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上——元祖雪月饼
元祖雪月饼  发于:2012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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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让你能在进城前醒过来,我已经用了吃奶的力气。你当逼毒那么容易?”周芮回答,声音忽然一低,“逼得越急,你承受的反噬也越大,对将来……更难说。”

“那谁让你这么急了?”凤帝听后,倒笑了起来。

“你?!”周芮想瞪他,却沉在一片苍凉的墨海,那狭长的凤眸噙着笑意,像是沧凕里浮着星点浪花,凤离殊望着他,笑笑道:“我就知道你最了解我了,我怎么可能昏睡着进京呢?我是不会让他看到我这副模样的,我不会,让他得逞。”

在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看到了某种熟悉的寒光冷却了刚刚升起的一点温暖,他们已永远回不去了,永远只能是君君臣臣。周芮转过了身去,没有看见身后那人凝望的目光,只听到那冷冽的声音幽幽道:“多给我一点时间……阿芮。”

“呵呵。”他不禁苦笑出声来,“我怎么会不帮你呢?”说着,便走出门去。

雪夜里,满苑的腊梅玉树琼枝,银妆素裹,隐隐,有暗香一段,似断似续,如前尘,飘散于风里。

曾经,他们一起看梅花。

“瑗琅……”她的名字便该在如此雪白如此夜里这样念出,别的,皆配不上。他面上不禁露出抹神往的笑来,一转眼,发现一旁北狄孩子也在对自己傻傻的笑,不由莞尔:“你跟着笑什么?”

“他睡啦?”脱口而出后又有点后悔,幸好孩子听不懂,仍只向他傻笑。周芮于是拍拍他肩,带他向梅林深处走去,细雪纷坠,花香如昨,不知不觉竟已迷失过往,不能自拔,久久的,直到朝靴半湿,衣襟微寒,他才又开口:“曾经,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周沈两家的先祖是开国时最早从龙起兵的大将,凤朝建立后,便封两家为公侯,从此世代荣荫,百年下来,成为朝廷里最不可撼动的两大门阀。而三家之间更是用姻亲维系,关系可谓牢不可破。

所以,周家三郎周芮自小就成为了太子离殊的伴读。两个孩子打四五岁就玩在一处,感情自非旁人可比。后来又加上了沈家的嫡女儿、沈皇后的侄女瑗琅。那瑗琅姑娘生得粉雕玉琢,又聪明伶俐,自幼便以美貌闻名京城,帝后正好膝下无女,一见顿时爱如珍宝,便收入了宫内,作干女儿养。于是,这三人的缘分便自幼结下。

先头几年,年纪都小,三人笑闹一处,只觉得一知己足矣,此生再无憾恨,直到光阴似箭,再不情愿,终还是要一日日的催人长大。

有一天,年纪最小的太子终于看出了好友的不自然,问那最年长者:“阿芮,你为什么最近一见瑗琅来就躲。”

十三岁的少年腾的飞红了脸,一把捂住他嘴:“我的好殿下啊,你小声点,当心别给她听见!”

十岁的太子眨巴着新月般的凤眸望着他,不明白。

他只得压低了声音呜噜了一句:“我……她……我爹说给我们俩定亲了。”

太子的目光飘向不远处的一抹身影,又飘回来,仍是笑笑的,说:“恭喜你啊。”

“嘎?”他还没准备好接受这样的祝贺,挠头只会尴尬的傻笑。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女孩终于发现了两人在捣鬼,提起裙子就奔过来。

“大姐啊,你就是那闻名天下所谓淑女的典范?”望着张牙舞爪的女孩,太子苦笑着捂住脸。

“你说什么?!”她咬着银牙,直扑过来。

“呵呵!”太子躲在他身后,笑道,“姐夫,你救我啊!”

听到这一声称呼,他和她不禁都是一愣,他脸腾的又是一红,烫得像要炸开。

十二岁的她望着面前的二人,片刻,那一瞬的静定,让两个男孩都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姣好柔美,那是属于一个女子的美好,而不是女孩,短暂的辰光里,他们都有了种窒息的感觉。

倒是她最先恢复了过来,“敢开姐姐玩笑,看我撕烂你的嘴!”合身扑将上来。

他还在愣着。

身后太子却猛地松了手,撒腿就跑,一面跑一面喊:“护驾,护驾!”

她在他身边气喘吁吁,两人望着那狼狈逃窜的背影不禁都笑了起来,他终于不那么尴尬的抬起眼望她,满苑琼瑶中,她一身鹅黄的素裙,披风领口上一圈洁白的皮毛滚边,眼望着那远去的人影,难得静静的,几根青丝沿着那优美的颈项散落下来。

周芮忍不住上去,挑起一绺。

她惊退了一步,出乎寻常的诧异。

教他忙缩了手,慌乱得仿佛彼此从未有过触碰。

她看着他,明眸真美。他连声道歉:“对不起,瑗琅,我保证,保证以后若你不允许,我绝不唐突。”

她终于笑了,神情里还似以往那娇憨任性的小女孩儿,道:“你说的哦,我记住了哦。”说完轻笑着跑开,脚步轻快。

他愣站在雪地里,却一步也迈不出去。

所谓,情窦初开。

他是个守信的人,当真履行了那日的承诺,虽两家家长常常催促,却还是尊重她的意思,只要她一日不提,也就一日不办婚事,就这样一直拖着拖着竟拖到了十八岁上,她,也十七岁了。这可已经是老姑娘的年纪了,他不急,沈家也真急了,死催活赶的要他们赶快成亲。

而那时候,他们其实已经不能常常在一处。

她毕竟是女孩,大了便不能再与两个男孩厮混,于是十六岁时被接回了府中,从此与他俩见面机会日少。

而离殊,岁月已经将他一步步的往那权力顶峰上推,虽然他还是那样在好友面前不顾形象懒懒散散,但谁的心里都明白,他们之间距离只会越来越大,即使再努力也拉不回来。

不过,那时毕竟都还年轻,所以即使看到了结局,也总是不愿相信,还不肯放弃的去尝试努力,要改变些什么:谁说帝王家无真情的?他周芮和离殊便发誓要作永远的朋友。

后来才知,不过是一场笑谈。

最好的朋友给了他最深的背叛,每想起那时一次,心头就像被一刀深划,一笔一笔刻下那个名字:瑗琅——

十八岁的时候,他第一次自己向她求了婚,她站在窗前,晨曦映着那雪骨冰肌,惊鸿般的蓦一回眸,她笑得眉眼弯弯,像是莹莹新月,说:“好。”那一刻,幸福像潮水样没顶。

然而,就在他们筹办婚事的时候,却传来了皇后薨逝的噩耗,举国大丧,停止一切嫁娶。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倒真没太在意,因为沉浸在悲痛中的好友是那样需要人安慰,他不后悔一直伴在那人身侧。后来,因是皇后义女的缘故,瑗琅也代表沈家来宫里守灵。

三个人一起跪在灵前,一盏长明的孤灯无声的燃着,谁也没有注意到墙上纠葛的黑影。

大丧一晃就是三年,中间又加上皇帝的驾崩,不知不觉竟是六年过去,脱下丧服,二十四岁时,他第二次向她求婚,二十三岁的她抚着褪下的白衣,岁月于她只是更加镂刻出那份绝尘的优雅美丽,艳冠京师的人还是那般轻盈的笑着,点头:“好。”

他兴奋得立马冲进了宫去,告诉那已当了三年皇帝的好友,刚换下的丧服从凤帝手中滑落,二十一岁的青年天子俊秀如一茎新莲,然他的身份却为这清逸蒙上了层冷冽的色彩,他的笑容永远是那样无懈可击——他那时候怎会没发现,是什么时候他对待好友也是用这样的笑的?他只听见他微笑着说道:“呵,恭喜你们。”

“谢啦谢啦!”他傻笑着出门,一头扎进了红色的海洋去,发誓要给她一个举世无双的婚礼。

却没料想,那的确,是个绝无仅有的婚礼。

一身大红的她在喜娘的搀扶下走进门来,他望着她袅袅婷婷一步步走近,心花怒放。

正在这时,却听门外一声:“等等!”

他最好的朋友出现在门口,却不是来道贺,而是道:“瑗琅,朕不许你嫁他!朕喜欢你!”

晴天霹雳一般,将他的人生击了个粉碎。

婚礼上,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娘被自己最好的朋友揽入怀间。

永远忘不了那一眼,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从她头上飘落,坠在泥土里,像一瓣落花,又像是一滴心血。

整整十天,他都将自己关在房里,攥着那盖头,泪流到干。

二十天后,他踏出了府门,护卫皇帝的婚典。又一次打马迎那娇娥归,花轿中女子此时却已成了他人的妻房——皇后娘娘!

从此之后,便再未见过最深爱的女子一面。

因为宫墙高大,所谓天的威严。

六个月后,再得相见,已是漆黑的棺椁。

皇后丧事操办得极尽豪奢,谥号之长亘古未有,据说每一个字都是凤帝泣血亲拟。

他只遥向她陵寝,插几枝寒梅,清香四溢,漫向天尽头。

照常的,再回到朝阳殿当值,殿前玉阶上那人抱膝而坐,一身缟素,面上是一片苍青的惨白,见了他,薄唇翕动,半晌才说出一句:“是我不好……还是没能让她看到满苑春色……”

他轻笑,摇了摇头:“陛下不知道她最爱的是腊梅吗?”看见那人猛然闭上了眼睛,将头埋进了膝间,心里有一瞬滴血的痛快。

瑗琅啊……

现在也是梅花正好,你一缕芳魂可还会再归来一看?

虚空中无人应答,唯幽香满苑。

“春天。”他转过身来,一字字教面前的北狄孩子,掩饰着眸中波光涌动:我们三人,可有谁见过了那真正的春天……

四 胤王离棠·漏断宫倾

京城三面环山,春来得总是早,瑞阳行宫腊梅开尽,九重宫阙之中已有两三点春在枝梢。

可惜有人却不懂欣赏——望着那紧逼的紫宸殿门,第五次被挡在门外的胤王摸摸鼻子,满不在乎的笑笑,朝里面躬身道了句:“皇兄,保重龙体,臣弟改日再来探望。”说罢,便走到院中,随手折了一枝春花,别与那门口的宫女头上,轻声道:“好姐姐,拿你的帕子与我交换,好不好?”

少女羞红了脸,他则趁机从她手里抽出了丝帕,挑眉一笑,扬长而去。虽看在一些老宫人眼里放荡不羁,但自皇帝自己抢婚在前以后,还有谁敢在宫里谈规矩?相比之下,胤王的风流不过是一种潇洒而已。

只见一如既往的,胤王爷手里晃着条丝帕,不时闻闻嗅嗅一脸陶醉的走进轿内,旁人看来虽有点小风流,却毕竟还是个识大体能关心兄长的好御弟。却不知一回到府中,离棠便脸色一沉,心腹忙接过那丝帕浸入水中,上面几个用明矾写的字显了出来:“十五日,呕血。十六日,昏迷。十七日,醒,复呕血,甚于前次”。

“十七日,昨天?啧啧……”离棠摇了摇头,“七哥,你哪来那么多血可吐的?对了——”想起了什么,他转头问属下:“今儿是周家出殡的日子吧?”

“是,王爷。”

“哦。”他答应了一声:照那人的病情,定是不可能亲去吊唁了,这一下,周家岂不更要觉得是他故意遣周苹送死?想着,不禁露出笑容来,道:“备轿,本王要亲自去周府慰问。”

周府和胤亲王府就在一条街上,没多时就到了,一见胤王前来,周府众人也不知是因感动,还是由此想到皇帝未能亲临的失落,总之是更加悲声大放,阖府上下好不悲痛。

胤王似也受感染,面带哀戚,追忆起周苹大将军的种种战功,说着说着也不禁掉下几滴泪来:“周大将军英年早逝,实在是可惜可叹。”

“为国捐躯,有何话说?!”闻言,胤王抬起眼,见周家族长内阁大学士周桥也在看他,幽幽道:“但死,也要死个明白。哼,不能欺人太甚。”

于是,离棠便道:“小王忽觉不适,可否借内堂更衣?”

“王爷请。”周家人忙将他请进里头。

他倒也不慌不忙,当真施施然洗了趟手出来,见周府松涛山堂内,一人等候多时,竟是周芮!

“你怎么没在宫里?”他反客为主的坐在当中,悠悠问道,“他没事了?”

“他怎么会没事?”周芮还是老样子,单刀直入道,“请王爷将碧海情天的解药交出来。”

“哎?”他挑眉,装傻,“这是个什么东西?”

周芮冷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王爷,你和我周芮要兜什么圈子?你今日前来不就是来找周家合作的?”

离棠眉峰落下,眼里仍是笑笑的:“不知周大人有何指教?”

“他害死了苹哥,周家上下没法再效忠这样的人。”周芮言道。

他端详着对面的眸子,看不透里面的深浅,不禁又挑了挑眉峰:“周大人究竟想怎样?”

周芮眸心深黑,定定的看着他,一字字道:“你把解药给我,我帮你得到他的皇位。”

“哦?”他怔了一下,随即眉梢挑得更高,“你是说……”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周芮拂袖,咬牙说道,“碧海情天根本就逼不干净,越强行逼毒,毒素反越会往骨子里侵,你一时要不了他的命,但日子久了,总能折磨死他!”

离棠饶有兴致的勾起唇角:“难道是小王会错意了?周大人不是一直恨不得将他置于死地以报夺妻之仇?”

“仇我是要报!但——”周芮猛地转过了身去,“我看不下去!你要的不过是皇位而已,何苦将一个人折腾成那样?每次运功逼毒,他都要吐血,不逼,就发烧,浑身上下烫得像块炭一样,再拖,就又昏死过去……”

离棠眼波动也未动,唇角有笑,眸里却无:“我还以为你真的很恨他。”

“不,我不是恨他。”周芮抚上了额头,言语破碎,“只恨……他是皇帝。”

胤王的眸光终于闪动了一下,似乎沉吟了会儿,方才道:“好,如果我接受了你的条件,你会怎样帮我?”

周芮深吸了口气,仿佛是逼自己下最后的决心,回答:“你给我一年时间,我让你不背骂名,不费气力,轻轻松松得到皇位。”

“一年?”他摇头,“我为什么要等这么久?他马上就会毒发了吧?”

“王爷,你相不相信:凭周某人的内功加上内宫的密药,足以续他三年之命?”

胤王终于沉默。

他就又补了一句:“王爷又更想不想知道:你魂牵梦萦了那么多年的传位诏书究竟在哪里?”

胤王站了起来,一拍桌子:“好,我答应你!”

周芮立即向他伸手:“解药。”

却没料胤王又笑了起来,眉峰挑得老高,回答:“解药到事成之时再给你,现在我只能给你运功逼毒的正确方法。”

自得了正确的逼毒方法,凤帝病情果然有了起色,不过五天之后,便能如常上朝。但离棠却不禁又有点怀疑:周芮到底用对了方法没有?怎么像身上的毒没逼干净,都给逼到脑子里去了?

复朝后离殊的举动,在不仅是他看来,简直是昏聩。

年关刚过,大伙还没从新年的喜庆中回过神来,凤帝便颁布了旨意:重修长城。

举国皆惊,还没等士大夫们写好反对的奏折,甚至没等被抽到服徭役的老百姓骂完娘,紧接着第二道圣旨又下:因刚与北狄交战,军费耗用庞大,因此修长城的工程费不由国库负担,而是另行获取,即自公侯以下各级官宦及地方各色豪强按采邑多寡、占地多少、生意大小上缴税银,这样就连秦淮河青楼楚馆的老鸨都要向国家捐钱。一时上下沸腾,越大的门阀交钱就越多,而他们偏又是皇帝眼皮子底下,想转嫁损失还不大方便,个个割股般的在下面又哭又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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