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宫殿早已面目全非，天花板和周围的墙壁无一不被轰出数个大洞，支柱倒塌了大半，地面已全都变成了碎石，马尔钦周围的部分更是只剩下细碎的砂砾。宫壁被毁坏，刻上的魔法阵也不再完整，将海水阻隔在外的结界岌岌可危。

“人鱼王，该怎么办？”风斯德大声喊道。现在如同在暴风当中，若是不大声喊话，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我去将周围的族人驱散。太大意了，毕竟打破幻术空间的事情原来几乎没有发生过。”达雅答道。

马尔钦随手一挥，宫殿的石柱便崩坏大半，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周围的墙壁早已裂得不成样子，碎石四处乱飞。情况越来越混乱，已经完全失去控制了。幸好人鱼族人在收到王的讯息后已经撤出危险区域，剩下的问题只是如何让马尔钦停下来。

虽然原来知道马尔钦拥有不同寻常的力量，但从未想到当这力量失控时会如此恐怖。而且，究竟是什么样的幻境才能将他逼到这种地步？

“喂，钦！冷静点！”风斯德大喊。但马尔钦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包含一定魔法波动的声音只能激起他能量的反应，让他更加疯狂而已。

“你快后退，这座宫殿要崩塌了！”达雅的声音急急地传来。风斯德闻声退后，只见马尔钦双手一并，漆黑如墨的黑洞般的能量球瞬间凝聚完毕，右手一抛，呼啸而上，连续穿透两层屋顶而气势不减，最后狠狠地撞上了守护宫殿的结界。原本承受海水强压而纹丝不动的结界居然在一瞬间如破碎的琉璃一般粉碎，摇摇欲坠的宫殿抵御不了海水的冲击，完全倒塌，巨大的坠落的屋顶和海水接连而来。石板石柱一接近马尔钦立刻会化成细小的碎石四散飞去，三人马上被海水包围。

海水拼命地涌进来，风斯德与马尔钦的结界都自动的打开，为两人提供空气。也幸好这种结界丝毫不妨碍能量的进出，不然早被马尔钦撕裂。达雅的水蓝色长发在水中飞舞，双腿也马上变成了银色的鱼尾。

黑气接触了海水后破坏力更大，周围海水随能量高速旋转起来，形成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马尔钦的身影渐渐被阻挡，模糊不清。如同哭泣般的嘶吼呐喊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凭空添了几分悲凉凄惨。

现在比刚刚更加危险，虽是在深海之中，却如暴风雨中的海面一般，所有的水都被能量来回翻滚，揉搓，撕裂。不必想也该明白，此时接近他一定会被撕成碎片。距这里几千米的海面仿佛发生了数次大爆炸，惊天巨浪中的粗大的水柱直冲云霄。幸好此时是夜晚，没有船只经过，不然一定会被炸得连碎片都不剩。

达雅竭尽全力也止不住翻腾的海水，照这样下去，别说这片人鱼族的栖息地，连整个拉比杰海都会被毁掉。原本还希望他力竭而止，但他的力量不减反增，看来一时三刻根本不能指望他会停止。

“能把你的力量借给我吗？”达雅的声音在惊涛骇浪中稳稳地传了过来。

“过去”不是没有其它力量吗？风斯德有些疑惑。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达雅的身边：“要我怎么做？”

“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将力量输入我体内。”

风斯德没有丝毫迟疑，马上照办。

在感受到传过来的力量之时，达雅睁开了眼睛。双手在胸前一并，飞快地捏出一连串前所未见的手诀，口中吟唱的句子充满了其妙韵律，用的是听不懂得异域语言。金色的光芒从她的手中扩散开来，凝成飞扬的符文接连成串。

力量流失得极为迅速，风斯德从未见过这么大手笔的法术。其实，也许叫法阵更合适。

六道符文各自飞射开去，以马尔钦为中心围成六芒星。

这只是个开端，六芒星总共三个，垂直分布，相互联结，最后形成一个立体的束缚法阵，将爆发的力量牢牢地锁在阵法之中。周围压力顿减。

尚未结束，三个六芒星十八个尖角处各飞出一条符文咒带，汇聚在正中心，在马尔钦周身形成由咒文构筑而成的圆球，再度封锁。力量已没有分毫泄漏，外界的海水渐渐恢复平静。

“好了。”达雅长长呼出一口气，不过短短片刻工夫，额上已微见汗。

风斯德这才敢停止能量的输送，若再设两层屏蔽，他的力量就要见底了。

“暂时没有问题了，可是这个法阵支撑不了多久，所以在此之前，必须让他安静下来才行。”

“让我去吧。作为他的伙伴，我有制止他的责任。”

“请千万小心。”达雅右手划起月牙形的符文，淡蓝色的水之令牌浮现出来，滑向风斯德，“这个你带着，虽然用处不大，但起码能让你在水中更加灵活。”

“可以吗？将令牌交给我的话，你……”

“我怎么说也是条人鱼，在水里是不会受伤的。而且水令牌的结界会一直的保护着我，你不必担心。”达雅微笑着说，并远远的向后退去，停留在更安全的地方。

风斯德望向法阵中心的人影，深吸了一口气，穿过了法阵的外围。法阵中的海水依旧翻绞不休，黑气四溢。说不定会被绞成碎片，说不定根本走不过去，说不定即使走过去也会被立刻杀死，但这些都不重要。

土令牌的绝对防御已经打开，土木结合，以水辅助，能用上的力量几乎全部用于防御，却依旧抵不住漩涡的巨大离心力，半里距离已是极限，再向前迈一步就会被卷走。偶尔有几丝疾射而来的黑气毫不费力的穿透结界，在风斯德身上，脸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疤。

创造力透体而出，没有凭借剑的力量，而是直接在他的周围燃起了三尺金炎，将接触到的黑雾全部抵消。风斯德向漩涡中心奔去，越向里水流转速越高，是马尔钦将绝望的自己封闭在一个别人无法靠近的空间。

拼尽全力冲进了中心的符文圆球中，风斯德才真正看到了马尔钦此时的模样。衣衫零乱，诡异的黑紫色的纹路浮现在他的脸和右臂上，而且在不断向周边伸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是由于身体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力量而涨裂的，鲜血四处迸射。

这里无论是创造力还是破坏力浓度都异常的高，力量摩擦产生一连串的逆雷，连法阵都被炸得一阵晃动，根本没有自我保护的马尔钦身上更是焦黑一片。

如果再用力量强行突入，说不定会要了马尔钦的命。他的身体已经被强横的破坏力冲撞得残破不堪，根本没办法在一次承受相克力量的冲击。

风斯德咬了咬牙，挥手撤掉所有的力量，从马尔钦背后将他结结实实的抱住。他身上流窜的狂乱的能量顿时让风斯德的双臂皮焦肉烂。马尔钦发出凄厉的叫声，用力挣扎，像一只拼命撕毁自己羽毛的发了疯的鸟，一心想要自我毁灭。

“安静！安静！听得见吗，钦？”风斯德忍住彻骨的疼痛，“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些什么，但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想毁掉你自己吗？”

马尔钦似乎听见了，但力量依旧在疯狂外泄，叫声凄厉而绝望。

“你听得见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伤，但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已经过去了，那些全都过去了。”风斯德说着他能想到的所有话，“从这里出去以后，我把我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你。如果你想说，也可以把那些悲伤的事告诉我，说出来就会舒服些吧。”

还是没有明显的效果。究竟他的心伤是什么？究竟要怎样做他才能恢复？

马尔钦的眼中一直亮着耀眼的白光，看不见瞳仁的颜色，一直一直那样大睁着。突然，风斯德明白了。

“钦，想哭就哭吧。流泪不是软弱的标志，你很坚强，但悲伤总要发泄。哭吧，没关系的。”

周围的能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马尔钦发光的眼睛留下了两行眼泪，又挣扎了几下，就无力地垂下头来。

“……对不……起……”

身上的黑纹逐渐消退，他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六章：十字神器

将昏睡过去的钦安顿好后，风斯德终于将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松弛了下来。刚才造成的创伤在创造力的作用下正在缓慢愈合，看来用不了多久就能复原了。达雅此时也处理好一切，过来看看情况。

风斯德站起来，对达雅深深的鞠了一个躬：“人鱼王，对于宫殿被毁我感到非常抱歉，无论是什么样的责罚我都愿一力承担。”

达雅依旧优雅地微笑：“言重了。这座海底的宫殿本就是为了守护令牌而建，现在令牌已经交接完毕，它的使命就结束了，毁与不毁都是一样的。何况人鱼族还是在水里更自由一些。”

“但是……”

“这里不是我的住处，只不过是海底的一个标志而已，所以你不用自责。倒是水令牌的事比较重要，你还没跟他交流过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先失陪了。”

“请便。”

魔法波动如水面般产生涟漪，波动的中心传出了一个声音，一个温和而优雅的、似是二十多岁的青年的声音：“你便是冲破幻术的人吗？”低沉，悦耳。

“是的，今后请多指教。”

“我是水之天浪，存在于水之令牌里的灵。”

“刚刚的事谢谢你了，若没有你的力量我没有把握能对抗那破坏力。”

“没什么，这是应该的。怎么说这也是水之领域发生的事，我有责任制止。”

正聊着，旁边突然插进一个欢快的声音：“天浪哥哥也来啦！太好啦！以后就有人陪我玩了。天浪哥哥最好了，最好了！”却是灵木大发神威。

“那个……灵木啊，你可不可以先放手哪？”天浪的声音有一丝尴尬。

“是啊……灵木你是男孩子，怎么能……缠着天浪哥哥不放呢？”地娜也难得的开了口，用细小的声音说。

依灵木的性格，像无尾熊一样整个粘在天浪身上这种事也是很有可能的。令牌也有实体吗？不知为什么，风斯德突然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就让他们三个闹一会儿吧，毕竟三千年没见了。风斯德自动退离，不再打扰他们。

达雅见他交流完毕，开口说道：“水之令牌就依约交给你了，请好好利用他的力量。以后你将会遇到非常强大的敌人，必须万事小心，切不可自视过高。”

敌人？是指伊克莱尔吗？风斯德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人鱼王，冒昧问一句。您设下的幻境是否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在？”

达雅沉默了片刻。“你……果然发现了。”她微笑了起来，但有些勉强，“其实，我知道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幻境中的事情有些具有特殊意义，但有些只不过是虚构的。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就不能再细说了。”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起码……又多了些线索。对于这样的答案，风斯德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对了。”达雅像是想起了什么，“能将你的挂饰借我一下吗？”

“是……这个吗？”风斯德依言从颈上取下那枚一直戴着的黑色十字架，交到达雅手中。

看着放在达雅手中的十字架，他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个画面，在哪里见过吗？

柔美的手，手上黑色的十字架，绝美却有些模糊不清的脸。对了，是在上次受伤昏迷的时候看到的，像是失落的记忆一样的画面。

“人鱼王，我们曾经……见过面吗？”即使知道很失礼，风斯德还是不禁问了出来。

达雅的动作明显一顿。“应该……没有。”最后她这么说。

她收敛起自己的心神，继续自己被打断的动作。在她的手中，十字架开始发出深沉的黑色光芒。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色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在黑光消失的瞬间银白色的光辉骤然出现，明亮得刺眼。十字架逐渐变大，银白色精致的镶边浮现，使原本平平无奇的挂饰顿时华丽无比，同时，一阵阵魔法波动从其中荡漾出来。

十字架继续变大，直到它长到一人高时才停止。六颗原本镶在风斯德檀木法杖上的宝石此时一起飞了起来，依次嵌入十字架中。

达雅将十字架送还给风斯德：“这是世间唯一的神器，能极大的收集天地之力，对你来说是非常合适的武器，从此以后就当你的法杖吧。”

“神器？”风斯德接过来，仔细地端详。果然不仅仅是挂饰那么简单吗。一股暖流从杖上传来，令全身都无比舒畅。这便是强大的神器，不需要证明便知道。

“是的。它原本就是神器，只是因为有些危险而暂时被封印了起来。”

“危险？”

“因为它收集天地之力的能力几乎是无限大的，所以当你聚集了高于自身所能承受的力量时，代价将会是生命。”

生命……吗。风斯德隐隐觉察到了什么。

“其实单单是使用神器，就要付出代价。”达雅慢慢地说，“你将得到我的一种力量，就是读取他人的记忆。直视眼睛便会将对方的记忆，思想全部读出，强行理解，无视主观意愿。你越使用神器，这种能力就越早出现。”

“这并不是什么好的能力，尤其是对周围的人来说。”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有自己不希望别人知道的事。

“得到这神器，也许就意味着你将孤独的完成你的旅途。但若是放弃神器，你就没有成功的可能。如何取舍，决定权在你手中。”

“在这种能力发动之前，我能及时察觉到吗？”风斯德没有回答，反而这么问。

“可以。”

“知道了。”风斯德吐出一口气，“我要使用这神器，然后在能力发动以前离开同伴。这样应该就没问题了。”

达雅凝视了风斯德很久，然后叹息。“过去神器一直在你身边，虽然是封印的状态，但也对你造成了一定的影响。你能够轻易的发现别人的本质，理解别人想隐藏起来的情感，都是神器的原因。所以才说那孩子本身就是个奇迹，你们两个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你居然没有发现他的本来性格。”

风斯德沉默。钦的笑脸，全都是伪装吗……

“另外，还有一个东西，相信你应该会有兴趣。”达雅画起了符文，一枚琥珀色的珠子落了下来。

“记忆珠？”风斯德微微一愣，随即了然。早就觉得上次在凶龙之窟找到的记忆珠不完整，只是没有想到另外的一颗会在水的领域罢了。

“是的，与先前那个完全一样。”

这一次，记忆中会有什么呢？

“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问，没有关系。”达雅淡淡一笑。

风斯德决定稍稍试探她一下：“威诺曾对我说过，‘过去’是没有力量的。为什么你却能布出那么庞大的法阵呢？”

达雅浮起怀念的笑容：“斯迪克尔先生说的吗？真是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呢。我的确没有力量，因为身体没有办法储存，所以才需要你的帮助。但这并不代表我不会使用力量，我是‘过去’，看过许多许多人的记忆，当然也就会知道许多别人不知道的法术。”

“那刚才的空间法术呢？”

“我自己也有些被储存好的力量，在这里。”她轻轻碰了碰额间悬着的紫色吊坠，“这是很久以前斯迪克尔先生留给我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水令牌，只能用这里能量控制少量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