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复问 下+番外——柳沙
柳沙  发于:2012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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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时就能见到。”

乔北辰本有踌躇,但听他口气这样肯定,气息微闻,冲口而出:“好。”

孟知年“嗯”一声,过了片刻慢慢欠起身来,朦胧寝帐中,挪过来些又躺下。乔北辰心中怦然,他喜欢孟知年乖乖

的样子,每次看到,总觉得赚了一笔。东征西跑那么久,见的机会不多,睡的机会更不多,但是……

“唉,今天不行啊,我要死掉的。”

孟知年停了一停:“谁说要了?”

乔北辰只好埋头装死。

四 血海

四月,星罗宫的血海罂粟盛开了。

罂粟田在星罗辖地极南面的地方,每到这个季节都会像炼狱一般美丽。

孟知年听说多时了,这次傅友达从龙行道回来,不知怎么弄的,竟给他带回一幅血海罂粟画卷。卷极长,只落了闲

章,寂寂无名之辈,画意却格外的好。所画惟有罂粟,千朵万朵并没勾出轮廓,但层次非常分明,远远近近,如血

如海。

傅友达将赴蜀中会谈的结果俱都奏呈而上,孟知年看过,略点头,不动声色。

好像这世上但凡有奇才的人,外貌一定与才能殊不相符。他挖地洞睡觉,一定是知道天候即将变化,他刨地出来也

不会太引人注目,就像傅友达那十棍子打出一句“多谢”的风格。张力不能言说。

每年将近八月,会有鸦片被秘而不宣地走各地通道运到天一殿,也运往中原以外的地方,收取更高昂的代价,余下

残次的被烧毁,不在星罗境内留下痕迹。

那鸦片就是血海罂粟最大的价值所在,天一殿高层对这些早就知闻,许多城镇严禁鸦片流入,但仍不免暗暗地遭到

荼毒。

孟知年把傅友达留下来,回到殿阁中一起观赏画卷,这画很耐看,就像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人,这边露一条缝,那

边露半块肉的。看够了,孟知年往侍从女官手里接过烛台,轻轻点着了画角。

火苗蹿得很快,烧化的跌落到银盆里,侍从女官怕烧到自己的衣角,又怕烧着殿中物事,神情很紧绷。

这火就像艳妆似的,把孟知年的脸描画得格外美丽,简直惊心动魄。这些年除了上殿,装束基本都很清淡,大概是

不想叫人对他的美貌太过留心,但这盛年的时候,无妆自有一种慑人的力量。

傅友达默默看着,自从揽过大任但当起辅政的角色,他总有这样的机会细细地打量孟知年。天一殿最近几代的主君

都是颇有名气的美人,这样看来,如今的传承是理所当然似的。

孟知年走出殿阁外,望着远远的中庭水面,道:“我小时候,常常看到皇甫君观看中原版图。他心里一定也很想征

服那片地方,但这些,直到后来接过他的半壁天下,我才体会到。”

傅友达跟在他身边,觉得这闷热的天候或许会下雨,已经从侍从女官那里拿了纸伞。

“你对星罗宫这件事处理得正合我意,这很好。可是,我心里始终有些疑惑。疑人不用,所以,需要解惑。”孟知

年淡淡地道。

傅友达现在已经不像初时那么拘谨了,神情说不上坦然,只透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并在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为

他打起纸伞。

“我知道。主君对我许以利益,也许可以消除这疑惑。”

“你要什么?良田、美屋,还是女人?”有的时候,孟知年觉得芒刺在背,他身边所有人都深深融合在熟悉的规则

之中,不能融合的,已经离开。傅友达的存在像一个异数,看不出他目的何在,又不能相信他没有目的。

孟知年并非一个陈腐守旧的人,他也喜欢刺激,喜欢赌,只是经过这样多的事情,轻易不会再无缘无故相信别人。

傅友达略微地笑,目光变得友善起来。他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道:“我来天一殿之前,在星罗宫当过小吏,我

对他们的习性很熟悉,很适合做这件事,主君认为不是吗?”

孟知年道:“你来天都,仅仅是为了进入天一殿吗?我没有问过你的目的,看来你也不会告诉我。”

傅友达道:“我想看看主君的模样,刚来的时候,只是这样的想法而已。”

孟知年侧头:“想看我的模样,有缘故吗?”

傅友达将伞略举得高些:“听说你和皇甫君长得很像。我没来得及看皇甫君的脸,所以只能来看看你。”

“我非常崇敬皇甫君,我认为他是天一殿迄今最好的君主。我一生的愿望就是见他一面。”

皇甫九渊,那个人的魅力像一种毒素,而不仅仅是对哪一个姓氏的衷心效力和崇拜。孟知年自己曾经深切地体会过

,因而,他默默接下了这句话。

九月里,云痕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小名叫蝉儿。听说因为,他的母亲夏天身重愁闷的时候,最喜欢听蝉鸣来

解闷。孟知年看起来很高兴,允许了云痕这样不着痕迹地表达情绪,并赐下许多贵重的恩赏。他们可以算是青梅竹

马,云痕说过,这辈子最想要的就是吃饱穿暖,不被人欺负。现在她都有了,似乎没有道理再出声抱怨。

孟知年跟她像是相敬如宾的普通夫妇,交谈的时候往往平和,没有任何矛盾。听说,云痕有她自己爱做的事情,孟

知年若不来,她会悄悄伪装成宫人溜出禁城逛街。天都城这几年已经越来越繁荣,沿海与外域商队的往来交易使得

市面上的货物愈渐丰富,云痕乐在其中,绝不会轻易去叨扰别人。

取完小名后,孟知年匆匆地离开了地坤馆。这阵子,加急战报总是一封一封从前线递过来,催人得紧,他心里略有

歉意,但无暇为新生的孩子停留。

这场因血海罂粟而起的战争正在你来我往轰轰烈烈地打着,天一军队利用事先在辖地内修建的工事灵活控制战线,

并特别保护各地商业通路,对方亦反其道而行之,首次使用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军械武器,星罗主要驻民沿袭着古早

滇南之地的风俗传统,又进行改良,这些都从未公开过,只在谁想到,谁想不到。休养生息了数十年再起干戈,试

探实力的阶段过去以后,战事日益激烈。

除此之外,就在秋风渐生的时候,不知从什么角落里冒出一种流言,战乱时人心容易动摇,这流言兴起了一阵,又

被打压下去,但就像烧不尽的野草一样,总有那么一些人在传着。

说,这位主君非但不属皇甫氏,甚至也不与太师孟鸿文有血脉关系,他的出身非常卑贱,跟酒楼烟花地里的那些小

兔一样,没有任何高贵的血统。

小兔,就是给人当玩物的少年男子,从小被买在蜂巢中调教。蜂巢,也叫暗馆,是个正经人家的孩子从来不知道的

地方。

五 多忧

乔北辰随军回到天都,好几天没有接到什么人的传召。过去来传他的,除了公事上就是一些影子般神出鬼没的人物

,这些人接到的旨意不被记录在太乙馆起居录中,负责记录的主簿官员早被暗中搞定了,自然不敢吱声。

这次是吃了个败仗回来的,带兵的大将情商有待考察,不顾粮草辎重吃紧一意要夺回前次失守的德安府,结果三路

军心不一,叛逃了一些兵卒,其余在腹诽着将军是傻叉之中被调回天都。乔北辰小有建功,但都被这整体失败抹杀

了,一路心情郁卒。出外奔波几个月,也有耳闻那些流言,但都没当回事。只是想到孟知年,那人看似坚韧,心思

其实很敏感,大概会特别特别郁闷的吧。

仲府主说,这次的事情必须引以为戒,汝等所负乃天一殿百年基业,怎可如此轻率blablabla……最后说,主君正在

九星台,此事我会上报,该罚的都要有个心理准备,严禁轻易口传流言,如果主君怒了斩汝等的脑袋,也不可皱一

根眉毛。

乔北辰就上前主动请缨,表示自己不惧惩罚,愿跟随府主前去思想汇报。

孟知年只披着浅白的常服,袖口露出一点淡黄色雅致的里衣,中腰束带松松的,很是风流倜傥。

他在这里散心,军务仍旧处理,但总不如在紫微阁那般时时扰到眉头上。夏天打到现在,没有丝毫可以速战速决的

迹象,原先设想过的运转模式正在一步步验证之中,成效不错,只是有时候,他在这边如何构想策略,好像那边都

会预料到似的,就像有一个很了解他的人正在敌营,密切注视着。

是谁呢。还是,自己多心了。

竹制的桌上摆着酒壶,青玉杯一只,残留着醇香的味道。

赏罚已毕,仲府主先回了,乔北辰找了个很烂的借口没与他同行,半途折回来,内常侍长闻诺喜对他说:主君心情

不好,无要事不见。但又说:将军若有要事,也得小心些回禀。

乔北辰进去,就看见孟知年抱着新生不久的孩子,正在逗着玩呢。那孩子说实话还看不出日后长得怎么样,但很可

爱是真的,尤其婴儿不会说话的时候,发出的依依呀呀让人觉得特别柔软弱小,想要抱着疼爱。

乔北辰突然感到有点尴尬,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孟知年不是好好先生,心情不好是从里到外都不好,就让他这么尴尬地站着,也不说话,管自逗孩子玩。怀里的婴

儿在他身上爬爬蹭蹭的,不知道哪里不痛快了,忽而作出愤愤的表情。

乔北辰估摸闻诺喜也不至于在外面偷听,于是说:“你别老是抓着他了,你又不能给他喂奶,这样腻着多难受。”

孟知年听了转过头来,很稀奇似的打量乔北辰,抱着婴儿起身向他走过去。

乔北辰心里一哆嗦,还以为孟知年要拿孩子砸他,但见那人经过他身边,出门去把婴儿交给了闻诺喜,又转递给乳

母。这乳母其实只是替补,云痕爱心四溢,几乎都要自己亲自哺乳。

随后孟知年回来,伸手像是要理弄衣赏,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怎么了,想腻吗?”

真直接,这还是见面第一句。

乔北辰以前总觉得,孟知年待他好,待那些一起骑马打猎的年轻将军们说不定也挺好。他实在不能想象地位这样尊

崇的人,在感情上还会有近乎偏执的洁癖。

乔北辰尽量镇定着,但镇定不了,自己身上的衣裳三下五除二就被扒光了,天还没黑呢,又有谁谁打败仗回来思想

汇报怎么办?

孟知年完全不在意,随手一扯腰间束带,露出半片白玉般的胸膛,按着乔北辰就扑滚下去。乔北辰觉得有点天昏地

暗了,还想今天多半要翻船,开他一句玩笑马上就报复到床上,真是小气死了。

纠缠了一会儿,两人的呼吸都渐渐沉重,乔北辰鼓起勇气搂住他的肩膀,柔声和气地问:“怎么了?”

“想要。”孟知年直截了当地说。

乔北辰忽然很想去找找那包糖还在不在,那东西骗小孩子最好了。孟知年狠狠扭他,一个翻滚到了下面,乔北辰看

他这模样,心里忽然荡了一下,慢慢伸手探到下面,又埋头下去亲吻吮吸。孟知年闭上眼睛很享受地仰着身体,好

像没有要翻身的意思了。他这一夜比过去都放肆许多,也不知道纠缠了多少回,好像要把心中的不爽之情都发泄干

净似的。最后两人都爽了,爽得动不了了。

乔北辰说:“你没得病吧?”

孟知年趴在那,反手揍了他一下,正中鼻梁:“你才得病了。”

乔北辰坐起来,扒着他的背脊摇他:“哎,你可不知道,我们那将军真的有病,这次窝囊大了。”

孟知年随他摇,也不睁开眼睛:“我知道。败就败啊,他败了你还不干我了?”

乔北辰心想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是生了儿子心情太好回光返照?想起来,又问:“你小公子总算落地了,取名字没

?”

孟知年说没有,晚点再取一样,先叫着小名。

乔北辰“哦”一声:“那孩子长得挺不错的,都分不出男女。”

其实他是想说孩子漂亮,再说婴儿最小的时候也是很难看出男女的,但孟知年听了这话又沉默了,劳累半天,神情

都倦下来了。

乔北辰凑过去哄他,温柔缱绻的,说起这回败仗乌龙的许多事情,说得好像是大胜一样,喜感得很。孟知年觉得很

不耐烦,道:“怎么没打烂你的嘴。”

乔北辰笑:“那我怎么干你?”

孟知年听着,转过身去不理会他,也没叫他出去,看上去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到冬天的时候,战事在长期的拉锯中稍微和缓下来。双方对彼此地域的季候都不甚熟悉,几次奇袭没有结果,各自

守住攻下的几个城镇按兵不动。中原的老百姓已经渐渐对发生长期战争的事实有所接受,该埋人埋人,该搬家搬家

,年轻力壮的参与修筑工事,老婆孩子们聚居在一处共同抵御寒冬。

腊月里,有人客到访天都,先说是星罗宫的细作,但细作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在烟花地里喝酒的,说是来挑衅什么的

,也不像,这样单枪匹马挑衅的,属于脑髓有损。于是,此人这样跟官署里的人说:我认识孟知年,我和他一起在

这玩过呢,快去通报一声。

孟知年在深宫里听说,心底里突然吐了口血。

虽然多年没有见了,但他设想过这个人会重新出现。往日短暂友谊,留下许多蛛丝马迹。现在这样的情势,依照过

往相处来判断,这人的出现多半会又雷又囧。果不其然。

六 奇谋

孟知年出行前,乔北辰说了几回要跟他一起去。孟知年不答应,说这是公事,没你的份。

这话左近都听见了,但大家都若无其事,为主君准备着暖炉、点心、无聊时看的书,两个侍从女官在一人半高的大

立柜前取那件白狐裘。

乔北辰觉得,大概是冬天又到了的缘故,孟知年有冬眠病,只好让他且抑郁。

孟知年在铜镜前打量自己,也用不着左看右看就挺满意的。好看的人怎么样都好看,不行的话,还得费心找角度。

因为对方是星罗宫的人,不便公然在禁城中相见,孟知年思量了一会儿,把地点定在城郊那处私邸。那里比较隐蔽

,比较能说话,如此处理显得只以朋友身份相聚,私心里也想,去看一下,赌气封了这么久,怪舍不得的。

任无毒见孟知年,说:好久不见,你越长越漂亮了,我老婆让我来劝你投降。

这似乎应该是三句话,但他说得很快,孟知年听在一起,三种应答瞬间搅和住了,只说:坐。

任无毒神色看似不怎么好,一路奔波需要好心情的,尤其是像他这种人,严冬腊月来跑公事是糟糕得很。

任无毒大喇喇地坐在椅中,闷头喝茶。十几年过去,他面目变得更深了一些,表情语言中那种嘲笑戏谑反诘的语气

倒愈发浑然了。这私邸已经有人洒扫过,这时枯竹寥落,干净整洁之外还有种寒冬的肃杀。

孟知年看着他,笑:“你也真有胆识,现在两边开战了,还深入敌军腹地来找我,吃定我手下的人不敢动你吗?”

任无毒略冷笑:“无所谓,反正我一路来天都也没什么人阻拦过,宰几只小羊羔来下酒也不错。”又道,“我那个

婆娘心里对你觊觎得很,要我把你弄回星罗去好好圈养。”

孟知年点头,淡定地,又请他喝茶。两人默默无话。

过去那么多年了,再说上话还是挺不客气的,可见两人其实算是投缘,只不过酒肉朋友也摊不上而已。孟知年早知

道任无毒在星罗宫的确切地位,对于他那位正在彼端指挥战事的伟大老婆,也知道些大概。星罗宫的宫主么,还真

是……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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