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月光 上——季潮
季潮  发于:2012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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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略一沉吟,想起另一个身为东欧黑手党首领的外孙,不由得唏嘘不已。倒是阿姨玛格丽特抿着笑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弗朗西斯科,弗朗西斯科立刻从小姨敏锐的目光中读出了她根本不相信自己的理由,连忙趁着老先生不注意,双手抱拳,比着嘴型不许小姨说破。

玛格丽特也劝着父亲:“爸爸,弗朗西斯科的新药还没有对外公布,而且拜布尔的身份也不宜透露,所以这件事情的真相还是不要和警察明说的好。”

老先生平时最听小女儿的话,弗朗西斯科看见小姨肯帮自己说话,连连怂恿:“是啊是啊,那些恐怖分子已经都被哥哥的手下干掉了,闹大了对拜布尔不好。”

老先生叹了一口气,好在这次弗朗西斯科在哥哥的庇佑下有惊无险,总算也让自己安心了:“那警方那边肯定不能说实话了。”

“嗯,我们可以向警方隐瞒枪伤。”玛格丽特小姐敛容说道:“对警方就说是一场误会,这个臭小子任性离家出走好了。媒体那边我来搞定,反正我们家作风一贯低调,这件事情应该很快就能压下去的。”

老先生想了想便点头答应,弗朗西斯科看外公这些天为自己劳心劳力,憔悴了很多,立刻让人把老先生搀回去休息。老曼斯菲尔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起身,对身边的小女儿说:“玛格丽特,你就在这边陪陪弗朗西斯科吧。“

这话正中玛格丽特下怀,漂亮的玛格丽特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父亲离去,转身便换了一副表情,指着弗朗西斯科的鼻子说:“敢给我说一句假话,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弗朗西斯科立刻双手高举做投降姿势:“我就是死,也不敢欺骗风华绝代,美丽聪明,温柔贤淑,精明能干的小姨。”

玛格丽特手指掐上弗朗西斯科的脸,柳眉一挑:“还敢跟我耍嘴皮子。”

弗朗西斯科不再和小姨打闹,玛格丽特是母亲的幺妹,年纪也只比弗朗西斯科大出十岁,三十五岁的容颜虽然不算青春,但是她庄重典雅,秀外慧中,出入上流社会难得的是以聪明的头脑为人所称道。玛格丽特看着弗朗西斯科长大,他的谎言能够骗过外公,却骗不过玛格丽特,弗朗西斯科只好老老实实地把这半个月的经历交代清楚,话到嘴边,还是把他和乔伊斯之间的事情一带而过。

玛格丽特在听到“乔伊斯家族”的时候不由皱了皱眉:“你确定是乔伊斯家的小男爵?”

“康斯坦丁·乔伊斯,一双紫色的眼睛,黑色的长发一直到腰,连纽扣都是用的镶金紫玫瑰。最重要的是他之所以受伤,是哥哥想要他死。”弗朗西斯科一点点回忆着过去的十五天。

“嗯,听上去倒确实是乔伊斯家的人。”玛格丽特凝神思索:“没有想到乔伊斯家竟然涉足黑道,外界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

弗朗西斯科知道小姨是社交界的宠儿,便想着法儿从玛格丽特口中打听乔伊斯的情况:“小姨,你对乔伊斯家的事情,知道得多吗?”

“是一个挺古老的家族,因为直系继承人都有一双紫色眼睛,而被称为‘紫玫瑰’家族。除了这些,倒也和别的贵族家庭没什么区别啊。”玛格丽特拢了拢耳边的鬓发,细细搜索一切关于乔伊斯家族的信息,想起些什么来:“要说最引人注目的,恐怕就是现在乔伊斯家的勋爵阁下二十年前的婚姻,他甚至为了拒婚放弃了财产和爵位的继承权。”

玛格丽特看向弗朗西斯科的时候,明显察觉到他还带着好奇,只好揉揉他头发:“这件事情我要回去查一下才会弄清来龙去脉,不过,既然拜布尔要杀乔伊斯男爵,应该会对他的目标调查一番吧。”

玛格丽特的话适时地提醒了弗朗西斯科,正好,他和拜布尔还有账要算清楚呢。秘书的电话让玛格丽特不得不暂时离开,临走之间,她从怀里面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弗朗西斯科手心:“做手术的时候,医生从你身上取下的,它的故事,记得下次讲给我听。”弗朗西斯科顺势看去——正是那天他从乔伊斯房间的地板上捡走的项链。

第十六章

弗朗西斯科攥了攥掌心里面的黄金项链,中间的那个点缀着碎钻的指环里面刻着拉丁文:“永远属于我”。当初只是好奇乔伊斯送给他表弟的定情信物到底是什么,到后来却总是忘记把这条项链还给他,弗朗西斯科的手指穿过指环,重复了一遍铭文:“永远属于我,哈,我可爱的小男爵,你害我挨子弹,恐怕只能用‘永远属于我’来偿还了。”

应付完家人,还要应付医学界的同仁,最后还是主治医生帮自己挡了驾才挣得半天的休息时间。到了晚上,从朦胧中醒来,就看见护士打开了门,然后对着一位男子说:“先生,只有十分钟的探视时间。”

来人点头微笑,护士便很快地离开,摘下帽子露出一头炫目的银发,阿列赫诺把一大束黑色郁金香插在花瓶里面。弗朗西斯科便明白了杀手的来意,黑色郁金香是哥哥最喜欢的花种,高贵诡异的色泽,难以预测的气质,它象征着骑士精神,即使在在最危险的处境和最困难的际遇时也会微笑着凝望前方,名誉、礼仪、自尊、坚毅、忠诚、骄傲、虔诚……这是哥哥对于误伤他的道歉。

“我很抱歉,二少爷。”阿列赫诺沉声说道。

弗朗西斯科摆了摆手:“算我失策,本来想拉伊西利恩做盾牌的。”

“伊西利恩?”阿列赫诺对这个名字产生了一些好奇,应该就是那个和他过招的年轻人,相貌普通身手却不俗。

弗朗西斯科坐起身来:“哥哥还要刺杀乔伊斯吗?”

阿列赫诺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弗朗西斯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会和他联系的,你什么时候回俄罗斯?”

“我在爱尔兰有些事情,大概一个星期以后回莫斯科。”

“正好,我有东西要带给哥哥。”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弗朗西斯科打铃叫来护士:“请让伍德博士来一趟,我先前有让他准备过礼物。”护士应声离开,过了不久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捧着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走了进来。

弗朗西斯科示意博士把礼物交给阿列赫诺:“这个是从意大利带回来的巧克力,嗯,你带回去给拜布尔吧,他就喜欢这些甜食。”

阿列赫诺先行谢过弗朗西斯科,道过“再会”后离开了医院。虽然这两个双胞胎兄弟见了面总是少不了唇枪舌战动手动脚,毕竟是这世界上血脉最亲近的人,来自故乡的巧克力,boss一定会很喜欢吧,只要想到拜布尔兴高采烈的模样,阿列赫诺也舒展了眉头,就算回去有多严重的惩罚,自己也不会有怨言,毕竟是他的失误,伤害了boss的亲弟弟。

伍德博士对着年轻人远去的身影摇了摇头:“现在就差一些临床数据,在无告知的情况下给你的实验者服用,真的可以吗?”

弗朗西斯科笑了笑:“放心吧,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尝试新药了。”

“那我不打扰您休息了。”伍德博士告辞离开。

弗朗西斯科躺在病床上面看着白色的天花板,手指轻轻抚过伤口上的纱布,子弹留在了肾脏和髋关节之间的位置,算是不幸中的大幸,既没有损害到内脏,也没有伤到骨头,所受的痛苦也比乔伊斯中的枪伤少很多,不知道那个坏脾气小子怎么样了,不就是亲了一下,居然把自己留在那里不闻不问。

医院里面的日子着实无聊,从小到大一向身体健康的弗朗西斯科为了这次枪伤,结结实实在医院里面虚度了两个星期的光阴,从绑架那天算起,倒也是一个月长假。医院方面本来还要让院长大人留院观察一个星期,吓得弗朗西斯科当天晚上卷铺盖逃了回去。

曼斯菲尔德家族是利物浦的望族,家里出过好几代名医,名下的圣拉美莫尔医院是利物浦当地最大的私人医院。后来为了医学研究和医院建设,便把总部搬到了伦敦。到了老曼斯菲尔德这一代,膝下无子,只有两个女儿——珊德拉和玛格丽特。大女儿珊德拉是一名出色的护士长,却爱上了西西里岛的黑手党家族领袖,远嫁意大利;留在身边的小女儿却对医学毫无兴趣。老曼斯菲尔德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大女儿越来越大的肚子上。黑手党家族需要继承人,曼斯菲尔德家族也怕断了后,所幸珊德拉生了一对双胞胎,便把出生时相对瘦弱的弟弟送到英国抚养长大。老先生几乎是穷其一生精力把弗朗西斯科培养成首屈一指的医生,尤其是脑科方面的专家。

二十二岁的时候,弗朗西斯科从伦敦大学国王学院带着两个博士头衔毕业,继承了他外公的衣钵,成为圣拉美莫尔医院的院长。行政上的事务有副院长处理,弗朗西斯科更愿意像一个专职的外科大夫,给每一个需要他的病人提供帮助。十几年医学知识的积淀,让弗朗西斯科很快就成为了医学界闪耀的明星,不过基于他低调的性格,还有与黑手党哥哥别无二致的样貌,弗朗西斯科总是尽量避免出现在公众面前。

本来老曼斯菲尔德是执意要弗朗西斯科留下来等到伤口痊愈再回伦敦的,可是弗朗西斯科受不了那些热心的亲戚,尤其这些亲戚几乎个个都涉及医疗领域,老是被当成病人真不是一种好的体验。空暇的时候会回想起不久前的绑架经历——绑票,家庭医生,护士,男仆,保镖……原来到最后,自己还要扮演一个听话的病人。

所以隔天弗朗西斯科就缠着小姨玛格丽特,两个人一起回了伦敦。在伦敦的南区,玛格丽特拥有一所带花园的小别墅,细致典雅,温馨舒适。弗朗西斯科在伦敦求学的时候就住在那里,工作以后也没有搬离。因为玛格丽特根本就不相信弗朗西斯科能照顾好自己。

二楼是玛格丽特的卧室,起居室、书房和更衣室,三楼的房间则任由弗朗西斯科处理。跑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扔在kingsize的大床上翻来滚去,无论是乔伊斯给他提供的房间还是拉美莫尔医院的病房,都没能有一张称心如意的大床。打开的电脑上突然跳出一个视频对话窗口,只见到拜布尔在那边吼道:“到底找我什么事情?”

“嗯,谈谈你是怎么栽在乔伊斯手里面的?”弗朗西斯科懒懒地躺在床上回答。

弗朗西斯科在上飞机之前就通知拜布尔要进行一次“深入而正式”的对话,可是拜布尔在百忙之中抽空上线却看见了一场美男滚床秀,尤其是那个男人顶着和自己一样的脸,让他有一种冲进电脑掐死弗朗西斯科的冲动。拜布尔冷哼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弟弟的提问:“你知道我最讨厌的两种男人吗?”

“娃娃脸和娘娘腔,但是和我的问题有关系吗?”弗朗西斯科摸了摸鼻子,端端正正地坐到电脑面前。

拜布尔一手撑着下巴,一边享受着精致的甜点,漫不经心地说:“杰罗姆当年夺权的时候,拉拢乔伊斯家族当靠山,就是这个娘娘腔去和他谈协议的,所以我不希望这个娘娘腔活着。”

“你的生活习惯太糟糕了,居然在电脑面前吃东西。”弗朗西斯科医生的天性又开始泛滥,对于哥哥的那些习惯,简直难以忍受:“等等,你被家族除名是四年前的事情,他才多大的孩子啊。”

拜布尔才不去理会弗朗西斯科的教条:“嗯……你小看这个乔伊斯家的少爷了,他十二岁就学会杀人不眨眼。不过话说回来,他也是执行他父亲的命令。”

弗朗西斯科点了点头:“你报仇找债主,这个少爷就留给我吧?”

拜布尔在电脑另一边做仰天怒吼状:“你!我是不是我亲弟弟啊,我们的生活习惯,审美差异怎么会如此天差地别?你……居然喜欢娘娘腔?”

“除了长得妖媚了点,我没看出他哪个地方娘娘腔了,就算长得漂亮了点也被他永远的冰山表情糟蹋了,你回头把他的资料传真给我。”

拜布尔继续品尝着慕斯蛋糕,悠然地开出条件:“如果你要了他又甩了他,我可以考虑饶他一命。”

弗朗西斯科也不甘示弱:“你如果敢去暗杀他,我就自拍一张照片寄给国际刑警组织,给他们当通缉令上的照片用。”

“哼,你以为只有你有照片吗?”拜布尔勾起的唇角带着阴险的笑容,弟弟,想要翻出我的手掌心,你还嫩了一点。

第十七章

弗朗西斯科狐疑地看着拜布尔得意的笑容,传真机开始一张一张往外传送着彩色大图——弗朗西斯科躺在病床上的场景用各个角度各个细节定格起来。弗朗西斯科站起身来一张张细细看过,犀利的目光盯着继续享用美食的拜布尔,声音都低了两度:“删除干净。”

拜布尔摸了摸下巴:“恕难从命,就你刚才对哥哥说话的态度,你觉得我可能答应你要求吗?”拜布尔换了一个姿势,放下蛋糕碟子,端起一杯水果茶,细细地啜饮着:“都说英国小报很厉害,不知道这样的照片流到他们那里,人们会怎么想曼斯菲尔德家那位优雅神秘的大院长呢?啧啧,伤在腰部哎,那些待字闺中的少女可能会怀疑你带给她们幸福的能力啊。”

弗朗西斯科难得是这般冷峻的表情:“子弹没有伤害到我的肾脏,幸福不幸福,不用阁下操心吧?”

拜布尔咬着银匙:“不过也是,那些少女们如果知道你是个同性恋,可能会更加伤心失望。”

“是阿列赫诺拍的照片?”弗朗西斯科想来想去只有他的作案嫌疑最大,看来医院的安保系统要加强了,住在高级病区的病人非富即贵,万一被人有机可趁,自己的麻烦就多了。

拜布尔没有否认:“嗯哼,我已经惩罚过他了,那是一个相当痛苦的过程啊。”回想起阿列赫诺的表情,拜布尔觉得心情十分愉悦。

弗朗西斯科皱起眉头,算来阿列赫诺也是夹在他们兄弟之间,不禁要为阿列赫诺求个情:“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失手的。”

拜布尔冷笑了一声:“可是第一次暗杀的时候,你不在场。”

“你打了阿列赫诺?”弗朗西斯科不知道阿列赫诺究竟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可看拜布尔的表情似乎是下了狠手。

拜布尔放下装蛋糕的碟子,笑容温和倒有点弟弟的风采:“打人这种事情太过无趣,而且伤了阿列赫诺很多事情就没有人去做了,我才不那么傻呢。”

弗朗西斯科扬了扬眉:“嗯?”

“最近自己做了些甜点,阿列赫诺帮我试吃。”拜布尔说得云淡风轻。

弗朗西斯科方才放心下来,不过突然想到哥哥的厨艺,只能暗暗为阿列赫诺擦了擦冷汗:“这的确是被挨打还要痛苦的惩罚,我几乎无法想象你做出来的蛋糕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看着弟弟鄙夷的表情,拜布尔自信心一下子就降到了谷底,摸了摸鼻子,气势上都矮了一大截:“其实还好,蛋糕胚做得很规则,奶油也打得恰到好处,就是不小心把洗衣粉当成了增加香味的花粉,把大苏打当成了起发用的小苏打,所以……”

弗朗西斯科锤了下桌子:“鬼才能咽下这些东西!”医生的职业病让弗朗西斯科扯过书桌上的便签纸要给阿列赫诺开一张处方笺。可是想了一下大苏打是氰化物的解毒剂,洗衣粉的主要成分烷基苯磺酸钠,除了口感差得人神共愤,吃下去最多也就是拉半天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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