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龙局+番外——飞檐走壁的奇迹
飞檐走壁的奇迹  发于:2012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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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男子步步退却,眼看就要掉进黄河去。

男子只好用尽气力朝黄河近旁的一棵挺拔的古松树顶跃去,不等他跃上,翠茂的松盖就在一阵温和掠过的南风中悠

悠倒下,年轮圈圈,凸露平展,青桩新茬,木香袭人。连叶远兮在内,所有人都静穆,黑衣男子索性把刀一横,跪

拜道:「承影剑果然至尊,在下服了。」一群汉子跟着跪倒。

叶远兮一听,方才恍然——传说卫人孔周私藏古剑,名曰:含光、承影、宵练。其中承影无影无形,只在日夕月升

、昼夜之交,才在北边墙壁上投个若有若无隐隐淡炎的剑影。其无锋芒,却可断世间锐利。其无形影,故难琢磨,

悍敌也惧。——想不到,这个少年竟有如此宝贝,更可贵的,他居然擅使此灵剑。叶远兮愈发觉难得,庆幸祖先积

德,庆幸是他来报恩。如若错过,该是何等憾事?

叶远兮怔忪时,少年已近前问道:「远兮,你可好吗?」

叶远兮点头道:「我还好,你呢?可有伤着?」

萧陌乐:「我没事,你好就行。咱们走吧。」

黑衣男子还跪在当中,闻言差点没跳将起来:「等等!你也不问我们为何要抓你们吗……还是你根本就知道?」

萧陌仍旧笑,笑颜纯美,玉然无瑕,好似染不得人间半点污秽:「我们一来无钱,二来无权,三来嘛就连腹中也一

尘不染,你们乐意图什么我们都没有。何必劳什子多余问?」

叶远兮也笑起来,搭了一下萧陌的肩膀说道:「好歹给人家一个面子,让人家说说又何妨?」

萧陌回眸那含笑而立,面如冠玉,白衣飘扬的人儿,忽然觉得怎么看都不够,只他单单站在那里就占尽天下风光。

「恩,你来定夺吧。」萧陌如是说。

黑衣男子仍伏在地上,呆瞅了两人半晌终于开口道:「我等在此当响马已有些日子,今日见那厌次侯手下倾巢出动

,包围阁下的陋屋,本来以为阁下是朝廷重犯,没想管闲事。可后来……」

「后来,见我二人竟逃脱,便想抓了我等献给厌次侯讨个赏钱花,我说的对也不对?」叶远兮目光鹰般锐利,贯穿

男子的心事,「偏偏你没这个本事!」

「你……」男子尴尬不已,咬破唇舌,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萧陌却道:「你认得承影剑?想必也是绿林好汉,怎么落的个响马的下场?」

男子这才又抬头,看那双眸子,只见眼前,似笑非笑,乍嗔还喜,顾盼流离,似有横亘千古的银河藏匿其中,再一

看,分明又如孤崖沧海,碧浪滔天,任那雷霆万钧,也不曾撼动分毫,引人忘情,不禁深望,愈加深望,愈加神往

。宁求深陷,不愿抽身。

见男子看的呆滞,叶远兮深咳了一声,将萧陌往身后一藏,冷言:「你是何人与我们无关,烦请你让开去路,咱们

只当不曾遇过。」

男子窘然,无奈起身离去,一个东西却自怀中掉落,原是本书。

所谓书,其实是卷绢帛。掉在地上,便横着摊开去,上面竟无字,全是横横竖竖,间或有圆圈三角什么的。萧陌俯

身将绢帛拾起,细心的卷妥当,递还给那黑衣男子。

男子正要接过,犹豫片刻,到底未接。他行礼道:「我郭解三生有幸今日得见承影剑,无以为报,这无字古书愿赠

与英雄。英雄切莫推辞,一定收下。」萧陌一怔,还没来及开口,旁的叶远兮已经替他应道:「好,我们收了,你

去吧。」

那郭解看这翩翩公子模样的人居然一副生怕别人染指宝贝似的紧张冷硬,不免暗笑摇头,一招手,带走一干手下。

萧陌奇道:「远兮,你喜欢书?」

叶远兮将书塞进萧陌的衣袖中,答道:「盛情难却,你不收反倒辜负人家一番好意。」

萧陌辩驳推托:「你别给我,我不要。有字的书我尚且不看,何况无字书?」

叶远兮揽过他的腰肢,这一揽轻巧娴熟,犹如多年养成的习惯。抚慰道:「萧陌?恩,我可以叫你陌吗?」

见萧陌点头答应,叶远兮又道:「你想要夜宿黄河边呢?还是另寻个能遮风蔽雨的地方呢?」原来不知不觉中,日

已西斜。

二人紧赶了几步,离了黄河岸,又翻过一个小山包,借着将沉的昏黄,远远望见,大路旁一间精致小亭。盛夏雨后

,分外干净,偏这小亭古怪,似笼于雾霾之间。轮廓内涵统统看的模糊。离二人不过几十丈的路程,却怎么走也不

能近前。

夕阳终没,月上柳梢,伴着几抹白丝流云,一并嵌上墨蓝天幕。萧陌身子忽然一折,原处腾起,一只手挂住叶远兮

的腰带,双足随便踩踏了两下,仿佛空中漫步,再落下已到了小亭外繁花绰约的小径。奇怪,叶远兮心中一动,分

明在远处没见到什么花丛围绕,而今,却是被群芳簇拥之势,更有异香扑动,沐人发丝。

略一思忖,叶远兮低喊了一句:「不好!快闭气!」话音未落,萧陌已然愉悦道:「好香,百合花!」

亭中忽然有人应声颂道:「百合,隐士花,入夜香始烈,使人凝于神,忘诸境纷杂。」

另有一人高声问道:「来者可知百合凝神为何故?」

萧陌宛然道:「老人曾说,百合仙子下凡,变佳人遇才子,可惜情深缘浅,才子一去不归。百合于是至夜才花开溢

香,使己凝神,乃是为相思,相思不断,花开不败……」

叶远兮在旁愣愣的看他,从内到外早被花香涤荡个千遍。相思不断,花开不败。看来一定养百合花了。等到了长安

,夜夜虽无他,倒有相思陪伴,聊胜于无。

心思正乱,忽听亭中有人大喝:「谁人离愁紧?不要扰我百合花开。」叶远兮赶忙收了思绪,向那小亭施礼道:「

在下与朋友路经宝地,本不愿叨扰,无奈天色已暗,又无客栈投宿,只好烦劳两位行个方便,让我二人在此露宿一

宿,天亮便辞。」

一语既出,待了许久亭内也没个回答。萧陌忍不住了,高声道:「许不许的,两位倒是给个话呀。总不能让我俩在

亭外站一宿吧。」

亭内仍无动静。

萧陌一着急,一下子拨开迷雾,窜进亭子里。叶远兮来不及挡他,只好随了他一并进入。

亭内,两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对弈。六白六黑十二棋,掷采行棋,玩的不亦乐乎。萧陌好奇上前观看,随口问道:

「你们在干什么?」叶远兮把他拉回自己身边,低声给他解答:「此为六博,每人六棋,局分十二道,中间横一空

间为水,放鱼两枚。棋到水处则食鱼,食一鱼得二筹……」话还没说完,萧陌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这个

有趣,我也来!」

叶远兮笑道:「你可有银子?」

萧陌闻言黯然道:「早就花光了。」

叶远兮劝道:「没有银子你只好观棋,观棋也有讲究,记住一定要观棋不语。」

萧陌赶快捂上嘴巴,老老实实的随了叶远兮坐定,看两个老者行云流水般的行棋。博弈,并不象萧陌想的那般有趣

,看了一会萧陌便觉得乏了。却不好意思讲,只得坐到旁边去,百无聊赖的翻自己的无字书。叶远兮却着了迷,因

为他看出两个老者不仅仅在对弈,更象在指点江山,决胜千里。尽管一天没吃没睡,叶远兮不觉饿困,反倒越看越

深,和两个老人一样不能自拔。

被冷落的萧陌看三人都痴迷,自己却捧着一卷根本不知所云的绢帛越看越傻,当真无聊的紧。索性眼光放开,溜到

了角落里,那里正放着一件奇怪之物。

此物类似瑟,但瑟是有五十弦五十柱的,萧陌知道那是为合百岁偕老之意。可此物只有二十三弦,断纹也奇,仿佛

流水横截,上有绘文,文曰:「素女鼓瑟,帝悲切,令其断二十五弦,以示感慨。素女奉命断弦,余弦绝然长泣,

自断其二,名为相思。」

帝?素女?萧陌都不认识,他只道眼前周身黝黑粗笨的家伙,冥冥中透着些须凄然。萧陌不自觉的抚上弦去,右手

轻抹,左手进复,把个莫名的东西当古琴来弹。其声撕裂,犹如猿哀,直扰的两个老者丢了棋子,叶远兮也轻皱眉

头。

花白胡子的老者立即呵斥道:「你小子做什么?!看不见老子这里正紧要吗?」

青灰胡须的老者也附声:「干吗有谱不依?要我们分神不那么容易!」

花白胡子的老人笃点棋盘道:「莫怕他,咱们继续,今日我要赢你三百回合。」

青灰胡须的老人不服气道:「什么?!分明是我赢你三百回合,小公子,你说是不是?」话头一转,丢给叶远兮。

叶远兮淡然道:「天下纷争与我无关,我本就是壁上观。」

花白胡子突然笑将起来:「小公子已经涉世,怎可作壁上观?如若作壁上观,又何必涉世?世如江河水,不许君抽

身。公子,既来之,难安之,可是大忌。」

青灰胡须也乐:「黑白间,山水外,君子欲陶陶,陶陶不欲君。小公子,劳心者也。」

叶远兮听两人话中有话,句句弦外之音,假装不知,故意惊道:「呀,谁的棋到了水处?!捞筹也。」两个老人一

听这个,立刻瞪了四目去观棋盘,正在分辨,耳畔忽然传来一阵幽奇古淡之乐,原来是那萧陌,把无字书上的横横

竖竖当作弦,照着上面在那古怪乐器上擘挑勾剔,猱绰注撞。区区二十三弦仿佛生了千音万调,在那修长指间含韵

曲折,中和疾徐。

「高山之巍巍,流水之洋洋。」一个老者如是说。

「山何其高,水何其深?不及知音。无怪乎伯牙摔琴。」另一个也长吁短叹。

叶远兮却笑:「你们都错了。」

作者注:六博,两人相博,每人六枚棋子,故称六博。其胜负的关键在于掷采,偶然性很强,双方按照各自掷出的

齿采走棋。李益的《杂曲歌辞·汉宫少年行》写道:「分曹六博快一掷,迎欢先意笑语喧。」

琴瑟的传说来自《尔雅》:「二十七弦。世本,疱牺作五十弦。黄帝使素女鼓瑟。哀不自胜,乃破为二十五弦。」

叶远兮得意之情溢于言表,青灰胡须的看不惯,朗声问道:「小公子倒说说看。」花白胡子却挡在中间道:「说什

么说?有甚说头?那不是咱们眷抄的乐谱吗?说破大天去,还是高山流水的曲子啊。」

叶远兮笑道:「前辈此言差矣,高山流水乃古琴曲,而此物非琴非瑟,奏不出古曲之韵味。何况那二十三弦根本就

是假的!」

他这边正说着,萧陌那里又乱了方寸,本来他就是纯粹看画一般的胡诌乱弹,眼见到了弦上没有的也有不出的三角

圆圈的图形,立时不知所措,指间凌乱,登时锐音又传,刺破云霄。

两个老者赶紧堵上双耳,疾呼道:「管他奏的什么,快快让他停下!」

叶远兮快步走到萧陌身边,双手按住他的十指,低声道:「我来。」说罢,顺着萧陌十指滑下,轻拨瑟弦,甩出一

串仙籁。萧陌在旁默默聆听,仿佛桃红李白,蜂蝶翩然,附远望迩,孤峰幽谷,唯有清泉汩汩,渗入其内。再细听

去,仿佛叶远兮在唱,唱在耳畔,歌声古淡疏脱、清静和远,似乎只是对自己而唱——

泱泱九州,彼中沉浮;既见君子,我心无忧。

萧萧风雨,漫漫今途;既见君子,我心则休。

将将鼓瑟,青梅论友;既见君子,我忘左右。

肃肃鸿雁,托我丝络;既见君子,我行永久。

也许千古,也许沧海,此时何须,谁人指点。萧陌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沉溺在那歌声那琴音深处,忘了其他。还

有其他吗?不是只远兮和自己吗?或者连自己也可以省略,只有远兮在就很好,而萧陌,本就是那人的一部分。在

衣襟?在指间?在眼中?在心田?

也许他不只是他,还是我。也许我并非是我,而是他。

萧陌想着听着,心思出奇,酒窝不知不觉变大变深,完全没注意叶远兮手下的这件古怪『琴』,早已面目全非。

原来的二十三柱已经有二十个在频频拨动下,慢慢滑出原位,随着羽音落落,竟全都滑至一旁,头上系的哪里是什

么琴柱,分明是二十颗南国红豆!红的已近黑,周身一色,形如鲛珠,真真切切的相思子!二十三青弦轻飘飘悬在

『琴』一旁,随风摆动。

曲段忽的一转,叶远兮指间宫音了然,赫赫霍霍,好似千军万马,铮铮铁骨,生啸沙场,魂醉九霄。青弦随音烈舞

,绝唱哀鸣,瞬间碎断无数,仿佛刀剑切身。弦端红豆,如同脱了缰绳,跄跄落地,一时哗啦似银瀑飞袭,直落幽

潭。商音既出,曲毕乐终,余音绕梁,久久不去,好像潇湘深情,环抱青山,缠绵如斯。

萧陌彻底醉迷,觉得足下好像踏了七彩祥云,张开手就要飞天而去。叶远兮一把牵住他,双手牢牢扣住他的双手,

摁在剩下的三弦上,吱音破空,一下子拽回神游的人。

「怎么……」萧陌望着掌下仅剩的三根青弦,和满地的相思子,好生疑惑。

叶远兮柔声道:「此物并非琴瑟,它生就只三弦而已,余下的不过是有人栓了相思子布的假弦而已。此物名唤相思

坠。」

「为何要布假弦呢?」萧陌不解。

「因为是受人之托,」青灰胡须的老者拈须答复道,「想必你便是叶殇的后人了,好、好,我们总算不负嘱托。相

思坠完璧归赵,叶公子可要收好。」眼珠突转,目露凶光,手中已不知何时添了锋利短剑,直刺萧陌!

花白胡子几乎同时腾地跃起,手中也是一把凶残短剑,也一样刺向完全不加防备的萧陌!

两道身影闪电般扑向白衣少年,叶远兮大骇,慌忙要放开萧陌的双手,任他逃命。未及松开,那两个轻如鸿毛一样

的高手已然杀到,两把短剑锋芒毕露。来不及反应,叶远兮已经整个人被提到了空中,还连带着那把相思坠。两个

老人明显一愣,锋芒随之一提,再冲萧陌。萧陌身形翩然,蝴蝶般轻巧躲避,双臂把个叶远兮和相思坠紧紧抱在怀

中,护命一样的搂着。叶远兮知道这两个人既受先辈所托,自不会伤害于己,他们很显然是要对付萧陌。如果现在

是自己抱着萧陌,以身相护,恐怕他们也会忌惮三分。于是开始挣扎,想要反手抱住少年。

少年不解其故。两大高手联手对己,自己又抱着一个人和一把『琴』,刀光剑影中躲藏奔逃已经不易,怀中人又极

烦躁的挣扎,真真给自己添乱。匆忙间,嘴巴一张,把对面的唇含在口中,齿舌依傍。叶远兮一惊,心智顿时大乱

,刹那失忆,忘了自己身在何方要做何事。只觉得那甜蜜由唇畔落心底,又由心底直升唇畔,荡漾全身。

萧陌也是一惊,电光火石,雷击万霆,险些眩晕。若不是叶远兮脑后那光亮的短剑一闪,他几乎也要沦陷其中。左

手抱紧人和『琴』,右腕一转,承影剑随心而动。

两个老人耳聪目明,见萧陌异样,生生煞住剑势,剑落未稳,风声已到。两人忙横剑去挡,只听细微蚁动,两把短

剑已被齐刷刷横断,白刃直插亭顶。两人怔忪,知道已经伤不了少年,索性丢了剑柄,长吁短叹。

叶远兮被那频频叹息惊扰,猛然发现自己的唇竟还贴着萧陌的,赶快把他一推,假装镇定的抱着相思坠挪开两步。

萧陌也羞,一时间也不知道是退是进,索性就这么杵在叶远兮面前,一手搓着指尖,一手抓着剑柄,提防对手再攻

击。

两个老人反倒不拘束,哈哈笑开,一人道:「叶公子莫怪,我二人本为叶相所托,要除此人的,」手一扬,指向萧

陌,「不想他竟有些本事,非我二人能力所及。」

萧陌一怔:「杀我?我不识的什么叶相,更不记得和他有何瓜葛。为何他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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