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假的破砚台,也值得你这样?那改明儿送你个货真价实的古玩,你不是感动的以身相许?”胤禛笑着调侃弘时道。他很清楚弘时早就看出这是康熙时代的珍品,是陪伴了他枯燥的读书生涯的珍品,所以才格外珍视。
“最珍贵的人送的东西,就算是破的,我也格外珍惜。”弘时回头朝胤禛微微一笑。
一向坚忍的胤禛此刻眼中微微氤氲着朦胧的水雾。若是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弘时口中那个‘最珍贵的人’指的是景鸢臣,但是胤禛知道,他说的是自己,他说的是爱新觉罗·胤禛。就算自己曾经那样待他,在他心里,自己还是最珍贵的人么?他不恨自己么?不恨自己不顾父子亲情,硬是将他逼至到无路可退的境地么?弘时……
胤禛走到弘时身边,拉过弘时正在收拾东西的手,紧紧将他抱住,力度大的弘时感觉有些呼吸困难。
“哥哥?”弘时有些发懵。
胤禛将弘时紧紧圈进自己怀中,什么都没有说,只静静的将头搁在弘时的肩上。弘时微楞片刻,随即也极有默契的也抬手抱住胤禛,两人交颈相拥,让人一眼就想到那句成语“相濡以沫”。
房里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两人匀整的呼吸声伴随着两人的心跳声悄悄的绽放在这静谧的空间。屋外圆月高挂,暗蓝的天空上镶嵌着几颗忽暗忽明的星星,更显幽静。屋内灯烛微亮,将胤禛棱角分明的脸染得温柔更甚。
“还好,你在。”否则我欠你的情,到哪里去还?胤禛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低沉沉的,带了几分惑人心神。他低头在弘时耳畔轻轻道。想胤禛曾经贵为大清江山的主人,何曾要还别人什么情?天下最尊贵的身份,什么皇后太子丞相亲王,哪一个不是他亲封的?哪一个不是他给予的?有道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就算真的亏待了别人冤枉了别人,也是你的福分。可对眼前这个少年,胤禛真真是满心的亏欠,如今只想着再对他好一点,再对他好一点。
“我一直都在啊,怎么了?”弘时轻轻拍了拍胤禛的背,似在安慰。
“没什么,只觉得有你在身边,感到很幸福。”说罢抱着弘时的手臂又紧了紧。
弘时呵呵笑道:“现在知道我的好了?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瞧你眼力劲差的!”
“是啊,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好?现在知道了,算不算晚?”若是早知道……我又怎么会如此对你?
“现在知道,倒也不算晚。只是以后可要好好对我,像我这种优雅贵公子可是很抢手的!”弘时玩笑道。
“谁敢来抢?朕废了他!”一听弘时要被别人抢走,胤禛口不择言,冷厉的话立刻脱口而出,带着那股尊贵气势。
敏感如弘时,自然是没有忽略那个‘朕’字,在那句话中显得极为突兀的那个‘朕’字。弘时微微皱起眉头,疑惑的问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胤禛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但此刻却已掩饰不了,只好顺水推舟的笑道:“怎么?想过过皇帝瘾都不许?不过说了一个‘朕’字而已,你紧张什么?”一句话,便由被动变为了主动。
“没有,乍一听觉得不习惯。”弘时嘿嘿笑着,心里却一边责怪自己太过敏感,一边奇怪刚才哥哥的气势怎么有点像那人。
脑海中又出现那人站在紫禁之巅的威风模样,风华绝代,染了自己的眼底。自己那么努力用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资格站在他身边,只是这愿望始终没能实现。
弘时忍不住想,若幸福就是和自己最爱的那人在一起,那与那人在一起时,自己会不会更幸福呢?
第七十六章:知己
转眼已经入秋。自从那日善保决定与弘历划清感情界限之后,齐皓月每一日都陪在他身边。齐皓月仍是昔日那副优雅淡定的贵公子模样,可善保却有些过意不去。明明只是一时的利用,明明不爱,可在那个需要力量支持的时刻,善保选择了妥协。他可以在政事上模棱两可,可以与对手虚与委蛇,唯独对感情,必须清楚,马虎不得。所以他也不打算再拖下去,今日便约了齐皓月在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奶茶屋,想与他把话说清楚。
善保仍旧是坐在窗边,仍旧点了那份奶茶,仍旧拿着手中色彩斑斓的画笔沙沙的画着窗外落叶无声的秋景。奶茶屋的窗户开着,月桂飘香,沁人心脾。
“不好意思来晚了,出门的时候给爷爷叫住了,等久了吧?”齐皓月站在善保身侧,朝他绅士的一笑,自己拉过椅子坐下。
善保停下笔,摇头道:“没有,我也刚来一会。”
“那一次,你也是坐这个位置的吧?”齐皓月回头看了看座位分布,和善保确认道。
善保微笑着‘嗯’了一声,道:“那一次,你也是坐这个位置的。”
齐皓月瞧见善保手中的画,随口道:“又在画画?”
“这不是无聊打发时间么?”善保低头瞥了一眼手中极度抽象的画,无奈的叹气。
齐皓月点头:“也是,只能打发时间了,瞧这画画的,太不可思议了,哪跟哪完全看不出来啊!”关系一熟,齐皓月便时不时的调侃善保而不是夸奖了。
善保轻轻笑了笑,他扬了扬手中的画笔道:“这铅笔我是拿它没有办法,可国画,我可是擅长的你信不信?不能说大师级的,至少也拿得出手,包括我的书法,也是极为工整的。”
齐皓月招来服务员点了一杯招牌奶茶,复又笑道:“信。你给我的惊喜总是我意想不到的。说起来,我的书法可是惨不忍睹啊,什么时候,您给指点指点?”
“虚心受教,就说明你还没笨得无可救药。那你猜猜,这次我叫你出来,是想与你说什么?”善保边说边收拾这手边乱作一团的画笔和纸张。
齐皓月闻言敛去脸上的笑意,变得严肃起来,他缓缓的说道:“看你前两天对我那颇为冷淡的态度,以我的猜测,估计是要谈些关于你我的话题。关于今后的路是不是由我陪你走下去这个话题?”
不得不承认齐皓月的确观察入微,心思细密。一句话便点破了今日所谈的重点及善保心中所想。
“嗯。”善保合起画册,点头道:“本想就这么混下去的,可一想,对你来说又不公平,所以便约了你出来,想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难道上次我没有说清楚,还是你没有说清楚?”齐皓月问道,明知善保的心思,可询问的语气里却带有一点步步紧逼的意味。“上次我已经说了,接下来的路,我陪你走下去。”
“是我没有说清楚。”善保淡淡的叹了口气。“是我,当时没有说清楚。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这么说,相信以他的聪明,应该能听出弦外之音。
“朋友?我当时的意思并不是要做朋友啊!你当时听的很清楚的是么?”齐皓月挑眉问道。
被齐皓月这么一说,善保顿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当时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要利用他?他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半晌没有说话。
齐皓月也没有出声,只是冷着脸看着善保,仿佛在责怪他为什么当时不说,答应了自己又来反悔。
窗外的桂花香味仍旧随着徐徐清风往屋里飘来,本应映衬着友人把酒言欢,吟诗高歌的画面,但此刻却飘荡在善保与齐皓月这颇为尴尬的场面周围。
“说吧,说你今天想说的,说说吧。”齐皓月低头尝了一口杯中泛着优雅光泽的招牌奶茶,入口即化,口感还是如以前一样醇正。
善保整理了思绪,还是决定与眼前这人说清楚。自己已经是无可救药,却不能害了他。良朋知己难求,因为珍惜他,所以不能伤害他,不能欺骗他,所以,若怪就怪他吧,可话,必须说明白。他轻咳了两声,终道:“我是想和你说,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我对你,仅仅是喜欢,有好感。本来若是一般男女,相处下来也会有感情。可是,我们毕竟与他们不一样,之前就与你说过,同性爱很苦,若是没有足够的爱,如何坚持的下来?仅仅靠这一点点的喜欢,还是不够的。齐氏房产只有你一个孙子,偌大的企业,以后便是你一人执掌,你是未来的企业家,你的所有都必须暴露在媒体的闪光灯下,遑论感情?要是别人知道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不说其他,单单就你爷爷,你怕是也交代不过去吧?”
“是我不对。当时,就该与你说清楚的,可,当时我……始终没能开得了口。你看看我,就能看到结果。这条路,不好走。齐皓月,你不能这样迷茫。我不是女人,也不是那种需要男人保护的人,我是个男人,和你一样坚强倔强,甚至有些清高傲慢的男人,我想,我并不适合你。”
齐皓月阴沉着脸盯着善保看了许久。之前一直见到他微笑的绅士模样,初见他板着脸不说话的样子,还真有些叫人害怕。过了一会,终于轻轻笑出声来:“原来如此?”
“嗯。”善保郑重的点点头。这不算大事么?他的态度怎么那么风轻云淡?
“既是如此,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勉强你。实话实说,后来我回去也想了一想,我的确不习惯和男人谈恋爱,我爷爷也的确不会同意,那些媒体嘛,估计也不会放过我。该想到的你都为我想到了,简直面面俱到。”齐皓月唇角微微扯开,一脸笑意。“其实刚才我并没有生气,只是跟你开玩笑的。”
“做朋友,是一辈子的,做恋人,也许只是一时的。你珍惜我,所以不愿意骗我,我珍惜你,所以交你这个知己。”
“你……不怪我?”善保睁大了眼睛,问道。不怪我利用了你对我的感情?不怪我怯于承担?
齐皓月扑哧一笑:“不怪你。我对你的喜欢,估计也没有深到可以不计后果的与你在一起的程度。所以也着实没有把握可以走下去。既然如此,就不要残害对方了。而且,我自认我没有那个魅力,可以把沈夕卿给比下去,毕竟,咱们这么短时间的相处怎么比得过你们那么长时间的感情?你心里,还是没能完全忘了他吧?”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一针见血?”善保好笑又好气的看着儒雅的齐皓月,方慢悠悠的道:“忘记一个人,总是需要时间的,况且,是在心里扎了根的人。不过,就算这样,也不能说明咱们的交情不深啊!”
齐皓月笑着点头道:“深,当然深。”
“即是如此,那房子和钱的事就托付给你这个知己啦。”一解开心结后,和某人就开始占齐皓月的便宜了。
“你这人,真不厚道。”齐皓月笑道。
齐皓月究竟对善保是怎么样的情感,就连齐皓月自己也说不清。明明是喜欢的,明明是在意的,却为何不愿与他执手走下去?齐皓月也不知道。从小,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打动他的心,此次遇到了善保,以为还有一个他,谁知……感情究竟是不深啊,否则,怎么会让人轻易的放开手?自己,终究是没有能力给他幸福。他说得对。他是一个坚强倔强,甚至有些清高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和自己其实是差不多性格的。表面上温文尔雅,其实交心的朋友没几个。也许就是因为和自己太过相像,所以自己才喜欢他,也因为太像,自己才会与他无法走下去。
齐皓月是个理智的人。对于善保,他也怕万一爱上,也怕万劫不复。所以唯有趁着感情不深时及早抽身。
“你可千万一定要幸福!”八月秋高气爽,齐皓月好听的声音随着秋风飘入善保的耳中。
抬眼看他,只见那人笑的无邪,于是点头道:“你也是。”
第七十七章:真相
弘时站在华丽的沈氏别墅面前,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抬手按响了门铃。沈家年迈的老管家步履蹒跚的走过来,微眯着眼瞧了一眼门外的弘时,动作缓慢的开了门。
“是您啊?少爷正在屋子里。”因为弘时曾经来过,并且弘历对他的态度是少有的尊敬,所以老管家认得他。他领着弘时穿过花园,来到屋子前。
伸手推开门,入目的是一片狼藉和扑面而来的酒气。
放眼望去,屋子里光线昏暗,脏乱不堪。那些喝完的啤酒瓶扔的到处都是,沙发上,茶几边,冰箱旁,易拉罐就这么躺在那里,与这间装修讲究,欧式风格的屋子显得格格不入。弘时巡视了一圈,没见到弘历的身影,便往楼上寻去。
弘时在北京时,弘历曾给他去过一两次电话。估计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语气中隐隐含着怒气与惆怅。别人也许听不出来,可弘时与弘历是兄弟,又是后来的对手,弘时毕竟是了解弘历的,加上弘时生性敏感,洞察力又强,便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寻思着过几天找个机会与弘历好好谈谈,毕竟,他是弘历在这个时代唯一的亲人。于是从北京回来的第三天,弘时便一通电话打给弘历,贸然来访了。
弘历此刻正坐在卧室里柔软的地毯上,紧挨着床,猛灌着酒。
“弘历。”弘时一进门,入眼的便是这幅景象。他忍不住上前出声制止。
眼前的弘历哪里还有帝王的样子?他也不知几天没有刮胡子,满脸胡渣,双眼迷蒙,意态迷醉,只怕连弘时站在他跟前他都不认得,只认得手里的酒。弘时见他这幅模样,不由皱了皱眉。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弘历闻言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影子模模糊糊的也分不清是谁,只觉得声音熟悉。他没有说话,就着手中未喝完的啤酒仰头又喝了一口。
“怎么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见他这幅模样,弘时不禁又语带关心的问了一句。“前几天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语气不是特别好,前些日子……也没顾得上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弘历打了一个酒嗝,仍旧没有出声。
究竟是怎么样棘手的事,才会让一向果断的弘历如此失态?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让你在这儿喝闷酒?有什么让你为难,若是解决不了就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酒能伤身,少喝为妙。”弘时叹了口气,坐在弘历身边,视线凝聚在弘历身上。
弘历嗤笑一声,语气轻蔑:“参详?你能帮我参详什么?你不是要离开了么?你不是清高的很么?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一句话说的弘时微微一愣,他颇有些生气道:“怎么说,你我也是兄弟。我虽及不上你尊贵,可好歹也是你哥哥。你若觉得我没有解决的能力,不说便是。”
送到口边的酒蓦地停住,弘历偏头看了弘时良久,才挤出一句:“原来是你。”
不然你以为爷是谁?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今日明显他心情不好,就不与他计较了罢。勾心斗角那么多年,要是每回都计较的那么清楚,自己还要不要活了?
“你不是在宫里么?怎么来了?”纵然知道是弘时来访,可弘历依旧自顾自的喝着酒。
弘时看看他,道:“我几日前就回来了。之前听你在电话里语气不佳,就来看看你。”
刚才怎么一下子晃了眼,就以为来人是他呢?他已经决心离开了,估计是再也不会回头了。弘历没有意识到,当他心仪已久的弘时站在他面前时,自己满心想的居然都是那个向来在他面前低眉顺眼的人,甚至忽略了弘时。
“到底怎么了?”弘时虽然性子清冷,此刻却也忍不住关心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