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春风玉门度 上+番外——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2年0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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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即使是这样的体制,二十八星主三五年或可有一换,四大使最短的也已受任五年,星宿宫宫主更是已十年不曾易主。

郝伍少不甚在意地听着,随口问道:“是怕输了之后与高位者结仇,往后的日子不好过么?”

花乐醉盈盈一笑:“往后?输了的人哪还有往后?”

星宿宫的独门秘籍魇术需一个条件——施术者内功必高过受术者,则此术无人可破。或不然则神智沦丧,非施术者自行撤术无可破者。

星宿宫并非武林正教,讲究的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人性命更是弃如敝屣。若是每年挑战中输了的人,决计是没命活下去的——废物留着倒也罢了,最怕是眼高手低、自视不明的废物,留着也止徒增人耻笑。

郝伍少咋舌,将身上的狐裘裹得更紧,没兴趣再听他说这门派里的破事,只将目光眺向远方。

心系良人,何时来寻?

有时郝伍少见花乐醉和颜悦色,不免壮起胆子提了不愿再放血一事。

说起其他来,便是郝伍少闹脾气将角星宫中砸了个稀烂,花乐醉也都笑眯眯地任他发泄。然而唯独提起此事,花乐醉扬手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又捏过他的下巴凑至脸前,笑得阴沉:“怎么,这么快就要蹬鼻子上脸?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仰仗的是什么?我劝你还是老实一些罢!”

郝伍少气得鼻子发酸,咬紧牙关不愿在他面前哭出来。

等花乐醉一转身,郝伍少跌跌撞撞就向角星宫外冲,撞开了两名守卫的弟子,疯也似的横冲直撞。

弟子上前欲拦,却被花乐醉止住,冷笑着使出“夜雨打萍”的轻功跟上去,却止堪堪离他十步之遥,并不急于将他捉回来。

郝伍少跌了一跤,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也不顾衣衫凌乱,只晓得埋头向外冲。跑过一座溪流小桥,突然胸口一抽,闷头便栽了下去。

花乐醉不紧不慢地上前,从他身边走过,于榴树边捻下一枚开得正艳的石榴花,放在鼻下轻嗅:“呵呵,四月榴花开,想来五月初五也不远了。”

郝伍少疼得倒在地上蜷成一团,捂着心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乐醉丢下手中的花,笑意盈盈地上前将他扶起来:“郝公子,常人遇了五花便丧命了,你虽经了鬼医解毒,可惜也没解干净。若遇满七花,你那俏侍卫纵有通天之术,恐怕也留不住你半日了。”边说边以拇指指腹刮搔他的脸颊,“郝公子还是听话一些。你这毒发了,疼起来也是不好受的。”

郝伍少胳膊被他提着,人半吊在空中,心口一阵阵针刺刀刮,全身已被虚汗浸透。

花乐醉搂过他的腰,将他的重量移至自己身上,架着他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斜里走出一个人来,站在两人面前立定。

花乐醉抬头匆匆一瞥,脸色忽变。

郝伍少只觉腰上的胳膊僵了僵,剧痛之中勉强抬眼一看,只见眼前人白袍纹青龙。再想看脸,却因视线模糊看不清了,只觉那人气势迫人,衣袂飘飘间已显出压迫感来。

花乐醉手一紧,将伍少护到身后,警惕地看着他,语气嘲讽不屑:“青龙使大人有什么事么?”

那白衣人微笑:“乐醉,你见了我既不行礼,又何必要叫一声大人?”

花乐醉垂下眼,嘴角一勾:“沈左扬,怎么,你又想做什么?”

沈左扬淡淡一笑:“自然是要你身后的人。”

花乐醉突然有些暴躁,紧紧将郝伍少护在身后,恶狠狠地瞪着他,双目赤红:“你妄想!这锁心蛊我今次势必要解!”

花乐醉神色紧张,指甲紧紧嵌入掌心。他原以为沈左扬又要使魇术迷了他的神志将人劫走,心中并没什么底,只想着此番势必要将人留下来。

郝伍少的内功是否当真有能破魇术的奇效,尚非定数。只是他能自脱魇术掌控,花乐醉坚信与他奇怪的内力脱不开干系。

沈左扬以锁心蛊控制他数年,逼他随时交欢,雌伏于下。又因锁心蛊使施蛊者与中蛊者同命,遂花乐醉被威胁不得争夺四使之位,被他掌控玩弄于鼓掌之中。

解蛊之法乃是每日饮一碗活人之血,被饮血之人称作血蛊。须饮同一血蛊之血满三十日方才能解。

然花乐醉每每功成之际便会被沈左扬破坏。

大约是为了见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沈左扬往往选在二十八、九日才不急不缓地出现在花乐醉藏身之处,或是一刀结果了那血蛊,或是逼得花乐醉亲手毁了血蛊。如此来往已是三载未解。

花乐醉又一次逃出星宿宫,在路上遇了孤身一人的郝伍少,原想拿他做下一个血蛊,却意外发现了他一身奇特的内力,这才杀了忘忧寨寨主,自己冒名顶替,施计从韩轻嗣手中将人掳来,一为他一身血、二为他一身功力。

只要能免于魇术与锁心蛊的控制,花乐醉自有办法对付沈左扬,再不必看他脸色。

然而沈左扬只是立在原地,淡然道:“这次不是我要碍你,是宫主让你放了此人。你在外做些什么,又将人带回宫中来要干些什么,宫主全都知道。”

花乐醉一怔,不可置信地嚷道:“不可能!星宿宫一贯是成王败寇,不论我用的是什么方法,宫主没道理插手此事!你别以为你是青龙使便可胡说!”花乐醉顿了顿,狭起眼阴狠地盯着他:“再过几日,等到五月初五,这世上便再没有你的位置!”

沈左扬耸肩:“日后的事日后才有定数。此事确是宫主的意思,这人不能死。”

花乐醉蹙眉冷笑:“噢?宫主闲得无事,倒管起这小美人来了?你不会要同我说宫主看上他了吧?”

沈左扬轻轻摇头:“他是白蔚的儿子。”

见花乐醉瞪圆了眼睛,沈左扬微笑:“他从塞外来,身中寒毒,内力奇特……你不可能一点也没有察觉罢。”

花乐醉眉心猛地一揪,手心已是汗水淋淋,却依旧死死拽着郝伍少不肯放:“不,不行!如今到五月初五已没有三十天了,人我绝对不放!”

沈左扬垂眼:“你便这么急么?没了这一个,明年、后年,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我都等着你……”

花乐醉像只炸了毛的猫,暴跳如雷:“滚!我一天也等不下去了!我恨不得现在、立刻杀了你,郝伍少我绝对不放!”

沈左扬颇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既是如此,那也没办法了……”

花乐醉不等他出手,脚一点地,袖中伸出一枚银匕首,直直朝着他心窝捅去。

沈左扬不急不缓,左侧身向后一避,花乐醉来不及停下,从他面前擦过。沈左扬抬手捉他的胳膊,却见花乐醉手一转,匕首掉了个方向,又朝着他胸口扎下去。

沈左扬索性不避,徒手握住匕首的刀锋,任鲜血顺着匕身淌落。他目光有些哀伤而无奈,轻声道:“别闹了。”

花乐醉左袖中突然又落出一枚匕首,趁着沈左扬措不及防的空当,狠狠一刀捅进他的小腹。

沈左扬果然回避不及,身上吃痛,下意识地向后微弓背脊。花乐醉不依不饶地又将匕首向前递送半分,匕身完全没入他的血肉之中,果真是半分情面也不留。

沈左扬微恼,使出三分的力拍了他一掌。花乐醉身形颤了颤,硬受下那一掌,握刀的手却半分不让。

沈左扬一手捉着他右手中的匕首,一手去拽他左手,一咬牙便将腹中的银匕拔了出来,眼中蓝光一闪,开始使用魇术控他。

花乐醉连忙撇过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手上的攻势总算是停了。

沈左扬压抑而愤怒地声音响起:“你疯了!锁心蛊还没解,你与我是同命的!我死了你要给我陪葬吗?!今日不是五月初五,你擅伤四使是要锁在水牢受腐身之苦的!”

花乐醉咬牙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沈左扬从怀中掏出几根银针向各暗隅一射,每一枚银针所到之处皆听一阵悉嗦响动,从草间树丛滚落下几个暗使来。

沈左扬捂着小腹伤口喘道:“你去我青龙宫拿件干净的青龙衣来。”

花乐醉不动。沈左扬低喝一声:“快去!”

花乐醉迟疑不决地看着郝伍少。

沈左扬怒道:“这是宫主的命令!违抗了宫主,你且不知有没有命活到五月初五!你便是再等一年又何妨!”

花乐醉一咬牙,到底是扭头去了。

花乐醉一走,沈左扬上前抱起疼得缩成一团的郝伍少,苍白的脸上显出些温柔地神色:“九星七耀丹?”

郝伍少勉强点了点头。

沈左扬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倒了一粒喂伍少服下:“这药虽不能解毒,却可暂时止痛。”

郝伍少艰难地将药吞了下去。

沈左扬全不顾身上的伤口,抱着郝伍少依花乐醉带他进来时的路飞出去,果然一路虽是奇花遍野,却没一株触发了他的毒性。

郝伍少缩在他怀中,因恐高而不敢睁眼,细细的声音被疾风一吹便散:“白蔚是谁?”

他曾听郝大富说过母亲姓白,名叫白思逸。又听沈左扬说自己是白蔚的孩子,也许这白蔚和白思逸间的确有些关联。

沈左扬看了看怀中的人,如实道:“蚀狐门门主。”

郝伍少忘了恐惧,猛然睁眼:“什么?!

沈左扬未再说什么,抱着他一路前行,很快便到了星宿宫宫口。

宫门外有一匹健硕的黑马,沈左扬将郝伍少扶到马上,柔声问道:“你自己能骑么?”

郝伍少愣愣地点头,还震惊在方才的对话中缓不过神来。

便是白思逸与白蔚不是同一人,若她们之间当真有些关系……蚀狐门与韩轻嗣间有血海深仇……

沈左扬微笑:“你沿着这条小径一直向外走,第三个岔口右拐前行,会看见一片桂花林。出了桂花林便是桂花溪,让船家渡你过河。再走五里,就是王家村了。”

郝伍少突然回过神来,伸手捉住沈左扬的衣袂,急急道:“蚀狐门打逍遥派的事怎么样了?”

沈左扬微微诧异,旋即又微笑道:“自然是胜了。逍遥派留下的弟子已被全歼。”

郝伍少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把,全身的血液顿时凝滞不淌。他听见自己颤声道:“郝,郝叁侠与韩……轻嗣呢?”

沈左扬微微蹙眉:“郝叁侠若是你姐姐,白蔚应会放她一条生路……韩轻嗣是什么人?应是死了罢。”

郝伍少连呼吸都忘了。四周明明是春暖花开,他却只觉严寒阵阵,冰雪融入骨髓之中。

沈左扬道:“你快走罢,免得花乐醉追出来麻烦。”

说罢一掌拍在那黑马的臀部,黑马长嘶一声,立即撒开蹄子向前冲去。

这十几日的折磨总算是逃脱了。郝伍少木然地扭头向后看,那恢弘庞大的星宿宫终是愈来愈小,消逝在视野间不见了。

——卷二·美人之勾魂夺魄花乐醉·完——

番外:头牌美人之青梅竹马韩子凡

关于韩轻嗣一名的由来

二十年前韩子凡之叔父韩诩之一夜间灭了花楼山庄五十口人命,无论老弱妇孺,一个也未放过。韩门因此在江湖的声名又响亮了一些,彻底被归为邪教异徒,与武林正派为敌。

十年之前韩门遭邪教蚀狐门攻击,一夜之间韩门数十人被杀,连门中老奴亦未得逃脱。

八岁的韩子凡得家奴相护,未受致命之伤,装死躲过一劫。后蚀狐门之徒放火烧宅,韩子凡怀中揣着青雪剑心法秘籍,孤身一人由密道脱逃,从此伶仃孤寡一人,落魄街巷。

八岁的孩子当过乞丐,做过毛贼,以树枝为剑每日深夜苦练青雪剑,有时七八日不曾睡过。

一阖眼,就是亲人鲜血淋漓倒在眼前的景象,母亲一双一贯温婉的眼睛肿胀的骇人,血丝满布,死不瞑目。

韩子凡还未享够童年,已练就了喜形不于色的性子,过上了刀口舔血的日子。

他第一次杀人是在九岁。那人抢了他一天讨来的铜板,还骂了一句“没爹没娘的小兔崽子”。韩子凡忍气吞声地跟了他一日,于子夜时分将刀子捅进了熟睡之人的心口。

从此往后,一手鲜血再洗不干净。

韩子凡是练武奇才,纵是当年被寒山老人称作“此子奇筋神骨,苦练卅载则纵横天下无敌手”的叔父韩诩之,九岁那年恐怕也没他这般修为身手。

然当年韩诩之有韩门为护,全不必担心生计问题,只要潜下心来苦心练武便可有所作为。

韩子凡却是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又因性格阴冷古怪、眦牙必报,杀了飞鹰派一名侮辱他的弟子而被众人追杀,浑身是伤地倒在逍遥山下。

郝叁侠便是在那一年随师傅无为子一起救起了他。

这古怪的男孩什么也不肯说,便是郝叁侠替他伤口上药之时依旧咬牙忍着,一声不吭。

郝叁侠对他甚有好感,道是“天下男儿就该有这样的坚忍”,以闺中积蓄买了把剑赠他不说,又背着师傅偷偷教他逍遥派的功夫。

青雪剑法乃是基础,可辅其他武功更为精进,而只靠一套青雪剑法似乎并无甚威力。韩门之中七十年来只出了一个韩诩之不学其他门派武功,仅凭一套青阳烈血剑便在武林中打出了名头。

韩子凡得了郝叁侠的指教,武功大为长进,也对这爽朗的姑娘卸了戒心,破天荒地开口道:“我叫韩子凡。”

第二日,逍遥子陪着郝叁侠一起来看他,笑眯眯道:“噢?没想到那场恶战中还有韩门之人逃了出来。你如今孤身一人,若是被蚀狐门之人找上来,则性命无全。你不宜再叫这名字,自行换一个罢。”

韩子凡冷着脸一言不发,兀自扭头走了。

逍遥子见他一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便想收他进逍遥派为弟子。

然韩子凡使出的逍遥剑法却极为奇怪,将逍遥派特长的飘逸灵动体现的淋漓尽致,却失了沉稳,看来已不像逍遥派的功夫。再者韩子凡自己也不愿入门派为弟子,他的安身之处便成了无为子头疼之事。

郝叁侠一次回家,见了体弱多病的五弟,突发奇想,让韩子凡隐姓埋名到郝家安身,给年纪相仿的郝伍少做个玩伴不说,平日也好多加照料、护他周全。

韩子凡应了。

八岁的郝伍少刚犯完哮喘,险险捡回一条命来,惨白着一张小脸对着眼前的十岁的少年态度傲慢:“噢?你叫什么名字?”

韩子凡不愿改姓,厌恶地看了眼小小的病秧子,随口道:“韩轻五。”

因韩子凡与郝伍少皆是南方人,鼻音并不甚重,故亲青二音常区分不明。

郝伍少勉强咧开嘴:“噢?亲近的亲还是卿卿我我的卿?”

少年韩子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轻薄的轻。”

郝伍少噎了一下,暴怒跳脚:“混蛋!谁许你轻五!你以后是本少爷的侍卫,须给本少爷改名!”他想起早上将苦瓜汁拌在他粥中的郝肆奕,灵机一动,抱胸冷哼:“你以后就叫做韩轻肆罢!”

后因韩子凡不喜肆字,又将名改作韩轻嗣,从此便这么唤了。

两人头一回见面,郝伍少一把拽住韩轻嗣的手:“你给本少爷打十只麻雀,三只蒸,三只烤,三只油煎,剩下一只赏给你耍。”

韩轻嗣白眼儿一翻,空着的手去将伍少拽他的手拉开。甫一搭上经脉,突然脸色一变,一把将他推倒在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冷冷道:“你跟我打,赢了我就听你的。”

郝伍少一屁股跌落在地,愣了好一阵才觉出痛来,当即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郝大富与郝叁侠听见哭声,匆匆忙忙赶到院中,瞧见韩轻嗣手中闪着寒光的剑,登时都黑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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