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还在犹豫，沐流韵索性抓起他的手将他覆在背上，顺便将篮子递给他，“你拿着这个。”

“好。”

趴在他的背上，平日觉得瘦弱的身躯，背却宽阔，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沐流韵背着他丝毫不显吃力，一步一步走

的轻松。

“这青山寺建寺有六百多年，听闻当初这山本是荒山，毫无人迹，也没有道路可以上来。后来有一天晚上，旁人看

到这山上金光大盛，都感到诧异。过了一个月，这山上突然就通出了一条道路，整齐如鬼斧神工般精巧。当时有一

名慧觉法师，听到这个传闻后，上奏当朝皇上，在这山上盖了一座寺庙。六百多年来这寺中香火一直极为鼎盛，听

闻这儿的佛也很灵验，所以有越来越多的人来这儿。”

江夜看了看四周奇险的山峰，惊叹道：“看来这儿还真是与众不同。”

“呵，小夜，你信佛？”

“不信。”

“我也不信。”沐流韵低笑，“但是我娘信，她信的很虔诚。以往我小的时候生病了她就去拜佛，三跪九叩，求得

符水给我喝下去。你喝过那种东西么？”

“没有。”

“那你该庆幸没有喝过，很难很难喝，咽下去的时候更是极为难受。可是那时候我娘巴巴的盯着我喝下去，我不敢

倒掉。只是从那以后我就告诫自己，千万别生病，生病的话也千万别给她发现。”

江夜看着他的侧脸流露出柔软的笑意，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生病也不是自己想的，怎么可以控制？”

“不可以控制，但是可以避免。我那时候认识一个朋友，跟他习武。我没敢告诉我娘，所以总是等我娘睡着之后再

偷偷跑出去学。学上一个时辰再跑回来睡觉。”

“你娘没有发现？”

“没有。她白日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晚上很困，一般都睡的很沉。”

江夜疑惑，“你娘不是丞相夫人么？怎么要做很多事？”

问出口后，他察觉沐流韵的身躯僵硬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态。

“我娘不是丞相夫人。以前也不是。丞相大人不是因为我娘去世才娶现在的夫人的。丞相夫人一直是他的原配，我

娘只不过是一个……丫鬟。”

“啊？”江夜极为惊讶，很快又反应过来这种惊讶的呼声会让沐流韵觉得受伤，便连忙道：“对不起，我不该问。

”

“没事。”沐流韵语气中并无怪罪，“很少人知道她的身份，只道我是如今的丞相夫人生的。我娘原本是丞相府的

一个丫鬟，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跟丞相大人相熟，然后怀上了我。丞相夫人气愤，那时却无可奈何，因为大夫说她生

不了小孩。她佯装怀孕，十个月后我生出来，旁人都以为是她所出。”

江夜叹气，“你娘很辛苦。”

“嗯。她几乎是苦了一辈子，直到临死前，病痛亦折磨的她不成人形，可是她似乎无怨无悔，至死都没有说过一句

怨恨。”

“可是你放不开？”

“嗯。看着她憔悴至斯，丞相大人却陪着丞相夫人花前月下，人前亦是无限风光，我自然是放不开的。”沐流韵勾

唇笑，突然偏了头过来，亮出白牙，“小夜，这些话我第一次跟人说，你是不是很感动？”

江夜的反应是往旁边的青松山石上望，神色认真，边望边说：“沐公子，这山还真好看，走到上方，竟是云雾缭绕

。”

沐流韵笑出声，低低的道：“小夜，原来你也会转移话题的啊。”

第22章

走到山上时宁澜雎已累的直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歇息，看到沐江两人，不无嫉妒，“流韵你居然背他不背我！”

沐流韵笑，“你不是跟红颜聊的正开心么？红颜，世子有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轻薄于你？”

红颜摇头，掩唇笑，“世子风趣的很。若他当真有那般心思，红颜顺手送他下山的路一程便是。”

宁澜雎睁大眼，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哀哀的叹：“红颜姑娘当真如此不留情面么？”

这番谈笑，倒消了宁澜雎对她的隔阂。江夜发现红颜虽然举止文雅，说话却落落大方，行为也颇为利落，倒不像旁

的女子扭扭捏捏，印象便好了起来。而红颜似乎也特别喜欢逗他说话，常看看沐流韵又看看他，眼神暧昧。

几人一起上了香拜了佛，再求了签和平安符，已是中午时分，便一起用了斋饭。宁澜雎因是佳人在旁所以强撑着力

走上来，身躯困乏，便跟小和尚要了厢房休息，江夜要随他一起去，红颜却伸手拉住他，笑嘻嘻的道：“江公子不

是很喜欢那桃花吗？不如现在去看看？”

江夜点了头。

红颜打了个哈欠，“你们去吧，我也去休息了。”

江夜愕然，“红颜姑娘不同去么？”

“自然是不去的。”她狡黠一笑，往一旁的厢房走去。

对上沐流韵的眼，江夜疑惑，“你认得路？”

“丢不了你。”

路上碰到了许多香客，也能听到不知道哪个殿传来的佛音，清亮的让人安心。江夜看了看蓝蓝的天，惊讶道：“这

里好像离天近了许多。”

沐流韵微笑，“是否还会觉得天空更蓝些？”

“嗯。”江夜用力的点点头，突然好奇起来，“你跟红颜姑娘，感觉很怪。”

沐流韵挑眉，“怎么个怪法？”

“你们之间好像，不是那种关系。”

沐流韵愣了一下，然后笑出声来，“小夜，你怎么看出来的？”

江夜看自己居然猜对，也有些惊讶，结结巴巴的解释，“你们……你们之间……有一种违和感……好像就只是朋友

……”

“没错，我们只是朋友。”沐流韵眉眼漾开，“她算是我师妹，我跟我师父学武的时候认识她的，后来师父带着她

不知道去了哪里，十几年来我都没找到。”

“那现在能再见到，真的很巧。”

“嗯，我倒不知道她进京来是做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沐流韵正想说下去，突然听到江夜惊呼道：“啊，

到了，好漂亮。”

眼前正是一弯潭水，数百株桃树围绕在旁边，枝上粉嫩的花瓣开的正灿烂，小心翼翼的随风招展。这番美景不仅江

夜看着思绪有些迷离，就连沐流韵都有些惊叹。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桃花。”

“南方的桃花不是比这儿开的还好么？”

“嗯，但是我们那个小镇种的比较少，我家院子里也仅有几棵，每年临春便会绽放，不过我不怎么敢去那桃花树下

。”

“为什么？”

“我爹好像不喜欢我挨着那桃树，我想他应该是会想到我娘。”江夜语气有些凉意，眼神却依然明亮。

桃花树下有许多的人，柔软的青草刚发出嫩芽，有黄蝶在花中翩然起舞，舞动的蝶翅轻灵优美，绕着动人的弧线。

两人慢慢的绕了一圈，沐流韵往边缘处往下看，眼中闪过惊奇，“小夜，这边竟是悬崖峭壁。”

江夜顺着往下看，看到云雾缭绕下的深渊，身躯颤了颤，“好深。”

沐流韵掠开笑，“也不知道掉下去会不会粉身碎骨。”

江夜惊了一下，紧张的看着他，“你……”

沐流韵拉了他的手往回走，轻笑道：“你怕什么？莫非以为我会往下跳？”

江夜抿紧唇，沐流韵突然侧过脸来，“小夜，为什么我买下红颜一夜，你不生气？”

看着他眼中熠熠的光芒，江夜并非不明了他的心思。不自然的转了头，他语气平静，“我为什么要生气？”

走的累了，两人在一棵桃树下坐了下来。江夜靠了树干昏昏欲睡，双腿酸痛的似不是自己的。听到旁边有谈笑声，

他好奇的张望过去，“有人在吟诗作画。”

沐流韵低笑，“兴致倒好。”

“这里美景如画，倒是作画的好来处。”江夜闭着眼吸着空气中香甜的味道，身心都松懈了下来，用手背蹭了蹭眼

，语气中有浓浓的睡意，“沐流韵，我睡一会儿……”

沐流韵还未答声好，身旁的人呼吸已均匀下来。

靠在树干上的人穿的一袭普通的青衫，双手老实的抱着膝盖，微侧的面容并不如何出众，平淡的眉眼嵌在脸上，让

人看了便会觉得安心。年纪虽逾二十，看起来却甚为稚气，唇瓣微微有些丰润，唇角上扬，唇色是如桃花般的粉红

。

从任何角度相看，都是很平常的脸孔，可是沐流韵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凝视着，心就会跳的很快，而且还

会涌起一股定心的感觉。

江夜醒来的时候，斜阳正照在他脸上，让他微微眯了眯眼，才适应了亮光。沐流韵已没在他身畔，抬起头，便能看

到他正跟宁澜雎和红颜在谈话，一身白衫在众人面前格外显眼，再加上好看的脸和唇角掠开的笑，更是勾的人心慌

意乱。

江夜没有动，远远的看着那个人，眼神逐渐复杂。

那次他问他怎么陪，沐流韵却笑着转了别的话题，似乎原来所说的，只是一个玩笑。江夜却无法当成是玩笑。

每次半夜梦醒，他都告诫自己要努力读书，因为似乎只有那么一条路，才能通向光明。

他没有什么理想，没有什么抱负，却也想能握住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柳兮言曾经的笑颜和诺言，是他心中唯一的温暖。那抹温暖他小心翼翼的存了许久，在柳兮言突然消失之后他以为

自己再没机会获得更多的温暖，所以他待在那个小镇，希冀着那人突然能走到他面前，对着他微笑。

一年两年，江父也已经离世，他坚持的甚至带着顽固的留在那里，看着朝阳晚霞度日。直到某日宁澜雎突然抱怨说

：“表哥，我不想考科举！”

他才恍然想起，那个夜晚，柳兮言看着他说要一起考科举，考上科举后便能一起为官，也便能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这是个，多么大的诱惑？

那个人脸上的笑容如春风，他语气动作皆优雅，会陪着他一起放烟花一起守岁，会在他被夫子罚的时候留下来陪他

抄写，会跟他一起放学回家，会在天冷时解下自己的衣服给他披上，会笑着对他说：小夜，我喜欢你……

从小没有体会到多少温暖柔情，没有被人捧在手里呵护在心里，甚至绝少被人注意到，突然有那么一个人对他那么

好，甚至愿意跟他永远在一起，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

一无所有的人，在得到一些东西后，会比常人更为珍惜，更为紧紧握住。

所以他来到京东城，很认真的读着并不喜欢的书，希冀着能考上科举，能再见到那个人，然后跟他永远在一起。

甚至不管，是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反正结局，是自己所愿般的，就行了吧。

“小夜，醒了？”

温和的语气自头顶上方传来，江夜愣了一下，看到沐流韵的笑脸，有些慌乱的点头。

“看你刚刚发呆发了许久，莫非是睡醒后还没回过神来？”

“啊，是。”

傍晚几人将整个青山寺游览了一遍。青山古刹，无不显露威严的风采，佛音传唱了整个山头，听起来竟格外舒适。

第二日清早起来，空气更显得好，用过饭，几人便开始下山。

昨日腿上的酸痛在过了一夜后更甚，于是下山的路便变得比上山的路更为艰难，沐流韵跟红颜却跟没事人一般，看

的江夜羡慕不已。沐流韵似乎有所察，笑着问：“小夜，要不要我背你？”

江夜连忙摇头，扶着山壁一步一步往下走，腿腕的酸涩感却丝毫未减。宁澜雎哀声道：“流韵，我要你背！你背我

吧。”

沐流韵一甩衣摆，没有理他，只是蹲在江夜身前，“上来吧。”

对上一旁红颜暧昧的眼色，江夜脸色发窘，但双腿实在是酸痛，便趴了上去，倚在他脖子处不无担忧的道：“会很

累吧。”

“没事。”

沐流韵的脚步还是一样稳，有上下的人看到男子背男子，眼神自然就怪异起来，江夜索性将头埋进他的背上。脚步

一晃一晃如摇篮，让他很快便又沉入梦乡。

待再醒来时，早就下了山道，身体却仍是一晃一晃的，江夜揉了揉眼，才发现是在轿子内。

“啊，我睡了那么久么？”

沐流韵微笑，“看你睡着，就没叫醒你，也快要到府上了。”

江夜抿唇。轿子内地方小，两人便挨的有些近，呼吸几乎都相互喷在脸上。江夜偏了头去，“谢谢你。”

沐流韵低低的笑，“怎么谢？以一吻相谢可好？”

说完还未等江夜回答，便用手扳过他的头，覆上他的唇。

第23章

唇瓣如记忆中一样美好，清新干净的味道有别于女子的香气，却意外的能勾动他心房最深处的渴求。舌尖掠过唇瓣

，再探入口腔，撬开他紧紧咬住的牙齿，缠上了那颤抖的舌尖。

唾沫相濡，大抵就是如此滋味罢？

抱着的人青涩的反应，更激起了他肆虐的心，换了角度辗转舔砥，直吻出了他的津液，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唇。

江夜大口大口的喘气，沐流韵用头抵在他额间，语气沙哑，“喜欢么？”说着舔上他的嘴角，将津液都吸入口内。

江夜被他的动作惊吓的说不出话，最后眼神中蒙上一层迷雾，“沐流韵，你说的陪就是指这个么？”

沐流韵微愣，眼睛眯起。

“沐流韵，就是上次你说的陪……是不是就指这个？”

沐流韵语气冷下来，“你上次是真心？”

“是不是就指的这个？”

沐流韵眼神中带着寒峭，“你当真那么想考上科举？”

江夜吸了一口气，对上他的眼，“是。”

“为了那个柳兮言？”

“是。”

两人的脸隔的极近，江夜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深深的伤痛，眼一眨，沐流韵却又掠开了笑，低低的笑

意，唇角向上翘起的弧度，使得那张脸更为好看。

渐渐的，他笑出声来，伸出指尖在江夜唇角轻轻摩挲着，最后，他唤：“江夜……”

江夜听到这两个字，身躯一颤，心竟不知不觉的缩紧，闷闷的极为难受。

从认识他开始，沐流韵便从未唤他为“江夜”，都是自顾自的在那喊着“小夜。”

而他刚刚说这两个字，声音虽不大，却咬的极重。

身边突然就静了下来。

江夜白日在书房中听先生讲课，晚间便在房内温习着功课，一点一点的啃着那些并不是很懂的课文，在烛火摇曳中

一脸沉寂。

偶尔，宁澜雎也会拉着他要去“玉琼楼”，推诿不了他便只能跟着去，照例坐在窗口看着万家灯火，听着他们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