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清,误以为是刺客,也就毫不留情。那帮侍卫持剑,将尧飞卿与谢子安团团围起,尧飞卿狠狠瞪了他一眼,谢子
安委屈道:“我哪里就是故意的了……”
尧飞卿道:“先前跟你争兔子,我现在可没力气打架了。”
谢子安笑道:“那咱们就逃!”
尧飞卿气道:“我都没了力气,怎还逃得出去?”
谢子安怔怔,旋即勾唇,贴身过去。尧飞卿还未及反应,那厮已一把搂住他腰,脚下回旋,带着他一起旋转飞升,
只瞬间,两人冲出重围,惊鸿般掠过人群,奔向远处去也。
第十章
谢子安轻功了得,抱着尧飞卿一路飞檐走壁,到东厂门口时方才停下,竟是没有一人追得上来。那厮将人放下,扑
在墙上吁吁直喘,尧飞卿却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番:“你小子倒也有点底子。”
谢子安断断续续笑道:“原来尧大人也会夸奖人的。”
尧飞卿忍不住打击他:“徒手尚可,兵器却不甚擅长。”
谢子安拱手朗笑:“还烦请尧大人指点!”
尧飞卿本懒得蹚这趟浑水,转念一想,这人的亲爹乃是当朝太傅,权倾天下之人,怕也是不好得罪,只应付似的点
点头,那厮却扑通一身跪地:“师父!”
尧飞卿蹙眉:“谁就成了你师父了?”
“师父,往后子安时常来师父这里求教,一定要变成师父这样的高手!”谢子安抬头,满目的憧憬崇敬。
尧飞卿顿感头大,想想他爹,又想想他在谢家的地位,便也只得屈尊受命,挥挥手叫他暂且回去。谢子安小鹿似的
蹦跳着远去,尧飞卿倚在门框看他背影,仿佛看见几年前的自己个儿,凝望许久,终是转身,一声长叹。
却不知谢子安强撑到拐角处,躲在墙根独自傻笑许久,兴奋得脸也红了。
这日突降瑞雪,白絮纷飞缠绵,洋洋洒洒天地间。算算日子,竟也快到春节了。春节少不了祭祖进香,修缮庙宇的
计划便提到朝堂上来。这本是工部的分内事,朱虞自然将这笔银子拨给工部,却不料谢微之谢太傅半路杀出,说是
自个儿神志渐昏,愿在醒时为吾皇万岁献力,办妥这修缮工作。
谢微之乃是当朝阁老,先王的托孤大臣,说话分量自是不同,纵使不合通例,朱虞考虑片刻,却是答应了的。工部
那边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谢微之是当朝宰相,还是工部侍郎的亲爹,若有微词,倒还不合适了。于是修缮所需的一
大笔雪花银,便统统交给谢微之去拨给发放。
几日之后,一份东厂揭帖送到乾清宫。朱虞识得是尧飞卿的笔记,细长流畅的行书。他看过便将其扔进火盆,一旁
的小太监问:“圣上,如何给尧厂公回复?”
朱虞在火边烤手,漫不经心道:“这事朕不好插手,叫他斟酌着办便是。”
翌日朱虞从延春宫出来,卢贵妃玉簪琼配,小心翼翼在旁侧跟着,刚刚将人送至门口,便见寒光一闪,一个蒙面之
人飞身过来,举剑便刺:“狗皇帝,拿命来!”
卢贵妃惊悸万分,柔柔惊叫一声便倒在朱虞怀里。朱虞抱了她,还能腾出手来招架刺客,几招过后,三支金簪死死
钉进刺客大穴,刺客应声倒地,再也动弹不得。
朱虞本打算给他一击毙命,簪子在手却又转了心思,留了他一条活口。一旁的太监们吓得屁滚尿流,哆嗦着爬过来
请旨。朱虞冷哼一声,吩咐道:“把人交给尧厂公,叫他给朕仔细地审,务必把幕后黑手挖出来!”
众太监领命退去。朱虞抱了卢贵妃折回延春宫,随侍的小太监战战兢兢跟上去提醒早朝,却被朱虞一眼瞪了回来,
再也不敢言语,急急到大殿叫众臣散了不提。
东厂大堂。
尧飞卿一身玄色锦衣,端坐于高堂之上,却丝毫不去审问,只使个眼色,便有太监捧上纸笔。尧飞卿道:“画押罢
。”
那刺客跪于堂下,试探问道:“厂公许诺小人的一千两银子,可还算数?”
尧飞卿微抬了双眸。但见昏暗幽黑的屋内,只几盏油灯闪烁,而那双水灵透亮的眸子,却是比灯火还耀眼几分。刺
客端的一阵心悸,腿脚皆有些发抖了,尧飞卿却道:“当然算数。”
那刺客匆忙画了押,尧飞卿接过纸张,看着那上面的字迹,淡笑道:“还等什么?提审冯云冯大公公罢。”
冯云气场十足,昂首阔步来到大堂,胖手抚着大肚,尖着嗓子道:“坐具。”
尧飞卿侧倚在上首大椅上,表情玩味暧昧,说不清是笑是怒,眉目动情,却不怒自威。闻言他道:“来人,给冯公
公备座。”
两名小太监抬上大椅,冯云坐了,抵着大肚,将奢华衣衫从头到脚拍拂一遍,沾染了甚么脏物一般。终于消停下来
,他大脸一耷,下巴兀地多出几层,满脸的目中无人:“何事?”
尧飞卿微微颔首,堂下有小太监捧着文书,大声念道:“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云,勾结刺客,欲袭圣上,历历有据,
判处磔刑。”
冯云的缝缝眼登时变作绿豆眼:“一派胡言!本公公何时做过这事来着?”
尧飞卿道:“给他看证词。”
冯云捏了证词看了,肉脸涨得通红:“胡扯!本公公手下根本没有叫顺哥儿的,却哪里能叫他行刺圣上了!分明是
你使诈害我!”
尧飞卿嗤笑一声,嗔怪道:“这不好罢,顺哥儿在你身边侍候三年,你便是这样对待心腹的么?真个无情无义啊。
”
“你——!”冯云满脸横肉乱颤,椅子也给他晃得咯吱作响,“你却叫圣上查我手下太监名册,看看有无叫顺哥儿
的!”
“冯公公,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名册上有没有顺哥儿,圣上说的不算,你说的不算,内务府说的也不算。”尧
飞卿突地笑了出来,眸子流光溢彩:“只有本厂公说的算呐。”
“损德奸诈!阴险小人!”冯云怒拍扶手,那大椅终是不堪重负,啪啦散架,冯云肉墩子般墩在地上叫骂:“你个
蛇蝎心肠的阉货!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尧飞卿看着那摊肉被拖入大牢,愈发笑得玩味,起身回转间,却看见梁柱后畏畏缩缩躲着个人影。他暗暗蹙眉,道
:“怕了?”
段岫慢慢挪步出来,止步在一丈之外,摇头。
尧飞卿道:“这里是皇宫大内,比不得先前住在自家府上,勾心斗角的多了去了。你也要防着些别人,别再似以往
那般天真才好。”
段岫点头。
尧飞卿叹道:“可是后悔跟错了主子?”
段岫扑通跪地:“岫儿心随将军,永无二心。”这往日所用的旧称,说了多少遍,段岫就是不曾改掉,尧飞卿也不
再强迫,只是说者和听者,都是满腹辛酸。
尧飞卿扶他起身,道:“这样便好。你回去罢。”
“将军不回去歇着?”
“还要行刑。”尧飞卿头也不回,推门而出。段岫怔怔许久,满心怅然。昔时多么活泼和善的一个人,一年未见,
竟是出落得认不出了,狠毒狡诈,只是对待自己,却还是一如往昔那般厚道。一时酸楚痛心,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只是这颗追随将军的心,仍是一腔赤诚。
东厂监狱。
若说方才那大堂阴暗恐怖,这监狱内里,却俨然是地底阿鼻了。乌黑,阴冷,死寂,隐隐弥漫着血腥气味。冯云跌
倒在一间小格子里,破衣烂衫,肥墩墩的一团,分不清是坐是跪。尧飞卿隔着一道竹帘坐在外面,拈着丝帕遮掩鼻
口,道:“冯公公,开始罢。”
冯云瞪着小眼,苦苦地看面前放着的匕首,削铁如泥般雪亮。尧飞卿想起什么一般,匆忙笑道:“快,给冯公公备
座。若是怠慢了公公,人家可不乐意下手的。”
冯云浑身哆嗦着被人架起,坐在椅上,手心握着匕首,却是浑身失力。他作恶一生,见识过无数酷刑,却从未见过
自己个儿凌迟自己个儿的。脑中盘旋着往日冤魂的濒死哀号,热乎乎血淋淋的肉片肢体,愈发惊怖悔恨绝望透顶,
眼泪鼻涕流了满脸,想要咬舌自尽,却早被拔光了牙齿,求死不能,求生不得,当真人间泥犁,惨绝人寰!
尧飞卿却突然道:“也不是没有转机。”
冯云绝处逢生,扬起涕泪交加的肥脸,哆嗦着听命。
尧飞卿道:“你与谢太傅交情匪浅,我要你写信与他,交代你自个儿的罪行,并叫他举荐我为司礼监掌印。若他不
允,你便告诉他,我的刀剑不长眼,杀到无辜者身上只怕是不划算。”
冯云老奸巨猾,自然理解这话的意思。卢贵妃乃是谢太傅的干女儿,今日他尧飞卿能叫刺客在延春宫外杀人,便已
经是一记预警。念此他拼命点头,肥肉上汗泪四溅,狼狈不堪。
尧飞卿满意起身:“带冯公公去后面将养,待到事成,自会另有安排。”
第十一章
又过几日,先前那封揭帖上所奏之事竟风行朝野,说是谢阁老很疯狂,豪吞官银准备谋反,全然不顾惜做侍郎的儿
子处境如何尴尬。这也难怪,谢子乔虽说是长子,却毕竟是庶出,早早的没了娘亲罩着,又有个正室所出的弟弟,
不受待见也是活该注定的。
只是每每早朝,正直的谢太傅总是一脸严肃,任凭他人怎么嚼舌根,都是稳若泰山之态。晚上卢贵妃的枕边风又徐
徐吹拂,一来二去,朱虞便把这事压了下来,而任命新任司礼监掌印一事,却也一时不见动静。
这日入夜,朱虞宣见尧飞卿去乾清宫。他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他了,若不是有事,却也不一定能记起这号人。朱虞时
常想,对他的热乎劲儿过了,终究跟女人作伴才是正经。可晚上搂着这妃那嫔,快感到极致时,满脑子念着的,却
还是那张沉静如水的俊脸。那副残缺的胴体,到底却有些个甚么古怪,怎的就叫自己如此魂牵梦绕?到此他哼笑,
若不是如此,他尧飞卿,怕是早死了不下十次八次了。
尧飞卿进门便看见那满满一桌的珍馐佳肴,朱虞只身坐在上首,招呼他落座。尧飞卿坐于他对面,隔着偌大圆桌与
他对视:“圣上这是鸿门宴?”
这个人向来没有好听的话讲,朱虞登时坏了兴致,质问道:“前些日子你作的甚么幺蛾子?找个刺客来诬陷冯云,
朕不与你计较便是了。可你却竟敢惊着朕的妃子,若是动了胎气,你吃罪得起么?”
尧飞卿跪地俯首:“微臣有罪。”
朱虞瞪他:“罢了罢了。你且起来。”
尧飞卿起身,朱虞道:“过来,坐朕身边。”
尧飞卿顺从端坐。朱虞瞪他几眼,却又拿他没辙,自顾自用起膳来。吃了许久,见他连筷子也未曾动一下,冷鼻子
冷眼,全没有吃饭的意思,自个儿却也拉不下脸来劝解,便夹了一块鱼肉扔进他碗:“你也吃啊。”
尧飞卿点头称是,却仍旧是不吃。朱虞索性不理会他,貌似随口道:“你最近似是跟谢子安走得挺近。”
尧飞卿不语。亦或是默认。
朱虞道:“谢太傅那事儿,总拖着也不是办法。倘若真的闹大,你且问问谢子安的态度,忠与孝,看他选哪个。”
尧飞卿旋即明白这顿珍馐的目的,不觉冷笑:“圣上便明说就是了,何必屈尊与微臣宴饮。”
朱虞道:“那是一个事儿,与你吃饭是另一个事儿,两不相干,你别又小肚鸡肠。”
尧飞卿道:“不必问了。若是太傅存有异心,谢将军也是忠心为国的。”
朱虞道:“你怎的如此确定?”
尧飞卿道:“那孩子很耿直,微臣担保。”
朱虞冷脸:“他为你担保,你为他担保,你俩可真有意思。”
尧飞卿又不语。
朱虞心头火起,扯住他衣领便将他掼倒在地,伸手就是一耳光:“你与他这般亲近,莫不是学会了结交朋党了?攀
得那样高,你却也不扪心自问,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哪里有脸面坐拥这万里江山!”
尧飞卿嘴角沾血,冷声道:“微臣并无此意。”
朱虞怒道:“那你却为何对司礼监掌印之位如此觊觎?”
尧飞卿道:“微臣自有微臣的道理。”
朱虞冷笑着掐他颈子:“那朕就满足你,看你又能如何!”正抬了手欲打他,门口小太监尖声禀奏:“谢将军到—
—”
朱虞立刻换了脸色,掏出帕子将尧飞卿的血揩净,扶他在椅上坐好,帖耳急急低语一句:“朕宣了谢子安来赴宴,
你趁机给朕问个清楚。”
尧飞卿不觉好笑。方才才道请自个儿吃饭,转眼就变成了探听。做帝王的,果然个个都是狠角儿,将人心放在糖里
炒,甜一阵痛一阵,到了最后,成了一团糊灰。
谢子安一进门,便看见朱虞很是温柔地给尧飞卿夹菜。他照例行个跪礼,朱虞笑道:“谢爱卿快入座。飞卿饿了,
朕便叫他先吃,谢爱卿不介意罢?”
谢子安拱手道:“臣岂敢。”眼睛却是落在尧飞卿脸上,见他垂着眉眼,唇角紫红微肿,心下微微惊诧。
朱虞将一匙鱼汤送到尧飞卿嘴边:“飞卿,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尧飞卿微微后倾躲闪,朱虞心下不悦,脸上却是
笑靥如花:“来,张口。”
尧飞卿进退两难,又受不得他人前做戏,抬头看他,却见他眼神凌厉狠绝,若是不加配合,怕是有好果子要吃的,
便勉强启唇,将那匙鱼汤喝下。
朱虞这才看向谢子安,却见他直直看向尧飞卿,便笑道:“谢爱卿,太傅近来身体可好?”
谢子安猛地回神,道:“谢圣上挂心,家父身体很好。”
朱虞却摇头:“朕看太傅真的是老了,近来精神不大好,似是休息得不得当。要说你们做子女的,对老人家的身体
定要多上心,叫他们仔细将养,少忙一些累人的事儿也罢。”
谢子安听出话中有话,猛然惊醒。他也早听闻连日来的种种传闻,又是个直言快语的性子,当即道:“家父是两朝
忠臣,断然不会做欺上瞒下之事。臣与家父朝夕相处,家父为人如何,臣自比外人清楚得多。”
朱虞闻言,斜眼睨了睨尧飞卿,见他低头不语,心下恼火,只得道:“谢爱卿,若是退一万步讲,太傅果真心怀不
轨,你当如何?”
谢子安离席跪地,正色道:“若是那样,臣定当以国家为重,为圣上尽忠。”
朱虞笑问:“那若是咱们厂公大人欺君叛国呢?”
谢子安微诧,抬头看看尧飞卿,见他一脸漠然,又看看朱虞,实在不明就里。朱虞却笑得愈发诡谲:“朕只是假设
。”
谢子安盯着尧飞卿,郑重道:“若是尧大人大逆不道,臣自会杀他护国。”
朱虞闻言朗笑:“好!好一个忠臣良将!飞卿,你可听见了?”
尧飞卿漠然点头称是。朱虞心情大好,叫谢子安重新入座,尽情欢饮。席间少不得装装样子,对尧飞卿好言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