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见毒。

密道中白袍者担忧的话语尤在耳边，夏青夜的瞳仁不动声色紧缩。“若非必要，千万不要将玄天极杀练至第六层。

”

“……玄天极杀，徒为他人作嫁……”夏青夜喃喃自语着，垂下的眸子中一片深思。所以错过光之影疑惑的表情，

以及见毒眼中一闪纵逝的冷芒。

玄天极杀……究竟藏着何种阴谋；抑或者是五层之巅，是某种注定的荣辱使命？

云霄，越城最大、最出名的青楼。

满院皆是摇曳的白兰，沉溺的焚香。曲径蔓回，入目皆糜烂奢华的夜色。

慵懒躺于木椅之上，凌霄悠哉听闻隔院传来的琵琶声。轻拢慢捻，嘈嘈切切；忽如天山流泉，又如孤舟残雪……弦

缓弦急，声声入扣。

“袭击之人是前些日子得罪的木家三子，已派人处理。光之影，正是如今天下闻名的夏氏大总管。至于那少年，恕

属下无能。”低沉的声音自左手边响起，凌霄闻言睁开眼，湛蓝的眸中划过一丝微笑。

“很好，事至如此，亦不必再查了。”凌霄对那全身包在黑布中的下属邪邪勾起嘴角，“现在，起身。过来。”

极其简单的命令，却叫那人浑身战栗。

一把扯碎碍事的黑布，身下是妖娆娇艳的身躯。轻柔地划过那滑嫩粉白的肌肤，引起女子娇喘连连。分开她的腿，

没有丝毫怜惜，狠狠刺入女子最隐秘的蜜穴。很快房中只闻动人的呻吟以及淫秽的拍打声。

任由身下女子费尽心机取悦，湛蓝的眼却始终清明如一。突然闪过的是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绝美的血色……凌霄勾

起邪肆的笑，贯穿的动作愈发凶狠。

“倘若你是女子……该有多好呢……”

天下之巅，皇宫。

月华深处，有人双手负后，一袭明黄耀眼远胜星辰。缓缓踏过一地碎花，抬首又是冷情殿——重修之后，除了屋瓦

皆新，再无区别。

晟帝在站门口，闭起眼。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人在等待自己……是否他推开门，便有期待的眼神凝视自己。他缓缓扬

了下嘴角，一步踏入那冷宫之中。

除了黑暗，还是黑暗。时间太过久远——记忆里那个怯怯的笑容模糊了，他终究是记不清了。

他在冷情殿的庭院里站定，就这样负手仰望天幕。繁星闪烁，北极星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孤寂。晟帝眯起眼，口中尽

是苦涩。十四年了……这短暂而又漫长的十四年，这人生的韶华光阴。他曾得到了什么，又或者失去了什么？晟帝

撰紧拳头，掌握在手心的却是天下。

该走之人一个不留，不该走之人亦弃他远去。除了“天下”二字，再无其他。

身后有风声，熟悉的凌厉短促。不用回头，也知正是自己一手培养的暗卫。他单膝跪地：“回主人。派出的暗卫除

了一人当场被那少年击杀，悉数返回。不出主人所料，少年正是夏氏真正的主人，八月之前突然出现于夏氏山庄。

”

“八月。十六岁少年。一击毙命……”晟帝垂眸，面上是淡淡的笑意。他翻看手掌，星光之下镀上不真实的银色。

记忆里似乎就有那么不真实的一双手，多少次被自己忽略。于是他的心情突然好起来，“命孙公公准备，朕要，微

服出宫。”

杨唯夜啊，杨唯夜……或者说现在该称呼你为夏青夜。你以为惹到了朕，还可以全身而退么……

——未免，也太天真了呢。

第四章：彼岸

殇城八月，接天连叶的荷叶，腐败糜烂的残荷。

天空昏暗，下着一场雨。漫天的雨水纷然又广漠，敲打在荷花之上，这残留的嫣色便愈发凄凉了起来。一人白衣翩

然，立于池畔。眉眼清冷，渐渐渐渐就蔓延开孤寂的错觉。雨水顺着发丝落下，却没有想像中的狼狈。他突然扬起

一个漠然的笑容，仰头遥望天空。雨水顺势落进眼里，于是造成流泪的假象。

烟雨楼台，多少人倚于窗前观望此景。虽不欲揽月，也几近失足。

明伦山寺的八月，却是浸淫在那如血壮烈的深红中。

那是大片大片的蔓殊莎华，又或称之为彼岸花。秋分还未来临，却在一夜之间悄然盛开。满山的花朵，犹如鲜红手

掌，祈祷着如此虔诚热烈而又绝望的幸福。

有人在朝阳升起之时凝望这片绝景，直至如今夕阳西下。晚霞将他的白衣覆上一层燃烧的颜色，像是极其炙热的希

望，却又像是挣扎过千年的执念。大约是看太久了，于是他的眼底也染上这层色彩。大约，真的是看太久了。

身后有人合掌解释：“此乃彼岸花。我佛有云：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那声音沧桑无奈。此时明伦山寺敲响了晚课的钟声。一下一下，飘散在这空旷的四野里，浩浩然然荡向远方。

夏君离听着这寂寥却饱含大意的钟声，心下突然清明了起来。

“殇城的荷花已是凋谢了。这花季最后盛开的花靡，待开到荼蘼花事了，又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那

片花海之下，白衣书生微微笑开。他的笑容像是淡淡的喜悦，又似无欲无求的从容。“可为何我看过这一季彼岸，

脑中根深蒂固的依然是往事。”

他没有看身后那披着明黄袈裟的僧人，也知道他面上定然是平静无波。所以他只是缓缓迈开步子。即便踏过满山蔓

殊莎华，却依然到不了的彼岸：“彼岸花，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若因为情，那便叫结局，生死契阔罢。

“我想，我已无法再等……”天高地远，云卷云舒之下是那俊逸纤细的墨绿身影。他紧紧蹙着眉，于是眉心只余若

隐若现的红。

“玄主并非无法再等，”身后有人如是说着。冷冷的话语，一语道破。“玄主只是不愿再等。”

“不愿和无法又有何区别呢？结果，皆是不等。”夏青夜摇头失笑。他迈开步子，转身朝着远方走去。

然而，那远方又将在那里。

“玄主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天大地大，不如在此等候。”身后的声音还是一尘不变的冷漠，亦如夏青夜的坚定。

只是夏青夜没有回头。他望了眼天边那片浮云，突然就笑了出来：“我耐心等了他十六年，大长老。从皇宫深处，

到如今的夏氏深处。而今我将离去，却并非放弃。”夏青夜顿了顿，回过身来直视见毒。他的目光深邃如井，带着

见毒不曾了解的柔软缱绻：“这个天下，也许他已经深谙其道。而我却一点也不了解。而今既然等不到他，那我便

去寻找他。纵然天上地下，纵然海角天涯。如若结局依旧是我找不到他，大不了再为他死上一次，也不过是坠入下

一世而已。轮回循环，生生世世，我却只要寻得他。”

他说到最后，再重复了次：“纵然浮生一梦，纵然沧海桑田。纵然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假，纵然他永远不会爱我……

我却只要寻得他。”

微凉的秋风轻轻拂过，南归的大雁静静掠过。浮云之下眼前的少年笑容清澈无比。见毒望着此番光景，张了张嘴却

突然失去了言语。只觉得，也许这世上再无比此更叫人动容的笑了。

于是见毒垂了下了眼，微微叹气：“如此，便让光之影跟着玄主罢。影儿啊，闲置太久了……”

夏青夜点了点头，不置可否。远在云霄阁（凌霄家的那妓院）拈花惹草的光某人，摸了摸搔痒的鼻子，大大打了个

喷嚏。惊地面前那花魁手一抖，斟的那杯酒就这般送入了大地的口中。

夏青夜与光之影这一去，知晓的人并不多。夏氏如今的规模并没有前世的夸张，然而发展异常迅速。假以时日，必

定光复前世那般。夏青夜一走，夏氏便少了最高决策人。只是其实夏青夜早将手中的权势分散交予玄杀之人，如此

也无大碍。

不得不说的是许庭这个人。这个被大众忽略多年的苦命孩子（我抽），自然跟随夏青夜出了皇宫。而后开始接触商

业，居然在一年之内学的有模有样。而今关于运营更是语出惊人。于是夏青夜很愉快地将人放到了大总管的地位上

。随他慢慢玩透商业这活去了。

夏青夜走的漫无目的，所以路线也异常诡异。今日还是南下，明日可能就朝着西北偏北的方向去了。只是兜兜转转

，始终没有到过同样的地方。有时候夏青夜觉得光之影作向导是否错误，三日荒野过夜摆明了光之影根本是个路痴

。

光之影可怜兮兮地啃下大半兔肉，微微向边上挪了挪。三日的长途跋涉，纵然他内力深厚亦有些狼狈。身下是新铺

的茅草，这样睡着也防地湿露潮。

身旁的少年没有注意光之影的动作，依然静静仰头看天幕。深秋的天是有些寒了，只是这样清寒的天幕里，群星依

然是这般璀璨。这个时空照样有着银河，却没有牛郎织女那样的传说。北斗七星分外惹眼，夏青夜自那尾端的星往

北数，三个距离。便瞧见了天幕里最明亮的星。

北极星，这亘古不变换指引方向的星啊……夏青夜微微眯了眼，勾起了嘴角。喃喃自语：“你就是我的北极星那…

…”

光之影一时没听清，于是多嘴：“什么？”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少年的笑在忽明忽暗的火光里，突然染上那么层

暧昧与温柔。于是他的心底亦柔软了下来。

篝火“毕毕剥剥”地燃烧，两人却再没有说话。静静地，度过这安静的秋夜。

夏青夜走过秋季，走过冬季。走马观花式浏览过江山如画，胸中突然就开明了起来。他时常在想，是否曾经他的离

也到过这里。然后留下过什么痕迹，等待自己寻来。他沿着幻想的轨迹，跨过无数城镇。

比如殇城秋季，留得残荷听雨声；比如圣医山庄，满山奇花烂漫；比如梅雨城，这如前世江南一般婉约小家碧玉…

…他到过这些地方，呼吸过这里的气息。而后始终觉得，他的离是否就生活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平平淡淡地活着，

平平淡淡的笑着。

春回大地的时候，夏青夜已经走过很多地方。少年愈发英姿勃发，面容愈发华丽媚惑。光之影某日月下不经意的一

瞥，突然惊艳到再度丢掉了手中的折扇。十七岁的少年，却已有叫人迷恋沉沦的面容。光之影有些黯然。纵然为此

疯狂，少年的专注痴情，早已给了另一人……

光之影想到这里，又突然觉得其实世人皆是如此。将来为他迷惑为他痴狂的人，不知还有多少。而他，终将是最清

醒的。

于是他开始庆幸——至少自己，永远清醒。

只是所谓的清醒，究竟是醉翁自诩，亦或者如隐士自得。光之影不知道。

三月，他们走到了乾城。这是个很有趣味的名字，是“虔诚”是“前尘”亦是“前程”。

他们来到乾城的时候，已是夜晚。城门还未关闭，城内则是灯火通明繁华如昼。这里栖息的大多数是家底丰厚的富

人，过着醉生梦死，纸醉迷津的生活。夏青夜自长街穿梭而过，抖落一身胭脂香粉。光之影露出腻烦的表情，夏青

夜难得疑惑，再次免费欣赏某人月下潇洒摇扇眼神略显沧桑的俊逸模样：“这种庸脂俗粉，怎可入得本大爷的眼。

本大爷要的是——”

光之影说了这话，表情着实猥琐。夏青夜朝天翻了个白眼，转身直奔夏氏产业。光之影汕汕一笑，赶紧收拢扇子跟

了上去。只在心底小声说，也许这辈子他都说不完他下面的那句话。

——本大爷要的，其实只是如玄主一样的罢了……

在夏氏的店铺中休息一夜。但也许是这个城市太过浮华，夏青夜睡的并不安稳。清晨薄雾还未散去，只身一人于街

上散着布。

这个时候，人最少，最清静。夏青夜从城南走到城北，自嘲一笑。

这种地方，怎可能有离的气味呵……纵然当年夏氏背景并不干净，夏君离却永远干净。

夏青夜转身，正欲离去，却是有人撞入了怀中。稳了稳身形，正欲开口询问，却瞧见了怀中人的模样。

于是他便错愕地呆了某个瞬间。

第五章：乾城

初春，吹面不寒杨柳风。朝阳还未穿透雾气，所以夏青夜朦胧里见得那个女子。

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再见杨唯雪的情况。以为当年在安王府与杨唯雪那最终的一别，便注定两人分道扬镳的将来。

这场景似乎还如昨日旧事一般在眼前历历在目。然而不过转身这么一撞，居然就再度见到了她。

夏青夜突然念及那时年幼的杨唯雪。拥有如此清澈狡黠的笑容。乍一见，便不怕生地拉住了他的手。杨唯雪的手很

温暖，带着女孩子特有的柔软纤细。夏青夜垂眸凝视着紧紧扶着自己双肩防止跌倒的双手，一如当年的白皙。只是

上面隐约有些伤痕，怕是这两年来独自在外所受的苦楚。他沿着这双手向上看，映入目中的是粗衣粗布。视线再向

上，却是杨唯雪的精致却憔悴的容颜。

夏青夜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然而事实上只不过是那么一瞬间，他便将时间的真相一一反诌。五年时间，人生那么

长的五年时间——其实不过这么不经意的一眼，那么短暂的一瞬。只是，记忆里那美丽的容颜，那年京都人人歌颂

的长公主，那个拉着自己的手勇敢反驳杨维希的女子，终究是不在了……

夏青夜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很是惆怅。但他惆怅的是什么？他不知道。事实上，任何人任何事都要改变，日日夜夜

，咫尺瞬息。大约真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亦没有什么将永垂不朽。一如他当年欺骗了蓦然，说永远的爱。这不屑对

君离许下的承诺，一旦脱离出口，便当真是如羽毛一样轻。

自然，他从不认为这是欺骗。或者称为情意流露，更为恰当点。

怀中的少女望着他怔了那么些许时候。夏青夜分明见得那通透的眸中闪过一丝惶恐一丝悲哀以及一丝因熟稔的疑惑

。然后似乎是因几天的劳累，施施然昏了过去。夏青夜将人横抱起来，太过纤细瘦弱的触感。眼中闪过一丝疼惜，

心底，却是渐渐柔软。

——纵然再不是当年那个倾城无双的少女，却依然是杨唯雪。依然是，给予他最初感动的杨唯雪，他的姐姐。

他将人横抱着。迈开步子，一步，两步。而后看面前几个身着红色劲装，身材魁梧，舞刀弄棍的人将他包围起来。

夏青夜挑眉，嘴角扬起如常的弧度。此时阳光照耀大地，微红的第一缕光芒笼罩他身上的时候，称得他的眉目有如

狐妖一般的媚。明显领头的壮汉双眼一亮，喃喃嘀咕了句：“真是丰盛啊……跑了个美人又领回来个美人……”

他似乎忽略了夏青夜轻松将人抱在怀里的诡异场景，也忽略了夏青夜是男子的事实。所以扬手示意其余几人收起木

棍，以防吓着美人。自己倒是猥琐搓着手上前调戏：“嘿嘿，美人儿，跟大爷走怎么样？保证你吃香喝辣，还能每

天爽到死哟！”他说最后一句话，笑声犹如乌鸦的嘲哳嘶哑难听。身后一帮人同时会意，哈哈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