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得薄情——月名
月名  发于:2013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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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为何?」他相信朱九郎的能力,单只是毁粮草这样的任务何必要自己一同前往?

朱九郎抬起头,手仍是握着他的。「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本王的军营有何让你不放心之处?」

「反正你不去我就不去。」朱九郎眨眨眼,懒得同他纠缠,又低头去玩萧令瑀的手。

「你要违抗军令?」

青年没理会他,呵欠连连地摆出一副他就是要违抗军令的模样,萧令瑀猛地抽回手,朱九郎也不在意,便这麽笑嘻嘻地与他对看,横竖他怎麽看萧令瑀也看不够,端王爷却不是这样,半晌就转过头去,不甚甘愿地开口。「如你所愿。」

朱九郎笑着朝外喊了声:「待桐,还不进来?你手上的点心都要凉啦。」

那端待桐没好气地掀帘进帐,这端萧令瑀只拿了笔自顾自地处理军报,再不理会朱九郎温声软语说什麽点心正热吃两口再批卷宗也不迟等等的话,青年说得久了也不见男人转个头来,当真恼了,自己捧着点心碟子一口一个,含糊不清地说着什麽还真没人听得懂,待桐沏了茶,恭恭敬敬地奉给萧令瑀,然後又端一杯给朱九郎,末了还不忘踩他一脚。

教你惹王爷生气!趁着萧令瑀没留意,待桐朝朱九郎扮了个鬼脸,转身就又出帐去了。青年捧着吃掉半盘的点心瞪向萧令瑀,後者依旧一本正经地在批他的奏摺,朱九郎索性由後将男人拉了过来,萧令瑀猝不及防倒入青年怀抱,还来不及生气,青年已笑着拿了点心来喂,瞪了他一眼,萧令瑀竟真张嘴吃了,手中没放下的笔却趁势往朱九郎脸上画了个叉,没料到他有此一着,朱九郎楞在当场,好一会儿才笑了开来。

「萧令瑀,笔给我!」

男人随手将笔丢往一旁,丝毫不理会朱九郎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只在他怀里躺得舒舒服服,见他这般,青年反不敢动,奈何伸长手也构不着几上的笔墨,只得作罢,随手便沾了颊旁的墨要往萧令瑀脸上抹,却又在男人炯炯目光中乖乖地往自己衣上抹去。

「你别得意,我总有一天讨回来。」

萧令瑀看着他脸上一个叉,却也不笑,只缓缓道:「本王等着。」

朱九郎瞪着他看了半天,没沾墨的手指小心地抚过他的眼角,很低很低地问:「你怎麽不笑呢?」

男人只是看着他,像是不能理解他话中真正的含意。青年却明白他的疑问,便淡笑道:「你若肯笑一笑,我纵满脸墨也是心甘情愿的。」

脸上顶着墨迹的朱九郎说得很认真,萧令瑀却不知如何回应,或许他应该说些安抚的话,但他仍然选择沉默,朱九郎看着男人突地黯淡的眼眸,竟是兴高采烈的笑了,他就喜欢这样的萧令瑀,弯弯曲曲的别扭下是隐约带甜的温柔,不过是几句讨好的话也说不来,若是那眼带桃花的萧沐非,怕不是开口就是一箩筐一箩筐的情话绵绵,他端王爷却是无言相对,也不知是怕委屈了谁?

怀中又闭起眼睛的男人开口说了什麽,声音极低,朱九郎内力高,不需刻意靠近也听得清清楚楚,萧令瑀说:「本王并不觉得你有何可笑。」

朱九郎又笑,或许这男人还真是怕委屈了自己的一腔情意,这才连个谎言都说不出口,心头一喜,手就顺势去摸他的脸,却不想用得是沾了墨的手,他一楞,还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麽的同时,萧令瑀已由怀中掏出帕子自己擦着,其实朱九郎手上的墨早乾了,就是些墨香还在,可他仍不舒爽,青年忍着笑接过帕子,动作轻柔地替他擦着根本不存在的墨迹。

「一会儿你就去睡,睡醒再吃饭,咱们酉时出发。」

这一夜正好十六,月光亮晃晃地照着山路,朱九郎也不知哪儿找来了几个樵夫,都是这儿山上住了好几代的,将几条小径摸得极熟,两千兵马就分四路前进,路虽不甚平坦却是捷径,待到了埋伏地点,桂阳运送粮草的马队还在远方,只见得几点火光摇摇晃晃,朱九郎拉拉正看得出神的萧令瑀,将他带到一旁的大石後,又拿走他手中的寒綫。

「你就在这儿待着,不许乱动。」

萧令瑀还想说些什麽,马蹄声已越来越近,朱九郎手中寒綫一扬,三百名士兵立刻严密护住萧令瑀,青年朝他笑了笑,转身又是招手,五十名弓手随即出列,火箭燃放的那一刻,桂阳马队为之一乱!

没有口令,齐军静如暗夜鬼魅,无声寒綫映着月光,千军遵其号令,桂阳马队顿遭围攻,一时措手不及竟死伤大半,然其将亦非省油的灯,立即重整行列,意欲护粮草由来路而退,不料尚有一路人马自後方而来,竟将其团团包围,寒綫、黑马,朱九郎所过之处无不血花四溅,敌军望而生畏,金刀首将奋勇上前,朱九郎轻巧一跃竟已立於其马背之上,首将不及回头,寒光一划,金刀落地!

萧令瑀向前一步,三百精骑亦步亦趋。朱九郎回头,朝他笑得那样飞扬跋扈,只见他高举寒綫,蕴含内力的声音生生划破夜风,谁都听见他朗声高喊:「粮草全毁,人,要他们把命留下!」

齐军爆出一声领命,众人杀得更狂,朱九郎长剑在手,战场中一剑一式竟如秋水舞动,寒綫滴血不沾,染着月光更显明亮,划过剑风却是冷冷一片澄然,彷佛连洒出的血都成冰冷,沉沉地凝在地面,纷然踏过的脚步俱皆无声无息,萧令瑀别不开眼,他专注地看着朱九郎,只觉那道身影挥出的每一剑都刻在他的脑海深处,从此之後他再也忘不了。

桂阳三千军马全灭,粮草烧起的火光旺盛得连月光都黯淡,萧令瑀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的同时,朱九郎缓缓朝他走来,一身冷冽杀气在他朝着萧令瑀一笑时全数泯然,甚至只带着孩子般的炫耀与卖弄。「如何?萧令瑀,没让你失望吧?」

纵然朱九郎是踏着血泊步步走来,但月光之下仍是那张熟悉的带笑脸庞,萧令瑀朝他迈出一步,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麽,但喉头与心口一般沉重灼热,他看见朱九郎战甲上斑斑血迹,形状便如他随手搁在砚台边的红花,他突然想说,回齐国後便如青年所言在花园内种片丹心吧……可又觉得朱九郎不会懂,可是他会笑,即使不明白,他还是会对着自己笑,因为自己就是他开心的理由。

「萧令瑀?」

看着已走到面前的朱九郎,萧令瑀淡淡地笑了,青年不明就里地牵起他的手,盯着他打量老半天,又去摸应该早就洗掉的脸上墨迹,终究还是搞不懂男人到底笑什麽,朱九郎就这样歪缠着追问了一路,萧令瑀始终不言不语,可那张死人脸却放松了些,偶尔缠不过被迫看向青年时,眼底仍带着些满足的笑意。

二十四、

回到军营,脱下战甲的朱九郎倒上床。「算了,反正我就是搞不懂你。」

同样卸了外衣、头冠的萧令瑀仍捧着新的军报,没理会朱九郎的自言自语,青年趴着看向他,又朝他喊:「萧令瑀,所以那名家之作在我手上是不是比你强多了?」

萧令瑀放下卷宗,瞟了他一眼,很有些不肯承认的味道,朱九郎笑到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笑得爽快了才又看向男人。「喂,我连胜两场,你要加我多少月钱?」

「你要多少?」

见萧令瑀认真问话的样子,朱九郎又笑了起来,随即朝他伸出手。「我要你什麽月钱!过来。」

萧令瑀依言坐到床沿,朱九郎赖上他的大腿,仍是笑得不甚正经,男人任他在自己怀中蹭来摸去,也不说话,好半晌青年才自己安静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倒写满几分期待。

「不如你叫我的名字吧?」萧令瑀的声音好听的不得了,偏他欢爱时总要忍着,就不知叫起自己的名字会是怎生光景?

看着青年万分盼望的神情,萧令瑀竟真的低下头,启唇轻唤:「朱翎。」

二字一出,朱九郎硬是吓得全身一个激灵,又惊且惧地看向萧令瑀,後者仍是那张八风不动的死人脸,全然看不出他究竟是故意寻自己开心还是无意,朱九郎忍着浑身寒粟子,没好气地去拉他的衣领。「你玩我?」

「本王如你所愿。」

见男人依旧端正肃穆,朱九郎啧了一声,起身拉着萧令瑀就往床上压,不忘随手灭去几上几盏烛火。「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还看什麽军报,睡了睡了!」

朱九郎长手长脚将他抱得严严密密,萧令瑀靠着他的胸膛,见青年真的不再说话,这才闭眼睡去,不想朱九郎的手却不甚规矩地摸来摸去,按住探入自己衣襟的手,萧令瑀冷冷地问:「谁说要睡了?」

「摸一下也不行……」朱九郎嘀嘀咕咕的收手,老实地抱着男人,终是按捺不住问道:「你不叫我名字,那我可以叫吗?」

「不可,成何体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还是加我月钱好了。」说是这麽说,他还是把男人抱得很紧,就怕待会儿萧令瑀又闹起别扭来就不肯睡了。

「每月加你十两纹银。」

听着怀中传来的认真声音,朱九郎忍不住噗哧一笑。「你加我月钱有什麽用?老头说过男人就该把钱都交给自己婆娘,我只有你,还不是得把钱交给你?」

察觉怀中男人真有些动静,朱九郎忙将人压在床上。「好好好,不说不说。」

萧令瑀觉得自己应该起身,但朱九郎将他抱得死紧,怎麽也不肯松手,但他还能开口,虽想提醒青年两人之间只是盟约,不过各取所需而已,然尚未启唇,朱九郎委屈的神情已跳到眼前,鲜明的像是要哭给他看,他终究没有说话,任自己胡乱睡了一夜,连梦见什麽都不记得,隔日起身时他烦闷地想梦里出现的或许不是父皇,而是朱九郎。

青年好似察觉他的怒气,整个早上都看着他的脸色做事,不该说话时绝不发出半点声音、可以说话时则净拣好听的,乖巧到连待桐都频频侧目,见朱九郎这般蓄意讨好,萧令瑀却反更是心烦!

听男人啪地一声放下手中毫笔,朱九郎嚷了声出去练兵,拿起寒綫转身就跑,跑得越远笑得越是欢快,只觉萧令瑀这别扭闹得甚是可爱,自己不过玩笑似地说句婆娘他就不自在了这一天,若他再温声软语絮絮情话,萧令瑀岂不要炸了毛?

朱九郎面上笑得虽是愉快,但手下练兵毫不马虎,眼前这支是萧令瑀的亲兵,严格算来不归他管,可他硬是自男人手上要了一半兵符来,虽不能任意调动,但操练操练却是可以的,而他又将手头两万兵马分出五千骑来往死里练,怎麽说都是战争,他纵武艺高强也绝不敢拿萧令瑀的命来开玩笑!眼角馀光瞥见宋之期,他手上寒綫一晃,兵马骤停,倒带几分肃杀。

「朱将军。」

朱九郎摇摇手。「别来这套,你知我就不爱这些礼节。」

「听闻将军昨夜又一胜,特来恭贺。」宋之期玩笑似地行了礼,又接着说道,「昨夜末将领兵来时已近深夜,未闻王爷召唤便不敢打扰。朱将军着实智勇过人,末将甘拜下风。」

朱九郎笑着与他闲谈,又让宋之期调来他手下兵马临阵对决,厮杀声响惹得胡宗一也来凑上一脚,最後连萧令瑀也被引出帅帐,朱九郎眼尖,一眼就看见他的身影,寒綫朝他挥动,同时调动兵马压制宋之期,胡宗一趁势拔去阵中帅旗,赢了这一场。端地是鹬蚌相争,末了却让渔翁得利。宋之期还在嗟叹,朱九郎倒是爽快认输,三将手一挥,众军士依序退下,朱九郎走到萧令瑀面前还来不及说些什麽,身後二将已行军礼,萧令瑀没理会他,只同二人商讨明日进攻桂阳之事,朱九郎就凑在旁边听,也不开口,萧令瑀看了他一眼,摆手便遣退宋之期与胡宗一。

「明日桂阳一战,你有何看法?」

朱九郎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我把寒綫还你,但你要镇守後方。」

「不成,本王要亲自上场。」

「就知道你会这麽说,也好,正好看看这些兵操练得如何?」

朱九郎将寒綫换到另一手,右手顺势牵起萧令瑀,猛地察觉自己手中有汗,只好摸出男人袖袋里的帕子,自己擦乾净後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看萧令瑀,看男人没什麽反应这才大着胆子又去牵他。见青年这般小心,萧令瑀更是沉默,就任他牵着自己不知要走到哪儿去。

「萧令瑀,你还在生气?」

「本王没有生气。」

朱九郎凑过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终於又笑开,像是将他的话当了真,就把昨日那些都抛到脑後去了般,萧令瑀看着他的样子反不知该说什麽,他确实没有生气,不过是心底有些不舒坦,可若深究也不知是为了什麽,或许他就是恼怒朱九郎总令他陷入这般境地,说不清、道不明。

彷佛心头压了什麽,沉甸甸的,偶尔轻了、偶尔重了,有时一紧、有时一窒,总是不快,偏生始作俑者总是笑盈盈的,更是恼人。

「萧令瑀,你在想什麽?」

「想你究竟要走到哪儿去?」

二十五、

「一听就知道骗我呢。」朱九郎笑着,却也不计较他的答案。「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走到哪儿都不要紧。」

萧令瑀默默地跟着朱九郎往小山丘上走,不可否认,青年真的很会哄人开心,诚恳的语气、带笑的脸庞,好像说得都是真的一样,彷佛探知他心中所想,朱九郎靠过来,不甚开心地道:「我说得可都是真的。」

萧令瑀依旧无言,拉着他手的青年兀自喋喋不休,他却终於明白朱九郎究竟带他来这儿看什麽,眼前赫然一片开阔,正是夕阳西下时分,橙红转淡、暮紫未散,天际几抹云彩纷然凌乱,并非绝美,然残阳若剑,萧令瑀竟觉得心头一刺。

桂阳城外多平原,唯有一座小山丘独立於此,他们便是刻意在此扎营,却不知青年何时摸透了此处,竟抓准时刻带他来此……朱九郎见萧令瑀不言不语,便凑过来往他脸上细瞧,眼前这张死人脸依旧平淡,就是那黑白分明的眼染了点暮色,倒平添几分温柔。

「你每日闷在帐里,我就想着早晚该带你出来透透气。」朱九郎不再看他,只看着远方终於消散的微光。「不是顶美,但也比军报奏章强吧?」

萧令瑀像是想笑,朱九郎握着他的手只是更紧几分。「不想笑就别笑,我又没强逼你。」

勾起的唇角果然如夕照沉落,朱九郎瞥向他,无奈地摇摇头,萧令瑀不知他想些什麽,却也没有开口询问,只看着逐渐转暗的天色,青年点亮火折子,拉了拉他。「该回去吃饭了,待桐怕要四处找我们了。」

回去的路极暗,单凭火折子微弱的光,萧令瑀根本看不清脚下景况,青年将他拉得很紧,就怕他不小心摔了,可萧令瑀仍是一步踉跄,朱九郎忙一把扶住他,顿了顿,略有些幸灾乐祸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当心,若拐了脚,明天可上不了战场。」

萧令瑀正在心底衡量青年此举究竟是一时心血来潮还是刻意陷害,身旁的朱九郎已笑了开来,呼地一下吹熄火折子,趁他不备将人打横抱起,几个起落就往山脚奔,虽说手上抱了个大男人却仍是轻巧飘逸,状甚轻松,萧令瑀很配合,一路无声,朱九郎也没故意给他难堪,未到军营就把人给放了下来,仍牵着他的手一步步走回去。

「说笑的,哪里就舍得了?」

萧令瑀瞟了他一眼,随即甩开他的手自顾自入帐,以为男人又闹别扭,青年搔搔头,自己跟着进去吃饭,却不想萧令瑀破天荒挟了菜放到他的碗里,朱九郎张着口,素来絮絮叨叨的嘴这一刻却什麽都说不出,也不知是受宠若惊还是万分感动?总觉得该掉几滴眼泪来表示心中激动,偏又满心欢喜硬是哭不出来,横竖是百感交集复杂得很。

这端萧令瑀也是呆楞,其实只是一时兴起,若是待桐帮着布菜倒也无事,但朱九郎早不让待桐侍候他们用膳,偏青年又粗手粗脚,那细致鱼肉总让他挟得一团破碎,久了他就不碰,又知自己偏好海味,索性便全留给他。方才也不知是怎麽回事,他莫名地挟了一筷子鱼肉就往青年碗里放,却不想朱九郎只是死死盯着那块鱼肉不吃也不说话,见他这般,萧令瑀说不清心下是悔是恼,总之气煞,啪地一声竟折断手中竹筷,朱九郎僵硬地看向他,随即捧着碗箸就往帐外跑。

「待桐、待桐,进去侍候你家王爷吃饭,记得再拿双新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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