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笙歌 今宵雨落 上——雾影缭篱
雾影缭篱  发于:2013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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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字一出,连杨宇泽都忍不住站起身来。

“难道你就是那个天骥第一粮商上官家的女儿?”

天骥第一粮商……

一听这个名号,上官雪冬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下,她紧紧捂着脖颈处的印记,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笑了。

“还以为在这种地方就不会有人知道我了呢,看来我还是太小看自己了啊。”上官雪冬一改之前的谨慎,大方地拉了个椅子坐下,“你怎么会认出我的?连上官家里都不太知道,上官老爷有我这么个女儿。”

上官雪冬的话让韩唯感到些许疑惑,他隐约觉得事情有点复杂,可是他却又不能置之不理。他坐到上官雪冬的对面,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见过你的画像,在……皇宫秀女的册子里。”

这句话一处,已无疑表明了自己的身份。韩唯紧紧凝视上官雪冬的眼睛,想从中读出一点蛛丝马迹。然而上官雪冬却只是微微怔了怔,她的眼神随即黯淡了下来。

“我……被选中了啊……”

她在笑,可是她的眼眸中却似乎是被无穷无尽的悲伤填满。

“是啊。但是我现在必须搞清楚,为什么上官家的小姐,会在这种茶楼里接待客人?”韩唯言辞犀利,语气郑重。

上官雪冬咬着嘴唇,眼睛撇向一边。似乎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杨宇泽拍了拍韩唯的肩膀,一脸泄气地道:“小唯啊,我带你来是为了让你轻松轻松,不是为了让你来调查的。你看人家小姑娘多可怜,今个就别再问了好不好?”

“雨泽,你明知道这不是小事。我怎能让有秘密的人到皇宫里去呢!”韩唯皱起眉,少见的语重心长。

“秘密?”上官雪冬忽然冷哼了一声,“有秘密就不行么?人生在世十几年,谁没有些个不想对人提起的事?你敢说你没有秘密啊?还是说,刨根问题,揭人伤疤是你的乐趣?”

“我……”韩唯毕竟没被人如此数落过,几句话便说的他耳根微微发热起来,他努力板着脸,却没了下文。

“好啊,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上官雪冬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声道:“没错,我是他上官家的女儿。可是他上官家何时缺过子女?我娘不受宠,肚子又不争气,我生下来比一个婢女都不如。上官家以我为耻,除了需要我的时候,他们都不会承认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就是这样,你听清楚了吗?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是如果你有机会挑选秀女的话,大可将我一笔勾除。反正,这个秀女也不是我愿意当的。当秀女也好,当店员也好,反正,我都可以养活自己!”

一连串的话说完后,上官雪冬的眼眶已微微红了起来。她不待众人再说什么,一扭头奔出了采荷间。

剩下三人面面相觑,韩唯忽然垂下了头。

“雨泽,对不起。我不但没尽到地主之谊,还把你的心血都白白浪费了。我……”

“唉,别客气了。这里的茶不好喝了,还可以换家喝嘛。不过,倒是你刚才对那位姑娘,着实太凶了。”

“我也不想,可能是这几天的压力太大了,积了些火气,莫名其妙地就发出来了。”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真的把她除名?”杨宇泽有些担忧地问,“看样子她混的并不好,估计你要再把她除名,她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韩唯按按太阳穴,苦恼地说:“真没想到堂堂大家也会有如此不堪之事,我一时还没有主意。”

“大家?正因为是大家,所以才多不堪之事。庶出永远是庶出,不能继承大统,也不能光宗耀祖。他们的任务只是多自省一些,更好地做到隐藏自己,不让别人产生丁点的怀疑,或许这样还能保住性命。王爷生来命好,自然不能懂我们这些低贱之人的生存之道。”一直呆立一旁的临夏忽然插嘴道。

说完之后,他淡然看向韩唯,俯身跪倒。

“临夏不自量力,妄意王爷,还请王爷责罚。”

韩唯挑了挑眉。临夏这一番话说的深沉厚重,字字砸在他的心间。他无暇去想为何临夏会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却是想到了自己寄人篱下的少年时期。

或许当王爷太久了,他记牢了一些事情,却忘掉了一些心情。

韩唯一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你这小心眼也深了去了。你说,到底现在这个假道学的是你,还是王府里那个小妖精的是你?”

临夏没想到韩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敛容道:“临夏既不是假道学,也不是小妖精。临夏不过是九王爷的一件东西而已,可供娱乐可供出气,如此而已。”

几乎是被强迫着抛掉了所有的工作与思绪,陪同杨宇泽和临夏在外面疯逛了一天,直到夕阳西下之时才回到了自己的府邸。韩唯只觉得全身酸痛,然而内心里,却是意外的畅快。

如果不流泪的话,那就流汗吧。

或许杨宇泽这句话说的很对,就让他所有的烦恼与痛楚都随着汗水流出,让身体得到一刻的宁静,也是对自己最大的体恤了吧。

韩唯本想这样宽慰自己,可是,当他一只脚踏入九王府的时候,就知道竟连这样的想法对他来说,都是奢望。

一个郎中模样的抱着药箱子仓皇从他身边跑过,差点撞到他。韩唯一手扯过那人的胳膊,暗暗用劲,生生逼得那人跪在了地上。

“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

那郎中样的人疼的嗷嗷直叫,连声讨饶道:“大侠饶命,饶命啊。小人就是本地一个挂牌郎中,被请来替人看病。谁知那病人恁的倔强,硬是不肯吃药。小人没办法,就被这府上的管家给赶出来了。”

“看病?给谁看病?”韩唯非但没有放开,反而抓的更紧,直抓的那郎中的腕子咯咯作响。

“哎哟哎哟,轻点,断了啊!”郎中眼泪鼻涕一时齐出,断断续续道,“小人也不知道那是谁啊,只听他们叫他谨哥哥什么的……”

李谨然……

韩唯原本舒展开来的眉毛再度紧拧成一团,他一脚将郎中蹬开,喝令左右将其逐出,自己则是快步赶往暖香阁。

刚到暖香阁门口,便听到小优的声音染上了哭腔,一遍一遍重复叫道:“谨哥哥……”

那声音让人听着不详,韩唯快跑两步,直向门口奔去。

“李谨然啊,我知道你心中太多的委屈和失望,” 这赫然是方叔的声音,“可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留得青山才有柴可烧啊!”

韩唯放缓了脚步,慢慢蹭到门前,细细听里面的声音。

“咳咳……”

低沉而沙哑的咳嗽声,之后便是压抑的喘息。韩唯伸向门口的手不由得停住,他的指尖在颤抖,这么近的距离,却仿佛费尽了力气也无法到达。

韩唯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小优怨恨的眼神,方叔破碎的表情。那已经不单是失望了,更多的是恐惧,是一丝丝的厌恶。

而李谨然呢,如果他进去了,李谨然又会以怎样的眼神面对他呢?

整当韩唯在门前苦恼着的时候,屋里忽然传来了“哗啦”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隐约听到了小优的一声惊叫,韩唯再也忍不住,用力推开了门。

逆着光线,一时间竟看不出屋里的光景。只是,再没有了其它的声音。韩唯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向里面看去。

小优本来是蹲在地上收拾摔碎的瓷碗,见韩唯进来了,犹豫一下,慢慢跪在了一边。方叔站起身,仿佛有意般用身体挡住了床,渗透出浓浓的警惕意味。然而,韩唯还是看见了。李谨然正斜倚在床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他脸色苍白若雪,连唇都没有了颜色。才几日不见,他的两只眼睛周围竟深深地陷了进去,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憔悴之极。

韩唯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然地抽痛起来。

他不自觉地向前踏出一步,然而方叔立刻闪到了他的眼前,无声地阻止他继续靠近。

“他不肯吃药是吗?”韩唯轻声问方叔。

方叔微微一怔,很久没有听到韩唯如此的语调,让方叔有些不习惯了。可是,韩唯最近的表现,又让方叔实在下不了决心告诉他李谨然的近况。

就在方叔踌躇间,韩唯已然明了。

他看了看地面,刚换下来的流着脓血的纱布,和洒在地上的药汤混在一起,说不出的恶心。看来李谨然的伤势没有丝毫的好转,韩唯推开方叔,径直走到了他面前。

李谨然没有说话没有动弹,这不似之前的淡然,倒像是一种无望。看着韩唯走近,李谨然微微抬了抬眼睛,然后又慢慢将眼帘垂了下去。

“这几天都是这个样子吗?”韩唯问道。

“是……”知道隐瞒也没有意义了,方叔只好任命似的回答。

“我不是让你请好的大夫来么?怎么还会出现这种状况!”韩唯忽然加大了音量。

方叔吓了一跳,颤声说道:“都城里所有稍有点名头的大夫我都请来了,但是没办法啊,病因不再身体上,在心上。他不肯吃药,任哪个名医也无能为力啊!”

韩唯一直紧盯着李谨然的脸,想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些许的感情。可是,李谨然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甚至刚才那一声吼,也没有吓到他。

他到底在想什么,像这样就结束一切吗?

韩唯握紧了拳头,对跪着的小优道:“收拾一下,再拿一碗药来。”

第二十四章

没有时间当时熬药了,小优将上一次多熬出来的药汁再度滤了滤,盛做一碗小心地端给了韩唯。

韩唯用汤匙舀了一小勺,轻吹了一下,发现并不热。他慢慢将汤匙送到李谨然的唇边。李谨然也不躲,只是直直地看着韩唯,不肯张口。

汤匙碰触到李谨然干裂的唇,药汁刺激了裂口,一阵阵的杀痛。李谨然猛然将头扭开,带翻了汤匙。整整一匙的药汁全部洒在了李谨然身上。

方叔忙手忙脚地扯过一旁干净的纱布想给李谨然擦擦,却在伸出的时候便被韩唯接了过去。韩唯不动声色地将药碗放在一边,细心地擦去了李谨然唇上和衣服上的药汁,然后将纱布还给方叔,继续拿起药碗喂药。

李谨然的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

如此反复几次,一碗汤药倒是洒了一半,却一滴也没进到李谨然口中。韩唯叹了口气,放下了药碗。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韩唯忽然说道,“我不该对你下那么重的手。可是,当时你强行想要闯出王府也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你不解释,我又怎能视而不见。如果你要怪我,那你打也好,骂也好,我都认了。你能不能……别伤害自己?”

一旁的方叔听的目瞪口呆。这是韩唯么?是那个动不动就要打要罚的九王爷么?还是说韩唯真的还在意着李谨然,所以这么委曲求全么?……倒是也不能算他委屈,毕竟受伤的是李谨然……

李谨然似乎被他的这一番话感动了,他微微仰起头,眨了眨眼睛。

韩唯大喜,赶忙重新端起药碗,慢慢喂过去。这次李谨然没有抵抗,他张开口,将一匙药喝了进去。

当韩唯正准备喂第二匙的时候,李谨然却突然将刚才喝下的药汁全都喷在了他脸上!

韩唯的身体猛然一震,他怔怔地忘了去擦脸上的药汁,只是看着李谨然那毫无表情的脸,瞬间明白了一件事情。

已经迟了,他们之间,已经挽回不了什么了。

他苦笑了一下。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他就不需要顾虑什么了。无视也好,怨恨也好,只要能将李谨然留下,怎样的感情他都接受。

韩唯忽然冷笑一声,顺手去摸李谨然的脸颊。顺着耳垂一直到下巴,锐利的线条竟带出了隐隐的痛楚。李谨然没有回避他的眼神,两人对视片刻,却都没有读懂对方心里的想法。

“我不想灌你,别逼我。”

李谨然不屑的看着他,那眼神像是一种挑衅,又像是一个宣言。

韩唯忽然用力,将李谨然的脸颊捏的变了形。他凑近李谨然,冷冷地大声道:“来人,去把小优拖出去给我重打!”

李谨然的目光猛然一凛。

“这……”方叔看着吓得哇哇哭泣被拖走的小优,又看看僵持不下的两人,顿时急得额头上冒汗。

“卑鄙!”李谨然吐出两个字。这是他看到韩唯后说出的第一句话,声音不算大却异常的尖锐。

“你要说的,就这有这两个字吗?”韩唯的心脏一抽,但是他却努力板着脸,装出一副冷冰冰的口气。

他知道李谨然不会放任小优不管的,这是他唯一的筹码。

“王爷,打多少?”一个侍卫持着板子在门口请示道。

李谨然扫了一眼,看到他们拿的是普通的家法毛竹板,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管打,到我说停为止。”

“少爷啊!”方叔这回算是惊得魂飞魄散了,三下两下从床上爬下来,跪在韩唯脚边抱住他的腿哭道,“仁慈是福啊!”

“方叔……”韩唯面对着老管家,始终无法作出决绝的样子,“我知道仁慈是福,可是这一次的决定权,是在李谨然手中的……”

他再度转向李谨然,冷然道:“我不在乎你说我多卑鄙,若要达到目的,在卑鄙的事情我都做得出来。”

李谨然只觉得一股急怒攻心,喉头泛起了一丝腥甜。他皱紧眉头,一字一字问道:“你到底想要什么?折辱我,伤害我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牵扯到一个孩子?”

“我要你活下去。”韩唯漠然地说,“若是想你死,当初在朝堂之上,我就不会要你。如今你想死,没那么容易。折辱?挨几板子就叫折辱吗?那你当年高高在上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踩着多少人的脑袋?现在倒反而仁慈起来了?”

李谨然的瞳孔骤然大张。

外面行刑已经开始,掌刑的并不知道这一次的刑罚是何缘由,但是听到屋子里面传来的种种声音,只觉得此次非同小可。即使小优还是个孩子,但是没有人敢手下留情,一板一板带着风声拍下去,只拍的小优扯着嗓子哭喊。这恰恰是韩唯想要的效果,韩唯仔细观察着李谨然脸上一阵一阵交替而来的青白红晕,知道他这一次的筹码押对了。

可是,这一次,他赢了局,却输了心。

果然,李谨然冷眼看着韩唯,接过他手中的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

李谨然忍住胃里的种种不适,重重地喘息了一会马上道:“药我已经喝完了,还不快放了小优!”

韩唯满意地扬起嘴角,对方叔说:“去让他们停手,带小优下去上药。告诉他,好好伺候着李公子,若李公子一次不肯吃药,就打他一次,两次不肯吃药,就打他两次,打死为止。”

阴冷的语气让方叔打了个哆嗦,他不敢再说什么,谢了恩赶忙跑了出去。

“你这是自掘坟墓!”李谨然斜睨着韩唯,狠狠的说。

“无妨,连尸骨都不知道能不能保住,要坟墓有何用?”韩唯起身替李谨然掖好被角,道:“伤口不要受凉。明天我会去宫里请御医,你给我好好养着。记着,你要活着。若你死了,我让府里人给你陪葬。”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李谨然一眼,冷冷道:“别以为我做不到,别忘了,我是天骥九王,这个名号,是上万人的尸骨堆砌起来的,可不是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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