尽地罢手,穿戴妥当歪歪倒倒地动身开路。
雨一直没停,从赵家村出来才下午两点半,到校时天已经黑透了。纪康也跟了来,一直在前面引路。两人一头一尾夹着
中间五六个,眼神儿都没碰过。上了楼梯转角,那小子却突然停下,扯过他手里的人推给二毛:“你扶他上去,我跟赵
辉说点儿事。”
“啥事?”赵辉当即就问,一身水一身汗,只盼闭了眼直接塌上床,再不想跟他白扯:“让开,我要去洗澡。”手腕却
像被上了铁铐,紧得生疼,哪里甩得开。
“你怎么了?”等人都过去,纪康才开口,语气沉闷地压着恼怒:“我哪儿得罪你了?”
“啥得罪不得罪?!”赵辉被那酒气蒸得头晕,脾气紧跟着蹿上来,手上用力一挣:“你喝醉了吧?让开!”
“你说呢?”纪康非但没松手,反倒握紧他肩膀猛地按上墙壁,嗓音生铁般沉喑:“你好好说行不?你到底生啥气?!
”他压上前俯下脸,紧盯着他眼睛:“赵辉……你真的……”余音却在触上他发鬓时忽而转弱,仿佛被徒然紧缚在声带
上,纠结着,困顿着,僵持着,久久地挣不出来。
第二十四章
“好好说?”赵辉心里忽闪一下:“你想说啥?”难道赵敏只是个幌子?
“我,”纪康才刚开口,二毛就从里面蹬蹬蹬跑出来,人没到就喊:“纪康!”
纪康立刻退了一步,放开他转身问:“干啥?”
“你俩聊啥?黑灯瞎火的,进去聊不行?”二毛酒劲儿还没过,亮着嗓子:“晚上你甭回了吧,在这搭个床,下午光顾
着喝酒了,都没好好唠唠。”
“看吧,”纪康笑道:“还得去陈校长家坐坐。”
肩上的束缚仿佛还在,那张脸上已经云淡风轻。这个人到底有多少张脸?到哪一刻会变脸?被迫退学?断魂岭事件?日
子那么长,谁知道明天会咋样?就这么跟他后头猜来猜去,像个娘们儿似的生闷气?操!赵辉突然很厌倦。
“成,”二毛说:“那待会儿走不走,上来吱一声。”
“好。”看二毛掉头,纪康转过来:“赵辉……”
“你要说的事儿,”赵辉打断他,抬起眼:“能当着人说吗?”更别提将来的家人糟心,旁人恶心……见他一愣,苦笑
着别开脸:“纪康,别说了,我很累,啥都不想听。”言毕就撇开那徒然僵硬的身影,转身回了宿舍。
离熄灯还有段时候,屋里那帮小子,歇过口气又开始闹腾。赵辉蹲在床前翻出换洗的衣服,一时身心俱疲。甭说别人,
对那莫测无常的未来,你就有信心?你能肯定扛得住?他一路自问着低头往外走,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楼道里的人已经不在,空落落的,只有自己单调的足音,一步一声,异样清澈地回荡。赵辉洗完澡,又把换下来的衣服
全搓干净,出来才记起天还下雨,只好跑上楼,把脸盆往下一塞,倒头便躺上床,再也没劲儿去管。
其他几个却还在兴头上,不知谁又买了啤酒、花生米,围在一块边喝边聊,见他洗了衣服,当即笑作一堆。小剑挤开人
蹭地蹦过来,拉起他就闹:“下午让你蒙过去了,快起来交代,跟程惠雯是咋回事儿?”说罢回过头大喊:“赵辉的恋
爱史,有没人想听啊?”结果不用问,自然一呼万应。
二班那高个儿,本来都喝蔫了,闻言立马弹起来,拍着桌子手舞足蹈:“快说快说,到啥程度了?要详详尽尽说,一点
儿都不能漏!”
“操!还详详尽尽,”瞧那一个个猴脸兴奋莫名,赵辉又气又乐:“有空意淫别人,自己去整一个不得了,”他甩开小
剑:“别闹,我要睡了,腰都快断了。”
“腰快断了?那正好!你们都来,”小剑哪能放过他,回头一招呼,那几个立马扑上床,乐得嗷嗷叫:“咱给他治治,
瞧他说不说!”
“哇!哈哈!”一时间天昏地暗,赵辉几乎没笑岔气,赶紧抬腿一阵猛踹,把那些醉鬼全踢下床。好不容易坐起身,刚
喘得一口气,却见二毛龇牙咧嘴,紧捂着裤裆歪在床边,不由哗地笑出来,踢他一下:“咋了你?废了?”
“!”二毛痛得脸都白了,张嘴大骂:“蛋都要碎了,你有病啊?!”
想是那一脚踹得不轻,幸好还能骂人。赵辉憋住笑挪过去:“散黄了没?要不,找你相好的试试去?保不准儿还能用几
回。”话音一落,顿时哄堂大笑。
“小子,你找死!”二毛咬牙切齿,一个虎跳飞上床,撞得他直跌下去:“找相好多麻烦,找你就成!”
“我靠!”赵辉被砸得七荤八素,尖叫声、口哨声,顿时一浪盖过一浪,快把房顶子都揭开。那醉鬼却越发来了劲儿,
当真躬起腰要往他下面戳。气得他没命推挡,一时半会儿却哪儿掀得开,正急得不可开交,身上就徒然一轻。
“喝多了吧,二毛,”纪康站在床前,语气清冷,也不知哪时来的,淡淡笑着把人往旁一扔:“兄弟的人,你也敢碰?
”
“呃……”二毛一愣,随即大乐,拍着脑门忙不迭爬起来:“啊哈,对对,你俩早就那啥,‘同床共枕’了。瞧我这记
性,我马上给你腾地方。”说着蹦下床,装模作样猛拍胸口:“还好还好,‘抓奸’及时,不然酿成大错……”其他人
早笑趴了,一个个捂着肚子东倒西歪。
“操!还不快滚!”纪康一脚踹他,笑骂道:“等巡房的老头子来了,肚里的猫尿全给你抠出来。”话音未落,梁上的
灯果然就黑了。
赵辉傻了眼,瞪着床前那黑影,哪想到有这状况,先前还以为他走了。这会儿不比从前,怎好再跟他同床?可纵使百般
不愿,却根本没法儿赶人。
之前起哄那几个躺下,仍意犹未尽笑声不断。二毛大声吆喝:“闭嘴闭嘴,老大难得下山‘探亲’,咋那么不晓事儿,
都给我睡觉!”听人高声应了,才又闷笑着来一句:“你‘俩口子’好生亲热哈,权当他们死了。”
纪康一声轻笑:“用得着你说?”随即闲闲脱了外衣,往床尾一扔,就转过来就信手扯开皮带:“少罗嗦,赶紧咽气吧
。”
那低沉的嗓音伴着织物的窸窣声,在静夜里如同惊雷过耳。房间里黑黝黝的睁眼如盲,只得一线月光,切入窗缝,堪堪
打在那人雕塑般坚韧的腹肌上,随着腰线起伏漾出片片灼人光晕。赵辉硬在床上一阵寒一阵热,完全不知所措。见他要
抬腿上来,急忙往旁边让,却猛一阵天旋地转,未及反应,已被人完全罩在身下,骇得他脑子都掉了线,慌忙问:“…
…你!你干啥?!”
“跟你睡觉,还能干啥。”纪康应得极其自然,仿佛他问的根本就是废话。手却片刻不停,探下去两下扯开他裤腰往下
一拽,再褪掉自己的内裤。也不急着动,好整以暇地悬在他上方,嗓音无情无绪:“你不是要当着人吗?把腿张开。”
(此处删除2000字)
纪康趴在他身上歇了会儿才撑起身,细细吻着他脸上的泪渍,轻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一直不痛快,我不该那样走掉
……对不起。”嗓音完全褪去了先前的戾气,苦闷得像沉郁的夜色:“以后你赶我也不走了……我跟赵敏,啥都没有。
”说着抱紧他的身子:“赵辉,我真的喜欢你……咱别闹了,好好地在一块儿,行吗?”
“你说过再不强迫我,结果呢?”赵辉本已收了泪,闻言却哗然狂涌出来,数载煎熬愁苦齐齐涌上心头,只觉胸中剧痛
难抑,咬牙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可是,我巴不得你死掉,你滚吧!要不就杀了我。”
“是吗?我哪儿舍得杀你?不过,其他人可就难说了。”纪康的语气冷了下去,拿自己的上衣擦尽他下体的精液:“你
最好求神保佑我早点儿死,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随即起身穿好裤子,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二十五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二毛碰上他的眼神有点尴尬,却很快恢复了常态。赵辉无心理会,匆匆下楼擦了擦身子就回教室上课
。在那些朋友里,二毛可能是第一个察觉他跟纪康关系不正常的人,却全都不问不说,一致保持了缄默,用哥们儿间特
有的默契与体谅,为他俩筑建了一片难得的喘息之地。
那晚纪康离开不久,赵辉其实就不气了。回想起来,剔除掉那些误会,如果是二毛或任意一个人,像纪康这样不辞而别
再出现,他还会感觉怨愤吗?显然不会,那只有由衷的惊喜和快慰。或许,他就从未站在一个哥们儿的立场去衡量他,
而是,以恋人的标准去要求他。也因此,他的霸道和慢待才会让他如此地不堪忍受。而他俩之间,又偏生有那么多注定
了的,意外与无奈。
很多年以后,到镇上办事偶然遇见二毛,那时候的二毛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胡子拉渣、神色委顿,再看不到当年学
校里的意气风发。俩人在馆子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碰杯,赵辉对着窗外匆匆而过的人流,闷干了杯里最后一口酒:“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