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是吧。”善保抬头看了齐皓月一眼，想了会，又闷下头开始找房子，嘴里咕哝道：“冰箱里有果汁，你要喝自己拿。”

齐皓月听的好笑：“什么叫算是吧？哪里不合你的意了？是地理位置还是与邻居相处的不愉快？或者是楼上的小姑娘经常骚扰你？”

善保白了齐皓月一眼，摇头解释道：“都不是，就是单纯的想搬家了。这屋子是他买了送我的，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房价这么贵，我……我也不是他真正的弟弟，哪里受得起这样的大礼，所以……”

“所以你想把房子还给他？”善保未说完的话齐皓月替他接了下去，善保口中的‘他’就是那个尊爵集团的总裁沈夕卿，他的哥哥，也是他爱的人。

善保曾经对齐皓月说过他与弘历之间的事，所以齐皓月知道。他起初不明白为什么明知那个人不爱你，却为何还要一头栽进去，后来才明白，爱这个东西，永远不受你控制。对于善保，他除了同情，还有一份心疼以及一些说不明的情感在里面。他知道，除了那个没见过面的沈夕卿，还有他们学校的老师靳贤也对他不错，只是齐皓月认为，他们都配不上温和腼腆又清高聪敏的善保，若是自己……若是自己？齐皓月笑着摇摇头，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不得不承认，那次在德国的那个吻，的确让齐皓月平静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不过只是一时。从小到大，还真没有什么能让他真心的喜欢。

“是啊！”善保放下手里的记号笔，叹了口气。他将报纸递给齐皓月，懒懒的道：“想请专业人士帮我看一下，在哪个地段租房子比较稳妥？”

齐皓月闻言眉一挑：“租房子？你哪来的钱租房子？”

善保被问的一愣，随即有些支吾的说：“我……我前段时间晚上在酒吧里拉小提琴，赚了些钱，然后，靳贤他借了我点，我看，租个房子应该没有问题的。”

找靳贤借钱？不知怎的，听到这里，齐皓月无端心里有些烦躁。对着善保他并不想掩盖自己的真面目，于是脱口而出道：“有困难怎么不找我帮忙？他身在德国，又帮的了你多少？”语气明显有些不好。

善保见他不悦，微微赔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就不想给你添麻烦了。我原先是想回寝室住的，不过辅导员把我的床位给新同学了，我不好再回去，就想着先租个房子凑合一下的。毕竟，他的情，我还不起，也不想再领了，这房子，我是肯定要还他的。”不再是乾隆呼风唤雨的和相，此刻的他早已洗净铅华，恢复到最初那副淡然清高的模样，这样的性子加上他温雅清丽的容颜，好似仙人一般，令人不敢亵渎。

齐皓月话里带着责怪，他皱眉道：“你有困难来找我，怎么能说是麻烦呢？还是，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你最好的朋友？于公，我是学生会长，是你的上司，于私，我大你三岁，也算是你哥哥，难道你认为我没有能力帮你？”

“靳贤虽有工作，可收入一般，也并不算多，加上他远在异地，吃穿用度均要花钱，你怎么还好意思要他的钱？那个人的情，你还不了，那靳贤的，你就还的了了？我虽然是学生，可不要忘了我家可是做房地产的，你想住哪个地方，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情？这点小忙都不让我帮，而去麻烦人家，究竟拿不拿我当朋友？”

齐皓月的一席话说得善保耳根微红，他说的对，弘历的情，他不想欠，靳贤的情，他就能欠了？如此非要欠人家情，他倒宁愿欠的是齐皓月，至少，自己与他之间没那些事儿。没有的吧？上次那事只能说是意外，齐皓月那么大气的人，肯定不会放在心上的，那自己，又何必介怀，还心跳的这样快呢？

善保被齐皓月说的无言以对，只好点头附和，道：“我，我当时并没有想到这点，明天，我就把钱还给靳贤。”

齐皓月叹了口气，随即道：“酒吧的工作，也一并辞了吧，那并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你才刚刚大一，许多课都不能掉以轻心，钱方面，我借给你，而且，你租的话，能收你多少？”齐皓月从来没有为了谁这样费心过，对哪一个，自己都只是表面，真正交心的，只有眼前这人和那个景鸢词。景鸢词是看上去给他一种熟悉感，那眼前这个纪谦呢？自己是真心喜欢与他相处的。一想到他要在酒吧给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拉琴，齐皓月就无名火起，他不希望善保儒雅俊秀的样子给别人看去，尤其是他拉小提琴时那优雅从容的气质。

不记得什么时候起，齐皓月与善保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两人初次见面还缘于那一次的援灾，再后来，就是那天在奶茶屋。齐皓月还记得那日桃红李白，阳光明媚，他就端坐在窗前，手里握着色彩斑斓的画笔，慢慢的画着，那温润清雅的身姿一下子吸引了自己的眼球，接着想起来，原来是他，那个一同与他们前往A市援灾的同学纪谦。刻意的攀谈与示好，将两人的关系越拉越近，终于到今日无话不谈的地步，甚至，还有过肌肤之亲。想到这里，齐皓月的心就踏实一点，毕竟，自己与他不是什么都没有。虽然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他与纪谦之间究竟想有些什么，可总强过什么都没有。

“这倒不用了，我……”善保正欲辩解，却被齐皓月打断。

“你宁愿在酒吧打工也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难道我的帮助就让你这么难堪？酒吧是什么地方不用我说你自己明白，你想上次在德国火车上的事重来一次？这次可没有人再来给你解围！”齐皓月很生气，气善保如此看重他的自尊，不愿接受自己的帮助。

“那……那好吧。不过，那些钱，我会尽快还你。”齐皓月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善保也不愿再推拒，加上他是很需要这个帮助的。

齐皓月见他妥协，微微勾起唇角，道：“钱就不用还了，过两天我的小侄子要来我家，到时候你看你能不能抽空过来教他拉小提琴，算我请你教他学小提琴的费用。这样，你也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了。”

“你……”你实在不用为了照顾我的自尊心做到这样的。善保张了张口，终是没有将这话说出来。他俊秀的脸有些泛红，点了点头。

“回头我和爷爷说说，到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想什么时候搬？”齐皓月走到冰箱那里拉开门，从里面拿出一瓶葡萄汁径自喝了起来，满脸轻松。天知道齐皓月这么大，从来没有因为私事插手过齐氏房产，这次不仅要求爷爷借个屋子给善保，就连自己的存款，也一并奉献了出去。不过齐皓月并不后悔，这么一来，眼前这玉一般的人就会欠自己人情，至于要他还什么，怎么还，齐皓月还没想到，可是至少，他们之间，再不是没有关联。连靳贤那样平庸的人，都能接近他，那自己这样的天之骄子，有什么理由会屈居人后？

齐皓月不知道，自己对善保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他想让善保在意自己关心自己，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的。他希望善保心里最好只有他……这个概念在齐皓月的脑子里一形成，连他自己都感到害怕。这意味着什么？齐皓月心里隐隐明白却不愿去想。

“越快越好。”善保边说边收拾被自己弄得凌乱不堪的屋子，他顿了顿，转身对齐皓月说：“那，就麻烦你爷爷了。”

“我说小谦子，你也太不厚道了，你该感谢的人是我好不好？”齐皓月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明显。

“那谢谢你。”善保也跟着笑开。那如花的笑颜绽放在他清秀的脸上，齐皓月几乎感觉时间仿佛已经停止了，一霎那静寂无声，只听到屋檐上雨点滴落的声音，嗒，嗒，嗒……

第七十三章：交心

屋外的雨不仅没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偶尔伴着两声响雷，天灰蒙蒙的，无端令人心情不爽，但此刻，善保的心却如明镜一般雪亮。已经决定好了，善保走出了这一步，就不会再后悔，也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有些亏，吃一次就够了，他绝不要再那样委屈自己。至此，自己与那人之间所有的感情羁绊便一笔勾销吧。

齐皓月仍旧靠在冰箱门边，手里拿着那罐没喝完的果汁，有些担忧的问：“决定好怎么和你那个哥哥说了？他会同意么？”齐皓月很清楚，别人左右不了外柔内刚的善保，他是那样内心坚定的一个人，要想彻底的忘记那个人，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自己不要动摇。

善保偏头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半晌，才幽幽的点头道：“这是我的决定。这个决定我思量了好久，就算要堵上我与他之间的所有，我也会坚持。他不爱我，应该不会在意的。若是爱我，怎么会舍得看我在这困境挣扎纠结，也不伸手来扶我一把？也许，他对我，也是有感情的，可那绝对不是爱。”弘历，这个占据他心间两世的男人，自己终于决定将他从心扉上抹去。痛，是无可避免的，也是必须经历的。坚定了信念，善保便开始付诸行动。房子，钱，自己一样都不会欠他。前世不欠，今世亦然。

“那你呢？以后……”齐皓月看着善保一脸戚然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心。

善保收整了心情回头朝齐皓月笑笑，道：“以后？以后好好学习，留校任教，娶房媳妇，生个孩子，然后安安稳稳的过完下半生。”

“娶房媳妇，生个孩子过完下半生？”齐皓月问道。娶媳妇？齐皓月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个人谈起恋爱来是一个什么样子，并且，他也不喜。看看T大里的女生，有哪一个配的起他？要么嚣张跋扈，要么刁蛮任性，要么半天哼不出一句话，依着善保这性子，还不被她们撕吃了？

善保被齐皓月问的有些摸不着北：“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你如果和沈夕卿在一起，也打算今后结婚生孩子过完下半辈子？”齐皓月有些不能理解，善保不是喜欢男人么，怎么会……

善保闻言，明亮的眸子黯了黯，他低低的说：“不是，若是他爱我，我是打算赔上这一生的。我们以前说过‘有生之年，必不相负’……”说道最后，竟没了声音。

齐皓月这才明白，这人，是打算牺牲一生去陪伴那个沈夕卿的，为了他，终身不娶么？齐皓月心里闪过一丝怜惜，那个人，就值得你这样么？

“值得么？”齐皓月叹了口气。真不知道那个沈夕卿有什么好，除了有钱，长得好看了点简直一无是处。他那样自大骄傲的人哪里值得善保为他付出一点真心？太不懂得珍惜了。可是换一个方面想，他何尝又不是一个专情的人呢？执着的对他爱的那人付出，指望自己能入得他的眼。齐皓月嗤笑一声，爱这个东西，就像美人鱼的那双腿，既可以带给你快乐，也可以带给你痛苦。

“值得的。若是他爱我的话，是值得的。”善保的声音温温润润的，慢慢在齐皓月的耳边响起：“你没有看见以前的他，否则你也会喜欢这样的人的。骄傲博学，英明果断，对我一心一意的好，冷了热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明知我不是他想象中那样良善，却一味偏袒我，他的整个世界，有一半都是我，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是那个人的替身，该有多好？”善保的目光越渐迷蒙，像是在回忆着很多年前的往事。

“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现实就是这样残忍，很多事，你宁愿装傻，却不被允许。我之前想离开，想搬家，做这些事之前也不是没有思想斗争的。虽然会难过，可是，我并不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所以，宁愿快刀斩乱麻。我对自己说，只这一次，今后，我都不会再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局面。”善保的确不愿委屈自己，所以才会背叛弘历，窃权弄国。这一切，皆源于他绝色的容貌和他清高的品行。

“冷眼旁观这么久，我能看到你内心的纠结和痛苦，希望这次你可以真正的放开，好好的幸福的生活。”齐皓月很难得的第一次用这么认真的口吻对善保说话。这是他的肺腑之言，关系越近，善保的痛苦他就看的越清楚。

善保呵呵的笑着：“我必须要放开了。以前，我还能当个替身，可现在，我连替身也不是了。”弘时也来了，弘历的心里怎还会有我？自从善保知道景鸢词就是弘时后，便没有再见过弘时一面，善保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他。

齐皓月听得隐约有些伤感，他上前坐在善保身边，伸手揽住了他的肩，安慰了一句‘不要这样’。

“我的肩膀可以……”未竟的话尚未出口，善保便朝他颈窝处靠去。

善保将头深深的埋进齐皓月的肩颈处，沙哑着嗓子轻轻的道：“我累了，所以必须要放弃了。你永远都不能体会那种永远都得不到回报的爱有多深沉，它压的我几乎喘不过来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好像在你面前永远不会出现光明，想放弃却又舍不得……”

齐皓月感到肩颈处渐渐有些湿润润的，抱着善保的手不由又紧了些。

男儿有泪不轻弹。若不是压抑的太久，善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哭出来的。不过发泄了一通，感觉却似好了不少。

“同性爱，本来就很少有结果的。我宁愿为他一生不娶，可是他，终究是负了我这段情。太苦了，言论自由的社会，太苦了。若在以前那种封建帝王制度的社会，也许因着你的身份地位，别人还不敢说，可现在……我不想累了他……”善保垂下眼眸，那羽扇一样的睫毛覆了下来，衬着他白皙的肤色，顿时令人心生怜惜。

“每个人，都值得最好的。你实在不必为了他，将自己弄到如此地步。就算他的确出色，你也不差啊。”齐皓月握住他冰凉的手，认真的安慰道。

善保微笑着摇摇头道：“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感情已经付出去了，再说这个，就没有意义了。如果真的有人能抽身这么快，我只能说，他是个薄情的人。”

“如果确保你能够得到幸福，今后你还会再和同性恋爱么？”齐皓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

善保痴痴一笑，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被齐皓月握着的手，道：“如果不是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哪里会有幸福呢？”

善保对齐皓月，也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毕竟齐皓月也算优秀。只是他明知这条路很苦，作为朋友，就该劝他改道而行。聪明如善保，怎么会不知道齐皓月眼中蕴含的情谊？只是若要答应了他，这份难得的友谊难免又与他与靳贤之间一样，变了味。他不想连累弘历，同样的，他也不想社会的舆论影响到齐皓月，他们，都是上流人士，都应该是幸福的，至少也应该是正常的。

善保偏头不去看他，却听到齐皓月的声音由耳边传来，配上窗外的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却是格外好听。他慢慢的对善保劝说道：“再试试吧，总会有人懂得珍惜你。也许，那个人就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

“我身边的都是聪明人，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于我这样的人，他若知道利害关系，就该明白，我们只能是朋友。”这话说得不留一丝余地，看似无情，实则有情。无论是弘历还是齐皓月，今后都有自己的人生，自己不能耽误他们。而且……善保也的确是想以后正常的过日子的。平淡就平淡吧……总好过遍体鳞伤。

齐皓月微微叹了口气，道：“人非草木，有些事情，就算明知自己是碰不得的，却仍控制不了。就像人鱼公主，为了得到爱，明知会痛，仍向巫婆要来了变成人形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