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无常之易受难攻 中——花逐月
花逐月  发于:2013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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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论剑之心

摘星楼前,星宿云集,无论是武林名门还是邪魔歪道都齐齐集于此,等着看那一场好戏,看狄沐飞那剑是落还是不落,看那叶小公子是真死还是假死。

本是曲水流觞,丝竹弄弦的风雅之地却无端端飘来一抹剑拔弩张的杀意。摘星楼前狄沐飞与叶谦然对视而立,狄浅却在一边冷瑟地捋着长须笑道:“兄弟乱伦……你们还有何面目站在这里,哈哈哈哈!”

“爹爹?”狄沐飞眸中闪过一丝疑色,旋即又了然了一切,唇角不禁勾起一个莫测的弧度,他从未想过到头来竟被这个喊了二十年多年爹爹的男子给算计了,狄浅虽算不上是个武功绝顶的武林高手,却也不是暗算他人的宵小之辈,难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利用吗?

叶隐天不打算插手,他仿佛在等人。等着命中的宿敌显身,了结一场二十年前的恩怨纠葛,莫负天到底去了哪里?叶隐天冷笑的唇角藏尽了道貌岸然的虚伪,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掠过众人,堪堪落到了远处一个黑影身上,那黑影之后又分出羽翼般的三个人。

“可热闹了……这下可热闹了!”叶隐天暗暗揣度道。血液里有什么沸腾起来,仿佛是高手寂寞了太久太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也许那些江湖中兴起的晚辈于他来说都太嫩了,不过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不过是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子,真要轮对手,唯有那个曾经立于云端而如今潜入深渊的莫负天才有资格。

说曹操,曹操到。

那道黑影蜻蜓点水,闲庭信步之间便掠过众人头顶,轻盈地落在摘星楼前的圣令台上,方站在狄沐飞与叶谦然身后,真是一道豪情万丈的风景,却见狄沐飞轮廓与眉宇与这男子真是如出一辙,站在台下的江湖旧人不时有人惊叹道:“莫负天……”

他们叹的倒不是莫负天的出现,而是狄沐飞与叶谦然的长相,一个肖似莫负天,一个焕然若凌茵无重生,狄沐飞英气俊朗,叶谦然秀美如画,真是翩翩佳公子,风华夺目,哪怕叶谦然穿着凌乱破损的白衣,染着斑斑血痕,哪怕狄沐飞满面阴森。

二十年前的那一对江湖佳偶,如今早已阴阳相隔。自莫负天失踪后凌茵无被迫嫁给了叶隐天,然而新婚不到五年便身染重疾、郁郁而终,到死前苍白的唇里还吐着那三个字:“莫负天……”

可是莫负天到底是不信她,不信那叶小公子本是他的孩子。

“你我之间……到底有此一战……”也不知道是莫负天对叶隐天说,还是狄沐飞对叶谦然,总之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在这秋风扫落叶的时节里显得那样萧索零落,不堪一击。

不过是趋炎附势,不过是阴谋阳谋,不过是尔虞我诈,男人比之女人并不高尚几分,一言不合便割袍断义者古往今来有多少,一时误会老死不相往来者也不乏。

“花宗主!……”霜雪山庄的人欣喜的将花霜绝迎入座下。

“莫长老!”唐门的人神形闪动之间,轻功快得惊人,几名唐门中人一副千里不留痕的样子掠至莫七邪身边,有人抱琴,有人搀扶着莫七邪,弄得莫七邪尴尬地连咳两声道:“咳咳,我有那么老吗?”

那几名唐门弟子脸一红,当下也不发话了。

“林将军!”身披铠甲的英武侍卫单膝下跪,抱拳迎道:“将士们担心坏了!”

百足不僵,便是这么一个道理了,到底是淌过的浅溪又或者闯过的狂风巨浪太多,江湖是轮资轮辈讲交情的地方,狄沐飞与叶谦然不过活了区区多少年,又怎能与这些前辈相比。

不想拱手相让给你的位置,还不是没有任何胜算可言,狄沐飞与叶谦然在一种奇异的似敌似友的气氛中相视而笑,宛如多年前那大漠客栈的倾心一遇,看来谁都比谁更清楚它们同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又或者只不过是些蝼蚁,古来帝王谁不曾忌惮过自己妄想夺位的儿子,在权欲面前,亲情与手足之情一文不值!

“他们真的是亲兄弟吗?……

诶,听说他们做出了苟且之事……

啧啧,真是罔顾常伦啊……

亏他们两个长得这般好看……原来不过是断袖之癖,好龙阳之人……”

台下一片喧哗、议论纷纷,方才狄浅一番挑拨离间,让一众武林人士开始怀疑狄沐飞、叶谦然、莫负天三者的关系,若狄浅所说属实,那么叶隐天这么多年便是戴着一顶大大的绿帽子行走江湖啊!

怎么能不生气呢?怎么能不怨恨呢?本来那掌门宝座与美人都是莫负天的,自己一朝心机抢了过来,却不想冤冤相报何时了,多情总被无情恼,叶隐天默默蜷紧了杀机暗藏的拳头,“得不到的就毁掉吧……”叶隐天想了想肃声上前一步,一跃到了圣令台上举起叶谦然的手道:“叶某方才糊涂了,此人千真万确是我儿……谦然……”

脸变得好生之快,狄沐飞桀骜地冷笑着,不屑的余光划过叶隐天,仿佛千万道利箭离弦而去。

叶隐天接着笑对满席英豪道:“忘尘门与摘星楼实乃一场误会,我儿与狄公子的华山论剑不如就在这里继续吧……免得招天下英雄笑话!”

叶谦然潋滟地眸子里骤然狂风暴雨,瞬间却又平复起来,他想起从儿时到现在这个男子便一直这么逼着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这么无情无义地不将自己当作一个人,自己又何须顾影自怜?思及此处一把夺过狄沐飞拿来的七绝琴自嘲地笑道:“我且与他一战,爹爹,我若辱了忘尘门声威,那你便将我的尸首葬到娘的旁边吧!”

“叮”地一声,长剑出鞘,剑指荒芜大地,狄沐飞也亮出了宝剑。

纤指一挥,虽则连日来的折磨令叶谦然瘦成了皮包骨头,可是衣袂翩飞间,那少年英俊温润的眉眼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飒沓气场,琴音如泣如诉,如万马齐喑,如山河破碎,琴音中的杀意时高时低,时起时落,狄沐飞被那音弦弄得有些恍惚分神。

剑与琴斗,有琴何须剑?

叶谦然自幼习剑是假,弄琴是真,狄沐飞当下长剑破风,游蛇惊龙,欲以层层剑气划开那琴音所筑的屏障,叶谦然眼见自己占了胜分,心中大喜,琴弦间似乎豁然劈开一道闪电,凝成一柄寒光四射的宝剑,在狄沐飞周身灵活地飘动。

“谦然,你做得很好啊,很好……若是赢了此役,你日后必将胜过,胜过哥哥呀!”狄沐飞五脏六腑被那琴音震得摇摇欲坠,可心田却陡然开出一朵花,自幼孤单无依,狄浅是养父,终究待他生分,况且隔了那么多情仇纠葛,又怎会真心待他?反倒是大漠初遇叶谦然,便好像认定了于千千万万人中觅得一个你,方觉相知恨晚。

也不知叶谦然作何想法,如今狄沐飞是一早认了这个似亲人又似情人的人,可叶谦然却一副当他是仇人的模样,狄沐飞不想去解释,他一腔热血偏化作漫天剑势,看似张牙舞爪、无往不利,实则留了层层叠叠的破绽。

这十指仿佛拂起了千年的风霜与哀伤,哀时似百鬼哭嚎、山河永寂,乐时又歌舞升平、美人在怀。叶谦然垂眸,长睫搭在眼睑之上,那安之若素的模样真有些似凌茵无,只是红颜易遭天妒,美人早已夭折,而这模样肖似她的孩子不也孱弱地走过了这悠悠二十载么?

狄沐飞舞着剑,身形如风,剑气如虹,可是每每出招却偏又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旁人若看了定以为他处于下风,被七绝情琴音所牵制,而真正的高手却分明可以看出狄沐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狄沐飞自幼住在摘星楼观天下之中,那里藏书浩瀚,而狄沐飞本又天资聪颖,不到十六岁便以博采众加之长,武学修为当在同辈之上,剑术更是精湛绝伦如入化境,倒比那个狄浅还要强上不少,可此刻的叶谦然也不输他忘尘公子之名,不禁让台下众人连呼叫好,刮目相看。

二人你来我往,僵持不下,衣袂翻飞间简直犹如一场琴台流水剑器行,赏心悦目更胜刀光剑影,不似二人在做你死我活的决斗,却反倒似一唱一合,剑舞于琴音的美妙配合简直天衣无缝。

正待太下众人看得出神一时,一道剑光猛地劈过,那剑影划破琴音所筑壁垒,仿佛一剑劈开万仞高山,叶谦然柳眉一蹙,指下忽地凌乱,七绝琴铮一声断了一根!狄沐飞唇角漾出一丝冷笑,剑影破空却攻路奇诡,并非直刺而去,而是绕了千山万水偏选了一条远路。

那剑光掠过叶谦然,反倒不偏不倚地朝叶隐天刺去,似用尽全力的一击,身法快得若鸿雁掠过,台下众人哪识得破这眼花缭乱的剑法,只堪堪看清了一个结果——狄沐飞手中长剑道道剑光落在了叶隐天身上,最后一击则见血封喉,直把叶隐天的咽喉处划开了一道大大的口子。

叶谦然见状正襟危坐,一时全副武装,注意力高度集中,仿佛千军万马在心中丘壑奔腾,狄沐飞拼劲全力的一击本就耗费了极多真气,此时被叶谦然琴音一扰一袭,“哇”地吐出一大滩触目惊心地鲜血,染红了大地。

可狄沐飞仍未住手,他手中长剑又更握紧一分,向叶隐天要穴处刺去,这几番攻击下,叶隐天也未料到,轰然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三十七章 放生

“叶掌门真是护子心切,乃慈父啊!哈哈哈哈!”狄沐飞扬天长笑,捂住胸口咳嗽不止,却还是对着台下的武林人士喊出了这番话,此话一出大家都以为是叶隐天为叶谦然挡了两剑,直骂狄沐飞下手狠辣。

叶谦然手中七绝琴琴音不止,反而越来越悲怆激烈,杀心已起,万道琴音化剑袭向狄沐飞,可狄沐飞哪还招架得住,不禁节节败退,最后只好以剑支撑身子,单膝跪地,仿佛有源源不断的鲜血如涓涓细流从他身上流下,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叶谦然眼见狄沐飞溃不成军,当下拂弦收了最后一个音,那音调绵长却犹如渗入五脏六腑的奇毒,令狄沐飞的面容痛苦地有些扭曲。

叶谦然怀抱着七绝琴缓缓踱至狄沐飞面前,天边残阳如血,余晖快要散尽,夜幕将临,叶谦然欠身,将那副古琴放在地上,冷色道:“谢了……”说完竟是看也未曾看狄沐飞一眼。

“呵,呵呵……”狄沐飞笑了,笑得那么自嘲,却还是忍不住唤住叶谦然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只见叶谦然面色时而惨白,时而绯红,纤长的睫毛时而不自然的扇动着,有一种楚楚动人的柔美。

“没有路了,走投无路了,你我只能活一个……与其令几派人马缠斗不休,乃至你我之间终有一战,还不如今日就做个了断罢,叶隐天不是你生父又怎会诚心待你,他若活着,便没有你的好日子了……”

“哥,哥哥……先,先走一步,爹,爹爹他不会对你下手的,你且放心做你的忘尘门门主!”

狄沐飞的眼角竟也渗出一滴血泪,缓缓阖上了星眸,不远处的叶隐天也早已兵败如山倒,剑上有毒,琴音以剑气反击之时,那毒便也返还到了狄沐飞身上。

叶谦然看着这一切,心中有了一丝动容,他将狄沐飞抱在怀里,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抱了很久很久,一眼也没有看那个假仁假义的叶隐天。

他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那日大漠初遇的情景,两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前一后策马狂奔,扬起滚滚黄沙,笑这天地茫茫,红尘多洒沓,累了便喝口烧酒,饿了便胡虏饮血,那时不必想这旖旎的江南风物,无须管江湖中的阿谀我诈,天地间便只有你我,相视而笑莫逆于心。

狄沐飞也曾想过荣登武林盟主之位笑傲天下,可当他看见狄浅竟下药加害于他,他看见莫负天暗许了他与叶谦然之间的兄弟厮杀,心便一寸寸的冷了下去,到底还是太冲动,眼前的三条路,两条是至叶谦然于死地的绝路,一条是让自己魂飞魄散的路,选来选去,情丝纠葛还是难断。

没法眼睁睁,眼睁睁地看着叶谦然送死,宁愿他对他百般误解。

“欸……”一声叹息,孤梦河的心头无端端地抽动了一番,其实明知是此种结局,却也只能冷袖旁观。世事无常啊,天地下不如意的事林林总总,就是大罗神仙也帮不了他们。

莫负天眼见局势急转直下,忙奔到狄沐飞身边喂下一颗续命药丸道:“沐飞?”狄沐飞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最后的力气都留给了叶谦然,而此刻是再也无声无息了。

大风起兮云飞扬,有英雄一去兮不复返。

狄沐飞心中也不是未曾挣扎过,为了自己一己私欲让武林陷入一片腥风血雨,让惨绝人寰之事天天上演,到最后踏着众人的尸骨拾级而上,终究将血污藏在金丝黑袍地下面,一地荼蘼。

正在这旦夕风云变的关口,却有人欲匆匆逃走,被莫负天大声喝到:“狄浅,你给我站住!”狄浅本以为柳扶风会出来将真相揭晓,将叶谦然与狄沐飞同是莫负天儿子这件事情大白于天下,让江湖再度陷入腥风血雨之中,岂知柳扶风迟迟没有出现。

没有柳扶风的江湖地位作证,其余都是空口无凭,狄浅不过是一条假装衷心的狗而已,莫负天一掌将狄浅吸过来,扼住脖子甩出数尺远道:“今日放你一条生路,看在你将摘星楼经营的绘声绘色的份上……可你心地狭窄,包藏祸心,摘星楼却是不能容你了!”

狄浅连忙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抹掉唇角的血,冷笑道:“好,好……我走……”一溜烟没入夜色之中。

狄浅走了不多时,忽地清风伴着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只见摘星楼主楼竟竟起了大火,熊熊烈火自层楼而上,火光冲天照亮了暗夜,飞檐画角顷刻崩塌,旖旎风月刹那烟消云散化为火海滔天。

火势越来越汹涌,一如那日醉白楼起火,摘星楼弟子忙取水欲浇灭这火势,却无论如何也扑不灭,而在那与摘星楼齐高的古树之上,有人一袭黑衣悄无声息地落在枝桠之间,望着熊熊大火,仿佛从火里涅盘出的一只黑色的蛾子,黑色的长发被微风荡起遮住了眸子,轻薄的嘴唇冷哼出一声:“好你个白楼幻!”

泱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摘星楼自那日之后便大乱,被收入不赦谷下,叶谦然被迎回忘尘门登上了门主宝座,而莫负天竟然下令撤销攻打忘尘门的计划,也不再计较天机图残卷之事,其余各门派也偃旗息鼓不再过问此事,莫七邪、花霜绝、林斩都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莫七邪不再醉心于机关之术,乘一叶轻舟淡出江湖,花霜绝不再痴迷于剑法,遁入山谷之中精研茶道,林斩也辞去了将军之位,远离了朝堂也不再涉足江湖。

三生九梦不过区区几个时辰,却足以让人在死而复生之后想通一些事情。

秦灭被白楼幻白白摆了一道,怒气汹汹的找到了孤梦河。月下对峙,黑衣人狂妄地袭来,挡住了孤梦河的去路。

“哼,不是要你护那柳扶风周全……他怎么死了?”

“在下不知,在下只是按照秦灭大人的吩咐行事而已!”

“你不知道?呵,你不知道……休想学那个白无常一般心机弄人,你现在的力量全是转轮王赐给你的,没有这些你不过区区一张皮而已!”秦灭逼近孤梦河,拎起他的衣襟,双眸带火怒道:“最好识相一点!”

“呵呵,秦灭大人”晚风荡过,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银铃般的笑声传到二人耳中,那人分花拂柳而来,身姿妖娆,美目流盼,就那么在竹林的半遮半掩中亭亭一立,冰肌玉骨,仪态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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