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两名侍卫还是起疑了，白楼幻立刻冷傲地回道：“冷某面见皇上还需向二位请示吗？”
左边的侍卫小声在另一名侍卫耳畔耳语道：“黑子，我看他是冷道长无疑了，你闻那满声酒味，嘿嘿，肯定是又去醉红楼找花姑娘去了。”那被唤为黑子的侍卫心领神会地一笑，羞赧地摸着后脑勺道：“不，不好意思，冷大人可以走了。”
“哼！”白楼幻冷哼一声，装模作样地拂袖离去，踏入这九重宫阙之中，内心格外凄凉，虽然浓浓夜色也遮不住这宫殿的富丽堂皇，可是秋日的萧索却渗入了大熙的骨髓，飞檐画角之上神兽瞪着一双怒目俯视着天下苍生，不知日后若看见生灵涂炭之景是否会闭上这瞪大的眸子，不忍再视。
冷月无风，年轻的皇帝一反常态待在御书房，并未耽溺于声色之中，他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摇曳的宫灯，左手握着一卷书，呆滞地望着殿外，似在等着某个人的大驾光临。
白楼幻故意在脸上覆了一层薄纱，佯装被妓女抓破了脸进了御书房内面圣，那小皇帝一看他的救星来了，连忙抬袖命太监宫女退下，本就寂寥的宫殿内便仅余他与白楼幻二人。
“冷爱卿为何以薄纱遮面啊？”年轻的大熙皇帝五官棱角分明，倒也是个俊俏公子，只是帝王之气隐隐从眉宇中透露出来，彰显着他九五至尊的身份。
“回禀皇上，微臣的脸被人抓破了……”
“哦？”皇帝挑眉，上下打量着清瘦的道士，微微起了疑心道：“几日不见，爱卿倒是消瘦了。”
“微臣这几日夜观星象发现天下将有巨变，不知当说不当说……”白楼幻故意卖了个关子，作为难状。
“有话便速速说出来！休要拐弯抹角……”皇帝抬袖努指着面前的道士，白楼幻谦逊一拜道：“今日微臣夜观天象，眼见破星君现世，破军乃北斗七星之一，主煞。”
“哦？”皇帝整好衣冠，不再坐得颠三倒四，他放下手中书卷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对朕不利？”
“正是！”
第七十五章 腹背受敌
殿内灯火通明，小皇帝本就生得俊秀，此时被宫灯一照，竟显得格外神采奕奕，听闻这破军降世他非但没有显露出半点震惊，却是格外镇定，思忖了半晌，吊梢的眉眼里藏着看不穿的帝王心术，他就拿那一双似笑非笑地眸子盯着白楼幻看来看去，却一言不发。
“你究竟是何人？”轻飘飘地话语沉重地砸在宫柱之间，白楼幻微微一怔，却勾起唇角莞尔一笑，看来坊间传闻都是假的，这颠倒乾坤，寻欢作乐，沉迷于炼丹仙术的年轻帝王并非人们口中那般龌龊，如果真如人们所言那般昏庸不堪，又如何周旋于这朝堂之中的相权、外戚势力？或者恰恰与人们所思相反，他不但不昏庸还甚为聪明，看似放权，实则将权利牢牢掌握在手中，还令旁人毫无察觉。
可是近在咫尺的危险正在逼近，难道他浑然不觉吗？白楼幻想起方踏进殿门时皇帝紧紧皱起的眉头，一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也并不相信这皇帝蠢到认不出来跟他朝夕相处的冷道士。想着边摘下面纱，拱手拜道：“在下白楼幻……”
年轻的皇帝拨弄着面前书桌上的茶盅，蹙眉警惕地打量着白楼幻道：“你是上次出现在我宫中那个自称白无常的人，呵，怎么？难道白大人想来取朕的性命啦？”他盯着袅袅茶香氤氲出的浅雾，眸子越发迷离了
一阵阴风荒芜地扫过大殿，吹的白纱凌乱起舞，不远处的床帐上幻化出一团虚影仿佛在映照着这帝王的夜夜声色。
“实不相瞒，那姓冷的道士乃是阴间十殿阎罗转轮王座下的一名小卒，会了点妖术便来人间捣乱，企图迷惑圣上……”
白楼幻话音未落，只见那坐在龙椅上的年轻皇帝含笑摆了摆手，身子略微前倾，狭长的眼睛敛成月色的弧度，拖着腮笑道：“就不能说点新鲜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
原来这人间的水尚比阴间更难淌，白楼幻越发捉摸不透这小皇帝的心思了，却只感觉得到四面埋伏，草木皆兵，座上的年轻帝王跟小阎王倒颇有几分相似，一样的玩世不恭，一样的心机深沉，不一样的是这个人的心思更难猜，一举手一投足尽是神秘作派。
“那皇上可知道孤星阙有谋反之心？”
“噗——”慧文帝颇不顾形象的喷出一口茶水，随意拿袖口擦了擦唇抬头笑道：“谋反之心？他何曾断过？”
“既然陛下知道他有谋反之心为何还将其养在深宫之中，不怕有一天羔羊变作豺狼狠心复仇吗？百年前尚有前车之鉴，陛下难道就放任自流了？或者陛下根本不介意这些？”白楼幻咄咄逼人地问着，却见那小皇帝侧身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伸懒腰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杀了他？”想着歪了歪脑袋凄然一笑：“可是朕舍不得啊……”
慧文帝盯着茶杯的眼神仿佛盯着一件喜爱的瓷器，那茶水之中映出了光华夺目的紫影，令人目眩神迷，再也移不开视线，慧文帝恍然了，还有谁比他更了解日夜与他肌肤相亲的孤星阙呢？
纵然是这位曾经的孤小王爷要复仇，他又能奈何？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逃不开自己的心啊，当日下令斩杀陵王一门，便知道孤星阙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纵然是放着他在眼皮底下越来越行动乖张，越来越放肆，甚至有一天要将剑驾在自己的脖子上，他也还不是不忍心动他一根寒毛。
白楼幻与慧文帝一问一答聊了下来，却也对局势大抵有了判断，看来这小皇帝心如明镜，说不定更是观星象的高手，秦灭手下冷道士这类货色或许只是他的一个障眼法，一道借口，他并没有建功立业，大刀阔斧改革的野心，他只希望在自己在位的这短短数年内四海升平，国泰民安，哪怕有一些小小的贪污腐败也在容忍的范围之内，毕竟人无完人，国亦无完国。
“哈，难道陛下早就知道了那道士的身份？”白楼幻故意引诱道。
“既然你也并无坏心，那朕也坦然相告吧，若不是我暗中发觉那冷道士与一个神秘的黑衣人有所联系，恐怕早就将其杀了，他以为自己那点小小的法术也能唬住我？若不是那个神秘人暗中相助，他？哼，他恐怕什么都不是！”
慧文帝口中的神秘黑衣人自然是秦灭无疑了，白楼幻又继续说道：“那陛下可曾知道孤星阙与这伙势力的关系？”
慧文帝激动的心绪乍然收紧，他紧泯双唇又一语不发，可看得出来内心分明在做着痛苦的挣扎。
白楼幻云淡风轻的一笑，心下便知自己的激将法起了效果，面上便更加冷瑟如地府阎罗。“难道陛下又是舍不得，舍不得查出孤星阙与这伙人密谋想要置陛下于死地！”
“够了！”慧文帝抚掌震怒，脖上额上青筋突现，他不想要自己内心深藏的秘密被人毫不留情的当场揭穿，他甚至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的自我麻痹，希望自己的猜想能够尽数落空，他也不想杀陵王一门，可那老陵王本就有谋反之心啊！
慧文帝透过窗望着殿外月色，只觉喉头腥甜，仿佛听到了哒哒的马蹄声，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破城而入，而那个领军的男子意气风发，笑得妖冶，在冲天火光中将自己的头颅一刀砍下，从此便改朝换代，人间又陷入一片烽火狼烟、你争我夺的混乱时代。
“那我们又能怎么办呢？”慧文帝跌坐在龙椅上，陷入深深地迷思之中，他之所以一直不敢动手，忌惮的便也是那一份天地之力，“呵，不是说朕是上天选中的皇帝吗？却为何又要如此？”
“哈哈！”白楼幻大笑一声讥诮笑道：“无论是人间帝王亦或阴间鬼王，到最后不都是要被天庭给踩在地上，天庭才掌握着至高无上，生杀予夺的权利啊！人间只是一时，阴间只能掌控转世投胎那一瞬，唯有那些道貌岸然的神仙可以一直注视着你，一直玩弄着……可笑的生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