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明辉说:您的身子是最重要的,小飞和老大爷肯定也希望你能陪着他们,每天回来有人在家等着也是一种幸福。
老人擦了擦眼泪,说:老头子身体也不好,现在这个家幸亏还有小飞在。
迟明辉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了:小飞的父母呢?
老人说:小飞是个苦命的孩子,小飞的妈也就是我那个狠心的女儿还没结婚就生下了小飞,我们连小飞的父亲是谁
都不知道。小飞满月的时候,他妈就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迟明辉问:这些小飞都知道吗?
宁飞的档案上写的是父母双亡。
老人说:小飞知道。
迟明辉说:小飞的困难,学校一定会帮忙解决的。
老人突然拉着他的胳膊,说:小飞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了!小飞的这种状况千万不能让小飞的同学知道,也不要
让学校知道,小飞太敏感了。
迟明辉说: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姥姥,家里是不是来人了?宁飞推了门进来,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一脸的汗,裤脚上沾着土。
迟明辉说:宁飞下课了啊。
宁飞说:我去做饭。转身出去了。
老人说:这孩子,见到老师也不打声招呼。
迟明辉说:不碍,可能是上课累了。
老人说:迟老师留下来吃饭吧。
迟明辉走到院子里,宁飞正蹲在地上择菜,一小把发黄的油菜。迟明辉也蹲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问:头还疼吗
?
宁飞偏开了头,继续择菜。
迟明辉说:那天晚上从学校医院出来就没见你,也没见你去上课。
宁飞站起来,洗菜。
迟明辉也站起来,说:虽然我是老师,你是学生,但我希望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告诉我?
宁飞突然抬起了头看他,说:我喜欢上一个人。
迟明辉微愣,随之笑了,说:你现在正是谈恋爱的年龄,已经是大学生了,该谈场恋爱了。
宁飞说:我不该喜欢他。
迟明辉说:喜欢就是喜欢了,没有什么该不该的。
宁飞说: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喜欢他。
迟明辉笑:现在已经不流行暗恋了,喜欢一个人完全可以告诉她。
宁飞说:他一定会说我发神经,变态!
宁飞的眼睛透着绝望和悲伤。
迟明辉坐在吧台边,静静地喝着水,回想着宁飞的那双眼睛。旁边坐着卫风,亦如以前一样沉默着。卫风另一边还
坐着一个男人,穿着紧身的黑色衬衣和长裤,这身打扮是再明确不过的暗示。
迟明辉觉得这个男人有点面熟。
他应该有三十多岁了,虽然模样长得不错但毕竟过了年纪,无法同那些十七八岁漂亮男孩相比。
他安静的坐在那,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那样安静,让人不忍心打扰。
一个光头男人走过去,用一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说:啧,你这一把老骨头,都没有男人愿意上你!
他仍旧是那样安静,叫了一声:小天。嗓音有些沙哑,然后开始咳嗽。
迟明辉看到卫风很复杂的眼神。
段浩天一拳打在他的胸上,说:以后记得叫天哥,不然,我剁了你!
他说:天哥。
段浩天说:你现在什么都没有,我让你生你就得活着,我让你死你就得去死!好好的给我赚钱,什么时候赚够了我
会还你自由的,苏寻。
苏寻,迟明辉记起来了,是那晚阿醒叫苏哥的那个温和的男人。
段浩天走了,苏寻趴在吧台上剧烈地咳嗽。
卫风让阿醒倒了一杯温水,拍了拍苏寻的后背。
脱下黑色的衬衣和长裤,苏寻换上了白色的衬衣和蓝色的牛仔裤。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这身衣服。
苏寻走出了“左右”,却不知道是该往左走,还是向右走。一抬头,竟然又到了小区门口,但是这里已经没有自己
的家了。
十月的夜晚已经很冷,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苏寻坐在路边,腰和胸口都疼得厉害。
苏先生。卖烤地瓜的老大爷。
苏寻说:大爷,这么早就出来啊。
老人看他,然后递给了他一块热热的香喷喷的地瓜。
苏寻没有接。
老人说:吃吧,谁都有遇着难处的时候。你常常来照顾我老头子的生意,你是个好人会有好报的。
苏寻跟着老人回到了低矮的平房,二楼是用空心砖垒起来的一个小间。老人找出来一个折叠的小床,拿了铺盖,虽
然打着补丁但很干净。在中间拉了一道帘,一边一张床一个小小的桌子。
老人说:小飞你已经见过了,这孩子很懂事,你和他暂时这么住吧。条件虽然差了些,但我没拿你当外人。
老人出去继续卖烤地瓜,苏寻坐在楼下跟老太太聊天。老太太知道苏寻是那个常常照顾老头子生意的年轻人,欢喜
的很,拉着苏寻的手一个劲道谢。
宁飞回来的时候闻见了饭香,看见了围着围裙的苏寻。
苏寻说:你叫小飞是不是,我叫苏寻,以后要麻烦你们了。
第4章
段浩天问尹强:唯一知道苏寻卧底身份的警察在七年前已经死了?
尹强说:是,所以查了这么多年才查出来苏寻。
屏幕里,苏寻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吧台。
段浩天说:把苏寻叫过来。
苏寻静静地站着,叫了一声天哥后一直没有动。
段浩天说:把衣服脱了。
苏寻慢慢地脱下了衬衣,胸前有几处明显的红印子,腰的两侧有青紫的淤青。
段浩天手中的鞭子落下来,苏寻后退了一步,一滴血滴了下来。
今晚,苏寻依旧没有接到客人。
宁飞听到苏寻回来了,他轻轻的脚步声,然后就躺在了床上。宁飞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觉得隔壁的声音不对,过去
看,苏寻皱着眉头躺在床上,衣服也没脱。宁飞喊他,苏寻完全处于昏迷中。宁飞将他翻过来,要背他下去,看见
了衣服上的血迹,掀开衣服看见了惨不忍睹的胸膛。
迟明辉拉着自己的发小杨小安再一次来到低矮的平房。杨小安一路上还不停的抱怨,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又被你搅和
了!
迟明辉说,你是大夫,救死扶伤!
杨小安说:有些人救活还不如死了。
迟明辉说:杨小安,你就是一屠夫!
杨小安说:我早就不叫杨小安了,我叫杨安!
十八岁之后,杨小安觉得自己的名字太幼稚便改名叫杨安,但迟明辉依旧叫他杨小安。
衣服粘在身上,杨小安用剪刀剪开,突然哇了一声。迟明辉说,你哇什么哇!
杨小安说:真是一幅水彩画。
红的紫的纵横交错,明明是惨不忍睹。
杨小安说:下手的人很有分寸,但也很歹毒。旧伤未好又添新伤,这几天他能熬过来已经不错了,好好休息几天吧
。
从平房里出来,杨小安问:那是你最新的调查对象?
迟明辉说:不是,见过几次。
杨小安说:他腰上的伤虽然已经很久了,但仍然能看出来,他是出来做的吧,有点怀疑呢,毕竟都这个岁数了。
迟明辉说: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不是学术能解决的。
杨小安说:在“左右”蹲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发表什么抢眼的论文啊。
迟明辉说:故事才刚刚开始。
杨小安说:你是搞同性恋研究的,又不是写小说的。
迟明辉沉默。
杨小安说:你不会也变成弯的了吧?
迟明辉说:是啊,我看上你了。
杨小安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说:我丫先将你开膛破肚!
迟明辉说:你怎么随身携带手术刀,真呻得慌。
晚上,苏寻回来的时候,看到了脸色不善的宁飞。
宁飞说:你身体都这样了,还往外跑,一天不见人影。
苏寻说:皮外伤,没事。餐厅里有份工作,老板很好。
宁飞说:鸡汤我炖了一天了,快进来喝吧。
小小的房间里四个人挤得满满的。
苏寻问:大爷,今天生意好吗?
天气冷了,生意也越来越好了,老大爷说着递给他一块大大的地瓜,这地瓜不是什么好东西,过去都是用来喂猪的
,但它通肠胃促消化。小苏啊,我见你经常胃疼,年轻人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苏寻说:我这胃病是以前落下的毛病。
老大娘也说:小苏啊,多喝点粥养养胃。小飞,明天去买点小米回来,最养胃了。
苏寻掏出三百块,老大爷说,你这是干什么,我没拿你当外人,你也别拿我们当外人。
苏寻说:我吃住都在这,您要是不收下,才真是拿我当外人呢。
吃完了饭,老大爷和老大娘都歇着了,宁飞正在院子里刷牙,苏寻准备出去。
宁飞吐掉嘴里的泡沫,说:这么晚还出去。
苏寻说:工作。
宁飞说:你疯了!你每次早上回来身上都添新伤,你是在工作还是在卖身?!
苏寻:对不起,我是在赎罪。
苏寻刚出去,天上便下起了雨,哗哗的越下越大。宁飞拿起伞又放下,自己跟自己赌气,死在外面最好,不要回来
了。
苏寻走到“左右”的时候,浑身都已经湿透,抖得厉害。胡乱擦干了头发,换上衣服,来到吧台。
苏寻看到了迟明辉,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仿佛从不曾见过。
苏寻的脸色有点白,打了几个喷嚏,阿醒给了他一杯高浓度酒。苏寻喝了几口,感觉头有点沉。
卫风注意到苏寻已经趴在吧台好一会了,叫了他几声,苏寻依旧趴着。
迟明辉试了试他的额头,说:都烧成这样了,赶快送医院吧!
卫风跑进去了,边跑边喊:强哥——
杨小安再一次见到了昏迷中的苏寻,不过这次是因为高烧。
杨小安说:哟,怎么还没死呢!
尹强一把抓住了杨小安身上的白大褂。
杨小安挑着眉毛问:你就是天天打他的那个?
尹强松了手,说:赶快给他看病。
杨小安说:转告那个打他的人,既然不想让他死就别这么折磨他。如果只是想折磨他的话,我有更狠毒的办法,这
种打人的法子太小儿科了。
杨小安塞给他一张名片。
苏寻迷迷糊糊喊了一句什么,卫风凑近了听,然后一下子哭了,跑出去。
迟明辉追了出去。
卫风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医院的走廊上,哭着。
迟明辉也蹲下来,说:一个大男人还哭,说出去让人笑话。
卫风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说:我什么都帮不上他……帮不上……
卫风的眼睛里不再是冷漠,是无奈和悲伤。
迟明辉掏出纸巾给他擦眼泪。
卫风说:我十七岁就跟着他,后来他将“左右”交给了我。我不相信,不相信他会是个警察……他背叛了我们,天
哥因此进了监狱,老爷子也深受打击没挨过两年……他为什么要承认自己是,为什么……
迟明辉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
没想到,卫风竟是如此在意苏寻。
迟明辉伸出双臂抱着他,卫风哭得撕心裂肺。
杨小安说:躺着的那个叫苏寻是不是,不想让他死就安静点!
尹强担心的看着杨小安,说:杨医生,稍安勿躁。
杨小安挥舞着一把贼亮贼亮的手术刀,插在旁边的桌子上,尹强立马闭了嘴。
苏寻的脸像一张白纸,药水一滴滴输进他的身体。
尹强说:天哥,烧已经退了。
段浩天用自己的手背抚摸他的脸庞,有点凉。
段浩天轻声说:苏寻,你可是旷工,我会给你记着的。
苏寻皱着眉头,说了什么。
段浩天低头看他。
苏寻突然喊了一声:小天,躲开!
这一声来的突然,房间又恢复了安静。段浩天脸色变了,非常暴躁地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突然,摔了门,走了。
卫风问:这是怎么回事?
尹强说:苏寻为天哥挡枪的时候,喊的就是这句。
第5章
宁飞回到学校的时候,看见迟明辉正在和班上的几个男生打篮球。迟明辉看见了他,招手让他过来一起玩。
迟明辉的动作很敏捷,宁飞拦了他几次球都失手了。汗湿的衬衫贴在后背上,印出迟明辉精干的脊背。宁飞觉得血
液上涌,站在一边假装休息。
迟明辉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男人身上的汗水,却不让人嫌。迟明辉要伸手揉他的头发,宁飞躲了过去。
迟明辉说:苏寻没事,不用担心,在医院里好好的。
宁飞说:我担心有什么用,我倒是担心打他的那个人,快被逼成神经病了吧。
苏寻站在段浩天面前,脱去了上衣,露出一道道的伤痕。
段浩天说:把裤子也脱了。
苏寻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将裤子脱下来。健壮的双腿同满布伤痕的上身比起来,有点恐怖。
段浩天说:你旷工三天,今天一起算吧。
苏寻慢慢走到了吧台,坐下。阿醒递上了一杯温水。
黑色的衣服看不出血迹,卫风闻到了生锈的味,那是鲜血的味道。
一个男人走到苏寻旁边坐下,然后两个人走向酒吧里面。
卫风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睛,有嗜血的光芒。
迟明辉看到卫风坐在那,不安,自从苏寻和那个男人进去。
迟明辉靠近了一些,问:没事吧?卫风攥着杯子的手指,发白。
卫风用力地揣着门,大声喊,开门,快开门!这扇门纹丝不动,这是段浩天专门为苏寻接客准备的房间,里面反锁
用钥匙也打不开。
而且,“左右”里的房间隔音效果都很好,听不见一点声音。
迟明辉抱住发狂的卫风,问到底怎么了。
卫风抓着他的胳膊,迟明辉觉得有点疼。卫风说,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叫猎人,他是个变态!
卫风松开了迟明辉,开始叫强哥。
段浩天和尹强来到“左右”的时候,卫风正呆呆地靠在那扇门上。
卫风低着头,看见一双脚停下来,抬头看,是一脸冷峻的段浩天。卫风抱着他的腿,说:天哥,苏哥会死的——
这个房间的监控录像在段浩天的房间里,屏幕里床上躺着一个浑身血糊糊的裸体,一个男人趴在他身上,正舔着那
些鲜血。
一声枪响,舔食鲜血的男人抬起头,看见段浩天慢慢地走进来。猎人慢悠悠穿上了衣服,说:这个男人虽然老了一
些,但很合我的口味。
段浩天咧开嘴笑了,只有嘴在笑,猎人提高了警惕。段浩天说,他的价钱很高。
猎人笑了笑,说:一个老男人,天哥想要多少,尽管开口。
段浩天说:我今天心情好,不收你钱。滚!猎人干笑了两声,拿起外套走了出去。
尹强走进来,看一眼床上几乎没有呼吸的苏寻,说:天哥,还是送医院吧。
段浩天走出去,说:嫌警察不来找麻烦啊,死不了就成。
卫风看着段浩天,几乎是颤抖的声音说:天哥,求求你!
尹强也低声说:苏寻的身体一向很差,你是知道的。
段浩天看向了迟明辉,说:你有个朋友是医生?
杨小安每次见到苏寻,苏寻一次比一次惨。杨小安拿着药箱,看床上的苏寻,突然转身向外走。尹强拦住了他,杨
小安说,我要见那个人。尹强说,你先救人。杨小安关上了门,只留下了迟明辉。
杨小安凑近苏寻的耳朵,说:苏寻,现在很安全,你别怕。
苏寻慢慢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仍然明亮,迟明辉突然觉得很悲伤。
杨小安低声说:如果你想解脱,我可以帮你。
苏寻说:我还不想死。
迟明辉蹲下来,轻声问:卫风说你是个警察,你为什么不报警?
苏寻是绝对有机会报警的。
苏寻笑了笑,笑得很痛苦,牵动了身上的伤。他说:已经没人知道我是个警察了,连我自己都忘记了。
唯一知道苏寻卧底身份的那个警官在七年前,突然死了,而且任何资料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