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你的儿子，夺回我的骑士。”他淡淡说道。

“不不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亲爱的亚尔维斯，现在快午夜十二点了，你该去休息了，否则，那个东西会跑出来哦。

”维德的食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嘴角的微笑显得讥诮危险。

亚尔维斯的身体一僵，眼中一瞬间流露出的是对维德的恐惧，他不甘地看了格雷特一眼，冷哼了一声离开了，走了几步

他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格雷特说道：“你会回到我身边的，格雷特。我的过去只有你是属于光明的存在，未来也一样

。”

黑暗的螺旋楼梯吞没了亚尔维斯的身影，他消失被无边无际的黑夜笼罩了，渐渐消失在了夜的深邃中。

维德靠在楼梯的墙壁上，对瑞伊露出了一个微笑，依旧是恶意而诡异的：“亲爱的肖恩，我们又见面了。”

瑞伊冷着脸说道：“我不是肖恩。”

“好吧，瑞伊，你可以否认你的名字，却不能否认你的身上流着我的血。”维德的口气很轻蔑，带着几分令人不舒服的

漫不经心。

“难怪它们是那么令人厌恶的黑色。”瑞伊针锋相对道。

“呵呵。实验出了一点小意外，本来你应该死在了失败的试验中，可是你竟然幸存了一下……这让我觉得很神奇。”维

德带着探究的眼神在瑞伊的身上扫来扫去，瑞伊觉得那简直像是两条蛇信子在他的身上舔来舔去——那种令人浑身不舒

服的颤栗的感觉。

“……这里究竟是哪里？”瑞伊问道。

格雷特走到了他的身后，安慰似的握了握他的手，然后迅速松开。

维德的脸上依旧挂着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糜烂之地，很美的名字，不是吗？你就是在这里出生的。”

瑞伊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问道：“亚尔维斯的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这种力量根本不是人类应该有的……难道是？”

维德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像是蛊惑，又像是恶意的冷眼旁观，他像是个最优秀的猎手，好整以暇地享受着猎物临死前

的绝望：“是魔神。”

“不可能！魔神早就被卡罗尔·拉夏封印了，难道封印已经……”虽然之前就怀疑黑暗议会掌握了魔神的封印，但是瑞

伊还是不敢相信魔神早就被放出来了，如果魔神的封印已经毁了，那么黑暗议会根本不必蛰伏在这里，因为这个世界上

已经没有了可以对抗它的力量。

维德怜悯地看着他，眼神讥诮讽刺，像是对一个不成器的孩子的抱怨：“我可怜的孩子，你还没有看清吗？这些力量原

本是应该属于你的，可惜你脆弱的肉体无法承载这一切，我的改造失败了，原本你才是最合适充当魔神寄体的人。我在

你身上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这让我觉得恼恨，可是又不舍得放弃。至于‘英雄’卡罗尔·拉夏，”维德的笑容忽然多了

几分复杂，“他根本配不上英雄这个称号。”

“亚尔维斯是两百年前的人了吧，那么说来他成为魔神寄体也有两百多年的时间了？那你又为什么要选择我？”

“他并不适合，可惜我解开魔神封印的时候来不及找合适的寄体，就只好委屈那个孩子暂时充当了，呵，那时候他才刚

出生不久呢，我再次封印了他体内的魔神，直到他成年后封印再次动摇，最后他觉醒……残次的容器终究是残次的容器

，甚至无法发挥出魔神力量的万一。”维德遗憾地摇着头叹气。

格雷特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眼中已经是赤红一片，周围的魔法元素像是疯了一样涌动。瑞伊觉察到他的失控，回头对

他摇头：“冷静下来，格雷特。”

维德含笑看着他们，神态一直是懒散的，他根本没把他们当做对手。

“……是因为魔神，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才会设计害死格雷特？”瑞伊问道。

“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堕入死神的怀抱而已，这个傻孩子，即使是堕落也那么害怕寂寞。”维德带着同情的语气听起来依

旧不怀好意，这个罪魁祸首从来没有反省的自我认知。

“您让我等太久了。”一个甜美慵懒的声音传来，是那个女吸血鬼。

她提着黑色的晚礼服的裙摆缓缓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挽住维德的手臂踮着脚尖亲吻他：“午夜的父子谈心该结束了，记

得留一些时间给我，亲爱的维德。”

维德揽着她纤细的腰身，对楼梯下方的瑞伊和格雷特说道：“是我的失误，任何时候都不该冷落女性。那好吧，晚安，

我亲爱的瑞伊。”

话音刚落，两人就像是融入了夜色中的雾气，迅速消散了。

不是离开，而是这样突兀的消失。

留在楼梯上的两人沉默着，瑞伊转身看着墙壁上一幅幅精致的油画，沉沉叹了口气。

“我曾经听到维德说起是他的主人制造了你，这么说来亚尔维斯就是黑暗议会的主人了。”

骑士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沉默坚毅，可是这一刻却好像多了几分动摇。

瑞伊不喜欢看着格雷特的背影。

一直是这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亚尔维斯会变成这样，我记忆里的亚尔维斯很温柔，也很善良。”格雷特落寞的卷舌音在夜色中蔓延

开来，像是沉沉地暮岚，带着薄暮的伤感和颓唐。

瑞伊一步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捧起他的脸认真地说道：“他是无辜的，他很早就充当了魔神寄体，封印渐渐动摇之后心

性就被影响，最后会将你变成死亡骑士……也是因为他害怕吧。”

维德说的没有错，亚尔维斯只是害怕一个人的堕落。

而格雷特，则是他充满了挣扎的记忆里唯一属于光明的存在。

“害怕？”格雷特喃喃地重复着。

“面对未知的世界，未知的力量……还有因为身体勉强承载魔神力量后逐渐的衰弱。”即使记忆不完整，他仍然会被偶

尔的噩梦惊醒，那是属于十岁之前的他的人生：黑暗的，永远见不到光明的地下室，永无止尽的残忍实验，他像是被安

放在解剖台上的猎物，袒露着自己稚嫩的身体，尖刀碰触到他皮肤的触感，那种冰冷的感觉甚至超过了疼痛带来的恐惧

，幼嫩的皮肤被切开，黑暗中不怀好意的窥视，真实得让他恐惧。

他觉得他能明白亚尔维斯的痛苦，他也一定被改造过身体，甚至是在成年之后、魔神觉醒以后才被改造的。他和魔神的

契合度更低，改造起来也一定更痛苦……

瑞伊不自觉地抚摸上心脏前的那道疤痕，他不知道他的身体里还有多少危险的魔咒、可怕的黑魔法物品……亚尔维斯接

受改造的时间比他早，那么他被不成熟的实验折磨的痛苦也更多。之前他注意到了亚尔维斯对维德的态度——他害怕维

德。

“回去吧，我累了。”瑞伊轻声说道。

格雷特忽然扶住了他，担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瑞伊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别有他意的忧虑，心跳瞬间慢了一拍。他有些尴尬地别过脸，期望夜色能掩盖过他脸上不自然

的潮红：“我没事，回去吧。”

二十六·死亡（上）

您的心中有一种难言的恐惧，来源于过去，也将影响你的未来。您害怕堕落，但是死神已经在您的命运途中静静等待。

您会在最寒冷的世界里死去，然后得到另一种重生。

东方巫者的话突然在瑞伊的脑中响起，那个消失的巫者，他被恶灵侵占了身体，他的意识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可

以说，他已经死去了。

“怎么了？”格雷特注意到瑞伊一瞬间的恍惚，有些不安地问道。

瑞伊看着螺旋楼下的下方，那里是深不见底的，明明只是几米而已……却好像是个无尽深渊。

“没什么。”瑞伊跟上了格雷特，两人往上走。

“瑞伊。”

有个陌生的声音在呼唤他的名字。

瑞伊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往下看去，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一种强烈的预感像是在暗示着什么，瑞伊直觉下面有东西，或者是……人类。

黑暗和近乎无尽的阶梯带来重叠的错觉，身体好像对下面的东西产生了异样的共鸣。瑞伊想也没想就飞快地冲下了楼梯

。

“瑞伊——”格雷特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充耳不闻，不顾一切往下追。

格雷特刚准备追上去，墙壁上悬挂的画像忽然发出奇异的光芒，画中的曼娜一身火红的衣衫，从油画中走了出来。

“你的对手，是我。”曼娜抬起下巴凛然道。

格雷特的眼神骤然凌厉了起来，手上的叛龙之牙发出兴奋的嗡鸣声，带动周围的魔法元素都不安地颤动了起来。

＊＊＊＊＊＊

奔跑，不断的奔跑。

螺旋楼梯被魔法延伸成了无止尽的阶梯，瑞伊已经看见了那个人的身影，他浑身裹在大斗篷中，不断往下跑。

瑞伊紧紧追赶着，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追上他。

“痛苦诅咒！”瑞伊来不及招出魔杖，直接攻击前面的人。

那个人的身上爆发出一个金色的结界，将攻击轻而易举地化解。

不过他停了下来。

瑞伊也停了下来，他死死盯着那个人，像是要透过他的兜帽看出他的模样。

旋转楼梯像是通到了地下，阴冷的空气从无尽的深渊里涌了上来，墙壁上的魔法晶石孜孜不倦地照亮着楼道，照亮这片

光明难以企及的世界。

那个人转身面对瑞伊，缓缓摘下了兜帽。

是珊朵拉。瑞伊在霍罗村见过她和曼娜，她的模样已经和那个失忆的少女碧斯完全不同了。

可是她看着他的眼神却依旧是……令人厌恶的悲哀和怜悯。很早以前就是这样，在她成为阶下囚的时候，她看着瑞伊的

眼神就是这样，一直没有变。

“不要再追了，瑞伊，你无法企及我们的脚步，你们都被这个世俗束缚了，再进一步你就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珊

朵拉的声音冰冷而柔美，带着难以捉摸的伤感。

瑞伊冷冷道：“你应该很乐意看到这个结果。”

“不，瑞伊？姬尔，我希望你远离黑魔法，我希望你是个平凡而愚昧的人，可惜你不是。”珊朵拉的声音里弥漫着浓浓

的哀伤和无奈。

瑞伊的心头一跳，握着楼梯扶手的手也骤然收紧。

“我从来不想伤害你，我的孩子，肖恩，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远离这一切，远离你疯狂而偏执的父亲，远离黑魔法的

深渊，可惜，你不能，我也无法回头。我不能背叛维德。就算他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我也情愿被他利用到生命的最

后一刻。”珊朵拉美丽的脸庞上露出了一抹绝望的微笑，“我爱他。”

＊＊＊＊＊＊

鲜红的长裙染上了鲜血的色彩，暗红色的血迹蔓延在裙摆上，像是象征了死亡的花卉。

曼娜痛苦地趴在残破的楼梯上，鲜血大量从她的体内涌出，渗入黑色的地毯中，无迹可寻。整个楼道都因为魔法和剑气

被破坏殆尽了，濒临坍塌。

“不可能……不可能，死亡骑士的力量……咳咳，怎么可能这么强大……”曼娜的手紧紧抓在雪白的楼梯栏杆上，精致

的白色扶手染上了血液的色彩。

格雷特没有回到，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哈哈，我果然是一无所有了……爱人也好，亲人也好，孩子也好，一个个都毁在了神殿的手里，咳咳……刽子手先生

，为什么还不动手呢？”曼娜艳丽的脸庞上沾染了血迹，狰狞得如同从深渊爬出来的厉鬼。

“抱歉，我对你的悲情史没有兴趣。”格雷特紧握着手上因为染血而越加兴奋的叛龙之牙，抬头看着楼梯上方静默却充

满威慑力的人影。

从曼娜败退开始它就一直站在那里，像是暗示一旦格雷特企图杀死曼娜，它就会不顾一切地动手。

“那结束我无聊的悲情史，如何？”曼娜抬头，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问道。

格雷特的注意力还放在楼梯上方那个人影上，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瑞伊的安全，不能再耽搁了。

“抱歉，我没时间。”格雷特说完就往楼梯下方跑去，他必须追上瑞伊。

曼娜眼看着他消失在了壁灯昏暗的光芒中，脸上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上方的那个人影终于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他缓缓来到曼娜身边，掏出手帕擦去了她脸上的血迹。

“夫人，您还好吗？”他温柔地问道。

“昆西，我是不是很没用？”曼娜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骑士问道。

昆西的脸被一道横过他脸颊的刀疤毁了，看起来狰狞无比，可是他的声音却是温柔的。

“不，您已经尽力了。”骑士扶起她，曼娜身上的血还没有止住，她甚至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力随着这些流失的血液一

点点离开身体。她不是巫妖，失血对她而言是致命的。

昆西包裹在手套里的十指看起来很瘦，像是没有肉的骨头一般，确实，他的身体是不完备的，有一大半都是没有肉的骷

髅。

他是一个不成功的死亡骑士，曼娜制作的第一个死亡骑士，她没有毁掉这个失败品，而是一直让他留在了身边。

对此，昆西很感激。他的主人是仁慈的。

曼娜的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她熟练地止住了身上血流不止的伤口，对昆西说道：“我们走吧，剩下的交给珊朵拉。”

“维德大人说过不要杀掉瑞伊大神官，为什么您要帮着珊朵拉违背他的命令？”昆西有些担忧地问道。

曼娜回头看了一眼油画。油画上的英俊男人温柔地微笑着，而摇椅旁的小男孩也露出甜美的笑容。

那种天真美好的笑容让曼娜眼眶一瞬间湿润了。

“因为我知道对一个母亲而言，自己的孩子有多重要。珊朵拉，她很爱维德，也很爱她的孩子，她无法违抗维德，只能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尽折磨。她为此痛苦了十多年，够了，瑞伊的死将是她的解脱。”曼娜凝视着那一副油画幽

幽说道。

她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抚摸上油画中那个笑容甜美的小男孩，彼时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那是她已经失去的，再也找不回的东西。

二十六·死亡（下）

瑞伊站在楼梯上，自下而上的风像是来自冰雪荒原的寒气，让他的四肢都在颤抖。

“你在说什么？”瑞伊喃喃地问道。

他从来没想过珊朵拉会是他的母亲。

他还记得在珊朵拉还是碧斯的时候，他们一起共进下午茶的情景：

他们坐在藤条编制的椅子上，一起品尝下午茶，聊着花园里正在盛开的锦被花。碧斯的笑容温柔而甜美，就像一个十七

八岁的少女，带着一点羞涩，又那么温和有礼。

瑞伊偶尔会注意到碧斯的眼神，她看着他的眼神很温柔，又仿佛埋藏着他所不知道的悲哀和无奈。他曾以为那是因为她

不安，现在才明白，原来她的哀伤，竟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