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穆萧燎才注意到楼兰手中的药;面色顿时沉下来。而楼兰姬则嚷嚷着:
“你给他吃的是什么药,我也要吃。”
穆萧燎正色:
“这是保命丸,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乱吃。”穆萧燎庆幸自己临行前,带了一些殇平素日里炼制的丸药。但此时,穆
萧燎更注意的是楼兰姬手上拿着的药瓶。
12.旧情素怨
暗室之内,座上人冷哼;一掌拍在椅扶手上。
“当年就是担心派出去的死士会与那公主日久生情才让个女的去,这回可好;功亏一篑。平日里养着你们这些人做
什么?要你们去办事,自己挨一剑咽了气就算办完事了?你们要明白,你们死不足惜;给我办好事回来再死,不然
就算进了棺材;我也开棺鞭尸抽到你们从阴曹地府滚回来。”座上之人手扶下颚,冷冷俯视一干座下跪地死士。
“主子,这次烨失败还有一个原因;在楼兰姬身边近些天出现的一个高手出手,烨才……”为首的一个黑衣死士抱
拳道。
“高手,有多么高?难不成武林盟主去当了楼兰姬的护卫?”座上之人慵然冷笑。
“这,倒不是;但那高手据传是玄冥派中弟子。”
“哦?”死士们的主子似是来了兴致,坐直起身,“是玄冥派哪个弟子?可在玄冥名册上查得出来。”
“回主子,属下已经派内线去查;玄冥派内宗簿上并无此人名列记载。”死士道。
“怎么会没记载……”那主子又开始心不在焉,把玩起手上的麂皮小壶来。
“内线说,可能是此人已经从玄冥派出师了。”
麂皮囊险些掉落在地,座上的主子似乎猜到了些什么;但还是问道:
“此人姓甚名谁。”
“此人,姓穆;名萧燎。”死士头领据实禀报。
霎时,麂皮壶被生生捏碎的声音从座上传来;那主子站起身掸去身上麂皮碎屑。悠然道:
“传命下去,一路阻杀楼兰姬;若有可能把这个姓穆的一并除掉。杀楼兰姬者得金千两,杀穆萧燎者赏金万两。”
“是!”
一众死士领命退下。暗室里只留下那主子,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
“穆萧燎……原本你躲去天涯海角再不露面,往事我也就罢了;而今你送死来,我也不能不成全你。”
暗室里闷闷地,回荡起一种梗咽般地呜啼。
浮翠馆里,侍女都被撤走;偌大的屋里只有楼兰姬一个人坐在床前,床上是周身绑扎着干净棉布的药师;楼兰枕着
手臂趴在床边迷迷糊糊地睡着。床上之人微咳了几声,楼兰机警弹坐起身;看到床上的药师已经醒来,正看着自己
;那脸顿时红了几分。
“你醒啦,醒了怎么不早说!?”楼兰详装生气。
“我看你睡着了。”药师微微笑,连楼兰都看得呆了表情。
觉察出自己出神的楼兰气呼呼别过脸不敢再看她:“我,还不知道你真名呢;你这奴才真够大胆的,骗了我这么许
久;醒了还不报自己真名。”
“回公主,我单名一个烨;没有姓。”说着,烨又咳起来。
“你说你该死不该死,自己死还敢伤我;害我肚子上的伤口疼了好些天,还怎么嫁人。”嘴上虽这么说,楼兰还是
用手小心翼翼地顺抚烨的背。
“是,我确实该死。”烨咳着说,楼兰却气鼓鼓道:
“不许你死了,你敢再死;我,我就去嫁人!”
烨低下头,嘴边是从未有过的笑;见过的人就知道那是何等幸福的笑。
“公主,现在天地间已经没有我容身之处了;我没有完成主子安排的任务,回去也是一死。你不必再为我……”
“烨,你生是我的奴才;死了也是,不管你是御医是药师还是别人安插来的奸细;你都是我的奴才,你只要还有一
口气;就不许你离开我,就算你死了成了灰化了水;你也是我的,投了胎下辈子还是我的;你的什么都是我的,由
不得你来决定。”言罢,楼兰姬轻轻抱住烨的身子;头倚在烨肩头:“我觉得值得就值得,要是觉得愧疚;就好好
活着,活得一定得比我长;我就饶恕你刺我那刀的罪。”
“楼兰……”烨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死奴才,又直呼我名字;也罢,看在你那天那番话,我让你唤便是。就算你的是女的,我也认了。”楼兰喃喃。
烨笑着抱过楼兰:“楼兰,楼兰……”烨抱紧楼兰姬不断地低声唤着。
“你不但是奴才,还坏得很的奴才。得了机会就占我这么多便宜!”楼兰被抱着嗔道,这么说着脸上已经红透了。
“我想不到,有一天还能像你小时候那样,这么抱着你。”烨慨叹。
“什么!你只是喜欢小时候的我吗?”楼兰责问。
烨只是笑:“小时候就喜欢,现在更喜欢了;不过楼兰小时候更乖巧,那时候会拉着我的手叫我‘好哥哥’;抱着
小楼兰的时候,还会亲我脸。害我嫉妒那皮面具,想着何时能脱下那面具让小楼兰亲到我的脸就好了。”
楼兰姬撑起身,看烨一脸陶醉;气鼓起脸,撅起嘴唇轻啄了一下烨脸庞。
“这是赏你的,下不为例。”
说完,楼兰便臊得低头小跑出屋子。
穆萧燎自窗外跃入屋道:
“你可是抱得美人归了;我这么等你们亲热完有些时辰了。”
烨见穆萧燎,立马沉下脸道:
“这么快就等不及来拷问了?”
穆萧燎持剑站定在床前:
“我若是你主子,知道你没死绝对不会像楼兰姬一样对你既往不咎;我奉劝你老实说出你主子是何方神圣,否则就
算我不杀你;你主子也会派人来杀你,而且知道你没有杀楼兰姬;他一定会派其他人来刺杀。”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主上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以我来看;你也在劫难逃。”烨冷眼看向窗外。
“此话怎讲?”穆萧燎睨看烨。
“我只要带楼兰走,隐迹于世。便无杀身之祸;你呢,走到天涯海角;只要他能找到你,他一定狠不得手刃了你。
”烨一脸平静地说。
“难道说,你的主人是……”穆萧燎无法置信,“那他为何要下命杀楼兰姬?”
“哼,你猜得没错;他自然也不想楼兰姬赴京成婚,现在中原兵强马壮;养兵数十万。早就觊觎回鹘国土,回鹘北
连波斯,西靠大食,东依突厥;收灭回鹘不但能扩张领土还能壮大兵力,还能灭掉一个威胁北部疆域敌手。只不过
自古两国相争发兵打仗都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楼兰姬就是这个借口。”烨侃侃道来。
穆萧燎道:“那把楼兰掳去,必要时当人质不是更好;皇上何必要下杀令?”
“皇上?”烨冷笑,“皇上对于和亲可是赞成不已,毕竟二十年前圣上亲历中土与回纥之战;当时中原国力亦不逊
今,还不是和回纥打得两败俱伤;皇上自是没有扩展疆域之意。下杀令的,可是你的旧情人--太子。”
13.临终嘱托
穆萧燎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颜面上并无什么神色变化;只是接着问:
“太子要除掉楼兰姬,圣上必定会出面阻止;怎么会任由他做出这样的事来。”
烨手抚胸口低咳,而后喘道:“圣上,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辰忆为什么要这么做?一旦楼兰姬一死,圣上必然会深究此事……”穆萧燎背过手。
“依我看,太子是早就做好了登基的打算;现在圣上龙体康健,要等圣上退位怕是少说也要二十来年,谁人不想早
日登基继承大统。”烨说道,“自古的王朝更迭,父子兄弟手足决裂之事屡见不鲜。太子想是已经不畏惧圣上了。
”
与其说是不畏惧,倒不如说他这么做根本就是有意激怒李景浩。穆萧燎这么想着,嘴上说:
“你静心修养,若还有其他事;我会再来;告辞。”
说完,穆萧燎走出屋子。
漠北冬夜,屋外瓦沿上积了有四五寸后的雪;垂下的冰凌晶莹剔透,夕阳西沉后,刮起的北风卷着散雪;拍打在屋
堂的窗扉上呼啸有声。晚膳时,正厅的角落里都架起镂花炭炉;洛倾风身着一袭银白狐狸裘长衣面无表情坐在圆桌
一侧,另一侧楼兰姬披着孔雀翎织成的丝绵对襟披褂;手里拿着一碗细粥,撇了一勺粥浆低头吹凉送到坐在她身边
的烨嘴畔。
“公主,这……”虽隔着桌子洛倾风不善的眼神也直逼得烨难以下咽。
楼兰瞥了一眼洛倾风,对烨说:“干什么,我喜欢照顾谁是我的自由。”说着,楼兰姬故意转头笑对立在一边的穆
萧燎说:“穆大侠也请入座,大家一起吃饭才有意思。”
“公主好意,穆某心领。穆某还有其它要事。”说完,穆萧燎连看也没有看洛倾风就转身离去。楼兰姬眨眨眼看看
烨,又斜了一眼洛倾风。烨转眼看洛倾风,桌对面的洛倾风已是一脸失望落寞。烨看回楼兰,这回楼兰刻意下吊着
嘴唇用并连起的两指悄悄在脖子处比将着一划;探出舌尖。不久,洛倾风轻轻推了一下粒米未动的饭碗;站起身收
了收身上的白裘低着头说:
“本王用完膳了,你们慢用。”而后也离了席。
“来来,烨;我们吃。”说着楼兰姬不紧不慢地换舀起一勺粥,又送到烨嘴边。烨慌忙:
“公主,我自己来就好。”
“不行,你受伤那么重;穆萧燎那剑绝刺下去半条命都没了,怎么能让你自己来。”楼兰一脸担忧地靠近烨,烨则
不自觉直起身:
“我的伤也没那么严重,况且公主你也受伤了。”
“那个,没什么;只有我们俩的就别叫我公主了,你不是说喜欢叫我楼兰嘛。”楼兰笑着脸上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
烨看看楼兰,低头啜饮下勺中的粥;浅笑点头应道:
“是。”
楼兰姬侧过头问:“好吃吗?”
烨点头,楼兰开心道:“那就好了,我还是第一次煮这个东西;虽然没有皇宫里的厨子煮得好,但也挺像样的。你
要是觉得好吃,我就天天煮给你吃。”
烨接过碗,持起楼兰的手;楼兰干笑着想抽回手,却被制住;翻过的手掌上连着手指泛着一串串的带状水泡。烨眉
头紧锁起:
“楼兰,你的手。”
“哎,说起来丢人;那个煮粥的锅那么烫也就算了我没想到连盛粥的大勺子也会那么烫呢?而且还是冬天,烫得我
眼泪差点出来;不过现在好多了。”楼兰说着是一脸轻松。
“你的婢女呢?她们不知道要给用凉水冷敷烫伤吗!?”烨的语气严厉,说着转看向一旁侍立的侍女。那侍女吓得
低头,忙跪下也不敢吱声。
“她们碍手碍脚的,我把她们支开了。”楼兰小声说。
“楼兰,你是金枝玉叶,好端端的这双手若是有闪失……”烨心疼地慢慢展开楼兰的右手,在桌上垫放好叠作方形
的软汗巾,手心向上放在汗巾上,吩咐侍女:
“去把油灯明火取来。”
当侍女慌慌忙忙端来明灯时,桌上已经摊好一卷三尺余长的卷巾带;带内整齐码放着发丝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一
碟白酒放在灯旁,烨一手轻压楼兰五指指端把楼兰烫伤的右手擦洗干净;另一手抽出一支细针在灯火上炙黑再浸入
酒中涤去针尖黑物,逐个挑开楼兰手上的水泡;把银针浸回酒碟。烨单手从怀里取出一罐桃木药罐,一手启开药罐
;小心将姜黄色药粉洒在楼兰的手上。只见得那姜黄色的药粉触及伤立刻变为深褐色,楼兰姬这回疼得暗里抽吸了
一口气。
“公主,这药虽有些疼;但很快就能好了。”
果不其然,楼兰的伤口瞬息间就结痂不再有血水溢出。烨用烫煮焙干的蚕丝布条绑上楼兰姬的伤口。
“现在觉得,你还是挺厉害的。”楼兰姬看着手上的布。
“是,楼兰你以往觉得我没用是因为你从小到大很少受伤或是生病。”烨说着。
“我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楼兰笑问。
烨想也未想就应道:“当然,每一件都历历在目。”
“还记得你怎么会被父汗安排到我身边的吗?”楼兰用没受伤的手撑着下巴看着烨问。
“那时候箫后还未薨,她那日带着你在御花园里赏花看蝶;有一只白凤蝶落在假山上。你趁宫女不注意偷爬上假山
要扑那凤蝶,几下都没扑抓到;最后一从假山上摔落,哭闹不止。箫后质问是何事,那宫女为逃责罚谎说你只是平
地摔了一跤;可你任凭如何哄逗还是哭,就集合御医寮一齐为您看诊;当时你年纪尚小还不会说话只是擒着泪眼看
着我们,我才十三岁还只是正御医官的助行医官。那些老御医都不知你是怎么了。我那时候一眼就看出你的左手腕
骨臼错位了,那会全皇宫的御医里只有我会接骨;接好骨以后,你在我身上就睡着了。而后你就一定要我陪在你身
边,不然就会哭闹个不停。”烨说着,收卷起卷巾带。
“你怎么知道是我手腕错位了?”
“因为那时候我看你的眼睛,你不断地想伸出右手要人抱;每伸一下却像牵动了什么一般疼得哭一声。虽疼却不放
弃,我就撩开你的袖子查看了。”烨把卷好的银针囊收进衣服里。
边上的侍女听得一阵低笑,楼兰姬的脸则又是一阵红;没好气地嚷嚷道:
“小娃娃都是喜欢被人抱的,有什么奇怪的。”
烨却突地低咳一声,用手掩住嘴;楼兰姬立刻扶住烨担心:
“没事吧?”
烨轻抹嘴角,将那只手收到身后;淡笑着:
“没事。”
楼兰姬仰看烨,扶起她的手臂:“我还是不放心,我还是扶你回房休息吧。”
烨推脱开楼兰的手,自己站起身道:
“也好。”
夜半,穆萧燎回到自己屋里;屋子里的灯已经被点明。幽明的灯光跳烁不定,穆萧燎回转身关上屋门;解下配剑挂
在床头红木架上。屋外的凛冽寒风撼动窗棂,一下木窗被强风吹得大敞而开;穆萧燎背手一掌甩出劲气将木窗复又
关上。
“你到我屋里来是为何事?”穆萧燎目不斜视对着空荡荡的屋里问。
少顷,梁上徐徐落下一人;此人脚轻点一旁的红木架借力落地,那架子纹丝不动;这人也正好旋身取下架上穆萧燎
的剑。
穆萧燎看着落在自己面前的此人,只是毫无预兆自下而上地拍了一下那人持剑的手肘;那人惊愕之余,定睛看来那
剑已经落回到了穆萧燎手中。
14.同是落寞
“你不在自己屋里养伤,来我这里抢我的剑作何?”穆萧燎睨看眼前之人问。
烨一身青灰箭袖劲装拍掸长袖,凝神敛气;未待再要出手,又是一阵咳乱了心气。烨撑住桌角,平敛内气。用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