劭德道:“博城说不要紧。”
梅玉放心道:“那就太好了。”过了片刻,又道,“止淮的婚事你看着办就是。我也觉得有个人管着他会好些。”
止淮找了时间,买了一些礼品,就去拜访厚存。他因为不是很记得厚存家的地址,特意提前一天同止阳讲好,二人同去。
止阳帮止淮提着礼品,带着他去了厚存家。厚存和郤兰看到他们过来,十分开心。止阳已经来过几次,不像他一样拘束,进屋之后,径自拉过一张凳子放在窗下坐下。
厚存请他坐了,郤兰连忙给他倒了茶,止淮道了声谢。
止阳也不用主人让,自己抓了一把瓜子吃起来,一面问道:“嘉鸣怎么没来?”
厚存道:“他应该在学校里,你若想见他,就麻烦你跑一趟,把他请来。”
止阳立即站起身,将手心中的爪子扔到桌上,道:“好的。我这就去。”
郤兰喊住他,笑道:“你就对他说,今晚我们有贵客,请他来作陪。”
止淮在一旁看着,插不上嘴。他见止阳很开心地说:“好的。”说罢,就转身大步走了。
厚存对他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止阳和嘉鸣很合得来。”
止淮道:“家弟性格鲁莽,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你们多包涵。”
厚存和郤兰听了,一同笑出来。郤兰抢先道:“楚先生,你总是这样客气。其实大可不必,像厚存和我,都是大大咧咧的人。”
止淮也觉自己似乎是客气得过了,忙笑道:“那没问题。”
郤兰站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做饭。”
止淮立即站起身,劝道:“大嫂,不要忙了。今晚我请客,大家去外面吃。”
厚存本想推辞,但是看他一副真诚的样子,便道:“真的吗?那太好了!”他又对郤兰说,“你快坐下,我们今晚就好好吃楚先生一顿饭。”其实厚存是不想让他破费的,然而他总是一副受了恩的样子,厚存便觉得让他请大家吃顿饭也好。
止淮本以为他们会推让一番,然而厚存的态度是那样爽快坦然,没有给他一丝的不快感。
他们又谈了一会,止阳和嘉鸣就说着话走进屋来。二人进来时,止淮站起身向嘉鸣笑笑。嘉鸣也朝他笑了一下,道:“原来止阳说的贵客真的是你。”
止阳哈哈笑道:“他刚才一猜就猜到了!”
嘉鸣道:“这还有什么猜不到的。既然和你有关系,我们认识的只有你大哥了。”
止阳故意不满道:“你这人太不识好歹了。我分明是在夸你,你竟然还同我分辨。”
厚存打趣道:“他这人是非要说他几句坏话才能开心的。”
嘉鸣也不理会他,看向止淮问道:“最近很忙吗?怎么比上次见面时瘦了。”
郤兰随了他的话,也朝止淮细细打量一番,惊讶道:“是的,仔细一看,楚先生确实比之前见面时瘦了些。还是嘉鸣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
止淮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暖意,含笑道:“不过天热的缘故。”
止阳插嘴道:“怎么我就没看出来。”
郤兰道:“那是因为你们天天见面,自然不大瞧得出。”
嘉鸣关心地望了他一眼,微笑道:“天气确实越来越热了。”
厚存高兴地对嘉鸣说:“嘉鸣,今晚楚先生要请大家吃饭。你说算不算‘贵’客?”众人听了他的话,都笑出声来。
嘉鸣因为上次已经让止淮请了一次,这次不好再让他请,便坚持由自己做东,买菜在家里做了吃。止淮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众人说定后,便派嘉鸣和郤兰去买菜。止阳也吵着要一同去,和他们一起走了。郤兰走时吩咐厚存先将家里有的菜准备一下。只有止淮一人无事可做,他走进厨房想要帮忙,却完全无从下手,便被厚存笑着赶了出去。
过去不久,嘉鸣他们三人就提着一篮子的菜说说笑笑地回来了。郤兰一回来就钻进了厨房,嘉鸣和止淮兄弟二人就在堂屋里坐着谈话,却是止阳和嘉鸣聊得更开心一些,止淮因为和他们没有共同的话题,只是坐在一旁听,偶尔插一两句话。
止阳又谈起上次的学生运动,忿忿不平地说:“我很不服气!”
嘉鸣也沈了脸,“总归还是我们的力量太弱了。用大家的血肉之躯,和子弹尖刀对抗,怎么会有胜利的可能。”
止阳闻言,不住地点头道:“没错!你的话使我想起我认识的一个女学生。”
嘉鸣一听,顿时有了兴趣,望着他问道:“是吗?”
止阳道:“她曾说过,若是她手中有一把枪,一定要给那些人好看!”
嘉鸣闻言拍手大声叫好,止淮却皱起眉头望了他一眼,嘉鸣也未注意,只是对止阳兴奋地说:“好一个巾帼英雄!”
这时郤兰走进来,含笑问:“哪一个巾帼英雄?”
三人扭头看去,见她手中端了一碗菜,止阳立即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碗,放到了堂屋东边的圆木桌上。
郤兰并不离开,笑吟吟地望着嘉鸣,等着他的解释,嘉鸣便将方才的谈话略述了一遍。郤兰听完,虽然笑着,却摇了摇头,道:“一个女孩子有这样大的气怀,也不知是好是坏。”
止阳斩钉截铁道:“自然是好事!我们现在这个将死的污浊社会正需要这样有勇气的人。”
郤兰笑道:“我不同你争,你的口才好,我是一定说不过你。”她说完转身走出门。
嘉鸣突然看向止淮问道:“听说西方的女子都是很自由和勇敢的?”
止淮点头道:“毕竟两国的文化风俗是不同的。”
止阳抢在嘉鸣之前大声反驳道:“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文化,也不应该剥夺女子自由的权利!”
止淮忽然想起止颖的事,他知道止阳并不关心这件事,所以他的话不会含有讽刺的意味,然而心中依然感到愧疚。
嘉鸣察觉到他的脸色变了,望向止阳道:“总有一天,我们国家的女子也可以拥有自由。”他说完,看到厚存端了两碗菜走过来,站起身道:“我们去那边坐吧。”其他二人也看到了厚存,便和嘉鸣一同朝桌边走去。
厚存一进屋就笑道:“你们先不要坐,快派一个人帮我端菜。”
止阳自告奋勇,“我去。”
止阳和厚存一走,嘉鸣便向止淮道:“令弟和你没有一丝相同的地方。”
止淮带笑道:“是的。不过你和止阳却很像,看起来你们两个更像是兄弟。”
嘉鸣先笑了一下,又道:“所以有时候我真得会把他当作我的弟弟。“
一会菜全部端上来,有两碗凉菜,两碗炒素菜,一碗炒鸡蛋,还有一大碗火腿炖鸡。嘉鸣率先拿起筷子,赞道:“嫂嫂的手艺比饭馆里的厨师还要好!”他又扭过头对止淮道,“你一定要多吃点,这样好的手艺在外面很少有的。”
嘉鸣的眼中带了关切的神色,止淮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含笑道:“好。”
厚存提议喝酒,大家都表示赞同,他便起身去拿酒。刚开始互相劝酒,后来郤兰提出猜拳,又得到所有人的赞同,这样喝得稍微快了些。
这些人中只有止淮和止阳的酒量差,其他三人酒量都很好。止淮的脸上已经微微泛红,止阳也摇头直道不能再喝了。其他人见他们的确是已经有些醉了,便不再劝,扔下二人不管,继续地喝。
止淮有些头晕,便默默站起身,走到院子里,慢慢地踱着。屋里传来他们开心的笑声,院子里小虫的啁啁声从各处响起,他在院中站住,抬头望着夜空,见漫天星光灿烂,然而他不明白,为何那些明亮的光从不曾洒下一点儿到这世间来。
众人吃到很晚才散,嘉鸣和厚存将止淮兄弟二人送走,因为这个时间学校已经关门,嘉鸣就留在厚存家中过夜。他们帮郤兰洗了碗筷才去睡觉。
因为酒精的作用,止阳有些亢奋,止淮也十分开心,他自从回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夜风凉爽,他坐在洋车上,脸上不觉带了微笑。
第八回:请老师为帮爱妹
止颖为不能进学堂的事情,情绪非常低沉。这日,止颖的姑妈来作客,除了四太太之外的三位太太,都凑在一处陪楚氏打牌。楚氏来时带了她的大儿子和二女儿,由止颖陪着在花园里玩耍。
楚氏的丈夫过世得早,楚氏本身又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所以二女梓芸进了当地一所女子学堂读书。止颖十分羡慕她,也常常盼望着她来,好跟自己多讲一些有趣的事情。可是今日止颖却没有往常那样好的兴致,也不缠着梓芸说话,兀自坐在一边垂头叹气。
梓芸握住她的手,关心地劝她,“三表妹,虽然大伯伯不许你进学堂,的确是很遗憾的事情,可是你也不应当为此难过伤身。”
梓凡本来站在瓷缸旁边看金鱼,听到她们的话,问道:“三表妹,难道你母亲也不肯帮你的忙吗?”
止颖摇头道:“娘只听爹的话。”
梓凡又问:“大表哥也不肯帮你?大表哥既是出过国的,一定懂得很多道理,他总该会帮你。”
止颖埋头不语,过去许久才带着气道:“大哥也是只听爹的话。其实大哥根本不想回来,只是爹不同意,他才回来的。”
梓凡可惜道:“大表哥真傻,回来有什么意思,还是留在国外的好。”
梓芸偷偷朝他递去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继续说下去。梓凡明白,低下头继续看鱼,不再作声。
这时春桃提了个篮子走过来。她走到院子东角的石桌前,从篮子里拿出几碟点心和一个茶壶三个茶杯,在石桌上摆好了,就招呼三人过来,“三小姐,表少爷,表小姐,你们过来喝茶吧。”
梓凡第一个走过去坐下,春桃先给他倒了一杯茶,接着止颖和梓芸也走过去坐下,春桃也给她们倒了茶。
止颖抓了一把瓜子放到梓芸手中,说:“你和表哥应当常常过来耍。我一个人闷在家里很没有意思。”
梓芸笑道:“我们只有周末才有时间,平时还要上课,就是周末也总是会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要办。不过以后我一定尽量多过来看你。”
止颖十分高兴,抱住她的肩膀,说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若是没有做到,就是一只小狗。”
梓芸白她一眼,假装生气道:“我答应来看你,你还要骂我是小狗。”
止颖咯咯笑一阵子,才道:“假如你总是来看我,你自然就不会是小狗。”
晚上送走楚氏,止颖待在房里十分无聊,她想梓凡的话很有道理,她应该想办法劝大哥帮她。她一下定决心,就去找止淮。她走进院子,远远看到止淮屋子的窗户敞开着,屋里的电灯光射到院子里的地面上。她走上石级,将头伸进窗户朝屋里张望,她看到止淮正坐在书桌前看书,就轻轻叫了他一声。
止淮听到声音,扭过头看到她,将书放下,温和笑道:“三妹,你怎么不进来。”
止颖笑道:“我马上就进去。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说罢,就离开了窗前。
止淮刚扭头朝门口看去,就见止颖走了进来。他看着她问道:“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吗?”
止颖也不坐,走到书桌前,将身子靠着桌沿,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垂头沉默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大哥,你就不能帮我想个法子吗?”
止淮立即明白她说的是哪件事,苦笑道:“我自然想帮你,也希望你可以有机会学些有用的知识,可是父亲的脾气是那样顽固,我没有一点办法。”
止颖怅然叹口气,默然片刻,又道:“今天姑妈来了,梓芸表姐也来了,她同我讲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她们在学堂里学的那些东西,许多都很有趣,我……我实在不愿再读那些乏味的文章。”
止淮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想起嘉鸣,他认为如果请嘉鸣来家里给止颖上课,父亲也许会同意的。这样止颖虽不能进学堂,总归可以学一些东西。但是他此刻不想对止颖说,因为若是父亲不同意,那么止颖又要空欢喜一场。
他片刻之间想出了这样的办法,心里有些高兴,脸上也带了笑,他试探地说,“你若只是为了学一些有用的知识,我倒可以设法帮你。”
止颖听了他的话,似懂非懂,皱起眉头问道:“大哥,你是什么意思?”
止淮摇头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止颖不依,拉着他的手央求,“不行,你必须要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了办法?你现在就告诉我。”
止淮有些心软,忍住没有说出来,骗她道:“我哪有办法,不过逗你玩罢了。”
止颖一听,垮下脸来,撅嘴不乐道:“大哥,你明知道我的心,还拿这件事同我开玩笑。”
止淮急忙安慰她,脱口而出道:“三妹,你不要急,我虽然想起一个办法,可是没有一点把握,所以不敢现在告诉你。假如不能成功,岂不是害你白开心一场。”
止颖闻言,脸上立即露出笑容,得意道:“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法子!”
止淮发现自己被她骗了,无奈道:“我真拿你没办法。”
止颖嘻嘻笑道:“大哥,我也拿你没办法。是你骗我在先,我只是以骗还骗罢了。”
止淮忍不住笑出声,“小丫头,你的口才比你二哥还好。”
止颖走到他身后,弯腰抱住他的脖子,感激地说:“大哥,你真好。”她说完,轻叹口气,又道,“你知不知道你不在家这几年,我很想你。二哥脾气很怪,看我很不顺眼,家里没人关心我,我总是盼着你能早点回来。”
止淮轻轻握住她的手,心中涌上一股温暖的情感,“我在国外,也时常想起你们。”他又劝道,“你二哥怎么会讨厌你,他只是性格鲁莽一些。”
止颖听了,不置可否。
屋里突然响起钟声,“铛铛”地响了十下。两个人不出声听着,等钟声停下,止颖站起身道:“我要回去睡觉了。”
止淮也站了起来,低头笑望着她,温和道:“我送你回去。”
止颖抱住他的手臂,点头笑道:“嗯。我们可以散散步。”
止淮没有说话,冲她笑笑,将手放在她的手上。两个人说着话,很快就到了止颖屋子前,他看着她走进屋,才转身离开。
过了几日,止淮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他去找嘉鸣,将想请他到家里教止颖的事说了,嘉鸣听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嘉鸣的宿舍十分简陋,他让止淮坐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自己则坐在床边。
止淮感激道:“你肯帮我这个忙,我很感谢你。”
嘉鸣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横竖我晚上没有事,多做一份工,还可以多赚一点钱。”
止淮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休息时间变少了。”
嘉鸣满不在意道:“本来学校的工作也不累,你没看到我整日都很轻松的样子吗。”
止淮不禁笑道:“这倒是真的。每次见到你,你都这么轻松愉快。”
嘉鸣哈哈一笑,反问他:“乐观一些不好吗?我看你的心事就很重。”
止淮微微笑道:“我有什么心事,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