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起来干什么,给我老实的坐着。”墨艳进门的时候,刚好就看着自家徒弟匆匆的抬臂抹着额头上的汗,看自己进来,又迅速的放下手,装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样细心乖巧的小凌,墨艳真是满心的泛疼,走到凌珲身边,坐下,墨艳让凌珲换了个舒服的倚靠着的姿势,而后将凌珲的双腿平放在自己的膝上。
“行了,再藏我也看得见,”自家徒弟死命的并紧了腿,墨艳知道,这不是小凌的腼腆,而是这孩子不想让自己看到右腿内侧的那道狰狞的伤痕,唉,是这么懂事的孩子啊,墨艳倒了点儿药酒在手心,捂热,而后轻轻的揉着凌珲青紫泛黑的膝盖,止不住的疼惜,“瞎折腾,没事儿跪什么链锁!长这么大,我又让你跪过几次?当我真舍得,是不是?”
“没……”凌珲心中暖极了,“有师父给揉伤,小凌跪多久都愿意……”带着撒娇的口气,凌珲是不想让师父心里不好过,“哎呦……”
“混说什么!又不疼了?”墨艳突然加了手劲儿。
“没有没有,疼,真的疼。”毕竟还是个孩子,凌珲现在真的觉得很幸福,又能像从前一样,被师父疼着,护着,哄着,真好。
“那道伤疤……,”墨艳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还是不得不下狠了决定,“逼你留着,委屈了吧?”
乖巧的摇头,“不会,小凌知道师父的苦心,如果,那之前小凌但凡听了师父一句,也不会……”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凌珲顿了顿,才又抬起眼眸,“这道疤,留着,是警着小凌,是好事……”
“你能这么想就好……”通常拥有漂亮身体的人会格外在意和珍视以避免受伤留下痕迹,而一旦不再完美,又会偏向另一个极端,墨艳始终害怕凌珲会为此而自我厌弃,不过听他这么说,想来这孩子也是明白道理的,如此当然最好。
“师父,谢谢您……”想了好久,凌珲终于说出心底最想道出的谢意。
“哦?”膝上的瘀血也差不多都揉开了,墨艳索性停了手,静待下文。
“家主那边的事儿,我都听沈哥说了……,师父,比生命还无价的自由,这么难得,师父却为我求得,师父,我知道,师父不喜欢我对您说谢谢,您说显得生分,可我真是,真是……,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去表达,师父,您对我的一切,我真的,无以为报,我……”
“傻瓜!”墨艳腾出的手宠溺的揉乱了凌珲软软的发丝,突然岔开话题,“知道那时候,那么多的孩子里,我为什么单单选了你?”
凌珲诚实的摇了摇头。
“师哥临时出任务,我代师哥去习门授课,那是第一次见面,我记得当时我问你们,如果现在能立刻能拥有一样东西,那么,你们最希望拥有什么。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回答的?”
凌珲点点头,“亲人。”
“对,那时你才六岁,而你的回答和同龄人非常的不一样,我很好奇,问你为什么,你说,没有亲人的孩子,都是被遗弃的坏孩子,你说,你现在真的很努力,你说你会变成好孩子,你想要亲人,你想要证明自己是好孩子,更想要属于亲人的温暖……”或许这些话现在听起来有些稚嫩,可墨艳还是一字不落的重复着。
“师父……”回忆里的一幕被清晰的勾勒在眼前,就像是刚刚发生过,凌珲的眼眶再次湿润了。
“小凌,你让我看到的是一个干净纯粹的灵魂,你让我在满是杀戮和血腥中,看到了人性的纯真和烂漫,曾经,我也希冀过,就像儿时的你一样,所以,你这看似孩子气的话,很触动我……”
“我注定无法再拥有的梦,却能够为你完成,那时我便决定,收你做徒弟,我来做你的亲人,做你最希望拥有的,亲人,”墨艳微微笑笑,满眼的宠溺,“所以,哭什么,傻瓜啊你,你的亲人,为你做什么事,不都是应该的吗?心甘情愿的事,哪里需要感谢……”略过那些痛苦的付出,墨艳把一切说得是那么的轻描淡写。
“师父,我……,”我知道事情的经过必定没有您说的那么简单,您不说,那小凌也不多问,小凌能做的,只有努力的活下去,优秀的活下去,绝不辜负师父的苦心和期许,“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看着自家徒弟眼中的光彩,墨艳是那么的欣慰和自豪,“师父相信你……”可是转念,墨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倍感失落,“只是,我本来想,在回修罗场之后,把S.O.U.L交给你打理,这样你也不必再回修罗场,可这件事之后,也许,你就再没机会……”不再是修罗场的人,家主不可能把他的这双眼睛交给你,即使,你的贡献如此之大,你的优秀如此明显,你是我墨艳的徒弟,我可以担保你的忠心,只是这些,都不再会是考量的条件,墨艳想到这儿,心中万般的惋惜,可也唯有叹气,“到底,委屈你了……”
凌珲却颇为不在意,“师父,小凌不觉得委屈,真的,一点儿都不,”凌珲扬起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还有感激和满足,“有得到就要有失去,地位权力金钱物欲,这一切,都抵不过自由。再说,一直以来,师父不也常常教导小凌,人要知足,切莫贪心,师父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了小凌,小凌还要奢求什么呢?”
“你这孩子……”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懂事,这么乖巧,这么惹人心疼?
“师父,该为小凌高兴才是。”讨巧的说着,只是不希望在自家师父的眼中看到那闪着泪光的愧疚。
“嗯,”知道是自家徒弟懂事,墨艳怎会空空浪费凌珲的一片心意,于是点点头,兀自调整情绪,“师父送你件礼物,右手伸过来。”
凌珲乖巧的伸出手,刹那就听咔哒一声,右手腕上略为松垮的箍住了个物件,泛着银光,细细看着,上头雕着精致复古的花纹,像是图腾,是个镯子吗?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跟了我倒是有些年头了,早就想给你,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昨天是你拜我为师的纪念日,这么多年,当师父的也没送过你什么,这个就权当心意吧……”其实本来想昨天回来,却有事耽搁了,今天一回来,却又是委屈了那孩子,墨艳心道,自己为人师,还真是有够差劲的。
“以为师父都忘了……”凌珲声音小小的,语调也是那种糯糯的,不像抱怨,到像是撒娇,说完就匆匆低了头,掩饰着又次凝聚在眼中的晶莹,默默的在心里鼓励自己,不准再哭了呢,今天真的哭太多次了,自己是男孩子呢。
“小傻瓜,师父怎么会忘,”墨艳上前抱抱凌珲,柔声问,“喜欢吗?”
“嗯。”毫不犹豫的坚定回答。
“呐,不喜欢也没办法了,这个东西一旦扣阖,连接缝都很难找到,更别说摘下来。”所以才戴在你的右腕上,你习惯左腕上带表,这样不会冲突。
“那就一直戴着,”凌珲欣喜的转着镯子看了一圈,果然找不到接缝,雕花的纹路是那么精致那么漂亮,“小凌很喜欢,真的,谢谢师父。”
“你看这里……”墨艳笑着给小凌指出雕饰上的玄机,“当四叶草转动成五瓣梅花的时候,你看……”墨艳边说边演示,“露出的花心处,就会出现三颗红钻,每一颗红钻下都藏着一枚淬过毒的微型针,按动就发射,射程五米左右,师父一直没有好好的教过你枪法,这只镯子,就给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应个急吧,不过,只有三针,且剂量不小,你一定慎用。”
凌珲暗叹,果然是精妙,就知道,师父送的礼物,绝不会只是饰品,看着这只镯子,想想师父的话,凌珲觉得自己心里真的暖暖的,师父是世界上对自己最好的人,纵然自己有亲人,也未必及得上师父吧?如此,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幸福的人吗?
看着自家徒弟满足的样子,墨艳的心里,也总算好过一些,小凌,其实这只镯子,除了防身,还有微型定位感应装置,这样,即使师父回去修罗场,也能清楚的知道你的位置,如果这三枚微型针发射出去,我就会收到危险信号,只要你能拖住对手,师父也必然尽快赶到,这只镯子可以感应你的生理体温,在一定的范围内,我可以确定,你的生死……
小凌,师父不告诉你这些,是怕会给你造成负担,更怕你会为了不然给我担心而做傻事,就算师父的私心吧,只是,师父真的怕你出事,很怕!小凌,你知道吗?从我收你为徒的那天起,我就把你当成我的家人,我会尽力保护我的家人不受伤害,而对你,唯一能做的,也就仅仅于此……
小凌,你无能的师父也就只能给你这么多了,接下来的路,没有师父在旁边,你只能靠自己,要记得,带着我的祝福和希冀,带着你自己的梦想和努力,坚强傲然的走下去……
062.(二)
VIP病房。
“六哥……,是不是很疼,是不是……”轻轻的蹲在邵寒的病床旁,小七喃喃而语,竟像是有些哽咽。
其实刚刚房门被打开,来者轻轻的走到自己身边,这些自己都知道,满身满心的伤口,哪里真的睡得着?不过是听到脚步声,闭了眼装睡借以逃避而已,不论是欧夫人,还是大哥,自己现在,真的都没有力气再思考再面对什么,错乱的思维,自己都理不清,又能说些什么?果然是逃避吧,也许……
听出来是小七,邵寒纠结的心总算轻松下来,甚至有一瞬间的雀跃,自然不必再装下去,柔声的说道,“哪有那么疼……”
小七先是一愣,微微抬起头,瞥见六哥苍白却含着笑意的脸,不由的放松,却又猛的愧疚,“小七扰了六哥了吧?对不……”是面对最亲的六哥呢,楚洛从不吝啬道歉的话。
“道什么歉?不碍事儿的,根本就没睡,我是装的。”邵寒在小七面前,向来坦诚,不屑于隐瞒。
“装的?”下意识的重复,之后,楚洛倒也是猜得出缘由的。
邵寒了然的苦笑,“不想见到他们,不论是谁……”
“哥……”看着这样的六哥,小七是真的心疼。
“我没事,洛洛,我只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接受……”邵寒冷静的眼底,有空茫,有无奈,却没半点儿不该有的抱怨,“太突然了,就像是梦一样,洛洛,我总算明白,关于所谓的亲人,你一直的纠结,到底是什么感觉……”
“六哥……”
“之前是六哥不好,想要逼着你接受,甚至觉得是你太任性太孩子气,到现在,我才明白……”邵寒轻叹了口气,“是六哥不好,都没有为你想过。”
“六哥,怎么了?干嘛突然说这些?”楚洛脸色微红,口气柔柔的,带了点儿被理解之后的小腼腆。
“原来,真的是,太难接受的事……”邵寒倒很罕见的没理会楚洛,只是兀自喃喃。
恍若时间就此静止,邵寒不语,楚洛也乖巧的默默握着邵寒的手,不说话,却互相传递着鼓励。
也许就是这种静默太熬人,所以门突然被推开的那一瞬,声音才显得是那么的突兀。
“大……大哥……”楚洛猛地回头,就见为首的自家大哥,黑着一张脸,或者是常年的积威所致,楚洛一时顾不上别的人,只只与他大哥问好。
病床上的邵寒,不为所动般,除了那刹那的瑟缩,而后强自装作漠视,避开所有人的注视,事不关己一样。
就是这样的态度,惹得已经是满肚子憋屈的舒傲更加怒火中烧,不过到底是舍不得去呵斥嗔怪邵寒半句,委屈得楚洛刚好成了撒气桶,“小七!你给我一边儿跪着去,不懂事儿是不是?你六哥病着呢,看不到是不是?”
“我……”楚洛真是满心的郁结委屈,心道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下意识的回嘴,却在看到还有外人在场之后,生生的吞了下半句,自小雷霆的教育,楚洛向来明白事儿,如今维护大哥的面子是最重要,纵使自己再委屈,也得暂时先搁置一旁,于是刚要起身去墙边跪着,却不料手腕被紧紧的抓住。
邵寒的面色上看不出什么,依旧淡然平静,或者再多,就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战栗和恐惧,可即使这样,邵寒握住小七腕子的手,还是异常的有力,根本看不出半点儿大病初愈的虚弱,“大哥,是小寒做错事惹大哥生气的,还请大哥不要迁怒旁人。”
“六哥……”小七在一旁听着,有些心惊,从来,六哥都不曾有如此的语气与大哥讲话,今天是怎么了?眼见大哥的脸色更沉,几乎,气氛就要僵持住,楚洛颇为顾大局的小声劝着,“六哥,先放手,小七不委……”试着劲儿的挣扎,却明显感受得到自家六哥禁锢的指骨更加用力。
“没你的事儿!”邵寒出声打断楚洛的话,依旧是如此的回护和疼惜,“大哥,小七没错什么,如果您一定要罚个人才能消气,那邵寒愿……”说着,就要起身,惊得一旁的小七连忙去扶。
“你!”舒傲心中苦水泛滥,明明撕裂般的痛,却知怪不得谁,自作孽,不可活,走到如今,就算小寒与自己再怄气,也只道是自己委屈他在先,责骂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什么也出不了口,“躺回去!”
换做平时,邵寒或者真的就因为舒傲这淡淡偶有的关心而满怀的温暖和感动,可今天……却突然没了那种感觉,是不是,也没了那份心?
“谢谢大哥。”倒也不是怄气,邵寒静静的道谢,然后,乖巧的躺了回去,只是紧握着小七腕子的手,还是没有放开,甚至,连力气都没丝毫的放松!
实然,六哥的心里,真的不好过吧?强撑,也只是素来习惯故作的从容!不然,六哥不会这样用力的握着自己的腕骨,就像马上要捏碎一样的痛,如果,六哥不是无意识的反应,那他一定不舍得这样抓着自己,楚洛无比笃定。
“六哥……”心里泛着骨子里透出的痛,楚洛却埋怨自己笨,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安慰这样受伤的六哥。
看着邵寒额头上涔涔的冷汗,舒傲再也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于是上前几步,只为过分的担心,却不料这样的举动,竟惹得邵寒狠狠一凛,那是一种本能的排斥和恐惧,就是那么一刻,舒傲生生僵住脚步,胸腔里那本该跳动的心脏,恍若就那么骤停,而后骤始,窒息的痛那样的清晰——
小寒,那个从跟了自己的第一天起,就那么优秀的孩子,总是谦和的样子,用一次次出色的表现,赢得自己的微笑,用一次次顽强的毅力,帮自己挺过MIRROR的难关,在自己生气动怒的时候,总是他,乖巧的劝慰和安抚,只为让自己消气,在自己决策难定的时候,总是他,陪在自己身边,给出最珍贵的意见,即使违背自己的决定,也从不畏惧,甚至被罚,也坚持己见,他说,谁都会有困顿疲累的时候,如果大哥累了,那么就有小寒替大哥警醒着吧……,从MIRROR到舒氏,小寒用了多少心思,真的很难想象,在自己不负责任的抛弃一切,只为逃避的时候,如果没有小寒,那么MIRROR还在吗,舒氏会有吗?如果不是小寒一直不肯放弃的寻找,那么自己,又凭什么鼓舞自己,努力的复健,再次的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