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虻一边和他们探讨一边在地上写写画画草拟阵法。
莫涯从池子溜达过来，趴在盗虻身后瞅了几眼地上那些鬼画符，脸皱成一团，溜溜达达的走开。
到处看看，有用处的都忙活着干活呢，就他一个闲人，还有……许多闲着的幼虫和老虫……
“小伙子坐……”一个又黑又瘦的老头招呼莫涯和他坐一起，莫涯溜达过去坐下。
“你鬼龄多少啊？”老头子很热络。
“三百年。”
“……”老头子挪起身来准备离开。
“喂喂，”莫涯一把扯住他摔坐回地上，捂着自己的老腰哎哟哎哟的喊，“你干嘛走？”
“我妖龄二百年……”老头子很尴尬。
莫涯体贴的点头，拍拍老头子的头：“小伙子坐……”
老头子嘿嘿的干笑坐回来。
“你们都很服盗虻？”莫涯看着在那边讲解阵法的盗虻，真威风。
“唔……”老头子看看那边的盗虻，点头，“侍卫长人好，负责，又是个奇才，修为很深。以前他就一直追随族长，现在没有族长，长老们又不管事，只能靠他了。”
“他确实比你们厉害得多。”莫涯想起虫族这些侍卫，一遇到敌人就以摧枯拉朽之势被打倒的样子，诚恳的赞同他说的话。
“唉……”老头子感慨的叹口气，“一开始谁也没瞧好侍卫长能修为至此，他也是做了少主的侍卫之后，才刻苦修炼，加上天资好，才有今天。”
“少主？”莫涯疑惑。
“是啊，我们少主。”老头子很难过的样子，“你们没见过她，她是我们虫族族长一族历代以来修为最纯正的一位，可惜了……被那个邪物……”
莫涯使劲想，隐约有点印象，很早的时候师爷说过，虫族放出了封印的邪物，盗虻和组长的女儿一起去查看，几个月没回来，后来族长去寻找，结果只有族长和盗虻两人回来，而且回来的族长已经被邪物寄生了。
不过，莫涯心里很不得劲，阎狱他们所说的大胖子痴傻族长，会生产什么样的女儿……
“咦？”
突然想起来，那个绿色的人影，从盗虻心口散出的绿色荧光，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影，似乎是个窈窕的女人，长发披肩身穿长裙，盗虻当时是不是喊她“少主”？
莫涯看着那边专注于讲解训练阵法的盗虻，他从来都不提这件事，大概，是很难过吧。
“莫。”
莫涯起身看向声音的方向，阎狱把上衣随意的披在身上，露出汗水还未干的胸膛，倚着一棵树喘息，看起来很疲惫。
几步跑过去扶住他，莫涯帮他把衣服穿好。
“我以为你想看。”阎狱俯首在莫涯耳边说。
莫涯的脸蹭的一下子红起来，推阎狱一把，阎狱顺势要摔倒，莫涯又赶紧扶住他。
“扶我去山洞，我要休息一会儿。明天我醒来咱们就回地府。”阎狱确实很累了，没精神再闹。
“这么赶？”莫涯小心的扶着他走。
“恩。”
知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莫涯也不想再说，一路扶着他走回山洞，阎狱一躺下就睡着了，莫涯依偎着他也躺着睡去。
岚衣一路急匆匆的飞回阎契的偏殿，到了门口却又踌躇着半天没有敲门。
“外面的是岚衣吗？进来吧。”阎契在屋里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岚衣推开门进屋，屋里很暗，阎契关了窗，只点着一支蜡烛放在地上，他倚着墙坐在蜡烛旁边。
“三公子你……”岚衣一眼看去，心里暗惊，阎契周身隐隐笼着一层紫色的邪气。
“师爷领他去过了？”阎契闲闲的玩着蜡烛上那一簇火苗。
岚衣跪到地上，叩首行大礼不敢起身。
“属下无能，人被师爷抢走了。”
阎契不看岚衣，只专心把玩那火苗。
“她都说什么了？”
岚衣不得到阎契的准许，不敢起身，就保持叩首的姿势转述在屋外听到的他和莫涯的对话。
“……后来，属下陈情希望师爷处死他，师爷说要押回去审讯。”
“所以你就让他把人领走了？”
“师爷破了您设的结界，并且安排了十数名狱吏，属下自忖力不能敌。请主人处罚。”
“破了我的结界……”阎契把火苗捻到手指上，“他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岚衣想起师爷对阎契不恭敬的话，直觉现在的阎契不要听到比较好。
“你没说实话。”阎契走到岚衣面前，蹲下身来，伸手抬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手指上那一簇火苗太贴近岚衣的脸，岚衣觉得脸颊一阵灼热的痛，咬牙忍着。
“属下说没有您的命令，谁也不能带走他……师爷说……‘阎契以为他算什么东西’……”
阎契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红色从瞳孔开始扩散，蒙住整个眼睛，双目一片鲜艳的赤红。
“我算什么东西……”
他和岚衣对视，眼里看见的却像是师爷，轻柔的声音低低的重复着师爷这句话。
岚衣只觉得浑身都寒战，这样的阎契让她觉得害怕。
阎契眼里的红色渐渐退下去，人似乎也平静下来，看着岚衣一脸惶恐的样子，温柔的对她笑笑。
“我吓着你了吗？”
“属下……属下只是……”岚衣撇过头去不敢看他。
“别怕。”阎契捏着岚衣的下巴转过她的头来，倾身覆上她的唇，温柔的亲吻。
“只是别人想要欺负我，我有点生气，你怕什么呢？”阎契现在又变回了那个俊秀少年，笑起来那么好看，那么温柔。
岚衣被突然的一吻懵住了，脑里一片空白，喃喃的点着头，早忘记了他刚才的反常。
“岚衣，别人想要欺负我，你会帮我的，对吗？”阎契握住岚衣的手。
“嗯。”岚衣羞红了脸，点头答应。
“出来吧。”阎契放开她的手，起身走回榻上坐下。
房间的阴暗角落里，厉鬼现身走出来，对着岚衣阴森森的呲牙一笑。
“他怎么……”岚衣因为那天厉鬼一直旁观不帮忙，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以后厉会正式追随我，你们都是我的下属，我希望你们能合作得很好。岚衣，可以吗？”阎契笑笑的看向岚衣。
岚衣努力收起眼里对厉鬼的嫌弃，柔顺的低头答应着。
“厉，我之前让你去找一个合适的人，找到了吗？”阎契问。
“主子，找到了，后来事情太多，我把她藏在了沙漠里。要完成主子的任务，她再合适不过。”厉鬼得意的笑着。
“很好。去带她来鬼界，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岚衣，你在鬼界找个合适的住处让她暂住。注意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是。”岚衣答应着。
阎狱一觉醒来精神好了很多，只是盗虻和莫涯都觉得他现在这样要赶回地府去太勉强了，但是他已经决定了，他们也只好听他的。结果是两个人搀着他一个，用了快两天才到了地府。终于落在自家院子外面的时候，只剩莫涯一个人还站得住，盗虻和阎狱都扶着院墙直喘粗气。
浴桶鬼留在这里看家，听见门外有动静赶紧来开门。
结果是门一开，门里门外两人“久”别重逢欢喜无限，携手步入院中。
“回来！”阎狱黑着脸吼莫涯。
莫涯掏掏耳朵，继续往里走。
“那个，差长他们……”浴桶鬼频频回头不安的拽拽莫涯的胳膊。
“不用管，有本事带着伤飞这么远，剩这么几步路走不动？哼哼。”莫涯踢踢腿轻快的走进屋子，浴桶鬼赶紧跟进去。
盗虻没有办法，咬着牙撑着站起来去扶阎狱。
阎狱也咬牙，一把甩开盗虻伸过来的手，自己强撑着进了院子，左拐，进了盗虻的屋子，关上门。
盗虻认命的坐到院子里。
阎狱睡了有一顿饭的时间就醒了过来，去主屋把睡着的莫涯拍醒拖出门，在院子里一脚踢醒坐在地上的盗虻，三人一起去地府。
师爷像是早知道他们这会儿要来，在议事厅的桌子上斟好了三杯茶，见他们进来起身让了坐又坐回他的桌案后面。那桌案上还是摆着一摞一摞的文书，差不多比师爷还高，师爷一坐回去莫涯他们就瞧不见他了。
大概自己也觉出来这样不好，片刻后师爷起身走到厅上阎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听闻差长受伤，如今可好了？”
“他在哪。”阎狱不爱客套，直奔重点。
第三十四章
鬼界中心地下，是一块巨大的玉石，这玉石早在地府设立之前就存在，那时没有地府，没有鬼界，甚至没有阴界。那时，这里只是一片混沌的黑暗世界，这块玉石孤零零的存在。由于这玉石具有吸阴聚鬼的能力，越来越多的鬼魂被吸引到这里，最终有了地府。如同天庭管理仙界，帝王管理人间，阴间由地府掌管约束。
地府，就建在这玉石上方的空中。
而玉石之下的地下，是地牢。
阎狱走在延伸向下的台阶上，台阶很窄只容两三人并肩，两侧的墙上隔一段距离就点着一支火把，幽暗昏黄的光照在不平坦的粗糙台阶上，依稀可以看出斑驳的褐色黑色的血迹。
下到台阶底，眼前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左右两边是一间间的牢房，铁栅栏做门，上面印着符咒和结界。
阎狱一直向里走，走到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虽然牢房里很暗，阎狱凭感觉知道他坐在角落里，也感觉得到，他在看着他。
“你比我想的有人情味儿。”他的语调很轻快，但是声音无力。
“离开鬼界，不要再接近我。”阎狱的声音没什么人情味儿。
他停了一会儿，也不再刻意装着轻松。
“你站在他那边？”
“我是我，与你无关，与他也无关。你要做什么随便你，但是不要打扰我的生活。”
“呵呵，很早我就告诉过你，即使你想抽身事外，别的人也会把你拖进其中。”
“我不会手软。”
铁链拖动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荡开。
铁钩穿透了他的琵琶骨，从钩子向下的铁链是暗红色的，而伤口处还在不停的向外流血。他的脸很白，嘴唇也没有血色，破碎的黑色衣服衬着他一张脸更显得惨白。
“即使不是我，他们也会把你拽进这个泥潭。到时，你会愿意找我的。”
“你恨他，是你的事，他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我不恨他。”
阎狱皱了下眉头，这样的说法是他没有想到的。
“你不信？”他浅笑，拨弄着串在自己身上的铁链，似乎不觉得疼，“我为什么要恨他？因为我过的这一千多年的倒霉日子？如果要恨他，我是不是应该也恨当初想要谋逆的全族人？”
“那为什么？”阎狱看着他脸上的笑，一贯的轻笑，一贯的虚假。
“因为，我必须有一个念头做凭仗，才能活下去。就像你，如果你十世轮回之后，没有遇见那个小鬼头，你要怎么过日子？每一天的每一天，没有目的的修炼，出任务？”
“过去的千年里，你的执念，就是守护阎契。三百年前，他为了人间一个修道之人，骗你偷了一块玉石送去人间，害得你十世轮回吃尽苦头。你当然不可能再以他为执念了。”
“而我，咳咳……”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他咳了几声依着墙坐下。
“我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向阎王复仇，这件事很不容易，足够我打发很长一段时间。”
“之后呢？”阎狱问。
“之后……也许不用到之后，我就会找到新的目标，也许我也会遇到一个能够做我执念的人，那时候谁还在乎现在这些事呢？”
鬼界的一片破旧民居间的小巷里，两个披着斗篷的人一前一后悄声走着，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她们的脸。
啊……嘶嘶……
附近屋子里的鬼魂似乎受到了某种诱惑，纷纷躁动不安的探身在墙头上，长长的鬼舌绕圈舔着上下唇，急切的想要爬出来。
突然一个绿色的薄膜罩住了两人，然后连人带着薄膜都不见了。
“你能不在路上发骚吗！”岚衣愤怒的快步向前走。
“端庄文雅的岚衣姑娘也会说‘发骚’这样的话？”后面那人摘掉了斗篷的帽子，一头黑色的长发挽成一个松松垮垮的发髻，红唇轻启，妖冶的紫色眼眸满是不屑的瞅着岚衣。
岚衣气的回头。
“把帽子戴上！”
“吼什么吼，”她捋捋耳边的头发，“你不是设了结界别人看不到了吗？我就是喜欢勾引人，就是不乐意遮起脸来。我还不喜欢走在别的女人身后。”
“哼，”岚衣不想和她说这些废话，转回身快步走，“贱人。”
“比不上你贱。”她故意大声，“我至少没趴在男人脚底下求他爱我，从来都是男人求我。”
岚衣利落的转身，右手抬起已经握着一把绿色的长柄镰刀，镰刀刃抵在她的脖子上。
“闭上你的嘴。”
她哼的笑了一声，镰刀架在脖子上笑声稳不住了有些颤，面子上却还是努力装作镇定。
岚衣收起镰刀继续走。
在巷子里拐了几拐，岚衣带着她停在一所院落门口，推门先走了进去。
“这什么破地方？！”她进了院子左右打量一眼嫌弃的说。
“哼，你住的地方。”
“少来糊弄我！不是说要送我进地府伺候阎王吗？！把我弄到这种破地方算怎么回事！我告诉你……唔……”
岚衣紧紧捂住她的嘴，警惕的听着院外的声音。
“闭嘴。外面有巡逻的人。”
她听见是巡逻的人立即害怕的缩着脖子安静下来，眼睛骨碌骨碌转着仔细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巡逻的人比平时多，而且急匆匆的似乎在搜寻什么人。
“留在这里，三公子会安排你进地府的事。如果你在这里惹事，出了纰漏你用自己的命去赔。”
岚衣一把推开她，不理会她在那里跳脚，躲过外面的人拐到地府外的正路上，然后脱下了斗篷。
“站住。”
岚衣拦住了一队巡逻的人。
巡逻的人见是三公子的人，恭敬的停下来。
“出了什么事？”
“地牢里逃走了一名犯人。师爷下令搜捕。”
“什么犯人？”
“只知道是个黑衣女人，受重伤不能使用法术，应该逃不远。”
岚衣心知是他，立即飞回地府。
地府里的人差不多都派出去了，地府里很安静。岚衣从前殿走过，看到师爷在议事厅里批改公文，脚下不停走向阎契住的左偏殿。
“三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