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不复问 上+番外——柳沙
柳沙  发于:2012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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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年道:“我请你来喝茶,别的没附带。”

任无毒道:“不带?那你把我当侍女干什么?”手指隔着白色宽紫边的常服掐住他胸侧穴位,一股力道直灌进来。

孟知年道:“你不是自己赶着想付代价?”

任无毒还是冷笑,心想这人还真是挺别扭,来帮忙的弄得和来强奸他一样。

过了一会儿孟知年仿佛好些,脸色恢复过来不少。任无毒收了手,也不担心他反击,直接就全放开了。“那潘大人呢?玩的时候一起玩,你打架倒不帮你,还要找我过来。”

孟知年不语,自己整好衣裳,下了地来。

任无毒略得意,笑道:“你虽然不肯说,但凭我的精深智慧,察觉你身体里植有琉璃骨,吸附万毒,一骨倾城的价,稀奇得得。要不要我帮你除掉?以前没试过,不过差不了多少。”

“多谢,不用。”孟知年道,心想又不是牲口,什么东西又差不了多少了,“心里知道就可以,嘴上不用再说了。”

任无毒看看他,笑得寒冷:“随你,反正折的也是你的寿,旁人管不着。”不过又道,“我知道了你的秘密,这许多天过去你也不想着杀我灭口,可见已经把我当朋友了。”

孟知年不否认也不承认。任无毒愈发得意了,知道这就叫默认。

十一 殿上

过后珠璃回来,请来大夫给看了看,言道没大碍,又给送回去了。孟知年命家人通知廷尉府,将一具尸体几个昏着的人领走。既然说是来为岩介堂主报仇的了,岩介堂主分明还没死呢,要不要查下去就留给皇甫君决定。又命将房中血迹打扫过。珠璃询问要不要告之老爷,孟知年斟酌一下,道只将事情禀报,不要提任无毒来过。珠璃应了。

珠璃又问:“告诉潘大人么?”

孟知年道:“不了,他也有事要忙。”

珠璃点头,神色又有些不安,孟知年问她怎么了,问了几遍,珠璃道:“昨日潘大人复了官职,第一桩事是去城外安顿金河床事中的那几个帮派头头,后来琼玉来找我,说潘大人路上也遇了袭,他自己武艺高强并没什么事,岩介堂的堂主却叫人暗箭杀了。听说那堂主以前坑骗不少人,是专门来寻仇的。”

孟知年听了不语,面有沉吟。

两日后,孟知年升殿前先闪去了后殿,借故悄悄翻了今日的奏呈。这时已由秉笔侍官开了封,留待皇甫君稍后翻阅。给撞见是大事,但他身手敏捷,耳力又好,尚不打紧。没过两本,果然见有人报潘筠办事不力,请求撤其官职。奏呈署了名,乃是同出御史台的一名同僚。孟知年将自己的另一本奏呈盖在上面,内容不甚起眼,不过略提府中发生之事,又道已查出兵器属内府制造,并与自己先前在外遇到的袭击有所关联。

上殿时,两本奏呈都不见了,谁也没提这茬。皇甫九渊也没什么表示,按先前所说,将孟知年从御史台调出,任了鸿胪寺丞,兼都水使,比原先提了一些,但按功劳也应得。潘筠的调度却颇起一阵微喧,皇甫九渊不动声色地,以他昔年功高,如今伤愈回殿,为表功勋加封少傅,位列九卿,比孟知年还高了一级。

这一下是直接从武官晋升到了能在所有事务上插嘴的地位,可见皇甫君对潘大人的信任。殿上自有争论,孟鸿文一力担保下来,又暗中捏着对方把柄,使眼色拼气场,等到下殿时,终于也将事情摆平。

好一阵喧嚣,潘筠和孟知年殿上只匆匆交换得一个眼神,彼此无事,都感欣慰。随即接下来的几天都忙于交接杂七杂八的事务,搬迁整理殿所。潘筠的府邸被皇甫君下令翻修扩建,母亲和夫人有临时住处,他自己就留在禁城里。原本还要另赐官邸,但他嫌麻烦推辞掉了。饶是如此还是一阵忙乱,偶尔有几次想着要找孟知年,半路总被什么事拖住,最后终于成功抵达了,孟知年却又不在。一问,也是在焦头烂额地忙着,前一刻和后一刻或许就不在一个地方了。

不觉苦笑着,静下来,也不觉精神一振。

这日天气有些热,下午孟知年往文曲馆借些典籍翻阅,又贪着馆中阴凉清净,寻到廊下就坐着看起来。看了一会儿,眼角仿佛瞥到馆舍那边转出一个侍官。孟知年觉得应该和自己没关系,所以也没反应。侍官径直走过来了,孟知年把手里的书握了一握,抬起头,看到他手里提着个黑漆描金的食盒。

“孟大人安好。今日是夏至,主君偶然生念,赐了大人们每人一碟五香狗肉,命送到手中,看着吃了。”却是内常侍长。

孟知年一呆,想着皇甫君今天心情真好。嘴里谢过,又听说晚上赐鹿鸣宴,点到名的都要到,想来不到深夜是出不了禁城了。他这天正打算把西北边陲各部的记载查阅个遍,心里一盘算,干脆一个下午避在文曲馆。

内常侍长在旁恭敬站着,没有要走的意思,孟知年揭开食盒看看,红通通的一碟狗肉下面垫着几张菜叶子,还洒上几点水珠,碧青水灵的。

“主君说看着吃,说看着吃完吗?”

内常侍长微笑说没有。

孟知年就把那菜叶子吃了一片,狗肉捡了块小的意思了一下,盖上盒盖子。内常侍长忍着笑,露出一脸“多谢配合”的神情。

孟知年看看他,想起他应该叫万俟哀。这姓氏的念法不和用作常字时一样,他小时第一次见了就念错过,后来潘筠告诉他,要念“莫其”,故而就记住了。

“其他人也都吃过了吗?”

万俟哀道:“三才馆的大人们都吃了,潘大人还没吃,说是趁着空隙出了趟禁城。”

孟知年本能想问他去干什么,但又犹豫了下。他现今和潘筠办事的殿所很近,两人平常关系又好,再这么关切着,好像也太热络些。

万俟哀何等明白的人,接着就道:“没甚要紧,只是听说前阵子潘夫人有了喜,今天不知怎么的有些不舒服,潘大人正好也有空,就告假回去了。”

孟知年又一呆,停了停说句知道了。万俟哀也还有别事,就退了几步,告辞而去。

廊下落不到阳光,吹来的风抚在脸上很舒服。孟知年手里还握着书,安安静静坐了半个时辰,坐到食盒里的狗肉都凉了,飘不出香气了,手一动,书竟然就掉到地上去了。

他觉得有些头昏脑胀,捡起来看了看出馆的方向要走,肩膀被人搭住了。

“大白天在这里偷懒,身为天一殿重臣,要当好表率啊。”

孟知年回过头来一看,甩开他的手,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任无毒很无辜地道:“这里的人又拦不住我,能进来不进来的都叫傻瓜。”

孟知年往四周扫了一眼:“你未免也太放肆。今天我有事忙,要留在这里。晚上主君还要赐宴。”

任无毒略笑:“我知道,我听见了。”眼色颇有深意的。

孟知年正没心情听他戳人,厌烦地道:“听见就听见,嘴上不必说了。你出去吧,以后没事别来。”

任无毒道:“你怎知道我没事?这里又没甚稀奇,无事我还不来找你。”

孟知年看了看他,心里也不确定是不是又设了套子让他钻,便姑且坐下来听听。原来是还给晾在城外馆驿里的那五派掌门人,四处找不到路子要求面圣,不知如何竟然找上任无毒了。可见最近被他约出去玩了很多次,否则怎样也该先找潘筠。

孟知年略沉吟,知道皇甫九渊是因岩介堂主被杀而暂不处理金河床后事,为的是将潘筠确有的失职之过遮掩过去。眼下都到夏天了,再不处理恐有后患,点头说句:“让他们等着,五日内该有消息。”

任无毒甚是高兴地道:“那就好,省得吃饭还被人偷窥,走了味道。”

孟知年道:“唔,阁下不是惯爱偷窥的吗?”又想,刚才被迫吃了狗肉,晚上又要吃宴,和任无毒出去也是酒楼茶馆,每次都吃饭,整天吃饭,怎么就没有点别的事情。

……可不是就有。

这么想着一阵憋闷,任无毒把他微末的表情变化都瞧在眼里,那笑就格外扎眼:“我要离开天都,过几天没人陪你了。”

孟知年一怔。

任无毒的笑脸就凑到眼前:“舍不得我吗?”

孟知年退了一步:“有空就送,没空不送。”

任无毒哈哈笑道:“不急,我一点都不急,等你骨头疼了就知道想我了。”

孟知年被他说着,有点烦起来,就提过食盒让他把里面的狗肉全吃了,权当饯别,一会儿也好带回去交差。任无毒素在江南不吃这些,一看倒了胃口,正分说着孟知年一下不留神,就被他凑在嘴上了。

狗肉不曾吃,人肉啃到了,嘴角还有些甜,糖霜似的。

孟知年呆了呆,任无毒得意到狠了,趁他还没醒过神来,狂笑着就化作一道黑影从馆舍上方飞纵而去。

笑声还没歇呢,回响一阵阵。孟知年提着食盒,起先还担心给人听见,后来慢慢放心下来,就又在廊下坐着。

四周空空的,任无毒没说要去何处,也没说还回来找他。这个人平素就风流得很,走到哪算哪,几个月功夫又在烟花地里惹下一堆风流债,大概也不会再回来。

虽然面上冷冷的,心里始终有点提防,但有个人作伴总比一个人无聊着好些。

孟知年想着,心里忽然无边地落寞起来,落寞得简直像陷进泥沼里,爬也爬不出来了。

鹿鸣宴是惯该有伶人的,这时节办起来颇有意趣,可见皇甫九渊真的心情不错。晚上潘筠来得迟了,匆匆告了罪,带着一阵风就坐到孟知年身边。两人如今在公在私都是搭档,座椅自然也相连。潘筠向孟知年笑道:“险些赶不上,还好主君没到。”

孟知年望着他,也不想明知故问,随便应了句什么。自从潘筠升迁少傅,虽然照旧会关心他,但说话的时候反而比从前少了。如今家中又有喜,可谓金榜洞房两得意,四面八方都平平稳稳,像块巨石,连个破角都没有,愈渐沉重地把孟知年压在下面,都快碎成渣了。

只是君不知,碎成渣了也可以拼回来,拼回来又碎成渣,这才是世情常态。孟知年低头饮着香茗,有时想着要和潘筠说几句,又时不时被隔座的人把话头借走。潘筠是一团和气的性子,当然不会拒绝好意搭话。孟知年握紧了手里的青瓷杯,不觉就有点无聊起来。

少顷皇甫九渊乘辇来到,主君入席,夜宴即开,美丽的侍女在酒桌间袅袅穿行,垂碧落金的宴园十里宫灯夜通明。御史大夫申无方也被点来出席,和孟太保一起伴在主席上,鹿鸣曲始,十几桌觥筹交错言辞机锋折冲樽俎起来,直让人眼花缭乱。

这样的热闹可以填去些平日的肃静,弥补些僵住了的君臣、同僚、上下级关系,故而年年有,年年兴旺。

酒令正行完了三圈,潘筠从桌下拉住孟知年的手,递过来一块东西。孟知年心中一悸,拿过来看看,是解酒糖。潘筠道:“你先含着,等下就不会太难受。”

孟知年点头说谢,把糖含在嘴里。潘筠对他微笑,道:“忙得几天没见你了,最近还好吧?”

孟知年道:“还好。比以前忙了些,感觉倒差不多。”借了说话的机会细看他,仿佛想从他神情中看出些什么来。

潘筠道:“我家总算翻修完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上次说要来又忘了。”

孟知年舌头卷着糖,说话含糊了些:“有空吧。最近没空。”

潘筠道:“嗯。”隔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上次那件事,可见主君不是故意的。”

孟知年一怔,随即就想起是什么事了,但只笑了笑,没应声。那夜同榻对他来说已经是很珍贵的记忆,可在对方也许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别过头去看看这一派热闹,心里好像有蚂蚁在爬着啃咬。

潘筠也不跟着说,接下来的就是几句不太着边际的闲话,没说到琼玉有孕的事。但孟知年从他眼里看出几分喜悦,知道应该替他高兴,又觉得这么想很虚伪。

虽然含了糖,孟知年到底有些醉了,行酒令上不输,人家来敬酒总不好每个都拒绝。席间皇甫九渊兴致大好,随手写了个词牌命能者填之,随后侍官每桌去收上来,翻了翻却不见孟知年的笔迹。一眼看去见他正和人说话,仿佛不知道似的。

皇甫九渊对孟鸿文耳语道:“你家孩子诗词好,想让他出个风头的,可惜。”

孟鸿文微笑道:“他必是填了,只是说没填。”

皇甫九渊也笑,不一会儿上了五品御菜,劝着孟鸿文吃,却见他不很热络,斜睨旁侧官员一眼,就也作罢。私底下传了常侍,命用上品食盒装几个窝头送去孟太保家。那常侍听了不敢笑,憋着低头退走了。

孟知年确实填了词,怀里带着很喜欢的牛角白毫笔写的,但拟了两句忽然又罢手,把纸笔一收继续应酬别人去了。

潘筠见了不免问,孟知年转过头来,喷了一阵热热的酒气在他脸上,道:“拔这头筹的是傻瓜。”这时皇甫九渊恰好点了新近上任的太史令一首,果然见席上投去不少羡慕又嫉妒的目光,刺得那人一张脸皮都有些红了。

宴散后,孟知年说要回去拿些东西,就和潘筠一道走,一路细语着,嘴边带些笑意,微翘的眼角看去很妩媚。潘筠看着门槛抓他手臂,要跨了就抓住,免得他摔下去。

孟知年觉得眼前有些晃,一搭潘筠的肩膀,十分豪爽地道:“我把那只白鹤送给你吧?你家现在比以前大了,肯定有地方养。”

潘筠给他勾着,笑道:“我母亲不会养啊,我也不会。”

孟知年道:“我找人替你养。”眼睛闭了闭,好像真晕得不行了。

潘筠半扶半抱着他,道:“那还养到我家干什么?你那里就很好。”

孟知年笑笑:“我把它当你,你也把它当我。我把你养活了,你把我养死。”

潘筠眼光凝了一下,轻声斥道:“胡说什么?真喝醉了。”

孟知年盯着他,神色有些异样,慢慢把头搁在他肩上,手臂拢着他脖颈:“你就养着吧,我一直等你来养,等得都要老死了。”说完抱着他,昏昏沉沉的,轻轻吻着他的脖子,吻了几下又觉得不该如此,就不动了,怔怔地趴在他肩上。

好一阵无话。潘筠没推开他,只是拍拍他的后背,放低了的语气似有模糊:“给我养就给我养,走吧,该回家去了。”孟知年起来,点点头,走进殿所里,潘筠问他要拿什么,孟知年说了,潘筠就去拿,后又扶着他上了辇车,看着出了禁城,渐渐远去了。

十二 暗桩

几天后白鹤真给送到了潘筠府上。孟知年也来了,亲自去给潘老夫人说该如何如何养,潘老夫人看了喜欢得不得了,直夸孟知年的好。稍后潘筠过来,身后跟着琼玉,穿了一身嫩黄裙衫,长发挽着髻,相当清爽漂亮。

潘筠笑道:“但愿这贵客住得惯后院的水池子,否则可没法交代。”

孟知年也微微笑:“送给你了就是你的,随便你怎样。”转身的功夫忍不住看了看琼玉,很多年没仔细瞧她了,过去也是丫鬟,现在宛然有了些娴雅妇人的风度,腰腹间还看不出什么样子,没几个月吧。也就两三个月。

琼玉见了孟知年也很欢喜,活络地前后照应着,茶水泡得很不错,说话也知礼。真心说,比起珠璃要更有一分大方。不过看她走进走出的样子,孟知年真担心她摔一跤,私心里,又有点希望她摔跤。反正任无毒不在这里,这点心思也没人看得穿。

这天晚上就留在潘筠家吃了饭,潘老夫人也多年没见孟知年了,很怜惜似的饭桌上尽给他夹菜,让他吃这个吃那个,孟知年没奈何地吃了又吃,吃得快吐了,潘筠在一旁看着闷笑。这是谁有身孕了?一想不由得笑出声来。孟知年也不知道他笑什么,白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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