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顿了一下，又觉得没必要解释，直接低声道：“我一定会给父君报仇。”哪怕你嘲笑我，哪怕这看起来是多么的遥不可及，可是，这才是我真正要做的事。

“我会帮你。”

我一愣，抬眼看他，正正落尽他的眼中，极为认真的眼神。我忽然发现自己从没了解过玉清，从小一起长到大，但是之后他的所作所为我都看不透。再加上那些年我做的事，他应该是恨我的，但是却又一直在帮我……

记得很久之前玉清曾经说过，他喜欢我……不过，我并没放在心上，因为在我痴恋他的日子里，他的态度绝不是迎合，明显的拒绝以及深深的厌恶，直到现在，也是清楚的印在脑海里。

我胡思乱想，玉清看起来却非常坦然，所谓的帮我，也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详细的介绍起现今的局势：

“妖魔界已经完全在重黎的掌控中，九黎族完全复苏，其后裔在妖魔界已然形成大气候……不仅如此，九重天上，炎族的旧部大多被打压，撑起台面的都是重黎的心腹。尤其是当今天帝，根本就是一个傀儡，事事以重黎为先，实权完全被架空……所以说，现在重黎的地位，绝对不是轻易就能撼动的……”

虽说我隐隐知道些动态，但没想到已经是如此一面倒的局面。

玉清又点名介绍了几位新兴的神族，最后顿了一下，疑惑的问道：“你可知，重黎为什么一直不肯登基？”

的确，重黎称帝绝对不会有人阻拦，但为什么千年来他都宁愿扶起一个个傀儡天帝，都不肯自己登基？模模糊糊的有个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再细细想又捉摸不透。

重黎必然不会是那种因为一句承诺而放弃权势的人，况且，他当时对我也不过是一句敷衍。迟迟不肯称帝，这其中必然有原因。

我看向玉清，说道：“虽然不清楚，但这绝对是个突破点。”

玉清点头，我们又考虑了一会儿，但实在想不出什么合理的原因，也就先放下。

最后玉清转移话题，继续说道：“现在的形势，不适合跟重黎硬碰硬，不过，现如今他有个致命的把柄握在我们手中。”

他顿了一下，看向我，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一亮补充道：“魔君的身份！只要揭露了他是妖魔界的帝王，无论他在九重天上有多大的权势，都抵不过身为叛徒所要承受的天谴！”

玉清赞同的看了看我。

之后他又交代了一些已经安排好的事情，我们详细讨论了一番，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

玉清朝着窗外看了看，柔声道：“就这样，早点休息。”

我看过去，他半身对我，侧颜在在暗淡的光线下勾勒出柔和曲线，忽然想到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心底的愧疚上涌，忍不住低声说道：“对不起。”

玉清一怔，看过来，柔声道：“我知道，那时候你是不由自己……”他笑了笑，又说道：“而且我也对你恶言相向，算是扯平了。”

我欲言又止，有些尴尬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忽然就听到他极轻的声音：

“我喜欢你，从没变过，如果可以，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猛然抬头看他，鬼使神差，竟然直接说道：“我们在一起吧。”

说完我就愣了，但却并不后悔。

玉清惊讶的看我，但转眼就回复了平静，甚至隐隐有些冷意：“这是在同情我？”

我哑然，还不等我开口，玉清就突然贴近，声音低沉的像是直接绕在心底：“明瑾，你对重黎的执念，我看的清楚，没必要因为所谓的愧疚同情来敷衍我。”他顿了一下，又说道：“我等得起，等着你完全属于我。”

心酸在体内蔓延，五味杂陈的情绪，我拽住他将要离开的衣袖，低声道：“留下来。我会忘了他，也请你给我一个机会，重新开始……”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衣摆索索，气流涌过，下巴猛然被抬起，我直直的看过去，目光坦然。

玉清眼神炽热，声音却轻飘飘的：“认真的？”

我想点头，却发现没法移动，只能说：“是的。”

“那就吻我。”

我一愣，正对上玉清亮晶晶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颤抖着将唇送了上去，刚刚碰上，微凉的触感，淡雅的气息……还没有所反应，就感觉身体被一个猛劲推倒，后背贴在墙上，刚刚分开的唇再度贴上。

不是蜻蜓点水，而是疯狂的几乎失去理智的啃咬。

我吃疼的想推开眼前的人，却意外的被压住手腕，舌关被强行推开，狂风暴雨般的亲吻，热度直升，仿佛换了一个人，印象中安静的少年在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模样。

碧绿色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唇舌相交的淫、靡声音，响在空荡荡的大殿中……

“不……不要……”蓦然感觉到伸进衣服的手，我猛地清醒过来，隔着衣服按住他，才发现，两人已经躺在床上。

迎上玉清询问的眼光，我别过眼，刻意忽视他眼底的失落。

明显感觉到贴着胸口的手一阵僵硬，然后是缓缓离开，玉清停下了动作。

暧昧的气息全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心底的抗拒却如此清晰到不容忽视。

玉清似乎并不在乎，笑了笑，翻身躺在我身侧，轻声说：“睡吧。”

深夜，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熟睡，我翻身起来，定定的看了眼，又特意施放了一个术法。

最后又补了一个结界，然后才披上衣服，走出宫殿。

凉风袭过，庭院中空无一人……唯独我自己……站在这里，怔怔的神游。

没有黑暗的世界，哪怕是所谓的夜晚，也不过是光华内敛，少了分耀眼，多了分静谧。

一阵悸动，我捂住胸口……有什么东西，好像在慢慢的流失，无力阻止，也没法阻止。

明明身处其中，整个人却又像个旁观者一样，冷眼看着，那种感觉就像失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有可无，不会心疼，更不会难过。

然而，等到真正回过神的时候，才蓦然发现，原来是胸口的那颗心早已一片空洞。

愚蠢的少年时代，为了所谓的爱情，几乎弄丢了一切。

而现在，不渴求这种虚渺的东西，只是想守护到最后，然后结束这一切。

那段日子，虽然感情是不由自主，但脑袋好歹还是会转的。

玉清差点死去，重黎对他强烈的杀意……以及最后真的差点杀了玉清，若不是自己及时的分裂了昆仑镜，发动了生命共享……恐怕，现在自己唯一的朋友也死在他手上。

欠别人的，总是要还的。

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我离开的日子又放过了玉清……呵……我什么时候又了解过他的心思？

无论如何，让玉清留在我身边，至少我还有保护他的力量。

重黎……我誓要将你拉下神坛。尝尝这噬心之痛。

55.隐瞒

第二天，我是被一声震天的尖叫惊醒的。

揉揉耳朵，透过床帏看到个模糊的身影，原来是小英。

昨夜没睡好，早上又受这般刺激，脑袋顿时嗡嗡的，我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

小英两手捂住眼睛，手指间还露出一点细缝，一副要看不敢看的摸样，抖着嗓子喊：“非……非礼……”

我猛然想起一事，低头一看，衣服落到了腰间……再看向身侧，玉清还睡在那儿，同样的衣衫凌乱。

一时间，脑袋更疼了，我赶忙朝着小英摆摆手：“出去出去。”

小英二话不说，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昨晚的仙术还没解开，难怪这般震天响，玉清都没被惊醒。

我念了解咒，然后赶紧假装睡下。

过了一段时间，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了动静，先是衣摆抖动的声音，然后……是陌生的气息接近……

我顿时僵直了身子，紧闭着眼，努力将情绪稳下来。

没有等到预想中的亲吻，反而是热气拂在耳边，声音冷若冰霜：

“何必勉强？”

我猛然睁开眼，正正和他对视，没有晨起的迷蒙，碧绿的眸子虽然清澈透亮，但是，不满的情绪也一点都不隐瞒。

我怔怔的看了半响，忽然觉得好笑。玉清总是这样子，不合心意就表现出来，甚至还会恶言相向，表面上拒人千里，也不会说半句软话。但是他对人好就是好，可能会偏激，但却真实。

而那人，却恰恰相反，永远美丽淡然的微笑，难以捉摸的紫眸……看似深情，实则无情。

胸口一阵揪疼，我回过神，冲着玉清笑了笑，转移话题道：“睡得可好？”

玉清没有应答，只狠狠看了我一眼，然后一个闪身，落在床下，几下收拾妥当，就推门而去。

一连贯的动作行云流水，唯独留我在床上，傻愣愣的哭笑不得。

记得前阵子在话本子上看了一句话，说是，情人就要找年长的，因为成熟体贴懂得包容……我细细想了想玉清的样子，果然是个毛躁躁的年轻人。

再想了想，忽然意识到我比他年长几岁，感情是我不够成熟不够体贴不懂得包容？

就着穿衣服的空当，我深深反思了一番。

反思之后，就得实行。于是，早上用膳，我便倍加殷勤，微笑相迎也就罢了，还忙不迭的给玉清布菜。

旁边的小英下巴已经快要掉到地上。

我看都懒得看，又夹了一小块桃子放在玉清盘里。

玉清狐疑的看我一眼，然后将目光放在那切得匀称色泽柔韧的桃肉上，就见他用筷子拨弄了一下，轻声说：“我不喜吃甜。”

这个品种的桃子最是味美，汁水充足，但是也相当甜腻。

原来玉清不喜甜……我一愣，其实他喜欢吃什么我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尴尬的笑了笑，赶忙说：“不喜欢就别吃了，来尝点别的。”顺势就想将那块桃肉夹出来。

筷子还顿在空中，就见玉清将那块桃肉吃下，细细咀嚼后，他抬头与我对视，眉眼含笑，声音轻柔：“很好吃。”

我看的有些恍惚，玉清明明在笑，应该是开心的……我却感觉一阵阵心酸，甚至无法再和他对视。

用过早膳，玉清问：“想不想去凌霄殿看看？”

这话说得很是微妙，现在正是上朝的时辰，不说上朝反而说去看看？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前往凌霄殿的路上，我没忍住，就问他：“现任天帝是？”

“天帝？”玉清冷笑一声，解释道：“这已经是第三任，所谓的天帝历劫，也不过是因为违背了重黎的意愿，被拖下帝位而已。九重天的至尊之位，早已是个空壳子，哪个听话，哪个上位。”

听到这里，我心底一凉，若是当初我登上帝位，是不是也就是这副样子？做个唯命是从的傀儡……

收起思绪，凌霄殿已经近在眼前。

千年风霜，也没有给这座恢弘壮丽的大殿添上半点尘埃，依旧光芒万丈，承载着神族的无上光辉。

踏进大殿，我终于明白了玉清话中的意思。

的确是来看看，现任天帝位居高座，众神俯首恭立。

然而，最尊贵的位置却空无一人。

莫名其妙的，我松了口气，原来重黎已经多日未曾上朝。

四处打量，倒是看到不少熟面孔……现在看来，倒真是能看出些微妙的东西。

以前从未注意的事情，也渐渐浮出水面……

例行公事一般的结束了朝会，众神纷纷散去。

我对着角落的人轻轻一笑，换来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

风神凌叶，别来无恙。

人潮退去，玉清握着我的手，低声说：“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说完还投来安抚的目光，看到我点头后才转身离开。

我静静的站在金砖玉石的大殿上，看着乘云而去的神仙，面对虚情假意的问好，微笑回应。

如此站了半天，玉清还没有回来。我等的有些不耐，遥遥看了眼殿门，决定出去走走。

生活了上千年的天宫，自然是熟门熟路，亭台楼阁，望着物是人非的场景，一时间倒是感慨颇多。

穿过一道回廊，后面应该是一处仙园。

我寻着记忆走了过去，刚刚迈出一步，景色突变，映入眼眸的却是一片艳丽的枫林。

鲜血般嫣红的枫叶，绕在枝头，如同贪婪的血雾，吞噬着稀薄的空间。

无风自动，飘然落下几片枫叶，旋转飘然，竟然直直渗进白雾，点缀出斑斑嫣红。

这里，绝对不是天宫。

或者说，不是我所熟识的天宫。

我走了进去，闯进这个妖冶如梦的空间。枫叶不停的飘下，我伸出手，落在之间瞬间化作一点艳红，那个色泽倒像是指尖渗出的鲜血。

再走了几步，我猛然顿住了脚步，浑身僵硬。

一个人影靠在木椅之中，宽大的紫色衣袖垂在地面，露出的手指白皙修长，带着点点鲜红，分不清是在流血还是枫叶化在指尖……

只此一眼，我就一动都动不了，心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重的无法呼吸。

也许是压根都记不起要呼吸。

我以为他还在妖魔界……原来他已经回来了。

刚恢复记忆的时候，不管不顾的就带着玉清冲出妖魔界，直奔九重天，只是因为不敢多看他一眼。

早就辨不出是怎样的感觉……

恨他，恨不得他永远的消失。但是，一想到这世间再也看不到他，又惶恐的不明所以。

总总杀过他三次……却没有一次成功，最后一次更是可笑，宁愿杀了自己也无法将刀柄指向他……

然后仓皇逃向人间，妄想躲过一生。

设想过很多次，再见面会怎样……

没有见到的时候，我可以信誓旦旦的喊出他的名字，将所有仇恨都贯注其中，只差最后的报仇雪恨。然而，真正看到了，却发现……我竟然连……重黎……这两个字都发不出来。

“小瑾！”

我木然看着他转过身，精致的容颜，幽深的紫眸……

然后，被他狠狠拥入怀中。

拥抱，真是全天下最可笑的举动。

两个人明明贴的极近，隔着胸腔都能感觉到心跳的距离，却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也许，我该庆幸，不用看他虚假的温柔，只需感觉这份热度，然后继续欺骗自己。

真是一个美满的梦境，喝再多百花酿都无法体会的美好。

那股渴望到骨子里的气息，终于时时刻刻萦绕在身边，贪婪的索取着这无妄的温暖，就好像……就好像被他……深爱着……

我神情恍惚的享受着，默默的对自己说，就一会儿一小会儿，最后的一会儿。

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心声，模糊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小瑾……我不在乎……只要你在我身边，只要你别离开……”

真是我听过最美妙的声音，我不敢出声，生怕一出声，梦就醒了，这周围又就只有我自己。

“我不在乎你喜欢谁……小瑾……我爱你……留下来……听我解释。”