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禁地？为什么？”风斯德有些惊讶。本以为他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因为想要变得更强。”马尔钦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话中的决然，“我知道突然这么说很冒昧，说不定会让你为难，但总要问问试试。因为对我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放走的话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出现了。”

“禁地的确会让人变强没错，但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命都没了。你还是再想清楚点比较好，就算回不来了，你也要跟？”

马尔钦露出了奇妙的微笑，一瞬间居然让人觉得有些伤感。总觉得他应该是个与伤感无缘的人才是：“一个故人也曾说过和这一模一样的话，只是我们当时要去的不是禁地而已。真的很怀念呢。当时我的答案是肯定的，现在依旧没有改变。会不会让你觉得为难呢？”

“为难倒不会，但很多事我不能向你说明，也许会让你觉得很迷惑，这样也没关系吗？”

“那无所谓，我又不是那种什么事都要刨根问底的人。这么说，是可以带我去喽？”

“我还是劝你慎重考虑。”

“我会尽全力不拖累你的，安啦，安啦。”马尔钦说着站了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一早。”

“那我到时候再过来，不打扰你休息了。不许不等我偷跑！”他留下非常孩子气的发言，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既然要出发了，就去问问威诺下一个禁地的事吧。

进入神魔地狱，首先想起的却是肯林的事。“威诺，我今天和肯林交手了。”风斯德把过程简略地说了一下。

威诺却皱起了眉：“居然在人界使用熔岩血狱这种等级的招术，肯林果然还是没有神族的自觉，被人看见事小，扰乱平衡事大。幸好这次只是小范围的防御，如果是攻击技西多卡约城今年就不会下雨了。”

“如果想使用这种威力强大的招式而不影响平衡的话，应该怎么做？”

“需要有人在效果范围或射程之外架设反向结界，将招式带来的力量完全锁在结界内，才能保证其他地方不受影响。而且架设这种反向结界封锁力量的难度也是极高的，所以神族才尽可能避免使用力量。”

“需要反向结界吗？我明白了。”风斯德不在这个问题上停留，转而说起了另一件事，“虽然当时肯林有架起幻术屏障，但我们的打斗还是被一个人类看见了。灵木说能看到屏障内的人不是精神力极高就是力量极大，但那个人类根本没有强到那个程度，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灵木的推断没有错，不会有其他的可能性。一个人类能令幻术屏障无效化，实在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比较有可能的情况是他是精神力异常的个体，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这种人很危险，他们可以把禁咒的效果十倍扩大化，愤怒时毁灭一座两座城都是可能的。”

“他不是魔法师，是个剑士，应该不会去学习禁咒才是。我也正是因为想到他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才答应带他一起去下一个禁地的，这种不安定的因素还是留在身边比较保险，我毕竟比一般人强些，有足够的力量自保。”

“这么做没有问题吗？”

“应该吧。他是个很不错的人，与他一起旅行的话应该也会比较热闹。”风斯德微微一笑。那笑容与先前的似乎已有了微妙的不同。

“说到下一个禁地……土之禁地凶龙之窟是个比幻魔森林凶险许多倍的地方。守护者是奇岩龙，并不是个有智慧的生灵，只是右石块集合而成的类生命体。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不将它粉碎的话绝不可能得到令牌。不过它不能离开洞窟，如果正面敌不过的话不如退出洞窟从长计议。”

也就是说在土之禁地中，真的可能有生命危险。”

“我会小心行事的。”

“还有，怪兽与魔兽相似，它们是创造力的碎片，同样没有智力与生命，只是守护着某个地点，将闯入者全部消灭。如果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不妨问问灵木，他说不定会知道一些。”

“嗯，我记住了。明天就要出发了，在这个城里停留的时间已经够长的了。”

“你既然已经决定了，那我也不多说什么。今天才与肯林交过手，你已经很累了吧？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我会去了，又会有些日子不能来了呢。”风斯德这么说着，转身隐没于黑暗之中。

刚一睁眼，便有一个巨大的“哇”声在耳边炸响，一张原本似乎靠得很紧的脸疾速远离，脸的主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声不响突然睁眼，吓死我了！”却是本应早已离开的马尔钦。

“马尔钦，不是说明天一早才来吗？为什么又回来了？”风斯德的语气与平日毫无二致，只是抬手揉了揉刚才被震得生疼的耳朵。

“我们已经是队友了耶，哪有叫得那么生分的道理！”马尔钦从地上跳了起来。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

“过去村里的人都叫我小钦。不过由你这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人来叫的话，”他一脸严肃地站直，伸出一根手指，“至少要把那个‘携字去掉！”

“那我就叫你钦了，同样的，你也可以用‘风’来称呼我。”

“呜……你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马尔钦整张脸都挎了下来，“好无聊……”

“现在可以说说折回来的原因了吗？”

马尔钦的身体突然一僵，然后转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那个……事实上……我本以为今天就会离开这里……早上就把旅店的房间退了……然后……所以说……这个情况……现在……”

也就是说，他今天没有住的地方了。

看来今天注定是没办法休息了。

第十七章：凶龙之窟

夜已深，月过中天，又是新的一日。想想昨天，还真是异常忙乱的一日。

马尔钦没有地方住，便留在小屋中过夜了。虽然再造出一张床并非难事，但毕竟不合常理，所以只是找了个借口支开他弄了毯子打一个地铺出来，让他将就睡下了。

马尔钦像一般的武者那样侧卧着，剑就放在手边以便能随时拔出鞘。他大概经常独自在野地中过夜吧。风斯德不禁这样想着。虽然一整天身体都疲累得想要罢工，但真正躺下放松后反而睡不着了，尤其是在周围有人的情况下。算起来好像从记事起，自己就不曾与他人在同一个屋檐下休息过，自然不很习惯。

说起马尔钦这个人，总觉得是那种乐观到不知人间疾苦的类型，大大咧咧，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身份，背景，先前的经历之类的事完全不清楚，只知道是一个对于人类来说已经强到匪夷所思的剑士。看他的样子应该还不到二十岁，却已修炼出了护身斗气，这几乎已是习武之人的最高境界了。这样的他，究竟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地想要变强，最后想达到的目标又是什么，完全想象不到。真是个谜啊，无论是看透幻术的能力还是要去禁地的决定都是。

不知什么时候，风斯德才沉沉地睡去了。一夜无梦。

清晨伴随鸟鸣到来，风斯德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爬起来正在伸着大大的懒腰的马尔钦。

“嗨，早上好！”阳光照着的年轻的侧脸非常耀眼，马尔钦一边扎头带一边打招呼，“昨晚睡得好吗？”

“嗯。”风斯德回以微笑。队友，真是个既陌生又奇妙的词汇。

于是上路。

沙漠是片凶险的土地，无论是白天的酷暑还是夜晚的冰冷都足以致人于死地，不过这些对于风斯德和马尔钦这种等级的人显然构不成什么威胁。拥有护身斗气和创造力的两人甚至连一点其他的行李都没有置备，单单带了些干粮便上路了。

入夜，两人升起了一堆更火，整顿休息。虽然稀少，但一路上干枯的植物枝干还是找得到的，只是此时生火与其说是必要，不如说是习惯。

马尔钦把自己摊平躺在满地的黄沙之中，仰望着撒满星辰的夜空。

“还真是好久没有仔细看过天了呢，好久好久。真美耶，总觉得一直看下去的话，就能把一切都忘记似的。”

“真是难得，你居然会说出这么感性的话来。”风斯德坐在旁边，将一根枯枝扔进了火中，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咦？会很奇怪吗？嘿嘿，想想果然有点怪哩，不适合我。”马尔钦摇头晃脑一番，再次安静下来。

风声稍微大了一些，似乎是又刮起了一阵寒风的样子。不过周围架起了结界，所以连火焰都没有动摇丝毫。

半响后，马尔钦再次开口：“你说……这片宇宙中除了我们这里以外还有其它的世界存在吗？我一直很好奇。”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至少神族是从一个名叫提麦加斯的星球来的，那里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文明的起源。这些你应该也知道吧？”风斯德有些不解。

“那种古老的创世传说是不是真的又有谁知道？神族几乎从来都不出现在人前，就连神族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人们杜撰出来的都有争议。有谁能保证神族一定存在呢？”马尔钦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笑，“退一万步讲，就假设那些传说全都是真的好了，创世神最终离开了这里，再也没有回来，这难道不是因为其它神族和这个世界对他来讲不重要吗？”

黑色的眸中隐藏得几乎无法被察觉的痛苦，那段记忆中被伤得血淋淋的心，谈起这个世界时温柔的笑容，一一浮现在眼前。一瞬间不知哪里来的冲动让风斯德开了口：“不对。”

明明不发表意见才是最好的选择，最自然也最不会让对方发现什么，但话出口后只觉得懊恼，不觉得后悔。在神魔地狱的威诺已被传为恶魔，如果连当年的他都被人误解的话，实在是太可悲了。怎么能容忍他被想象成冷酷无情的人？他明明是那么的温柔，如现在这片夜空般包容一切。“不是这样的。”

“你……知道些什么吗？”

“嗯……”尾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风斯德转过头去，马尔钦也不再追问。

此后一夜无话。夜半，似乎听到了远方的沙狼对月嗥叫的清厉啸声。

那日以后，两人却很聪明地没有再提及这件事，气氛便又明快了起来。只是可怜灵木不能随便乱动了，每天都必须老老实实地被挂在风斯德的腰间再用披风遮住，假扮一个普通的牌子。因此抱怨连连，罗罗嗦嗦地说着说那，并练就了诅咒马尔钦数十次不停口的连续诅咒技，让风斯德除了苦笑也不知该怎么安抚他。

穿越沙漠用了数十日。沙漠的尽头是连绵不断的高崖绝壁，全部由最坚实的土与石构成，寸草不生。这里就是土之禁地，因守护者得名，名为凶龙之窟。

沿着绝壁走了很久，才在其中的一段上找到了洞口。按比例来说那个位于断崖中间的悬空洞口实在小得可怜，但其实洞的直径绝对在三十米以上，十几个人叠起来才有可能站在洞口的下部摸到上边缘。

站在洞口的正下方，风斯德最后一次确认：“再进去就是禁地了，若要离开现在还来得及。”

马尔钦依旧是满不在乎的神气，但他对于禁地绝对没有任何轻视的意思：“已经决定了的事没有反悔的道理吧？虽然我没当过佣兵，但好歹也是按佣兵守则来约束自己的，食言可是最不被允许的行为呢。”

他用佣兵守则约束自己的行为？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不过风斯德只是点了点头，为自己和对方都施加了空浮术，一路升到了那个巨大的洞口。

越是靠近，就越是不得不赞叹它的高大宏伟，连进过一次禁地的风斯德都被这景象震颤了心弦。背后是一望无际的黄沙，眼前是即使竭尽目力也看不到顶的陡峭绝壁，巨大的布满风化痕迹的岩石耸立，除了灰黄再无其它色彩。就在这一片荒芜之中，醇厚的土之气浑然天成。

进入洞内没有任何阻碍，洞中漆黑一片，像是没有尽头一般延伸下去。两人都能在黑暗中稍稍看见周围的环境，所以便没有使用火球或者照明术打草惊蛇。一直向里走去，刚开始时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常。

不过，以一条看不见的线为界，一切便不一样了。浓郁的创造力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要让人窒息。就在马尔钦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石笋的瞬间，无数双绿幽幽的眼睛在前面不远处亮了起来！一个光球随即出现在风斯德手中，整个洞内顿时亮如白昼。

蛇，无数条蛇挤在地上，悬挂在洞顶，缠绕在石笋上，一伸一缩地吐着信子。而且这些蛇每条都有碗口粗细，五六米长，立起的小半截身子已有半人高。这就是怪兽一族吧。

无生命，无智慧，无灵魂，仅仅是力量的碎片，所以，不必手下留情。

“要上了。”风斯德握紧发杖，数条金色的力量之线已荡了出去，将相同数量的蛇怪打成了金色的雾气。

“明白！”马尔钦微微前倾，剑出鞘。以极快的速度穿梭于蛇怪之间，挥手间也造成了一大片金色的雾气。战斗时的他与平日截然不同，就像是有冰冷的气一直从体内向外扩散一样，简直想让周围结上寒霜。

蛇怪不知究竟有多少，一路边战斗边前进，却依旧没有看到数量要减少的迹象。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了，还原为游离能量的蛇怪也早已可以以千为单位来计算。它们的后备军真的这样雄厚，还是自己忽略了什么？

禁地入口，必有空间魔法。在经过那条看不见的线之前，浓烈的创造力气息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己方的攻击只能将它们还原成能量，却无法把这能量消灭。魔兽变成黑雾后不久还会重生。

也就是说，他们陷入的是无限回廊，蛇怪就在这回廊中被打散然后再生，如此循环。照这样打下去，永远都不会到达尽头。

蛇怪不停地向这边涌来，不给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问灵木，威诺指的就是这种时候吧。

“钦，推后。”风斯德把手一翻，在马尔钦向后跃的同时张开了比较不费力的木元素结界，将想要追来的蛇怪弹飞出去。

马尔钦冷静地还剑入鞘，然后……很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呼……累死我了！”

“稍微休息一下吧，过一会儿还有事要你帮忙。”刚刚问过灵木，他说是必需要画出一个魔法阵来。

“这么说你是有办法解决这群打也打不完的蛇山喽？”

“大概可以。”法阵的作用是让自己能够充分发挥创造力的力量，但使用起来难度很高。如果对手是破坏力的碎片的聚合体的话就没这么困难了，毕竟属性相克，接触就会抵消。

“你知道得真多唉，魔法理论，法阵的画法什么的我一看就头疼。”马尔钦一笑，“要我做什么？我休息好了。”

“在我刻下法阵的时候帮我留意外面的动静，如果有什么异常及时通知我。”

“包在我身上。”

风斯德按照灵木教的方法双手抚上地面，将力注入土中，用心控制。比过去见过的所有法阵都要大得多的阵形出现了大体的构架，慢慢补充上无数细小的纹路。随着法阵越来越趋于成品，一直死死挤在结界外的蛇怪群有了松动的迹象，像是畏惧什么似的慢慢后退，却依旧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