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羽凑近他的脸，“小钺，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会害羞得脸红？”

“你管我！”齐钺瞪他一眼，赶紧转开目光。

颜羽抓过他的脑袋，冷不防一吻印在额头上，轻轻浅浅，柔柔深情。

肌肤相触的热度牵引起心中深藏的感动，齐钺忍不住抱着他的腰，而颜羽自然是欣然回应。

可这一幕，并不是所有人看来都美好温馨。

至少在莫子离看来，这一幕无比刺眼。

说来也巧，莫子离也不过是想来公园走走，一个人静静，理一理心中的头绪，想着等齐钺回来之后应该怎么办，可没想到这一遭非但没有平静，还被惊得脑子一片混乱。

路的那一头便是相偎亲吻的两人，他不会傻得以为那不过是男人间普通的友谊。他的指甲嵌进掌心，不知道是该走过去还是该躲起来。那一刻周围的空气比最冷的寒冬还要冰冷，心脏上切割的力道是最钝的手术刀都制造不出的痛苦。

刹那间时光流转，他仿佛看到一个红瞳银发的人懒懒坐着，他分明已看不见，脸颊也瘦得凹了进去。可他那样气定神闲，徐徐而道：“你急什么，他早晚要去找你。”

你急什么，他早晚要去找你。

汹涌的记忆和情潮奔腾而来，莫子离觉得窒息，窒息得要死掉一样。

那时的羽已是生命枯槁之象，颜如七依然不离不弃，如今的他又是那番风华，齐钺如何放得下？几十年的相伴，谈不上多么爱，也谈不上多么不爱，他早已不去深究那是喜欢还是习惯，可两人同时闭上双眼，他却失去了他。

奈何桥上，哪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错过，到底是什么过错，在哪里错过？

颜羽被陌生的目光触动，他的手掌扣着齐钺的后脑勺，让他的脸埋进自己怀里，然后扫视了一下四周，于是看到了莫子离。

莫子离的目光愤怒仇恨，忧伤疼痛。

颜羽沉默了片刻，迎上那目光，遥遥勾起了唇角。

齐钺静静搂着他，对外界的风雨毫不知情。

颜羽两指勾起他的下巴，“小钺，我想吻你。”

齐钺一怔，没什么反应。

颜羽便低下头，细细吻着，眼睛里尽是愉悦的温存。

上辈子退让不代表这辈子也要接着退让，颜羽想莫子离发现了也好，正好叫他死心。

莫子离艰难地呼吸，几乎让那气息进出时的疼痛击垮。他缓缓移开步子，没有上前，却是离开。他满脑子都是颜羽的笑，是他们两人的缠绵，那是他错过的美好，是他插足不了的幸福。

颜羽静静看着，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

“没事。”

齐钺也没计较，两人走了走，等到公园门口时，颜羽道：“小钺，晚上还在云维阳家？”

“恩，你不让我住那儿吗？”

颜羽摸摸他的脑袋，“小钺要勇敢。”

齐钺白他一眼，不说话。

正这时云维阳打电话过来。齐钺接起，有点小忐忑，“哥，怎么了？”

“你不在家？”云维阳道。

“我在外面。”

“哦，那算了。”云维阳似乎很忙，说话漫不经心。

齐钺追问：“怎么了？什么事？”

云维阳沉默了片刻，“你离家近吗？”

齐钺狐疑，“你是不是有东西忘拿了？”

云维阳道：“有份文件，我放在书房了。我这边……”那边有人叫云总，云维阳跟那人说了一会儿。

齐钺当机立断，“我给你送过去，你放书房哪儿了？”

云维阳说了具体位置，齐钺记下了，然后彼此收了线。

“我……”齐钺看向颜羽。

“去吧。我送你吧。”

齐钺点点头，两人便一起走了。

而在颜羽的车后面，明显还跟着一辆车。

颜羽随意看了看后视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不但不甩开追兵，反而有意无意地为他引路，让后面的车能紧紧跟上。

之后颜羽把齐钺送到云维阳公司，嘱咐他跟着云维阳一起回家，然后自己开车离开，车子一路开到山区，然后停了下来。

第一百零一章：是你卑鄙

颜羽下了车，后面跟着的人也下了车。

颜羽抱臂倚在车上，随意扯开一抹笑，也不说话。

莫子离走过来，直截了当：“是你一直误导我？”

“误导？我有跟你说过什么吗？”他记得彼此并没有交谈过。

“余晴和余祈。”莫子离也很敏锐。

颜羽笑而不言。

莫子离突然怒起，冲过去抓着他的领子，“你卑鄙！”寒冰一样的眼直视着他，恨不能立时撕了他。

颜羽轻轻拨开他的手，笑道：“何必这么激动。你一开始就没找对人，不是吗？”

在颜羽看来，齐钺受伤住院，莫子离是主治大夫，他们接触的时间明明那么多，莫子离也似有所觉，但寻寻觅觅那么久，却是最终找到了余晴余祈。这难道不是命？

莫子离有一丝黯然，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

“是你。是你安排了这一切！”

颜羽冷笑，“我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认定了他，你呢？即便我安排了部分的经过，也安排不了结局，是你自己错过。”

莫子离变了脸色。他觉得任何语言、指责、仇恨都那么空洞和苍白。他本来也是认同颜羽的话的，只是情感的世界里哪里会有理智，终究是意难平啊。

颜羽熟知人性懦弱的一面，此刻见莫子离眼神变换，不由得勾唇轻言，继续刺激他，“余晴余祈不是也很好吗，小钺可不再是原来的模样，余晴余祈就不同。而且你也应该发现了，他们的性情与你想的人不是很像吗？没有小钺，你不是还可以有许多选择？我猜猜，你更看好余祈？”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侮辱我！”莫子离的火气顿时被点爆，方才的颓然之感也渐渐压了下去。

颜羽摇摇头，笑得很好看，“我只是给你个建议而已。你看着我的小钺，又放不下对你来说样子更熟悉的余晴余祈，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全让你占全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以为……你不是早就放弃了吗。”颜羽笑得欢畅。

“我没有！不然我也不会跟到这里来！”

“那也不代表你跟他还可以继续。”

“那么你就可以？原来我没想起来，现在我却明白了。你分明一遇到我的时候就开始布局，把他渐渐隔离出我的生活，给我制造完美的假象，而我该死的居然中了你的奸计！贾先生说得没错，是你阻断了我跟他的缘分！”

颜羽冷笑，“怎么，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大好城池拱手相让？莫子离是不是也太看得起他了？颜羽不否认他做过的事情，可他也不觉得如此就能上当的莫子离比他更有资格与齐钺并肩。

“你……”莫子离语塞。

“我给过你机会，你可以找小钺坦白，告诉他我做了什么，告诉他你的心情，试试看他会不会因此跟你在一起。如何？”

“你这是在施舍？我与他如何为什么需要你给机会？”莫子离愤怒，虽然他本也决定这么做，可这些话从这个人口里说出来总不那么好听。

颜羽笑了，“如果不是我早逝，你猜他会找你吗？如果不是我要他许我二十年独活，你猜他会不会跟我去？我给了你二十年的时间去经营你们的感情，去温暖他的心灵，不过是因为当时我没办法做到这些而已。可后来呢？你与他，过得好吗？”

“你都不在了怎知道我们过得不好？我们朝夕相伴，游山涉水，未能同生但是同死，又怎会不好？”

颜羽的笑并没有因此黯淡。血红玉戒中的一抹孤魂最能说明问题。小七对当时的宫青离未必是没有感情的，但他内心深处总有一个角落是是宫青离进不去的。世间安得两全法，小七重诺，但也只是那一世。

一世烟云散去，谁还记得谁？谁还想再经历那求而不得的苦楚？

看如今的齐钺就知道。颜羽相信若不是自己的执念使然，若不是他动了手脚，今日的齐钺断不会与那时的小七有什么牵连瓜葛。

最先放手的不是他颜羽，不是他宫青离，而是心狠的小七。他最先看透，最先遗忘，洒洒然拂袖而去，再执着想念也都留在了那一世。

莫子离不明白。而他颜羽现在却明白了。

“你跟着我一路，就是为了说这些？”颜羽讽刺地笑着。

莫子离一愣，他只是本能地跟着，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想不清楚来做什么。他本来或者是来兴师问罪的，可是与颜羽对上，他竟觉得所有的道理都是虚空，错在他自己，错得太多。

颜羽微微站直了身子，“不管怎样，我还是谢谢你对小七的照顾。虽然我后悔了，不该留他二十年。”

莫子离愤恨地看着他，怎么都觉得那是在提醒自己一直在卑微地受人施舍恩惠。

颜羽微微偏头，“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可要走了。”侧身而过时，一字一顿轻言细语：“莫子离，你没机会了。”

想念他，离不开他，想献上自己最虔诚的忠诚和爱恋，想把世上所有的美好都捧到他的面前，想作为最勇猛的勇士为他斩断时间一切痛苦忧愁，只想让他笑着入怀，一世安康。这不是爱又该是什么？

挣扎，迷茫，退避，慌张……所有的所有，都无法掩盖已经爱上的事实，原来不知不觉深若如此。

颜羽就要走过去的时候，莫子离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一拳挥了过去，“你该死！”只要有这个人在，他的七儿就难有解脱，一次一次，一世一世，这个人带来的苦难总多过快乐。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即便是这样，他们得相遇相爱总像是注定，上天把他莫子离置于何地？

颜羽避过一拳，转而出手，冷然笑道：“恼羞成怒了吗？”

莫子离不说话，只毫无章法地出拳出腿，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发泄出来。

颜羽奉陪。说实话，他早想与他打一架，二十几年的相依相伴也足够长久了，久到他想起时尽管心怀感念但还是难免怨怼。

那一架打得极为畅快。两人只是对打，只是发泄，最后颜羽站着，莫子离却很难站住了。

两人喘着粗气，莫子离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我不会放弃。”

“你可以试试。”颜羽冷笑，他不在乎莫子离任何挑衅的行为，因为都是注定的徒劳。

“靠阴谋诡计是没办法得到真正的爱情的。”莫子离嘴角被牵扯得疼痛。

“所以你错过，不冤。”颜羽嘲弄地说。

“你这个卑鄙的小人。”

“对不该仁慈的人手软，那是愚蠢，灾难。”

最后不欢而散，天边是一片张扬的血红，红得惊心动魄。

第一百零二章：劝他放弃

眼见着快开学了，齐钺从家中回来一趟有了心结。这些日子跟云维阳和莫维明一起，虽然不满莫维明明里暗里的欺负云维阳，但每次跟他们一起出门，见莫维明毫不避讳地跟云维阳一起，丝毫不避人，被人多看几眼还要反瞪回去，再见云维阳虽然没那么霸气但也是神态自若的模样，多少受了些感染，心中也开朗不少。

爱这种事情，或许就是这样吧，爱了个男人是我自己的事，你们都管得着吗？齐钺慢慢有了这种思想。

而颜羽对于他这种潜移默化的改变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日子这么过，也算平静。然而几日后，齐钺在云维阳的楼下看到莫子离的时候，真的颇有些尴尬。

运命就是这么个奇妙的东西，有时候不过一个错步，便是咫尺天涯。

齐钺回来没告诉莫子离，想的是等开学之后再说。可莫子离既然找来，说明他早知道他齐钺回来了。

莫子离道：“走走吧。”

齐钺点头，虽然他肚子有点小饿。

两人去了附近的公园，那时候正是快傍晚，园子里人不多，老头子老太太相继回家给儿子孙子弄饭吃去。齐钺想着莫子离这时候找来估计是上班早退了。

想远了，想远了。

莫子离静静走在齐钺身边，眼睛看着远方，一路无语。

等走了一段路，齐钺忍不住看了眼莫子离，问：“莫大哥？”

莫子离其实是在回忆，他从回忆中回神，看向齐钺的疑惑忐忑，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我还有个名字。”

齐钺心里咯噔了一下，没接话。

莫子离看着他，“上次在青羽科技你从台上摔下来，叫的我什么？”

“啊？什么？”齐钺有些逃避地不敢看他的眼睛。

莫子离默默地看着他，看得久了，越发引得齐钺慌张无措。于是他笑了，笑得有点苦，声音低低的，仿佛来自遥远的空间。

齐钺心中一紧，开始沉默。他知道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就这么来了，这么快，让他措手不及。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是齐钺，不是颜如七——即便他拥有了那个人的记忆，但逝者已矣，他们都回不到过去。

莫子离伸出手想摸一摸齐钺的额头，齐钺却是猛然一惊，退了半步。

莫子离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芒尽褪，然后五指成拳，终是放了下来。

空气有一瞬的窒息，呼吸困难的感觉让莫子离觉得酸涩，而看着他的齐钺惊觉自己反应过度，心里也开始发堵。

莫子离与颜羽不同。

在齐钺心中，他喜欢颜羽，从喜欢到习惯，从抗拒到追随，他决定走着条路便一直走下去——哪怕中途有苦有涩，有惊有险，有顾虑也有退缩。颜羽带给他的感觉是矛盾复杂的，欢欣时仿佛整个天地都是天堂，落寞时又像整个生命堕在地狱。他因为颜羽而在感情的世界里体验酸甜苦辣，体味出淡定和勇敢，让时间酿成了一种心情，逐渐走向成熟。

可莫子离给他的却不是这样的感情或者说感觉。诚然，他不讨厌莫子离这个人，甚至在某些时候觉得亲近，但他不会想与他共度一生。一生相伴的沉重他懂，而他首先产生这个念头的对象是颜羽。

无所谓高下或者先后，只是心动了，只是心乱了，于是抉择就变得容易。

“你……”齐钺开了口，却不知道如何继续。他真心希望莫子离是不知前事的，希望他是轻松的自由的，因为他总记得那个少年身后那双寂寞的眼神，那守候的姿态。不管当时如何，在现在，一定不是善缘。

“你了解颜羽吗？”莫子离问，问得很艰难。

齐钺怔了怔，回忆两人生活的点滴，认真想了想，道：“或许不及他了解我更多。”

“那么你……”莫子离很想问问他知不知道颜羽曾做过的那些事情，可是当他此刻看着齐钺真诚执着的表情，却说不下去。这让他感觉自己是个坏人，在摧毁齐钺的信仰，破坏他的幸福。

可那些不甘又该如何发泄？

“该死！”莫子离转过目光，心中实在烦躁。

齐钺吓了一跳。其实莫子离在问这个问题时，他已经想到对方是不是知道了一些颜羽的做法，他已经有准备莫子离接下来说的话估计和余晴余祈脱不了关系，可是等了半天，莫子离却没有说下去。

莫子离实在是个善良的人。

齐钺内心暗自一叹，“莫大哥，过去的事总是过去的。能轻松快活些谁想去吃苦？你是个好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亲切熟悉，我不希望你过得……沉重的。”

莫子离猛地看他，“你爱颜羽？决定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