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一风顿了顿,眸底有些极不易察觉的动容,道:“说。”
赵丹容道:“和尚叫秃驴,尼姑却不应该叫秃母驴。”
楚一风微愕,笑了,道:“那该叫什么?”
赵丹容也笑了,眸子像条快活的鱼,媚媚的,邪邪的,勾勾的,道:“母秃驴。”
楚一风便低头笑出了声。
他这一低头,下巴就搁在了赵丹容的肩上。高度恰好。
赵丹容一愣,楚一风已顺势将双手环上了赵丹容的腰,温柔而暧昧。
赵丹容一惊,楚一风指劲已动,一旁铁链大响间已随着那指劲凌空袭来,直缠上赵丹容的身!
赵丹容可以躲开,可以抵抗,可以尝试反败为胜,但他想到了苏不弃。
他便砰的一声摔到了木架上,背后一片疼。
楚一风随他而动,铁链声声,已将赵丹容连着木架捆了个结实。
那一刻四目相抵,赵丹容被楚一风乍然冰寒至极的眸色惊得脚底冰凉。
而当楚一风讽然一笑,一把扯开赵丹容腰带时,赵丹容知道不对了。
他大惊苦挣,铁链晃荡大响,木架咯吱作响直要折断。
楚一风看都没看赵丹容一眼,继续一把扯下赵丹容的裤子。
赵丹容大骇,喝骂声却忽然卡在了喉咙。
他突然想起那一夜,自己是否就是这么折煞了当时的楼长风,现在的楚一风的?
是否或许更加不堪?
赵丹容心里有恐惧,有抗争,更有了苦楚愧疚。
他赤裸的胸膛大力起伏,苦着眉眼看着楚一风将他的双腿抬起,在感到炙热异物抵近难堪之处时咬牙闭眼。
那一声撕裂干干脆脆。
赵丹容的闷哼在死咬牙关时还是溢了出来,立即砍断吞回喉中。
血腥味却肆无忌惮。
干燥的甬道被一次次毫不留情地贯穿,木架和铁链随着暴烈的节奏嘈杂大响,那一丝丝暧昧柔情的气息早已荡然无
存。
赵丹容的脸因刺骨的寒冷和纯粹的疼痛而紧皱,忍耐到绛紫。他咬破了唇角。偶然抬起湿润眯起的眼看向楚一风,
便看见了楚一风冰海一般沉凝无动于衷的眸子。
和那冰海底下激亢汹涌的暗潮。
——他在想什么?在犹豫什么?在决绝什么?为何激烈如同天人交战?
楚一风也看进赵丹容的眸。
那眸子此刻疑惑,却依然坚持而忍耐,略带愧疚,偿还得坦坦荡荡。
赵丹容就是这样一个人。
只要是他该做的,他就会去做。该他还的,他就愿意去还。
哪怕还得比他欠得还多一倍。
只要他喜爱的人们快乐。
这就是赵丹容。
楚一风眼底的暗潮忽然不可遏制地汹涌而上,在赵丹容察觉之前猛地将赵丹容的头扭向一边。
说扭,还不如说推。
赵丹容的头就不容分说撞向了木柱,登时青紫血红,头脑晕眩再不得思考。
楚一风指劲一变,铁链便随之撤离,直到楚一风将赵丹容翻了个身抵上木架,铁链再次紧缠而上。
赵丹容光裸的胸膛小腹和胯间身体最柔软的部分便在与粗糙木架一次次更不怜惜的撞击摩擦中留下道道血痕,颤抖
萎蔫得像是一条在泥浆里扑腾待死的鱼,还死死咬牙,不漏出一丝呻吟。
楚一风将赵丹容的腰死死扣在怀中,下巴贴在赵丹容颈间,赤身相抵,吐息纠结,极尽缠绵。
眸子却更冷更沉更幽艳更绝情,似是燃烧了百年艳红鬼火的星。
阳光其实很好。
只是地牢里头感觉不出来而已。
站在美好阳光下的两人,却各有些心事般步履微沉。
朱连碧坐进花圃藤椅里,苏不弃犹低头站在花径中央。
本是相谈甚欢的两人竟是一时无话。
阳光洒下来,一千三百七十二树梅花摇曳枝头。
朱连碧的肩上沾了些新鲜花瓣,他伸手沏茶,杯里也悠悠落进一瓣纯白无暇的梅。
朱连碧道:“不用过于担心。”
苏不弃点头。
朱连碧道:“他只是还没想好。”
苏不弃抬头看他。
朱连碧只看着杯中梅瓣,继续道:“风只是还没想明白。他还在想。在他想好之前,一切皆有转机。等他想好了,
就没人可以更改了。”
苏不弃笑了,道:“阿丹表面粗鲁任性,却是个很值得人爱,并会加倍报答他人的好孩子。这一点没有什么好想的
。”
朱连碧笑道:“我也很喜欢他呀。可就因为很让人喜欢,风才更要想一想,不是么?”
苏不弃就不笑了。好一会儿,点点头。
朱连碧忽然对苏不弃招了招手,道:“摊开手。”
苏不弃把手摊给他看。
朱连碧托着苏不弃的手掌看了一眼,道:“呀,果然是鸡爪纹。”
苏不弃道:“嗯。三条主线源自一处,主先天体弱。”
朱连碧并未细看,松手。
对于懂的人来说,手相就是命格。随意看穿别人的命运,也是件失礼的事情。所以朱连碧扫了一眼,就不看了。
苏不弃了然并略带赞赏地看了看朱连碧,道:“怎么了?”
朱连碧想了想,开口道:“我也有一个鸡爪纹的朋友。”
苏不弃道:“如何?”
朱连碧道:“他本是个断掌的人,却因为某些原因,用药物磨平掌心,再用小刀和竹签连划数月,只为改成鸡爪纹
。”
苏不弃心惊,暗道,这该承受多少痛苦,需要多顽强的意志?
他想问那是何人,又是为了什么,却没有问出口。
朱连碧继续道:“他成功了。断掌之人若是男子,自是勇往直前开创一番天地的强者,却是刚愎自用武断刚强的性
子,不懂温情,不易亲近。而现在的他却是个例外。同样的坚持不懈,同样的敢作敢为,却总是温润如水,平和亲
近得叫人挨到了他身边就想赖着再不离开。”
朱连碧说着说着就笑了,有些快乐,很是温馨,还有些说不明白的心痛和狼狈。
苏不弃也笑了,略略皱眉。
他在思考。朱连碧在暗示他什么,却不能或者不愿说明白。
但他们是敌人。
只要赵丹容和天雨顾惜楼还和太子楚一承站在一处,他们就是敌人。
敌人的暗示,是真心还是故意,本就说不清。
梅枝莎莎,起风了。
白梅瓣扑扑朔朔顺着两人衣袖飘荡而下。
其实朱连碧和苏不弃很像,随意似风,淡泊如水。
只是苏不弃因无谓而淡然,朱连碧因肆意而洒脱。
苏不弃提步离开。
朱连碧道:“你要走了?”
苏不弃道:“嗯。阿丹已经来了,你们已无须留住我。这段日子你们以上宾待我,在此谢过。”
朱连碧道:“之前交与你的那块大内通行令牌还收着?”
苏不弃道:“嗯。”
朱连碧道:“你可以等赵丹容一起走。”
苏不弃道:“阿丹不会希望我看见他那副狼狈的样子。他不会愿意他的朋友为他难过。”
朱连碧道:“你不担心他?”
苏不弃顿了顿,道:“四皇子殿下会放他走。”
朱连碧闻言轻笑,赞同点头,又道:“你倒是看穿了。即便如此,难道就不担心?”
苏不弃道:“会。很担心。”
朱连碧道:“我直说,你别介意。”
苏不弃点头:“嗯。”
朱连碧便玩味道:“看得出你们在彼此心中非同一般。你就不担心风抢了你的阿丹?”
此时的苏不弃想起许多片段。那么多年来与赵丹容相处的日子。
他道:“很多次,阿丹会不打招呼自远方赶来我的离情小院,有时空手而来,只为见我一面。几年前,仍是少年寂
寞时,阿丹突然自昆仑山飞书一封,无头无脑道,要霸占我的离情小院,与我一道生活。”
苏不弃想了想,继续道:“我和阿丹在彼此心中都是朋友之上,却不是恋人。我可以确定的只有一件事,如果阿丹
的心里没有人,或者他心里的人来了又走,我便会与阿丹一道生活,相守到老。”
朱连碧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苏不弃道:“也许有一天我会和阿丹相恋,只要他愿意。一向认为情爱无用,然对象是阿丹,我会全心相授。以我
心性,如今状况已是最合心意。”
朱连碧点头笑道:“我明白。”
又道:“你觉得,风和赵丹容会怎样。”
苏不弃道:“四皇子殿下面容温润,心气却太强,不是个能坦率表达情意的人。而阿丹表面开朗可亲,却因旧事而
只能近人暖人,却无法为人所近所暖。只怕多磨。”
朱连碧点头。
苏不弃道:“那你呢。你与四皇子殿下……”
朱连碧低头,笑而不语。
苏不弃没有追问,告辞。
走了几步,苏不弃忽回头问道:“你说,缘分是什么?”
朱连碧沉默。
苏不弃等他。
朱连碧仰头将梅花茶缓缓喝尽,道:“大概就是在错身而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不相干的人后,还能相认止步,相视
而笑,相拥而泣,相怒厮杀,或者继续错身而过。”
苏不弃听完,低头想了一会儿,“嗯”了一声,转身离去。
远远地,苏不弃的话语轻轻传来:“希望日后,你还能记得这句话。”
朱连碧还擒着那只碧玉小杯,低头而笑。
白梅犹自扑朔。
第六十四章
傍晚将至,苏不弃进了东宫。
谁都没料到他突然就回了东宫,还没有赵丹容相伴。门口守卫没有接到上头指示有要人会来,大爷地压着苏不弃已
在门口的消息,苏不弃也不生气也不叫嚷,就这么和和气气地站在大门口大半时辰。直到守卫终于不好意思再在这
文雅年青人实在好脾气的微笑里继续唠嗑,才进门通报。
太子去了容妃宫中,海公公急匆匆地赶来,见了苏不弃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黑影一闪,苏不离已经飞过海公公身
侧,三下五除二把四个守卫全踢在地上呜呜哇哇,然后一头扎在苏不弃怀里。
海公公本想在自家大门留些威严,一看苏不离哭得像是见了娘,只得挥挥手叫上一个小太监,去调几个有闲的侍卫
顶替这四个估计好几天都爬不起来的门卫。
消息很快传到了在京城巡察各处产业的金钱钱,他忙赶回东宫。
众人问他细节,他说四皇子待他很好。众人又问起赵丹容,苏不弃道,阿丹应该无事,还在仙逸宫。
赵丹容的确还在仙逸宫。
他知道这件事时,已是深夜。
他一睁眼,头脑昏沉,烛火摇曳,空无一人。
掀开被子猛一起身,便“嘶”了一声蜷成一团,抬起半个屁股侧过身免得再碰到敏感伤处。
脸色都疼得青白一片。更青白一片的是他露在外的脖颈。
赵丹容拉开那不知被谁换过的干净里衣,忍不住苦了脸。
楚一风下手不轻。相当重。很重。
虽然伤口已经很好地处理过,药香清冽。
但任谁都不能笑笑说那青青红红紫紫的一片一片一道一道叫轻痕。
赵丹容把衣服褪下来。
先检查了一下右手无名指。指甲盖里藏着的迷幻剂不见了。
再用舌头摩挲了一遍齿颊。齿间已没了夺命毒囊。
摸了摸左上臂三寸处。竟然连原本藏在肉中的牛毛暗器也已不知所踪。
他就收手,穿回衣服。
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检视发间和其余各处了。
楚一风下手这么重,自然也有他的道理。要不然就摸不出赵丹容身上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机关。
虽然赵丹容没打算把这些机关用在楚一风身上。至少现在不会。
赵丹容苦笑着慢慢起身穿好衣服,苦笑自嘲道,真是很久没有现在这么一身轻松了。
门没关,窗没关,一个监视的守门的都没有。
赵丹容直直走出门去。
门外忽然一大片一大片的白,叫赵丹容差些以为落了雪。
白梅。
整片整片他一时数不过来的白梅。
月色清照,梅瓣随风轻扬,宁静地撒满一地。
赵丹容一时彷徨。
楚一风取下他全身暗藏的机关,是为了告诉他,随时可以制服他。
楚一风让他可以径直离开,是为了告诉他,随时可以让他永远走不了。
那这一大片白梅呢?
赵丹容忽然叹了一口气。
很长,很轻,很幽。
然后离开。
赵丹容没看见白梅中央,梅林的主人负手背立,雪白的衣袂梅花一般摇曳风中。
楚一风回眸,门口已经没了人。
月色清照,梅瓣随风轻扬,宁静地撒满一地。
——受了伤,就该速速离去才是。
——永远不要再与自己有何牵绊。越远越好。
——哪怕他至今仍对曾经的天邪情意深重。
——但自己已不是当年的天邪。即使似乎也对他有情。
想到此,楚一风忽然哼笑一声。
那一声冷得落梅扑朔,白雪般洒了他一肩。
——情?
——什么是情。
——如今的自己,也可以有情?
楚一风抬头。
满天星斗。
像极八年前那个美丽的夜。
绝耳崖前。
曾经的天邪在此起彼伏的逼近脚下厮杀声里对楚一靖挑明身份,急切地拉住楚一靖的手道,你的父王已经舍弃你了
,只要你跟我走,我可以保你不受伤害。
大难临头的楚一靖乍听天邪挑明一切,反而镇定了下来。
他想了想,肯定道,不,父王一定有他的原因。
楚一靖俊秀的脸上染了不少血迹污迹,依旧无损他尊荣儒雅的太子气度。
天邪不禁冷笑一声,攥紧了楚一靖的手腕,用生疼的力道。他道,跟我走。
楚一靖只道,跟你回到燕国,我也只是被囚禁来作为威胁父王的筹码吧。
天邪咬牙,瞪视楚一靖的眼里有愤慨有悲伤有落寞,还有捉摸不清的情感翻江倒海,忽然决绝道,只要你愿意,我
们可以离开这一切,找个没有纷争的地方,永远不回来。
楚一靖怔然看着天邪誓约般诚挚的面容,忽然笑了。
那么澄净、温柔、带着体谅的苦笑,还有苦笑里深沉的、早有预料般的、不是悔恨而只能称之为遗憾的悲伤,看得
天邪心痛欲碎。
楚一靖道,我明白的,你的心意。
天邪终于有些手足无措,他拉着楚一靖语无伦次道,我一直喜欢你,只是说不出口。我也不明白这是不是喜欢。你
能不能为了我,跟我走?
楚一靖没有说话。天邪比他矮了小半个头,但日后定会比他更修长高挑。楚一靖摸了摸天邪的脸颊。
天邪焦急地等着楚一靖的回答。即使他明白满心家国的贤明太子会给他什么回答。
然后楚一靖出其不意反手一掌,将欲随着他一道坠崖的天邪推回崖上。
留在天邪眼中唯一的画面,就是楚一靖长而飘逸的黑发随着天邪长而飘逸的衣袂,消失在满天星斗的绝耳崖前。
然后天诛来了。
他就这么拉着天邪,期期艾艾手足无措语无伦次,我知道,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殿下,我也喜欢,但你的喜欢和我的
喜欢是不一样的。你喜欢他。可我喜欢你。
他断断续续地不断重复,可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能否为了我留下来。
天邪愣了愣,静静听完,却笑了,什么都没说。
他在心里狂笑不止。眼前的天诛可不就是另一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