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
而如果他们出去，再将洞口堵住，或者增兵围攻——
“放心，我不走。”楚一风轻笑着缓步走向门口，对邹三水道，“反正我也很好奇。”
有了默契，两帮人马礼敬有加进入小门。
每个人进去前都提了一百二十分心，进去后都被那冷气冻得缩了一缩。
地面平整，石室两边的火把还能用，一点就着。
可什么都没有。
没有机关没有陷阱没有野兽毒虫，只是刺骨的寒。
那寒是从一面墙壁中渗透出来的。
众人聚集在那面墙壁前，用火把仔细检视。
墙上头阳刻了一个图案。盘成圆的七角麒麟。
楚国皇室的代表。
众人登时雀跃，心中的疑团也愈加纠结：难道这墙里头真是当年楚一靖埋藏宝藏的地方？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就到这里了。”赵丹容的声音忽然响起来。
白山干枯如柴的手臂平伸，对准那七角麒麟图案正中，道：“让我来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赵丹容却抬手阻止了白山，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到此为止了。”
白山一愕。
其他人也不解，哗然一片。
赵丹容看向邹三水。
邹三水的目光在火把照耀下明灭不定，终是点了一下头。
赵丹容感激一笑，又看向走在最后的楚一风道：“今日到此为止，各自离开，相安三日，如何？”
闻者面面相觑。
赵丹容的意思是，今夜大家各自散去，三日之内不再追寻宝藏，也不相互厮杀，止步于此。
那三日之后呢？不提三日后，天雨顾惜楼和四皇子派真的会在三日内老老实实，谁都不动歪脑筋？
怕是一出这紫金陵，就是一场血斗。
邹三水目光深沉，他都有些不明白了。他摸了摸白胡子，却没说话。
楚一风看着赵丹容，一贯亲和浅薄的笑容扩大了些。
他高而不傲的笑意更深了。
虽然仍有些深不可测。
他说：“好。”
只有这一个字。
一声落定的时候，他的手下没有一个人有异议，连个惊讶、犹豫、反抗、辩驳的意思都没有。
只要楚一风在，只要楚一风的还在笑，还是镇定的，他们就没有一点儿不笑不镇定的理由。
这个年轻人就是有这样的存在感，和邹三水对于天雨顾惜楼众人的意义是一样的。
甚至比邹三水更给人美好光辉高不可攀却又近在身边的感觉。
楚一风说完那个字，就转身离开。
他的脚步一动，他的人也跟着他一一有序离开。
留下警惕戒备的天雨顾惜楼。
然后邹三水的声音响起：“走吧。”
出了紫金陵，两派人马僵持了一会儿，赵丹容走到楚一风身边，对着邹三水道：“你们先走吧。”
而楚一风也对着黄明道：“你带着他们先走。”
邹三水和黄明看了眼站在一处的赵丹容和楚一风，各自会意，抬手一挥，带着两帮人马快速消失在夜幕浓重里。
夜风真的很冷，带着江南的湿气，寒得刺骨。
快过年了。
几天后就是楚王楚天玉主持的除夕祭天大典。
楚一风道：“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赵丹容道：“什么都没有。”
楚一风是真的意外，一愣。
赵丹容笑道：“你信是不信？”
楚一风却没有犹豫：“信。”
这回轮到赵丹容有些惊讶，呵呵两声道：“嗯。”
楚一风没有往下问。
即使他们的相遇再奇妙，相处再荒唐，他们也还是敌人。
至少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赵丹容和楚一靖的关系，秘宝的去向，本就不是楚一风可以问的问题。
楚一风只道：“你想要什么。”
赵丹容却道：“知道么，制造那棋盘机关的人是谁？”
楚一风道：“不知。”
赵丹容道：“他叫未定，是个和尚。他刚刚死了。”
楚一风没说话。
赵丹容道：“他于我有大恩。我要报仇。”
楚一风道：“……所以你方才提出三日之约，要我们各自离开。你要揪出那个杀人者。”
赵丹容笑道：“对。马上就可以。”
楚一风道：“寻到藏宝地却丢失了秘宝，传出去必引来纷争责问。你阻止我继续探寻，我欠你个人情。”
赵丹容道：“何必假惺惺，你早该猜出这只是我许久前安排的一个套。不让你钻，就让另一个人来钻。”
楚一风道：“不一定是楚一秋。”
赵丹容点头，又道：“不论是谁。”
楚一风道：“我不一定会帮你。”
赵丹容道：“扳倒他对你有益无害，你不会不帮。”
楚一风就笑了，道：“你要我怎么帮。”
“随意。”赵丹容道，“反正你会做好。”
楚一风道：“远近三个村庄，大略一百五十口人……你真的忍心？”
赵丹容顿了顿，道：“楚一秋也会杀。你的人本就是皇家近卫军，假扮他的手下比较容易。何况我们来动手，还能
多放走几个四处宣传楚一秋暴行的活口，也算德行一件？”
赵丹容说着，苦笑一声。
楚一风道：“如果是你的人去杀呢？”
赵丹容没说话。他瞥向一边，略皱着眉，轻轻地笑了笑。
笑得很静，依然是漂亮的。
竟很是温柔。
有那么一瞬一点儿也不像赵丹容。
赵丹容走了。
一人慢慢走向楚一风，道：“你的小天诛长大了呀，曾经的天邪。”
楚一风看向走近身边的朱连碧，道：“我早已不是天邪。”
朱连碧道：“可他却还是当年的天诛，只不过狠了一些。”
“还不够狠。”楚一风谦和温润地浅浅一笑，优雅如同青色琉璃摇曳生辉，“所以，我杀了未定和尚。”
第八十三章
朱连碧默然。
他当然知道是楚一风杀了未定和尚。因为当时他就站在楚一风身边。
“你派人将痴愚和尚引到朱雀街上拖住也是同样，为了让他看见行色匆匆的赵丹容，出于担心而尾随其后，目睹未
定和尚的死，然后怒与赵丹容决裂。”朱连碧道，“赵丹容定是不忍心告诉痴愚和尚真相，宁可一人背负。”
“未定和痴愚都很好。太好了。所以他们在他身边一日，他便一日不忍心狠。特别是未定和尚。未定才是赵丹容真
正的剑鞘。他不愿出鞘，我便毁去鞘，逼他出剑。”楚一风道，“杀得人者，方能生人。”
“明明都是为了报仇。”朱连碧竟是忍不住叹息一声，“报的更是同一个仇，何必。”
楚一风轻笑不答。
朱连碧道：“今日一役楚一秋根本不知情，一切都是你安排的，还有日后的更多……你明知赵丹容曾那么喜欢你，
直到现在。他会恨现在的你。”
眼前又浮起方才赵丹容很是温柔的笑脸，楚一风道：“对。但到最后他便会明白。未定和尚就是明白的。”、
朱连碧道：“所以你留了未定和尚一口气。你希望未定和尚告诉赵丹容什么？”
楚一风道：“未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朱连碧道：“你料定未定不会说，却又希望他能暗示赵丹容些什么，叫赵丹容早一些明白真正的你？可是有用吗？
决裂对战的那一天终会来临，这就是你的计划。而赵丹容的不明白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你不会让任何人脱出你的
计划。”
楚一风没有回答。
他垂眸，长长的睫盖了下来，很低、很浅、很轻柔地笑了笑。
一半默认，一半自嘲。
朱连碧突觉胸口微疼。
他定了定神，又想起未定和尚死时的模样。
未定和尚很平静。像是老僧入定。
就在楚一风告诉未定他是谁，要做什么，打算怎么做之后。
可以说，未定和尚是自己选择了安然赴死。
“因为未定知道了你是天邪。”朱连碧道，“可即使赵丹容知道了，他也未必会相信，他一直喜爱的天邪会如你这
般不择手段。”
楚一风忽然笑了，道：“其实我一直是这样的，反而现在比以前温和平淡了许多。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咦，其实我也不知道呀！”朱连碧慵慵懒懒地扒上楚一风的肩头，用指尖暧昧地挑起楚一风的下巴，媚眼如丝道
，“只恨我与你相识相知时你已是楚一风，不过我就是喜欢现在这个不冷不热安安然然高高在上神仙一样的美人楚
一风呀！”
习惯了好友一贯不挑时间场合的调戏，楚一风笑道，“你何止不知我曾是天邪时候的事情。”
朱连碧“啊”了一声想起了什么，道：“你妹妹还在京城呢。”
楚一风点头：“我派人日夜守护她和燕问日，应该没问题。”
听见“守护”这两个字，朱连碧讽然道：“燕千霜可不是好惹的，任你团团监视。”
楚一风哼笑道：“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回不去。”
朱连碧把手中山水折扇啪地合在掌心，道：“燕问日要对他出手了？”
楚一风道：“目前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朱连碧道：“燕千霜战功累累威名显赫，被西燕百姓崇敬得就差和他大哥燕王燕问日平起平坐了。只不过他只喜欢
在战场上打打杀杀，无心争权夺利，不然被自己的大哥监视防备处处掣肘这么多年，他早就该反了。”
“说回来，要不是他实在无心争夺权势，否则燕问日早就出手了。”楚一风道，“燕千霜也不是傻子，他比谁都知
道自己的处境。”
朱连碧道：“你和燕千霜在商量什么？”
“……还没定下来。”楚一风避而不答，脸上忽有了一种温柔的微笑，道，“能再见一面自己的妹妹，已经很好。
”
朱连碧也不急着追问，楚一风迟早会告诉他。而他看着此时春风洋溢般的楚一风，忍不住取笑道：“……果然是血
浓于水，她一眼就瞧出你就是他哥哥，赖着你不放。”
“现在的我已不是。”楚一风淡淡道。
“总有一天你还会是。”朱连碧用纤细修剪良好的指尖拂去楚一风眉头不为人知的落寞，安慰道。
楚一风感激地看了朱连碧一眼，又看向远方夜幕，不答反道：“……曾经的燕云飞，曾经的天邪，现在的楚一风，
都是我。但我却不是他们任何一人。他能明白吗……”
朱连碧还扒在楚一风肩头。他无比清晰地听见楚一风的话语，无比清晰地知道楚一风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更无
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口的窒闷与钝痛。
他突然很想大喊一声“即使他不明白，我明白！”。
可他不能。
他突然想起在锦衣玉食“劫持”苏不弃来金陵途中，他与苏不弃甚是谈得来，苏不弃曾一阵见血地对他说了几句话
。
苏不弃说，其实你与我很像，但又很不同。我很随时随地，你很随心随性。
苏不弃说，所以在你的心里，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不会也不愿为另外的任何人放弃自我放弃自由，哪怕是衷心喜欢
的人。
苏不弃说，哪怕爱到痴，你也不会狂。
朱连碧把脸埋在楚一风颈项轻笑数声，心里有那么些恶毒又有那么些调笑地想，苏不弃的眼睛这么毒，是不是叫苏
不弃去猜他名下烟花楼里那些姑娘们平时爱穿什么颜色的亵裤都能一猜即中？
朱连碧想着，放开环着楚一风双肩的手，道：“……有活干了。”
他话音未落，黄明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对楚一风拱手道：“爷，冯金城。”
寥寥数字，楚一风已经会意，眼前一亮道：“他送上门来了？”
黄明道：“躲在角落探察动静，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要下手么？”
楚一风断然道：“不。”
黄明略略讶异道：“冯金城平时可给咱们添了不少麻烦。”
楚一风道：“所以他是个人才。”
黄明还想再说什么，一瞥楚一风踌躇满志的脸色，立即住了口，引着楚一风和朱连碧往另一个方向走。
走着，另外的几个侍从也跟在了他们身后随行保护。
然后楚一风就见到了冯金城。
楚一风没有收敛步伐，就这么踩着靠近了冯金城。也相当于是告知冯金城，他被发现了。
冯金城真的只有一个人。
他没有什么武功。他只是个书生。却是个很有胆魄的书生。
他知道自己被发现，反而更加镇定了些，站直了身板打量了一圈来人，等着站在正中央的楚一风开口。
楚一风开了口，第一句却是：“你们都退下。”
没有人有异议，视野所及处只剩了楚一风和冯金城。
冯金城也不拐弯没脚，道：“既然被你发现了，我也明白自己的处境，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三皇子殿下的事情
我是绝对……”
冯金城还没说完，楚一风突然打断他，道：“三皇兄就这么不信任你？”
冯金城愣了一愣，瞪了一眼似的看向楚一风，戏谑道：“殿下待我不薄，四皇子殿下也该有所耳闻。”
楚一风却似完全没听到，叹声道：“你没有告诉三皇兄今夜此处或有异动，孤身前来查探，勇气可嘉，对三皇兄的
衷心天日可鉴。”
冯金城没有回答。
他也不能回答。
楚一风猜对了。
冯金城的确没有知会楚一秋便来到此地查探。而若是知会了，楚一秋也不一定会派人前来。若是此处没有异动，回
去少不得被收纳人才只为利用的楚一秋一通埋怨。而若真有异动，相比楚一风更加急功好利的楚一秋怕是根本不听
他的劝说要当场干出些轰烈的事情来，弄不好就是引火烧身不得善了。而冯金城敏感地认识到，今夜的紫金陵不同
往日，不是小打小闹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果然。他看见了四皇子，更看见了天雨顾惜楼。
虽然人数不多，进了紫金陵后的情况他也无从知晓，但他真心觉得自己没有知会楚一秋真是做对了。
冯金城是个书生，有他的骨气，要他的尊严，让他自己说出是因为不被跟随的主子信任而孤身前来实在是种耻辱。
楚一风的声音很温和地响起：“因为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三皇兄不值得你跟随。”
这轻轻慢慢的一句就像晴天霹雳，砸在了冯金城身上，叫他一阵手脚冰凉。
冯金城突然意识到什么，道：“你究竟想怎样？”
楚一风耸肩，道：“你看不出来吗？”
冯金城沉下脸色，环顾四周。
楚一风道：“对，三皇兄早就在外围埋伏了人马。他要杀我。今夜。”
冯金城又是一阵全身冰凉，道：“说吧，要我怎样，你才能放弃今夜对三皇子殿下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